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崔斯特站在巨坑的边缘，俯视着脚下的湍急涡流和元素生物。他看见一张流水般的面孔藏在巨坑永不停歇的湍流下方，他看见本初火元素流动的双眼从深不可测的地下怒气冲冲地凝视着他。
“它又变回我们刚看到它时的模样了。”黛莉雅走到他身边，随手搂住他的腰，“我们成功了。布鲁诺成功了。”
崔斯特依然扫视着对面的坑壁，想要看清水流后方的平台。那是埃索格特曾经出现的地方，那是贾拉索最后消失的地方。但他什么都没看见。他当然看不见。又有谁能逃过本初火元素的喷吐？
他感到痛苦，痛苦得令人惊讶。不仅是因为布鲁诺，也是因为潘特；不仅是因为他们，也同样因为贾拉索，甚至是因为埃索格特！多年以来，他几乎从没见到过贾拉索或埃索格特，但知道他们就在那儿——在路斯坎。他们从未离他而去，单是这种认知就让他感到安慰。
但现在，他们不在了。第伯多夫·潘特和布鲁诺·战锤也不在了——尽管他亲爱的朋友死得其所，不仅找到了刚特格瑞姆，还将它从彻底的毁灭中拯救了出来，那种刻骨的哀痛还是让崔斯特感觉仿佛回到了另一个时空，回到了他看见凯蒂·布莉儿和瑞吉斯骑着独角兽的灵体穿过秘银厅的坚实墙壁投入梅丽凯怀中的时候。
他以为他再也无法感受到那种悲痛了。
他大错特错。
几个矮人从对面奔进房间。斯托克利·银溪和托格·锤击者看见了崔斯特和黛莉雅，向他们高声呼喊。更多矮人涌进房间。
黛莉雅的手从崔斯特背后滑了下去，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射一支箭，然后离开这儿吧。”她轻声说道。
黑暗之中，贾拉索·班瑞睁开双眼，大着胆子点起一丝光亮。他听见水流奔涌的声音，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听见埃索格特在他身边渐渐醒了过来。
他看见他还没来得及放在指定位置上的水元素——十个水元素中的最后一个——依然守在次元洞的入口，而他正是利用那个次元洞令自己和埃索格特逃脱了火元素的喷吐。来自水元素位面的元素生物看起来已经被削弱了，无疑是因为它抵御了毁灭性的火焰。不仅如此，贾拉索感到它十分愤怒，急切和挫败交织在一处。
“你被释放了。”卓尔说，元素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跳出洞口，跃进旁边潺潺作响的涡流中。
卓尔将一个戒指戴到手指上，调整着眼罩并在自己身上施展了一个鹰眼术——刚刚将视线抬出深坑，他就看见了他所寻找的答案。他看见崔斯特和黛莉雅，还有另一旁的矮人们，以及躺在门廊下一动不动的身躯。
贾拉索转向埃索格特。后者躺在那里，伤痕累累，皮肤布满烫伤。一条折断的腿压在他俯卧的身体下面。
“是时候离开了。”贾拉索轻声对他说道。卓尔拿出另一枚戒指，一个可以将他们送回家的传送装置。
“我死定了。”埃索格特轻声回答，勉强呼吸着。
贾拉索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我的牧师会在路斯坎找到我们的。他们会照顾你，我的朋友。你还不到死的时候。今天你已经失去太多同族了。
他开始启动魔法，但埃索格特猛然抓住他的手臂，要求他将注意力转向自己。
“你本可以不管我的！”他咆哮道。
贾拉索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再次吟唱起来。但埃索格特又打断了她。
“等等，”矮人乞求，“事情完成了？布鲁诺王赢了吗？”
贾拉索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一丝泪光在他血红色的双眼中闪烁着。“国王永垂不朽。”他向他长胡子的朋友保证道，“布鲁诺国王永垂不朽。”
他们将布鲁诺·战锤——秘银厅的第八任国王——安葬在一堆乱石之下，第伯多夫·潘特的坟冢旁边。一同下葬的还有他的独角头盔、附魔盾牌，和他伤痕累累的强大战斧——除了布鲁诺之外，还有哪个矮人配得上它们呢？
有人说要把布鲁诺带回家乡，在秘银厅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斯托克利里甚至提议冰风谷的凯文巨锥，认为那里才是布鲁诺的安息之地。但最神圣、最古老的德尔荣殿堂刚特格瑞姆，似乎比其他地方都要更加合适。
于是，他们安葬了他们的英雄——在那至关重要的一天诞生了许许多多的英雄——在刚特格瑞姆的古老废墟里继续穿行。在主墙之外的大厅里，他们彼此道别。斯托克利邀请崔斯特返回冰风谷，托格则劝他前往米拉巴。
但他拒绝了；他甚至没有认真考虑他们的提议。他深知，和秘银厅一样，这两个地方都不是他的归宿。
他似乎没有任何归宿。
终于，当他和关海法一同退出群山东侧的隧道之后，崔斯特将目光投向北方的冰风谷。那里曾经是他真正的家，他在那儿结识了真正的朋友。
但现在却只剩他一个人了。
“你要去哪儿，卓尔？”黛莉雅边说边走到他身旁。
关海法轻轻打了个呼，向她示好。
“你呢？”他反问。
“哦，我想解决我和席洛拉·萨尔穆之间的问题，这你别怀疑。”精灵战士毫不犹豫地说，“去无冬城吧，为了我。我会当面告诉那个女巫，她已经不用指望她的恐怖环域了，我们重新把她的凶兽关了起来。说完我就杀了她。”
崔斯特考虑了片刻，然后纠正道：“然后我们就杀了她。”
黛莉雅盯住他，咧嘴一笑，那笑容分明在说这正是她的期望。
崔斯特打量着她，从头顶看到脚趾。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她已经把右耳的最后一颗耳钉移到了左耳上。
这其中必定有个故事。在这个奇特的精灵心中——在她的回忆里——必定还有许许多多的故事。
他想要知道它们每一个。
布鲁诺·战锤用胳膊支起上身，睁开双眼，摇了摇头甩开大脑里的迷雾。
然而，当他注意到环绕在四周的景象时，他只觉得更加困惑了：那是一片春季盎然的森林，而不是刚特格瑞姆的黑暗大厅。
“呃？”他喃喃地说，同时一跃而起，浑身充满他几百年来未曾感受过的青春活力。
“潘特？”他叫道，“崔斯特？”
“你好啊。”一个声音在他身后说。他转过身，看见盛年时期的瑞吉斯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一个裂到了耳跟的笑容。
“馋鬼……？”布鲁诺张口结舌。
他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语不成声。这时，从瑞吉斯身后的小屋中走出了另一个人。布鲁诺的下巴掉了下来，根本没尝试去说话。他的眼中溢满泪水：站在那里的是他的男孩儿，沃夫加。他又变成了一个高大健壮的年轻人。
“你提到了潘特。”瑞吉斯说，“你倒下的时候和他在一起？”
最后几个字像岩石一样击中了矮人：没错，他倒下了；没错，他死了。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两个人也是一样——太奇怪了，因为这里显然并不是摩拉丁的殿堂。
“第伯多夫·潘特在摩拉丁那里。”比起回答瑞吉斯的问题来，布鲁诺更多是在自言自语，“肯定是。但我为什么没过去？”
他几乎没能注意到身后渐渐响起的音乐，但当他抬起眼的时候，布鲁诺看见沃夫加的目光越过了他，脸上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瑞吉斯也紧盯着布鲁诺身后。半身人用下颌示意他回头看。
他望向一泓止水的彼岸，望向对面的树林。
他挚爱的女儿就站在那儿，身着缀满褶皱和蕾丝的白色长裙，一条黑色的斗篷拖在她身后，跟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诸神在上。”矮人不知所措地嘀咕着。
压倒性的强烈情感令他双膝发软，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他漫长的一生已经结束了——布鲁诺·战锤第一次跪倒在地。他把脸埋进手里，开始啜泣。
那是喜悦的眼泪，是得偿所愿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