第十章 达耶特之堡

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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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天色阴沉压抑、细雨连绵不绝,对于当时的季节而言,这种天气依然可以说是和煦宜人。日落时分,天空终于放晴,冰冷刺骨的北风从宏大冰川一路南下,如同巫妖王僵死已久的手指般拨开厚厚的云层。雨后晴空为帕里斯楚克的居民带来了绯红夺目的绝美日落,但随着点点繁星开始闪烁,大部分居民都被寒冷的夜风赶回到了屋里,簇拥在他们烧着泥炭的火炉周围。

威汉姆和艾蕾安却是例外。他们并肩站在帕里斯楚克的北墙上,若有所思地眺望着远方。黑色的旷野铺陈在二人面前,银色的月光下,闪闪发亮的水潭和小溪犹如巨兽身上的血管。沉睡的巨兽纹丝不动,犹如他们脚下的冻土。

“你觉得它们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前还能重新融开吗?”艾蕾安向她年迈的叔叔问道。

“我可经历过比这来得更早的霜冻。”威汉姆回答,“有那么一年,土地根本就没来得及融化!”

“1337年。”艾蕾安说道;那场长达两年的冰冻期威汉姆都给她讲过无数次了,“徘徊少女之年。”

她翻了翻眼珠,无奈的神情和夸张的语气令年迈的半兽人不由露出微笑。“据说都是一条白龙搞的鬼。”威汉姆调笑道。自从那个分外寒冷的夏天之后,不计其数的民间传说纷纷涌现,这只是其中某个传说的开头而已。

艾蕾安再次翻了个白眼,威汉姆开怀大笑,伸手搂住她的肩膀。

“这个冬天没准儿也会让我花上几十年来描述它的传奇之处呢。”她终于发话,声音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惊恐。笑容从威汉姆饱经风霜、皱纹遍布的脸上消失了。

他将她拥在身旁;她收起双臂,用衬着毛皮的连帽斗篷紧紧盖住她结霜的面颊。

“今年的变故已经够多了。”威汉姆回答,“却有着一个美满的结局……”看到她满怀恐惧的目光,威汉姆微微一顿。“一个美满的中场。”他纠正道。

的确如此。他们本以为之前的冒险已经以龙巫妖的落败而胜利告终,但就在几天前,阿提密斯·恩崔立和贾拉索重新现身,变故又卷土重来。他们骑着炼狱的骏马驶进帕里斯楚克,如煤炭般漆黑的坐骑踏在结冰的冻土上,每一步都掀起一簇烈火。当然,他们被看作英雄,得到了热烈欢迎。与艾蕾安和奥格汉一同创下的功绩为他们赢来英雄的殊荣,他们有权随时回到帕里斯楚克,享用免费的住房。实际上,在他们刚刚抵达的时候,好几名居民还为了争抢招待他们的荣誉而吵成一团。

初次会面之后,事态急转直下。

因为他们并未在城中停留。他们穿城而过,直奔被他们征服的城堡——贾拉索称之为达耶特之堡。他们的城堡,他们的王座,他们计划统治的王国中心。

他们计划统治的王国。

将帕里斯楚克及其周边地区包含在内的王国。

帕里斯楚克的族长们对这两名出乎意料的搭档提出各种疑问,却并未得到任何解答。贾拉索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简单地添道:“我们对帕里斯楚克绝无非分之想,有的只是敬重和钦佩。在即将到来的绝妙冒险里,我们会将帕里斯楚克视为最好的朋友。”

就这样,他们转身离开,跨上令人动容的骏马,从帕里斯楚克的北门呼啸而去。族长们呼喊着让他们留下来回答问题,却没有一个人胆敢站出来挡在他们面前。

总而言之,他们回来了。斥候们在城中进进出出,带回一份份报告——城堡高耸的外墙上出现了游走不定的黑色身影,一群群石像鬼展开双翼,在魔法建筑的墙垛和箭塔间来回飞舞,不断变化着落脚之处。

艾蕾安低头俯瞰城墙。守卫们不仅全神戒备蓄势待发,人数也增加了整整一倍。

“你觉得它们会来吗?”她问道。

“它们?”

“石像鬼们。我听说过我还在城堡里面的时候发生在帕里斯楚克的战斗。你觉得我们的城市会在今夜或明夜再次遭受战争的磨难吗?”

威汉姆回身北眺,耸了耸肩膀。等到双肩重新放松下来之后,他开始摇头。“斥候们声称看到了在夜色中出没的石像鬼。”他说道,“我完全可以想象他们潜伏在那座强大城堡之外时所感到的恐惧。”

他转向她,而她也对上了他的目光。“就算贾拉索和阿提密斯·恩崔立真的激活了城堡,我也不认为他们会攻打帕里斯楚克。”威汉姆继续说道,“如果他们想要和我们开战,又何必特地在帕里斯楚克停下来发表友谊宣言呢?”

“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

威汉姆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重新望向沿墙而立的守卫。“要是他们在城中根本不作停留,我们也不会设置任何守卫。照我看,他们本能趁着我们还沉浸在大获全胜的错觉中寻欢作乐的时机唤醒城堡,向我们发动进攻。”

艾蕾安转头望向北方,花了片刻时间思索着他的话。她将目光重新转回到威汉姆身上,微微一笑。“话虽如此,你就不觉得好奇吗?”

“比你们还要更好奇。”老商人戏谑般地笑道,“去把奥格汉叫来,好吗?当我们去前盟友家里冒险的时候,我希望这位强壮的同伴能陪伴在我们身边。”

“前盟友?”

“也是现在的盟友——我们不得不如此相信。”

“并如此希望。”

威汉姆露出微笑。“达耶特之堡。”他轻喃。艾蕾安向梯子走去,他又添了一句,这次声音更轻。“它只会召来麻烦。”

四道目光远远望向威汉姆和艾蕾安所在的地方,但他们彼此之间却不曾意识到对方的存在。在帕里斯楚克以北,魔法城堡的南墙上,贾拉索和恩崔立并未蜷缩在厚重的羊毛斗篷里——贾拉索当然用不到这种凡俗之物。他将一枚红色的小球放在二人中间的石面上,念出一句咒语,石块随即释放出明亮的红光。光芒渐渐变得黯淡,热量却逸散开来,仿佛一小堆篝火正在熊熊燃烧。在高达三十余尺的城墙上,从宏大冰川席卷而来的北风依然冰冷刺骨,但魔法的热度已经足以为他们抵御严寒。

“现在呢?”恩崔立问道。他们已经在这儿站了好几分钟,沉默地注视着帕里斯楚克远在数哩之外的阑珊灯火。

“你已经挑起了战斗。”贾拉索回答。

“我们是为了躲开刺客要塞。逃跑总比在海里奥加巴鲁斯的街道上和他们不断交手来得好。”

“这并不仅仅是和刺客要塞之间的战斗。”贾拉索平静地解释道——正是这种口吻,这种自信满满、谆谆善诱的口吻,令恩崔立顿时戒备起来。每当贾拉索感到满意,一场大麻烦通常已经和他们相去不远了。恩崔立对此深有体会。

“我们已经捅翻了蜂巢。”恩崔立赞同道,“国王和奈里特之间的蜂巢。现在,我们必须选择一方。”

“而你会选择?”

“盖洛斯。”

“出于道义?”

“出于实际。”恩崔立反驳,“如果刺客要塞和盖洛斯公然开战,赢的人会是盖洛斯。我在卡林港经历过类似的情况,而你也能从魔索布莱的历史中得出相同的结论。来自公会的挑衅一旦超出了政府所能容忍的限度,后者就会做出反击。”

“所以说,你认为国王盖洛斯会把奈里特和刺客要塞一并摧毁?将他们从血石之地彻底抹消?”

恩崔立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不。他会把他们赶出街道,赶回到他们偏远的藏身之处。其中也会有人丧命,要塞的一部分首领会被处决或监禁。但盖洛斯绝不会斩草除根。这从来都不符合统治者的行事之道。”他顿了顿,回味着自己的话,而后微微一笑,“他也不希望将他们连根铲除。”

贾拉索斜着眼望向他,恩崔立发现卓尔的脸上展开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盖洛斯是一名圣骑士。”卓尔提醒道,“你是在怀疑他的信念吗?”

“这和他的信念有什么关系?让刺客要塞潜伏在阴影中对盖洛斯和他的朋友而言有利无害,他们的存在可以提醒达马拉人民失去了英雄国王的恶果。”

“他或许不同于爱莱莉,也不会和刺客要塞达成交易,但他同样会利用他们。这就是权力的本质。”

“你还真是愤世嫉俗。”

“世俗本就如此,我向你保证。而且我说的绝对正确。”

“我又没说它不正确。”

“但你似乎认为盖洛斯的品格完美无缺,就因为他是个圣骑士。”

“不,我认为盖洛斯的行动不难预测,因为他的行动更多是遵循原则——无论是否合理——而不是出于实际。盖洛斯的最终目的一向广为人知,不是吗?刺客要塞的存在或许的确对他有利,但他的信条很可能让他无法看清这一现实。”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恩崔立说,“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答案似乎很明显。”

“请赐教。”

“我一直都在这么做。”

“现在就说。”

贾拉索无不夸张地长叹一声。“很显然,我们将宣布从盖洛斯的统治下独立出来。”

远在二人脚下,离龙巫妖厄舒拉的尸骨不远的地方,金穆瑞·欧布罗扎正和他的卓尔副官们一同商讨城堡的防守战术,一方面是为了抵御来自城墙和大门的进攻,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则是为了能在情况所需时快速而有序地撤回到这个房间里。一道魔法传送门矗立在金穆瑞身旁,闪烁着淡淡的蓝光。达耶特佣兵团的卓尔战士驱赶着一队队地精、狗头人和兽人从中鱼贯而出。奴隶们扛来了补给和武器,也扛来了坚硬的幽暗地域蘑菇制成的家具。

人流从门中不断涌出;与此同时,另一些卓尔则跨进门内,经由相对应的传送通道回到爪裂谷错综复杂的隧道之间,回到被达耶特佣兵团称之为“家”的地方。

“我们越早离开越好。”金穆瑞的一名副官发话,其他人纷纷点头。金穆瑞向他投去一个危险的目光。

“愿闻其详。”心灵异能者说道。

“这地方让人坐立不安。”卓尔回答,“这里似乎充斥着某种我不得而知的能量。”

“也是某种令你感到恐惧的能量?”

“大门上的铁栅……正在生长。”另一名士兵补充,“它曾经遭到一名不速之客的破坏,如今正在自行修复。这不是什么一成不变的建筑,这是一只活生生的魔法生物。”

“这座城堡和碎魔晶的水晶塔有任何不同吗?”之前的副官问道。

“你想问的是贾拉索。”金穆瑞说;两个卓尔并未否认他的猜测。

“我不知道。”心灵异能者坦言相告,“但我相信,贾拉索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出于他自身的选择,遵从他自己的判断。若非如此,我绝不会把佣兵团带到这个丑恶的地方。”

他示意两名卓尔望向传送门,又有一群地精步履艰难地穿过门扉,扛着几张卷起来的壁挂和地毯,“他看到了一个可以见风使舵的机会……”

“一个可以全身而退的出口。”另一名卓尔评论道。

在他们身边,四只地精脚下一滑,把一个蘑菇橱柜摔到了地上。几名卓尔监工踏上前去,挥动长鞭抽打着这群可悲的畜生。地精们扑倒在地,试图将橱柜的碎片重新捡起来。

金穆瑞身旁的两名卓尔点了点头。他们已经发现了真相——被搬进城堡的东西并不具备真正的价值,它们不过是实用性的家具和简单的装饰品而已。

当然,还有炮灰走卒。地精、兽人、狗头人,对黑暗精灵而言,它们就像廉价的蘑菇家具一样,随时都可以被舍弃牺牲。

“独立?”震惊了许久,阿提密斯·恩崔立终于问道,“我们就不能直接离开血石之地吗?”

“把城堡一起带走?”

恩崔立陷入沉默。他终于明白了卓尔的阴谋。“你警告帕里斯楚克要保持中立的那些话是认真的?”

“我们必须给我们的国家起个名字。”贾拉索以直接无视的方式肯定了对方的怀疑,“有任何建议吗?”

恩崔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已经发出了挑战。”贾拉索说,“在你放过那名商人时,你就已经把手套扔到了奈里特的脚边。[1]

恩崔立转开目光,紧紧抿起双唇。

“他不配死在你的剑下?还是说,他不该遭此厄运?”

恩崔立恨恨地瞪了卓尔一眼。

“果不其然。”贾拉索说道,“你良心发现的时机真不怎么合适。不过无所谓了,反正眼下的局面迟早都在所难免。我看现在反而更好,总比等奈里特充分意识到自己所面临的威胁究竟是什么之后要好。”

“又能是什么?两个贸然行事的白痴、一支人数有限的石像鬼军队,和一头基本不受我们控制的不死巨龙?”

“再仔细看看。”贾拉索狡猾地说,示意恩崔立望向大门右侧的哨塔。纤细的身形在哨塔上闪过,如同阴影一般悄然无声,比阴影更加飘忽不定。

一个卓尔。

恩崔立猛然收回目光。“金穆瑞?”

“达耶特佣兵团。”贾拉索回答,“再加上通过魔法传送门定期补充的大量奴隶。如果想要发动战争,我的朋友,一支军队必不可少。”

“发动战争?”

“我本来希望能采取更轻松的手段,更加置身事外的手段。”贾拉索承认,“我本来希望我们能引得那两头猛兽——国王和刺客之祖——自相残杀。但你出手太快了。”

“所以现在你打算发动战争?”

“不。”贾拉索纠正道,“但也并非全无可能。若是奈里特找上门来,我们就把他击退。”

“靠着卓尔、厄舒拉和其他走狗?”

“靠着我们所能利用的一切资源。奈里特不是个可以谈条件的人。”

“我们直接离开这儿吧。”

这句话似乎让贾拉索大吃一惊。他倚在墙边,望进南方一片漆黑的夜空,只有星光和帕里斯楚克的阑珊灯火在黑暗中闪烁。

“不。”他终于开口。

“外面还有一整个广阔的世界,我们完全可以消失不见——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似乎已经不再受人欢迎了。”

“不再受到奈里特的欢迎。”

“这就足够了。”

贾拉索摇了摇头。“有金穆瑞在,我们随时都可以离开。至于现在,我还不想走。我喜欢这地方。”他微微一顿,向恩崔立展开微笑,直到对方终于做出回应为止——回以一声充满嘲讽的闷哼。“想想卡莉哀,我的朋友。提醒自己,有些东西值得你为之奋战。”

“我们正在毫无必要的地方坚守立场。卡莉哀又不是一块地,也不是什么魔法创造的城堡。如果她坚持要来,根本没人能够阻止她。你的比喻无法成立。”

贾拉索点头退让,但他的笑容却让恩崔立意识到,杀手的反驳其实无关紧要。贾拉索喜欢这里;这个理由对卓尔来说已经足够了。

恩崔立再次望向城墙拐角处的哨塔;他并未看见任何身影,却知道贾拉索的朋友们早已抵达。他想起卡林港,想起达耶特佣兵团带来的浩劫。他们将存在了几十年的公会化为乌有,轻而易举地改变了城市中的权力平衡。

同样的变故是否会在血石之地重新上演?

还是说,贾拉索的野心会引发更加可怕的灾难?一个与达马拉分庭抗礼的国家。一个建立在卓尔和奴隶走卒、建立在不死仆役和魔法石像鬼上的国家。一个与龙巫妖联手打造的国家。

恩崔立不由颤抖,却并不是因为寒冷的北风而颤抖。

“石像鬼。”艾蕾安说,点头示意着城堡黑色外墙上一个长有双翼的人形身影。那个影子振翅而起,从一座哨塔飞向另一座哨塔。“城堡复活了。”

“两个该死的混蛋。”奥格汉嘟囔着,威汉姆则长叹一声。

“我们真不该相信一名卓尔。”艾蕾安说。

“我也曾经无数次听见相同的话被用在我们半兽人身上。”威汉姆立即应道;两名同伴向他投来惊讶的目光。

“城堡复活了。”奥格汉反驳。

“帕里斯楚克却并未受到威胁。”威汉姆说,“贾拉索守住了他的诺言。”

“你愿意相信卓尔的话?”奥格汉问道。

威汉姆耸了耸肩膀,简短地回应道:“我们有任何选择吗?”

“我们曾经击败过那座城堡。”奥格汉大吼,愤懑不平。他抬起攥紧的拳头,手臂上的肌肉鼓胀虬结。

“你们击败的是不会思考的魔法。”威汉姆纠正道,“而这次,它有了自己的头脑。”

“一个总能比我们想得更远的头脑。”艾蕾安表示赞同。“即便是我们还在城堡里的时候,他们也总能快我们一步。他们从肯森的手中救了我,他们用恩崔立的吸血匕首让你死而复生。”她的话令奥格汉哑口无言,“我和肯森还一无所知,贾拉索却已经洞悉了全部真相。那时我就怀疑,他的目标并不是摧毁城堡,而是将城堡据为己有。”

“他的城堡近在眼前,强大而充满活力。与此同时,盖洛斯国王却远在南方。”威汉姆说,“帕里斯楚克则夹在二者中间。”

“又是这样。”艾蕾安无可奈何地说,“征异在时就是这样。”

“地表种族的愚钝已经无法再令我感到惊讶了。”金穆瑞·欧布罗扎对贾拉索说道。他们就站在贾拉索不久前和阿提密斯·恩崔立谈话地点附近的城墙上,和当时一样,他们也在眺望着南方。但他们并未望向帕里斯楚克——在金穆瑞的示意下,贾拉索将注意力转向右侧的一座小山,山脚下的阴影里坐落着一处枝叶凋敝的树丛。金穆瑞确定地告诉他的前任首领,有三名半兽人正潜伏在树丛之中,尽管两名卓尔都无法分辨出他们的身影。

“他们中间有个法师。”金穆瑞说,“但她能力有限,根本不足为惧。”

“艾蕾安。”贾拉索解释道,“她也有其长处,可以为我们饱受折磨的双眼提供慰藉——当然,是在一个兽人后裔所能允许的范围内提供慰藉。”

“你的承诺似乎并没有赢得多少市民的支持。”

“他们相当谨慎。谁又能因此而责怪他们呢?”

“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这座建筑已经复活。”金穆瑞说,“那群石像鬼正在到处乱飞。”

贾拉索点了点头;很显然,它们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出于他的授意。“他们发现你手下的斥候了吗?他们知道这附近还有除我之外的卓尔出没吗?”

金穆瑞对此嗤之以鼻。除非有意为之,一名卓尔绝不可能被这种可悲的生物发现。

“那就让他们发现。”贾拉索下令。

金穆瑞狠狠瞪着他。贾拉索点头确认。

“你打算吓住他们,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金穆瑞问道,“这恰恰证明了你在外交上的劣势。”

“帕里斯楚克终将作出选择。”

“选择贾拉索——”

“阿提密斯一世。”贾拉索微微一笑。

“贾拉索,”金穆瑞固执地坚持道,“或是国王盖洛斯。”

“这显然并不符合我的希望——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是。”贾拉索回答,“我认为盖洛斯并不会立即挥军北上,但刺客要塞很可能已经渗透到了帕里斯楚克之中。我希望这群半兽人能够明白,向奈里特的邪恶同僚提供帮助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因为他们更加畏惧贾拉索和黑暗精灵?”

“当然。”

“等到盖洛斯兵临城下,你的威压战术就会反噬到你身上。”金穆瑞发出警告。看见贾拉索陷入沉默,他知道自己说中了对方的心事。

“但愿届时我们早已经解决了奈里特。”贾拉索解释道,“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在半兽人中间建立起某种程度的信任。恐惧,再加上足够的信任,将阻止他们投向盖洛斯的怀抱。”

金穆瑞将目光重新投向西南方,不住摇头。

“让他们发现,”贾拉索对他说道,“让他们为自己做出选择。”

金穆瑞并不打算在此时此刻质疑贾拉索的决定。不久之前,当他面对手下满心疑虑的副官时,他的回答的确发自内心。这是贾拉索的计划;尽管金穆瑞对自己的信心一直在不断增长,但他始终不曾忘记,站在他身边的是一名在魔索布莱的阴谋和世界各地的诡计中幸存了几百年之久的卓尔。除了卡林港那次近乎灾难的经历,贾拉索的计划又何曾失败过?而那次近乎灾难的经历——金穆瑞尖锐地提醒自己——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神器克林辛尼朋所造成的负面影响。

尽管如此,心灵异能者还是无法强迫自己露出赞同的神色。贾拉索掌控乾坤的成功事迹的确不可小觑,但金穆瑞对血石之地近期的历史同样颇有耳闻。他早已领悟到了盖洛斯·龙魇作为一国之君所拥有的真正实力。

金穆瑞意识到,贾拉索的举动恰恰证明,他自己也和金穆瑞一样深感不安。尽管贾拉索命令金穆瑞为他准备所有物资,他却并没有重新取得达耶特佣兵团的领导权。在胸有成竹的自信表象背后,贾拉索将控制权完全留在金穆瑞的手中,从而降低这场博弈的风险。他在保护自已不被那份自信所伤害。

这又一次证明了贾拉索对他所给予的厚望。念及于此,金穆瑞向贾拉索行礼致意,然后才转身离开。

[1] 将手套扔向对手是中世纪骑士发起挑战的常见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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