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你一直知道,那就是他。”布鲁诺得出结论。很显然,崔斯特打算跟着那名窃贼留下的踪迹一路前往千帆之城。
“我只知道偷袭了我们的是一名卓尔。”崔斯特说。
“我就说嘛。”
崔斯特点点头。“我还知道,他希望我们一直跟着他。他留下的痕迹太过明显了。”
“因为他跑得太急。”布鲁诺反驳,但崔斯特只管摇头。“既然如此,那人肯定是他。”矮人嘀咕道。见崔斯特并未回答,他又添了一句:“他希望我们跟着他,对吧?”他望向崔斯特,看见对方点了点头。
“等我们逮住他后他就不会这么想了。”布鲁诺在空中晃了晃拳头,开始表发慷慨激昂的长篇大论,发誓要让偷了他宝贵地图的小贼痛不欲生。对此,崔斯特只是微微一笑,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他敢肯定那个窃贼正是贾拉索,不然也是贾拉索的手下。在所有人之中,贾拉索最清楚布鲁诺对刚特格瑞姆的热情,而偷袭营地的人针对的正是有关刚特格瑞姆的地图,一直等到他们防备最为松懈的时候才出手行窃。
但为什么?为什么贾拉索通过这种方式联系他们?
崔斯特打量着伫立在二人北侧的山脉,预计他们大概会赶在明天午饭之前抵达路斯坎。
当晚,他们在路旁扎营,一夜安眠。然而,第二天清晨,大地突然开始摇晃起来。
“路被堵住了。”身边传来一个声音。黛莉雅猛然转身,吃惊不小。
“贾拉索。”她轻声说道,尽管实际上她并不能看清那个站在小巷阴影中的卓尔。
“你的探子告诉你的没错。前往刚特格瑞姆的道路已经不复存在,至少无法再通过路斯坎前往那里了。”
黛莉雅缓缓移动脚步,以便看清对方。那的确是贾拉索的声音——优美悦耳、抑扬顿挫,正如任何一名精灵,特别是受过良好教育的黑暗精灵一般。但这也只是黛莉雅的猜测而已。她已经有十年时间不曾听过贾拉索的声音,就算是在十年之前……
“我了解你。”那个声音说道,“也了解你的本心。我相信,只要有机会,你就会遵循本心而动。”
“你是什么意思?”精灵质问。她又问了一遍,却依然没得到回答,于是冲下小巷,冲向卓尔的位置。
她在一只倒放的酒桶上发现了一块布,布上是一个小盒,盒子里有一枚玻璃戒指。
她关上盒盖,用布包住小盒塞进口袋,同时上下打量着小巷和屋顶,寻找卓尔的踪迹——任何踪迹。
“贾拉索?”她又一次轻声唤道。但黛莉雅很快就意识到她的希望有多么荒谬,竟然会有这么不切现实的期待。
她冲出小巷,冲下堆满垃圾的街道,冲向她位于酒馆里的房间,因为她更有可能刚刚遇到了席洛拉的手下。
因为那名塞尔术士会不断试探她,永远怀疑她。若是席洛拉发现她的忠诚有所动摇,等待黛莉雅的就只有遭难。
无论他们多少次从这个方向进入路斯坎,崔斯特和布鲁诺都会在城市南门之外的同一座山上驻足眺望,观赏整座港口的全景。尽管其他港口城市——例如深水城和卡林港——都有大得多的码头和更长的船坞,港口中也往往停泊着更多航船,却没有任何一处港口中的船帆比千帆之城中的船帆更加多样。他们以前很可能都是剑湾的渣滓——海盗、走私者——以及最为勇敢的商人。他们的船只上有着特定的装饰:船帆用碎布拼缝而成,船尾再摆上一架本应用于碉堡的投石器,以备不时之需。
小型船只在浅水中来回穿梭,竖起的船桨直指天空。纵帆单桅船和横帆轻船占据了港口的第二层,更多船只则停泊在更远的地方。三艘三桅大船停在最远处的码头附近。
千帆之城果然名副其实——但崔斯特不由注意到,尽管港口中的船只数量可观,比起记忆中还是有所减少。
“我们的朋友最好就在这儿。”布鲁诺嘟囔道,打破了他的深思,“而且最好拿着我的地图。每一张地图。就算只少了一张,也别以为我发现不了!”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崔斯特承诺道。
“我们现在就会知道。”布鲁诺怒吼着回答。
“贾拉索,明天。”崔斯特说,踏上通向城市的道路,“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先找间旅馆过夜,洗去旅途的劳顿。”
布鲁诺想要反驳,却又住了口,笑着向崔斯特投去一瞥。“短弯刀?”矮人的口气近乎虔诚,因为他们两个——特别是崔斯特——和这家旅店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短弯刀是崔斯特和沃夫加第一次遇到海灵号的杜德蒙船长的地方,而海灵号是路斯坎历史上最富有传奇色彩的大船之一。短弯刀也是沃夫加刚刚逃离深渊之后选择居住的地方,当时,他深陷于自怨自艾的泥沼之中,沉浸在烈酒里不可自拔。它还是黛丽·柯蒂——沃夫加曾经的妻子,布鲁诺的儿媳——担任侍女的地方,店主则是生性开朗、消息灵通的……“艾伦·贾德佩克。”布鲁诺说道,想起了店主的名字。
“一个开了家好店的好人。”崔斯特应和道,“没错,在海盗控制路斯坎之前,有钱人来到这座城市后都会住在山上的高档旅馆里,但艾伦·贾德佩克却能给他们提供更好的招待。”
“毫无疑问。”布鲁诺说,“那个圆脸的瘦子叫什么来着?那个偷了我家男孩的锤子的家伙?”
崔斯特可以轻易想起那个恶棍的脸。他坐在艾伦的凳子上——总是坐在那儿,总是喋喋不休。在崔斯特的印象里,他的名字十分罕见,而且出奇愚蠢。
但卓尔不记得那个名字了。他只好摇了摇头。
“我听说艾伦的亲戚还经营着那家店。”布鲁诺回忆道,“那女孩儿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席班妮?”
崔斯特点了点头。“席凡妮·贾德佩克。据说是艾伦的重重重侄孙女,我猜。”
“你觉得真是这样?”
崔斯特耸了耸肩。他只关心短弯刀是否还在。席凡妮可能的确是艾伦·贾德佩克的后代,也可能其实并不是,但就算不是,她也必然来自他的亲族;如果她是真的是胖艾伦的后人,那他一定会乐于得知这点,想要和她结识。
两名同伴穿过敞开的大门,许多目光汇聚到他们身上。城墙上的守卫寥寥无几,箭楼看上去更是空无一人。这些守卫有可能曾在某个统治过路斯坎的至高船长手下担任士兵,但更可能只是一群将自身利益置于城市之上的暴徒——一群为非作歹的乌合之众,没有制服,没有原则,更没有为民谋利的决心。
城市的大门总是敞开的。如果路斯坎也开始区别对待进城的人,这座城市将会迅速荒废。和从船上爬下来的老鼠相比,只要大摇大摆地走进城门,就连病狗的身上也仿佛笼罩着一层神圣的辉光。
“瞧瞧,矮人和卓尔。”当崔斯特和布鲁诺穿过城门时,一个男人对他们说道。
“你是在骄傲于自己出色的视力呢?还是在骄傲于自己能理解这一幕场景的敏锐头脑呢?”
“只是因为你们这种组合很罕见罢了。”男人笑了一声。
“别说了,布鲁诺。”崔斯特压低声音,只让矮人听见。“路斯坎现在有什么新闻吗,好先生?”崔斯特问道。
“每天的新闻都一样。”守卫回答,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脊梁咔咔作响,然后他向前迈出一步。“堵住水道的尸体太多,堵住街道的老鼠太多。”
“不知你为哪名船长效力?”卓尔问道。
男人看上去深受冒犯。他抬手捂住胸口。“为什么这么问,黑皮?”他说,“我一生都为千帆之城而效力,别无其他!”
布鲁诺向崔斯特投去一个酸溜溜的目光,但卓尔早已习惯了这座城市的混乱和野蛮,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早已预料到对方会如此回答了。
“你又打算去哪儿呢?”守卫询问,“也许我可以给你指路?你们是不是要去某条船,或是某家旅馆?”
“不是。”布鲁诺直接否定了后两个问题。
然而,令矮人目瞪口呆的是,崔斯特竟然回答了对方。“路过而已。今夜,一夜安眠。明天,继续北上。”他行了个礼,迈开脚步,然后大声对布鲁诺说道:“来吧,席凡妮还在等着我们呢。”
“哈,”守卫说,两人都转身向他望去,“在那儿绝对能找到好喝的东西。两天前刚运来了一整船博德之门的淡啤酒。”
“显然。”崔斯特回答,带着布鲁诺走开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嘴了,精灵?”
崔斯特耸耸肩,仿佛没明白矮人的意思。
“他要是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办?”
崔斯特再次耸肩。“如果贾拉索希望找到我们,我们又为什么要给他制造难题?”
“如果他没想找我们呢?”
“那我们就绝不可能知道是一名卓尔偷袭了我们的营地,也绝不可能找到一条显而易见的痕迹,将我们引向这里。”
“也可能那痕迹是假的。把我们引过来,让我们以为是贾拉索。”布鲁诺一边思索着自己的话,一边连连点头,仿佛刚刚顿悟了什么真相一般。
“如果真是那样,我也想和贾拉索谈谈,因为任何以这种方式将我们引来这里的人必然和他有所关联。在这种情况下,他将成为一个出色的同伴。”
“哼!”布鲁诺嗤之以鼻。
“据我所知,我们在这儿没有敌人。”卓尔说道,“我们堂而皇之地走进来,没有阴谋,也没有恶意。”
“现在你变成统领船长的朋友了?”
“即便这城市里还有任何统领船长,只要有机会,我也会亲手杀光他们每一个人——如果他们和那些在几十年前击败了杜德蒙船长的恶棍有任何相似之处的话。”崔斯特坦言道。
“我敢肯定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我又没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矮人加卓尔,和你问的一样。”守卫向专门雇佣他留意这件事的迷人女子说道。
那个女人——黛莉雅手下的阿斯莫德信徒之一——点了点头。“就在今天?”
“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
“你确定。”
“矮人和卓尔。”守卫面无表情,仿佛在说,怎么可能有人连这种事儿也看错?
女人舔了舔嘴唇,掏出一只小钱包。她一边转身一边打开钱包,以免被守卫看见钱包里的东西。然后,她转过身来,扔给他了两枚金币。
“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守卫耸耸肩膀。“没注意。”
阿斯莫德信徒叹了口气,发出一声挫败的低吼。她摇了摇头,一脸厌弃地迈开脚步。
“反正我也知道他们会去哪儿,又何必紧盯着他们?”恶棍问道。
女人双手叉腰转过身来,瞪着那个洋洋得意的男人。她等了一会儿,他却一言不发。“说啊?”她催道。
“你只付钱让我守在城门,看看有没有矮人和卓尔的组合经过。我守了,也看到了你说的矮人和卓尔。”
她威胁地眯起双眼,但守卫似乎并不在意。女人又叹了口气,抓起钱包。
“一个金币,换他们要找的那个人的名字。”守卫说道,笑得愈发开心了,“两个金币,换他们要去的地方。三个金币,换去那个地方的方法。”
她把两枚金币仍在男人脚下。“我就这么多了。”她说。
守卫打量着那两枚金币,耸了耸肩膀。他们成交了。
“那个瘦子。”布鲁诺说道。他靠在吧台上,灰色和橘色相杂的胡子里沾满泡沫。
席凡妮·贾德佩克站在他对面,一手叉腰,一手点着自己的下颌。尽管已经年近四十,她依然颇有风韵,身材凸凹有致,浓密的深褐色长发垂在肩膀上。从外表上来看,她并不能让崔斯特回想起她的远房表叔艾伦,但她举手投足的姿态显然来自家族遗传。
“艾伦已经去世很久了。”她喃喃地说。
“已经很长时间了。”布鲁诺赞同道,“但他的故事在你家里应该传了下来吧?”
“当然。”
“有关沃夫加的战锤被偷走的那个故事呢?”
席凡妮咬着下唇点了点头,仿佛被她遗忘已久的名字就挂在唇边,随时都会脱口而出。
“哈,看在侏儒的胡子的份上。”布鲁诺叹道。女人挫败地举起双手。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打了个酒嗝,向崔斯特点了点头,告诉卓尔他已经准备好回房去了。
楼梯刚上到一半,席凡妮就叫住了他们。“我会想起来的,别怀疑!”她说。
“贼眉鼠眼的男人,拿了把不属于他的战锤。”布鲁诺大叫着回答。他语气轻快,好像这场对话令他又回到了几十年前,回到了一个他更加钟爱的时代。的确,他听来如此轻松,带着灿烂的笑容抬起双手,仿佛整个世界都回到了正轨。
两小时后,布鲁诺瘫坐在一张椅子上,鼾声震天。崔斯特不知该不该打搅他的朋友,但他知道,如果他任由布鲁诺这么睡下去,矮人很可能会在半夜把他吵醒,抱怨着说自己饿得慌。
布鲁诺的鼾声停了下来,他哼了哼,又笑了一下,然后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望向搭在他肩膀上的黑色手掌。
“到吃夜宵的时间了。”崔斯特坚定地低声说道。一时之间,布鲁诺看起来似乎想要照着他的手咬上一口。
但矮人耸了耸肩,重新闭上双眼。他啪的一声合上了嘴,深深陷在椅子里面。
崔斯特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绕到椅子的另一侧,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兽人。”
布鲁诺顿时睁大双眼,猛地从椅子里跳了出来,落地时已经摆出了蓄势待发的战斗架势。
“在哪儿?什么?”
“叉子[1]。”崔斯特说,“你都好久没用过叉子了。”
布鲁诺瞪着他。
“夜宵?”崔斯特向门口示意。
“哼,我们之前的谈话让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儿,我梦到它们了。结果你打断了我的梦。”
“有关沃夫加的?”
“对,我的男孩,还有我的女孩儿。”
崔斯特点了点头,他十分清楚这种梦境能带来怎样的慰藉。他向朋友露出一个同情的微笑,躬身致歉。“要是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梦的话,我就一个人去吃夜宵了。”
布鲁诺挥了挥手,揉着他咕咕作响的肚子。他抓过他的独角头盔扣到头上,将盾牌甩过肩头,然后拿起战斧。
“我可不需要什么该死的叉子。”他说,把战斧摆到崔斯特面前,“不过,要是真有兽人的话,我就把他切成小块塞进嘴里,这你可别怀疑。”
当他们走向楼下的公共休息室时,崔斯特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席凡妮并未站在吧台后方。这固然少见,却也不值得怀疑;但诡异之处并非仅止于此,他似乎察觉到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异样。下楼之后,他们在吧台一侧的小桌旁坐了下来,崔斯特继续打量着整个房间,和房间里面的各个酒客。
“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轻声询问。布鲁诺正在忙活:他将战斧靠在一张椅子旁边,又小心翼翼地把盾牌靠在战斧上,然后他才好舒舒服服地坐下来。
矮人环视四周,转过身来,一头雾水。
崔斯特摇了摇头;但就在此时,他不适的感觉变得愈发强烈:旅馆里没有老年人,也没有那种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就好像刚从朗姆酒桶里或是海盗船上爬出来的家伙。
这群人看上去有点儿太过……统一了。
“拿好你的斧头。”崔斯特轻声说。此时此刻,一名侍女——他并不认识;但他最近很少前来路斯坎,自然不可能认识每一个人——向他们走了过来。
“你们好。”她说。
“你也是,姑娘,你叫啥?”布鲁诺问道。
她微微一笑,貌似端庄地转过了头,但崔斯特却发现她一点儿都没脸红,不仅如此,在她侧过头的时候,卓尔还在她的左胸和锁骨之间看到了一个狰狞的烫伤。
崔斯特再次环视房间,将目光集中在一名弯着腰的高个男性身上。弯腰的动作将他的衬衫拉出了裤腰,露出一个相似的伤痕。接着,他又注意到了一名坐在正对面的女性。从这个角度上,卓尔不仅能看见她的衣领,还看见了她的衣领之下同样露出一截伤疤——不,不是伤疤,而是纹身——和侍女身上的标记大同小异。
他将注意力转回到布鲁诺和侍女身上,发现矮人已经点了一壶酒,又点了一杯可以续杯的博德之门淡啤。
“不,等等。”崔斯特打断了他。
“啥?我很饿。”布鲁诺反驳道,“是你把我叫醒的,我很饿。”
“我也是,但我们约好的会面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崔斯特边说边站了起来。
布鲁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沃夫加的船上肯定装了鹿肉。”崔斯特向矮人承诺道。布鲁诺一脸困惑地盯了他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
“哈,希望如此。”矮人边说边站起身来。短弯刀的每个人都站了起来。
“有意思。”崔斯特说,双手扶上刀柄。
“理智点儿,卓尔。”侍女说道,“你跑不掉了。我们只想和你们两个在我们挑选的地方私下谈谈。交出你们的武器,这样你们就不会流太多的血。”
“投降?”崔斯特漫不经心地问道,露出一丝冷笑。
“看看周围,你们寡不敌众。”
“看来你这是第一次遇到我的朋友。”布鲁诺插话。他抓起战斧敲打着盾牌,将盾牌牢牢固定在手臂上。
侍女把托盘扔到一旁,向后退去。但她的速度还不够快。崔斯特的双刀一闪而过,闪光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敢肯定,第一滴血会是你们流下的。”布鲁诺对她说道。
“这无关紧要。”女人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无论我是死是活,你们都去不了刚特格瑞姆。你们可以自行放弃那个想法,或者我们也可以杀了你们,确保那种情况不会发生。决定权在你们手里。”
布鲁诺和崔斯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卓尔弯刀一闪,刀锋却抬离了侍女的颈侧,割开了她长裙的肩膀。衣物滑落肩头,她急忙伸手去抓,正如崔斯特预料的一般。他踏上一步,闪光的剑柄正中她的脸,将她打翻在地。
旅馆里的酒客纷纷从桌子下方或斗篷里面拔出武器——大多是形状奇怪的权杖,一半是棍棒,一般是长矛。
布鲁诺的战斧贴地扫过,砍断了桌腿,然后高高抬起,桌子也随之飞向站在附近的敌人,迫使他们退向后方。
“打还是跑?”他一边大叫,一边跟在崔斯特身后冲向三名迎面而来的对手。他读出了答案,它们就写在崔斯特目光热切的双眼中——写在黑暗精灵的实际行动里。
卓尔从倒地不起的侍女上方冲了过去,以一系列强有力的格挡和还击对上迎面而来的两名敌人。眨眼之间,两人就被迫改变了方向:他们一边后退,一边努力招架着两把急速飞旋的弯刀。
布鲁诺抬高盾牌,挡住一名阿斯莫德信徒重重落下的权杖,战斧则从高举的手臂之下横扫而过。那名人类女性向后退开,她右手边的两个提夫林战士趁机冲了上来,瞄准矮人的破绽。
久经战场、战技高超的布鲁诺当然不会犯下这么明显的错误。他刚刚的那招并不是佯攻,现在他又顺势将自己的全身体重也压了上去,在前的左脚脚尖着地,转身抬起盾牌,恰好挡住了冲过来的两名敌人。权杖的尖端扎进了盾牌上泡沫满溢的酒杯里,然后,布鲁诺只需一抬盾牌,就轻易挡下了另一个对手的当头一击。
他欺身上前,用盾牌迫使两把武器高高抬到一旁,滑到他高举的盾牌下方。布鲁诺的战斧再次挥过,一击见血。战斧砍中了距离较远的提夫林的大腿,半恶魔后退着摔倒在地,抱住自己的腿连连哀嚎。
布鲁诺从他身上跳了过去,为了以防万一,还顺便照着他的脸上补了一脚。于此同时,矮人压低中心,滑到一张桌子的下方,在桌子底下转过身,将那张桌子连同上面或空或满的碗碟杯盏一齐抬了起来,迎面扔向剩下的两名敌人。
崔斯特面对的是一名动作笨拙的半兽人,和一名深色皮肤的人类——很可能是突米斯人。他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凶狠攻势冲到两名阿斯莫德信徒中间,两人连忙后退,手臂和身上都留下了不少刀伤。他们防御性地抬起盾牌,但卓尔的目光却已经越过了他们,迫不及待地迎上了下一群敌人。
速度是他最好的盟友,崔斯特对此了然于心。他和布鲁诺必须以雷霆之势展开行动,以免对方组织起一条有效的阵线来对付他们。更何况,速战速决也正是崔斯特喜爱的作战方式。
他跑向一张桌子,跳了上去,然后又立即跳了下来,期间每一步都不停挥舞着双刃,挡住刺向他的手杖和短矛,切开衣物,划破,留下一路哀嚎和惨叫,留下开裂的木材和碎散的玻璃,宛如一道黑色的龙卷风,所经之处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他不止一次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用格挡和突刺解决掉紧追而来的敌人。
在某一次转身时,崔斯特将双刃以不同的角度刺向不同的方向,夹住一把迎面刺来的短矛,将它从追击者的手中夺了下来。那女人抬起双手,以为会被弯刀刺穿,但崔斯特知道后面的敌人随时都会追上他。
他一跃而起,两脚一左一右站在两把椅子上,然后凌空一翻,让追击者从他身下冲了过去,并刺中了自己的盟友。还没等对方意识到这点,崔斯特就落在了那个男人的身后,冰亡横扫而过,切开了那个男人的大腿根。
他的叫声何其惨烈!
崔斯特转过身来,弯刀大开大合,狂野地砍向其他对手:至少五名敌人在他周围结成一个半圆。他降低重心,比起主动出击来,他更希望应机而动,迫使对方率先出手。
他设法向布鲁诺投去一瞥,发现他的朋友正站在吧台上,和他一样,矮人也被团团包围。
“死也要死个漂亮,精灵!”
“一直是这么想的!”崔斯特回答,声音中不带一丝遗憾。然而,还没等他们展开行动,另一个声音就压过混乱响了起来。
所有目光都转向门口,一名不同寻常的女人走进了短弯刀。这是一名精灵女子,身着黑色皮衣和高筒长靴,穿着件剪裁诱人的短裙。她戴着一顶宽檐帽,拿了根金属手杖。
“这是谁?”她质问。
“矮人和卓尔!”其中一个人叫道。
“不是这两个!”
“矮人和卓尔——还能有几对?”另一个人冲她叫道。
“我就能想到另一对儿。”布鲁诺插话。
“而那对儿就是……我们。”楼梯上传来一个声音——贾拉索的声音——所有人都向他转过目光,看见第二个卓尔和第二个矮人出现在楼梯上。
“矮人和卓尔,卓尔和矮人,狐狸和乌鸦也没这么衬!哇哈哈!”埃索格特毫不克制他的热情。
狂信徒们明显吃了一惊,一时间不知所措。“那你们全都投降!”其中一人叫道,“不准你们回去找那凶兽!”
“凶兽?”贾拉索回答,“哦,但是我们——对了,布鲁诺陛下,他所说的是你想要重归刚特格瑞姆那事儿。我有个很长的故事必须告诉你。”
“他的意思是,等我们把这群蠢货都砸烂之后再告诉你。”埃索格特怒吼一声,挥舞着流星锤跳过栏杆。尽管突然发动攻击,但由于他跳得太高,站在下方的狂信徒们还是有足够时间躲开。
埃索格特扑倒在一张桌子上,闷哼一声;碗碟杯盏四散飞溅,桌子被他压塌,桌面直接掉到了地板上。若说有谁以为矮人还会弹上几下,这种怀疑也立即打消了——埃索格特从嘴里吐出一点食物、几滴饮料,两块碎瓷和几片碎玻璃,一跃而起,稳稳站住脚跟。更令人惊讶的是,在此过程中,他的流星锤竟然一直在链条尽头转个不停。
“哇哈哈!”他狂笑着,目瞪口呆的阿斯莫德信徒们纷纷后退。但没过几秒,两名信徒就凶猛地冲了上来。
转瞬之间,两人就双双飞到了半空。其中一人被附魔流星锤砸到了一旁——埃索格特在锤头上抹了冲击之油;另一人则在试图格挡时被锁链缠住了手臂,矮人只需轻轻一扭、一转,再向外一扔,那个倒霉的狂信徒就打着滚飞了出去,像刚才的矮人一样撞到一张桌子上,把它砸了个粉碎。
“哇哈哈!”
“上。”崔斯特对布鲁诺说道。
两名矮人之前就曾并肩作战,展现出了势不可挡的威力。而现在,趁着埃索格特吸引了敌人的目光,布鲁诺直冲上前,踢翻挡在途中的桌椅,用战斧扫开碟盏家具,将它们扫向每一个站在附近的阿斯莫德信徒。场面变得愈发混乱起来。
埃索格特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在敌人中杀出一条血路,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到布鲁诺王的身边。
阿斯莫德信徒冲向台阶,但贾拉索对他们不屑一顾,只是拔下宽檐帽上的羽毛扔向他们。羽毛迅速变形,变成一只巨大的陆行鸟。巨鸟高声鸣叫,发出和体型相称的洪亮声音,回声在酒馆里回荡不止。它用力拍打着那双小翅膀,扭动着它粗壮的长颈,用强有力的喙啄向每一个靠近的敌人。地板在它沉重的脚步下裂开细纹。
但贾拉索并未望向他们。他似乎将扔出的羽毛抛在了脑后,知道他的宠物会为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刚刚进门的黛莉雅身上,试图看清这名精灵女子,寻找她身上的破绽。他回想着她的话,回想着她说出这番话时的神情。那番话和那副神情是否一致呢?
贾拉索提醒自己这无关紧要。他抬起他最为钟爱的法杖,指向黛莉雅。
下面的战斗如火如荼,布鲁诺和埃索格特就在他下方,崔斯特则在对面跳着他的毁灭之舞。黛莉雅并无反应。也许是因为还有十多名手下挡在她和敌人中间,但也许——贾拉索不由期望——她另有原因。
他也只能期望。选择权终究在她手里。
他念出咒语,启动了法杖的威能。一团难以言喻的半流质绿色黏胶从法杖顶端射出,飞下台阶,飞过房间,正中黛莉雅。黏胶紧紧贴在门框和墙壁上,她仿佛一瞬间就在那团胶质下消失不见了。
第一团黏胶还没固定好,第二团就已经飞到了半空,把黛莉雅埋得更深;她全身都被盖得严严实实,如果有什么人现在进门,他根本不会意识到几秒之前还有个精灵女子站在门口。
贾拉索紧盯着墙上的黏胶,若有所思。
楼梯下方,他的大鸟发出抗议的尖叫。接着,一名阿斯莫德信徒也哀嚎了起来——他为他扎中大鸟的那一下付出了代价。
然而,当他望向崔斯特的时候,贾拉索的笑容消失了。卓尔正在肆意释放着他的狂怒。贾拉索曾多次目睹过崔斯特在战斗中的表现,却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鲜血从游侠的弯刀上不断滴落,而他挥舞双刃时没有丝毫顾虑。
一如他在森林里和僵尸作战时一般,崔斯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尽情释放出他的挫败、恐惧和怒火。此时此刻,他是一名纯粹的战士,是猎人。自从奥法瘟疫爆发之后,自从不公而冷酷的现实毁灭了他的梦想和冷静之后,几十年来他一直乐于扮演这样的角色。
布鲁诺用战斧或脚掌勾起一张张桌子,把它们当作飞弹扔向附近的敌人。至于埃索格特,桌椅摆设对他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妨碍而已,破坏欲使然,他把它们全都踢翻在地砸了个粉碎。
对崔斯特来说则不然。桌椅、吧台和栏杆都用处良多,深受他的欢迎。若是少了它们,他在开阔平地上的剑舞将远没有这么精彩,这么高效。他冲向最近处还没有打翻的桌子,跳到桌子上面,又轻盈地跳了下来,没碰到任何一个酒杯或碗碟。落地时,他一脚踏在椅背上,一脚踩住椅面,靠着身体的惯性让椅子在地面上滑行起来。
他扭转重心,将椅子重新摆正,身体后倾躲开了一名阿斯莫德信徒的攻击。
然后,崔斯特再次移动重心,迅速放倒椅背,之前那名狂信徒收回权杖,把它当作棍棒向卓尔劈头挥来。崔斯特一边踏上地面一边弯腰,再次躲开他的攻击。
权杖从卓尔上方挥过,与此同时,崔斯特伸直左臂,闪光狠狠刺进对方的小腹。他一边向前冲去,一边抽出弯刀。刀锋一转,在那个弯下了腰的男人身上又留下一道伤痕。他哀嚎着摔倒在地。
而崔斯特已经跳到了另一张桌子上。他高高一跃,屈起双腿,重新落上桌面,不断刺出双刃,刺中环绕在他周围的几个敌人。他们不顾一切地发动攻击,却总是慢上一步。卓尔只需一跳、一跃、一屈腿,就躲过了每一次攻势。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摔倒在地,遍体鳞伤。
更多敌人顶上他们的位置。卓尔似乎被包围了。
似乎。
但崔斯特预见到了即将到来的混乱——就在布鲁诺和埃索格特怒吼着冲过来的同时,崔斯特跳向一旁,一个跟斗从聚集一处的信徒头上跳了过去。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崔斯特,想要紧追上去,却被两名矮人冲散了队伍。盾牌、战斧和两把流星锤交织一处,发挥出的功效远超过这三种武器本身,远超过两名矮人本身。
桌子被打飞了,阿斯莫德向四周散开。矮人们高声咆哮,趁胜追击,将更多敌人葬送在凌厉的攻势之下。
崔斯特继续奔跑跳跃,手脚的动作让人目不暇接。他将两把弯刀一齐压向左侧,挡开刺来的权杖,然后向右挥出一道圆弧,恰好击中一名正要出手的女性信徒,迫使她退向一旁。
看到另一名可能的对手——贾拉索的大鸟——向他冲来,崔斯特猛然停住脚步。卓尔舞出一片刀光;比起真正伤人,他这么做更多是为了炫耀剑技。面前的两名信徒一时被他的弯刀吸引,没能发现从他们身后冲来的戴翠玛鸟。这一景象令崔斯特不由露出了一个顽皮的微笑。
卓尔躲向一旁,阿斯莫德信徒也紧随其后。就在此时,其中一人被巨鸟啄中脑门,力量之大足以啄穿颅骨;另一人则被三只脚趾的鸟爪用力踢中屁股,向着意料之外的方向横飞了出去。
之前是二十对二,后来变成二十对四——如果算上戴翠玛鸟的话就是二十对五——现在的人数则变得越来越均等。等他们的老大也倒在一团垃圾里之后,剩下的阿斯莫德信徒们突然失去了负隅顽抗的兴趣,想要逃离战场改天再来。
贾拉索的大鸟追着他们一路跑出了短弯刀,跑下街道。
“投降!”崔斯特向被他困在门边的敌人呵道。
为了强调他的话,卓尔舞动双刃从不同方向三次敲上她的兵器。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凌厉的攻势令人目不暇接。她显然远不是对手,只要卓尔有意为此,她随时都可能丧命。
但她是一名阿斯莫蒂斯的信徒。
她作出缴械投降的假相,另一只手摊在身前——然后,她发动攻击。
或者说,意欲如此。
她尖叫一声,跳上前来,猛力刺向前方。但她并未发现卓尔早已迈到一旁,结果不仅什么都没刺中,反而失去了平衡。弯刀没入她的腰侧,她浑身一僵。刀刃切进她的肺,然后停在了那里,微微一转。她的权杖砰然落地。她踮着脚尖站在那里,牙关紧咬,双手抓着空气。
崔斯特抽回弯刀。女人转身看了他一眼,紧紧捂住腰侧。她的嘴唇蠕动着,仿佛想要出言诅咒,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她先是单膝跪地,进而缓缓倒在地面上,紧紧缩成一团。
崔斯特环视四周,恰好看见布鲁诺和埃索格特为了抢先冲出旅馆而撞在一起。埃索格特抗议了一声,先将矮人国王推出门,然后自己也迅速跟了上去。
在二人身后,贾拉索走上前来,严肃地望向崔斯特。
“怎么了?”崔斯特问道。
贾拉索的目光微微移动,望向躺在游侠脚下的女人。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却并未停下脚步。他没有跟着矮人一起冲出旅馆,而是转向大门旁边的那团黏胶。
“她快窒息了。”崔斯特边说边走了过来。他自己也曾被黏胶困住,因此十分清楚拿东西的致命威力。
“我猜你会愿意用双刃取走她的性命。”贾拉索漫不经心地评论道。崔斯特紧盯着他。
贾拉索双手向下一抖,同时打了个响指,他的魔法护腕立即将两把匕首送入他的手中。他神色阴郁地望向崔斯特,手腕再次翻转,匕首顿时变成了一对纤细的长剑。随着一声不符合他一贯性格的怒吼,贾拉索抬起一把细剑,刺进黏胶,直抵对面的墙壁。他抽回细剑审视着剑锋,除了一点点指尖大小绿色粘液之外,长剑依然光洁发亮。
“没有血。”贾拉索说道,向崔斯特耸了耸肩膀。他再次抬剑刺向黏胶的中心,保证能够刺中目标。他挑起眉毛,望向崔斯特。
游侠不为所动。
贾拉索叹了口气,垂下细剑。“你是谁?”他问道,注视着崔斯特。
崔斯特冷漠地对上他斥责的目光。
“我所认识的崔斯特·杜垩登会让我手下留情。”贾拉索说。他用细剑指向房间四周倒在卓尔双刀下的阿斯莫德信徒。“我们要不要叫个牧师过来?”
“这样他们就可以在痊愈之后再次攻击我们?”
“你是谁?”
“从未做出过什么改变的人。”崔斯特回答。
他的漠然、他的自怜,特别是他的冷酷像一堵恶臭的酸墙一样迎面撞上了贾拉索。他露出一个冷笑,转过身来猛然刺向墙上的粘液;然后是更加用力的一剑。细剑不断挥舞,令人眼花缭乱。如此一来,被困在粘液之后的人必死无疑。
“令人印象深刻。”崔斯特说。他在手中翻转双刀,精确地对准剑鞘插了进去。“你在谴责我的冷酷吗?”
“看看它们!”贾拉索愤怒地向崔斯特叫道,将两把无血的细剑横到他面前。
“你又怎么知道?”崔斯特问道。
“我知道路斯坎发生的一切。”
“那你应该知道我的地图在哪儿。”布鲁诺从门后走进来。
贾拉索向他点头示意,转身望向倒下的阿斯莫德信徒,其中一些还跪在那里扭动着身体,不止一人望向他们三个。
“我们有很多事需要讨论。”卓尔佣兵说道,“但不是在这儿。”
“离开之前,我必须先知道席凡妮·贾德佩克的情况。”崔斯特回答。
“她很安全。”贾拉索承诺道,“很快就会回来,带着一群士兵,”他顿了顿,望向崔斯特,“和几名可以疗伤的牧师。”
“她知道她的酒馆里今晚会发生战斗?”崔斯特打量着四周的惨状。
“她也将得到足够的金子,足够她把这里恢复原状。”贾拉索说。
“恢复原状?”崔斯特冷笑一声;这说法让他觉得无比荒谬。他示意贾拉索环视房间,望向一片狼藉的酒店,望向血流成河的战场,望向那些或死或伤的战士。
两个卓尔都在紧盯着对方,审视着对方,从荒谬的对话中重拾理智。
“金钱能让时间倒流吗?”崔斯特低声说。
贾拉索的目光变得更加挑剔,脸上充满了挫败、失望,甚至是愤怒——而这,相比之下愈发凸显了崔斯特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的神色。
“那只该死的鸟一直追着他们跑到了甲板上,追得他们跳进了水里!”埃索格特打断了他们。两人转过身来,看见他和布鲁诺一起出现在短弯刀的门口。
“走吧。”贾拉索对所有人说道,“我们还有很多要讨论的事儿。”
他向上一抖双腕,两把细剑重新变成匕首。他将匕首抛进空中,它们击中天花板,稳稳插在了那里。
“她呢?”布鲁诺指着墙上的凝胶。
“以后再说。”贾拉索回答。
在埃索格特的带领下,四个人冲下街道,转进小巷。守卫的叫喊和呼唤在他们身后响起,一路追来。贾拉索从帽子里拿出一个便携式次元洞,将它贴在小巷尽头的墙上。
埃索格特跳了进去;看见布鲁诺还在犹豫,另一名矮人又从黑漆漆的洞口里探了出来,抓住他的衬衫,将他也拉进洞里。崔斯特紧随其后,动作轻灵;贾拉索则是最后一人。他从另一侧将次元洞从墙上揭了下来,墙壁恢复原样,堵住了道路。
追兵就这样被拦住了,但四名同伴依然保持着迅速却并不紧迫的脚步,直到返回了贾拉索的公寓。
“把地图还我!”他们一边走向门口,布鲁诺一边说道。
他们走进装潢奢华的窄小房间,贾拉索从一张靠墙的桌子里拿出偷来的地图扔向布鲁诺。
“除了一张,剩下的都在。”贾拉索解释道,“它们也许的确能带着你找到伟大的财富和神秘的乐园——但那些冒险都要留到以后了。”
“除了一张?”布鲁诺怒吼。
“除了这张,好矮人。”卓尔解释道,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卷起来的羊皮纸,“这张地图通向你魂牵梦绕的地方。没错,布鲁诺王,我所说的正是刚特格瑞姆。我去过那里;火山爆发震塌了隧道,我无法原路返回。尽管如此,我依然记得刚特格瑞姆位于何方。”他将地图抬到身前。“而这,就是回去的方法。”
布鲁诺张口结舌。他望向崔斯特,后者只能耸肩回应,脸上也挂着相同的表情。
矮人国王重新望向贾拉索。他舔了舔突然变得很干的嘴唇。“在这事儿上我可不和你开玩笑。”他警告道。
“不是玩笑。”贾拉索郑重其事地回答,“刚特格瑞姆。”
“刚特格瑞姆。”埃索格特从另一侧说,布鲁诺转身望向他,“我去过。我见过火炉。我见过王座。我见过鬼魂。”
最后一句话引起了布鲁诺的注意,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却还是没能稳住自己。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刚刚遇到过埃索格特所说的鬼魂。
崔斯特望向布鲁诺,脸上带着一丝满足,却也同时带着令人不安的冷漠。
贾拉索并未错过后者。令他惊讶的是,他因此感到烦恼不堪。
[1] 发音和兽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