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赫佐·阿莱格尼穿过影门，走进一个嵌在钟乳石上的小房间，脚下是一座巨大的地底洞穴。现在离他们在森林里的惨败只过去了两天，提夫林战爵的心情却变好了不少。他用德雷格·奎克的失败作为筹码，迫使那名干瘪的老邪术师努力为他提供治疗，并给他提供了更多援军。
赫佐·阿莱格尼知道他们不能再次失败了。不是在此时。不是在此地。他们压上了太多赌注，再一次的失败将令他彻底失去他视若珍宝的长剑，也将彻底摧毁他的名声。
艾弗昂已经等在次元室里了。房间的门大敞着，门外是一道平台，通往绕在钟乳石四周的环形楼梯，艾弗昂正从房门旁边的小窗向外观望。
阿莱格尼走到扭曲的邪术师身旁，一把将他推到一边。艾弗昂把头伸到窗外，试图掩饰住满脸的惊讶。
在阿莱格尼面前，一个漆黑的地下湖对面，坐落着古老的矮人要塞刚特格瑞姆的正墙。它和地表城堡的正墙并无两样，却向洞穴深处一路延伸。高耸的城墙几乎顶到了天花板，阿莱格尼能看见上面的城垛。城墙和洞穴——包括他所在的钟乳石——都是这座要塞的防御工事。
“正下方。”艾弗昂说。阿莱格尼探身俯瞰，在正下方看见另一处平台，上面架着一座古老的战争器械。
“弩炮？”他问道，不确定那是什么东西。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十字弓，一架弩炮，但它顶上盖着一个扇形的大盒子。两名阴魂已经跑上了平台，正在摆弄那个装置。
“罕见的设计。”艾弗昂解释道，“洞穴里到处都是。史学家巴勒苟斯称其为连发枪。”
阿莱格尼回头看了看艾弗昂，又重新望向那座弩炮。艾弗昂刚想解释这个名字的含义，阿莱格尼就抬手打断了他。因为他没必要解释——名称本身已经很好地描述了那个扇形盒子的用途。
“它还能用吗？”他对平台上的阴魂叫道。
两人抬起头来。看见他们的领主突然出现，两人都不由退了一步。
“它还能用吗？”看见没人回答，阿莱格尼再次追问。
“我们不知道，阿莱格尼大人。”一人答道，“我们换了弦，但弩弓太古老了，很可能已经失去了张力。”
“试一下。”
两个阴魂对视一眼，匆忙跑向不远处的板条箱——他们从堕影界带来的东西——取出一堆大型箭矢，从扇形盒子的后方把箭矢一支支装了进去。然后，一名阴魂握住巨大的曲柄，缓缓拉开弓弦。
弩弓发出抗议的尖叫。
“用不了的。”艾弗昂说，但阿莱格尼甚至懒得看他。
曲柄就位后，另一个阴魂握住拉杆。拉杆很难移动，他试了半天也没能取得任何效果，只能无助地望向他的同伴，显然吓得不轻。
他们不想让他们的战爵失望。赫佐·阿莱格尼知道这点，他喜欢他们恐惧的样子。
他们又摆弄了好一会儿，一个阴魂甚至还爬到盒子下方，用一把小刀刮了刮盒子上的木质搭扣，最后终于让弹盒成功就位。
赫佐·阿莱格尼咽下一声嘲讽的轻笑：弩炮发射了，但只有一侧弩弓随着扣下的扳机弹了出去。箭矢无力地飞向前方，其中大部分根本就是直接掉了下去。剩下的那些还没能越过钟乳石本身——阴魂们用手都能扔得比这更远。
洞穴下方传来诅咒和抗议的高喊。
“木头太老了。”艾弗昂说。
“我知道。”阿莱格尼回答，“有趣的设计。”
“在它们还能用的时候，塔尖上的这些弩炮能让洞穴里飞满箭矢。”艾弗昂解释道，“我认为这种装置值得复制，巴勒苟斯也有相同看法。为了绘制弩机本身和那些奇怪弹匣的结构图，他可花了不少力气。”
赫佐·阿莱格尼的目光扫过整座洞穴。“我们没有足够的士兵。”他总结道，“这东西太大太好躲，他们能直接从我们中间溜过去。”
“据我们所知，这里只有一扇门。”艾弗昂回答。
阿莱格尼望向巨大的城墙，望向城墙中间那扇唯一的门。几条轨道从中通过，地下湖前方的沙滩上散落着几辆货车——很可能是矿车。
“据我们所知。”他重复道，“黛莉雅和她的卓尔同伴以前来过这里，进到那座建筑内部。如果还有其它入口，他们一定知道。”
“所以我只往那扇门里派了一支小队。”艾弗昂回答，“如果我们的敌人进了那扇门，我们的战士就会拦住他们，好让我们从敌人后方展开夹击。其它人手都分布在洞穴里，尽量覆盖到每一条路线。”
看见阿莱格尼望向窗外，艾弗昂停了下来。提夫林战爵知道他还没说完，于是又重新转向那个扭曲的邪术师。
“如果他们真的会来的话。”艾弗昂说。
“他们会来的。”阿莱格尼毫不犹豫地答道。他知道他们真的会来，也害怕他们真的会来，因为他同样知道那座位于黑湖对岸的古老要塞里潜伏着一只怎样的怪物。“你不相信你自己雇的人？”
艾弗昂只能耸肩。的确，正是格劳法瑟尔根据安博格里斯的情报将三人的行踪汇报给了赫佐·阿莱格尼。在她试图用黑豹换回长剑的失败交涉后，变形者也立即向艾弗昂确认了三人的位置——但她并未提及那场失败的交涉——他们在不久前刚刚进入了这片区域的外侧隧道。
赫佐·阿莱格尼环视着巨大的洞穴，发现了不少早已各就各位准备伏击的手下。他发现他们全都位于刚特格瑞姆的高墙对岸，黑湖较近的一侧。
提夫林舔了舔嘴唇。他们的作战计划似乎无懈可击——就算那三人真的突破敌阵抵达湖边，他们又要怎么在标枪、箭矢和魔法的追击下穿过湖水，来到要塞面前？然而，那个可能场景还是令阿莱格尼坐立不安。之前他就低估了他们，并因此而迎来了毁灭性的结果。
“派更多人守在要塞里。”他说。
“我们在洞穴里埋伏了这么多人，剩下的人手只够勉强守住洞穴的入口了。”艾弗昂回答，“如果我们再削减兵力……”
“如果他们在我们布防之前就已经进入了要塞，或是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入口，我们又要怎么找到他们？”阿莱格尼反问。
“多少人？”艾弗昂问道。
“门里是什么？”
“一个大厅，几条隧道。一些隧道里安装了矿车用的轨道，似乎通往深处的矿坑。剩下的通往上层区域。我们还没深入探索那些隧道。”
“为什么不去？”提夫林烦躁地质问道。
“我的大人，我们才刚到了没一会儿。”
赫佐·阿莱格尼怒视着扭曲的提夫林邪术师。艾弗昂的确没有说错，阿莱格尼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能迅速找到这个地方并布下伏兵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他不得不承认，却只是暗中承认。他永远也不会对艾弗昂说出这些话。
“他们会从哪儿进来？”
“墙对面至少有四条隧道。”艾弗昂回答。
阿莱格尼双眼圆睁，鼻翼翕动，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我已经派人进入每一条隧道了！”艾弗昂急忙添道，在阿莱格尼的骇人气势下，他仿佛缩小了一圈，“我们正在试着分辨出哪条隧道通向地表。”
“试着？”
艾弗昂无言以对，似乎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乞求般地将完好的那只手抬到面前，但接着又将它垂了下来，摇着头耸了耸肩膀。
“我并不惊讶。”阿莱格尼边说边转过了身，“而且我向你保证，我还记得你在无冬城大桥上的无能表现。”
“我和那只猫战斗来着。”扭曲的邪术师回答；他的声音很轻，因为试图保持平稳的呼吸而说不出话来。
“你总是让我失望，我已经习惯了。”阿莱格尼继续说道，无视了他的回答。他刚要离开房间，又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添了一句：“自从我第一天见到你开始，你就一直让我失望。”
艾弗昂向后退去。阿莱格尼离开了房间，仁慈地从视野中消失了。仁慈地——即使那个魁梧的提夫林注意到艾弗昂湿润的异色双眸，他难道不就会更加残忍地进一步强调他的论点了吗？
阴魂猎人以娴熟而精准的动作移动双手，沿着被苔藓点亮敞亮一路蛙跳前行。一名年轻强壮的提夫林女猎人冲到墙边，身体紧贴住墙上的一处突起，探头望向前方。她举起手指——一、二、三——示意其他人展开行动。
辛格劳夫·博达丁，一个身材魁梧、名声显赫的男人，从她身旁悄声经过，迅速就位。他身后紧跟着一名术士和一个半身人阴魂战士。他们各就各位，向女猎人挥手示意。后者抬起第四根手指，催促它所代表的最后一个人——另一名提夫林女性——快步上前。
急切的女猎人又把身体探出了一点儿，等着同伴招呼她继续带路。但她的同伴还没能准备好，因为小队的最后一名成员才刚刚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她重新站直身体，重心后移，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再次前冲。
直到她的脑袋贴上墙壁，她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墙面和之前看起来不太一样了——在她面前的不只是一道突起。事实上，突起后面还有一个凹穴，而她之前没能注意到，因为凹穴里面……藏了人。
一只手绕过她，用力捂住了她的嘴。第二只手从另一侧伸了过来，手里的尖刀一闪而过，划开了她的喉咙。
阿提密斯·恩崔立将她放到在地，没发出丝毫声响。
术士阿夫文放低重心，一边诅咒着漆黑的隧道一边努力查看前方的情况。他觉得下一段隧道十分安全，于是挥手示意，但接着，有什么东西让他脖子后面的汗毛倒竖起来。
他集中精神。他是不是听见了一声轻响？他是不是看见了一丝闪动？他将抬起的手攥成拳头，示意同伴停下脚步，却已经太迟了。蛙跳小队中的最后一人——第二个女性提夫林——已经跑到了他附近。除了他用来藏身的石块，她找不到其它遮掩。
她爬到他身边，跟随他的视线望向前方微微向左弯曲的隧道。
几拍心跳过去了。
女人指着拐弯处左手边的墙壁，一块岩石从天花板上低垂下来，能为她提供些许掩护。这名经验老道的战士以娴熟的动作悄悄移动到位；术士也跟了出来，贴着右侧的墙壁小心前行，打算看看前方的隧道情况如何。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安静，毫无异样。他示意同伴继续前进。
她从低垂的岩石下方爬出来，转过转角。
左侧传来一丝响动，她立即站稳脚跟转身防御，却已经晚了。飞旋的短棍打在她头侧，她踉踉跄跄地退到了隧道中央。
阿夫文高声招呼着后面的同伴。他上前一步，举起法杖。两个身材相仿的人影缠斗一处，从左到右填满了隧道，阿夫文试图看清他们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
他一边祈祷能打中正确的目标，一边准备施法，但就在这时，稍远一点儿的地方出现了第三个选项。
他射出法术，敌人也是——面对邪术师的黑色魔焰，他用一束闪电作为反击。
不，不是闪电，邪术师意识到。那是一支燃烧着闪电能量的飞箭。拖着银光的箭矢擦过他的肩膀，在他身后的墙上炸裂开来。
疼痛和震惊令他大叫出声，邪术师重新抬起法杖。然后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邪术师的魔焰的确击中了他，在他持弓的手臂上前侧烫出一串水泡。但崔斯特纹丝不动，不仅毫无退缩，反而使用天生的卓尔能力——幽暗地域深处的地脉辐射赐予他的残余魔法力量——召唤出一团绝对的黑暗。他抬平陶玛里，有条不紊地搭上第二支箭，将它射了出去。发光的箭矢消失在黑暗结界之中，仿佛凭空消失了。
他必须取胜，必须迅速取胜，因为狭窄的战场更有利于施法者的发挥。他的敌人既可以用一堵燃烧的火墙填满整条隧道，也可以召出一群携带疫病的昆虫。
崔斯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又一次拉弓射箭。
前方的战斗爆发后，辛格劳夫和他的半身人同伴急忙向身后招手示意，大声招呼着后面的提夫林女猎人。看见一个人影迅速追了上来，他们转过身去继续前进。
他们不知道那个人影并不是他们的女性同伴。她已经死在了一个凹穴里。
恩崔立飞奔着追向敌人。和他面前魁梧的提夫林不同，当隧道被闪电突然点亮的时候，他并未因此而停下脚步。
半身人战士抛下同伴跑上前去，加入了前方的战局。眼看就要追上他的施法者同伴，一团绝对的黑暗落到了他和邪术师的头上。
再一次地，魁梧的提夫林停在原地；再一次地，恩崔立的脚下一刻不停。他知道这是崔斯特·杜垩登的把戏。在他和卓尔的战斗中，在他与卓尔并肩作战的时候，他曾无数次见到类似的黑暗结界。
他完全可以直接用长剑砍翻那个高大的战士，但他觉得这样未免太过无聊。
“幸会。”他说道。
一瞬间，魁梧的男人僵在了原地；接着，等他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之后，他猛地转过身来，巨大的战斧横扫过整条隧道。
灵巧的恩崔立绝不会被如此张扬笨拙的攻击击中。他毫发无伤地躲过战斧，从后方悠然逼近，将长剑刺进提夫林的肩膀。杀手大笑一声，一边嘲笑着敌人笨拙的动作，一边轻松退后，躲过了提夫林的反手一击。
恩崔立本能再次上前攻击——姿势笨拙的提夫林暴露出了无数破绽——但就在此时，一道银色光芒从提夫林的肩头上方向他飞来。恩崔立不得不连忙躲闪，以求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正想叫崔斯特住手，但又是一只箭飞袭而至，狠狠射中了岩石，将一阵火花洒到恩崔立和提夫林的身上。恩崔立竭尽全力俯身躲避；他知道他现在已经无法再抵御提夫林沉重的战斧了。
但他的对手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野蛮的战士向前倒下，身体转了半圈，让恩崔立看见了他背上仍在冒烟的箭孔。
另一名战士退出了黑暗结界。他一边倒退一边在身前抬起双臂，作出徒劳的防御。
一道闪电箭径直射穿了他的身体，扎进魁梧的提夫林胸前。
崔斯特的右手沿着近乎完美的圆圈不断移动着。伸过肩头，从附魔箭袋中抽出箭矢，搭上前方的弓弦，拉弓，射箭，然后开始新的一圈。
接连不断的箭矢源源射出，崔斯特挪动长弓，由左至右，由上而下。
他只向黛莉雅投去一瞥，看见她正伏在被她击倒的战士身上。
此时此刻，一个画面从崔斯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看见黛莉雅和阿提密斯·恩崔立相互依偎，看见她和阿提密斯·恩崔立肢体交缠，看见他们深陷在激情的欢愉里。
他原本平静坚定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他迈步上前。
“他已经死了。”他听见黛莉雅说道，但他继续射箭。
精灵伸手抓向他的手臂，但崔斯特从她身边挤过，将一支支箭矢射向左右墙壁和隧道的穹顶，攻势愈发猛烈。
“他已经死了！”黛莉雅坚持道。她指的是那个邪术师，崔斯特的目标却在邪术师身后。他的目标是黑暗结界后方的其他敌人，是他知道同样位于那里的一名同伴。
隧道中电光闪烁，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愤怒的雷暴。岩石碎裂冒烟，闪电能量令空气滋滋作响。
魁梧的提夫林战士保持着站姿，但这很可能是因为持续不断的击打，而不是因为他还保有任何平衡感——他甚至不太可能还保有意识。
恩崔立紧贴在墙上，高喊着让崔斯特住手，但箭矢的尖啸和轰鸣令他的声音变得细不可闻。
他面颊右侧的岩石被一只掠过的飞箭撞得粉碎，沙砾刺痛了他的双眼。他一个滚翻离开墙边，将提夫林绊倒在地，自己也随之伏倒，让那个体重惊人的蛮子压到他身上。
然而，这个身材魁梧的肉盾真的能挡住那把致命长弓射出的箭矢吗？
“上面有很多附魔。”看见安博格里斯走向贴了地砖的岩石平台，走向平台上镶满宝石的宏伟王座，格劳法瑟尔警告道。
“那就施放点儿防护法术。”阿法弗恩菲尔说道，跃跃欲试地打量着王座上的华美装饰。
格劳法瑟尔大笑起来。“无论是堕影界还是特瑞尔全境，都找不出蠢到有胆子打那个王座主意的法师。它里面充满了——”
“矮人神祇的力量。”安博格里斯帮他说完，已经走到了王座旁边。她的目光越过王座，望向一个摆满墓碑的小墓园。实在是太奇怪了，谁会把这种东西放在离大厅中央的王座这么近的地方？两块墓碑比其它墓碑更大，安博格里斯将注意力集中在最大的那块墓碑上，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它们是新的。也许没新到十天前刚刚出现的地步，但显然远不像他们在要塞里见到的所有其它东西那么古老。
“你在这儿藏了什么秘密，克兰贾丁？”她轻声询问，“藏了什么力量，强大的莫拉丁？”她试探性地伸出了一只手。
“别冒险。”精灵警告道；阿法弗恩菲尔用力咽了口唾沫。
粗壮的手指刚一碰到那把巨型座椅的锃亮扶手，安博格里斯的身体就僵住了，她感到一股能量窜下脊柱。她倒吸一口冷气，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很久很久，她的两个同伴只能惊讶地看着。
他们根本无法理解此时涌过矮人全身的能量。她看见最后一个碰触王座的矮人诸神的门徒从她面前闪过，然后清晰地看见了他坐上王座的情景。她看清了他的红胡子和他的独角头盔，口中无声地叫出了一个名字：“布鲁诺王？”
她又坚持了一会儿，但那股能量太强了。她全身心集中在面前的景象上，竭尽全力想要让这位著名的矮人国王相信，她也拥有德尔荣矮人的血统，她真的来自阿达巴·欧玛尔斯家族！但安博格里斯并非王族，因此遭到了王座的拒绝。那拒绝并不凶狠，只是靠着不断增强的能量将她逼到无法坚持的一刻。
矮人踉跄后退。
“不可能。”她喃喃说道。但她知道这是真的，没有任何欺骗。
“什么？”阿法弗恩菲尔问道，走到她旁边。他向王座伸出了手。
“它会要了你的命。”安博格里斯警告道。
阿法弗恩菲尔转向她。“那你来。”他说，“弄一两块宝石下来！”
安博格里斯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然后大笑起来。“精灵佬的十辈子里都没戏。”她说，“我宁愿从红龙的后牙槽里弄一块卡住的宝石。”
“那我们该拿它怎么办？”武僧十分恼火，“它是国王的东西，或许还不止如此。”
“远不止如此。”安博格里斯说道。
“我们什么都不干。”格劳法瑟尔说，“就像之前到过这里的所有人一样，他们不是什么都没干，就是已经惨死当场了。”
不是所有人。安博格里斯暗忖，但什么都没说。
“那就看看那些坟吧。”武僧提议。
“你敢碰一块石头，我就给你也造个坟。”安博格里斯说，口气不容分辩。她鼻孔翕张，双目圆张，看上去近乎狰狞。阿法弗恩菲尔退向后方。
“你永远也无法夺走一个矮人的荣誉感，”格劳法瑟尔大笑起来，“无论你能把她的肤色变得多暗。”
安博格里斯点了点头，乐于让精灵为她的怒火寻找借口。
格劳法瑟尔带头走向他们负责把守的隧道，安博格里斯的目光依然徘徊在雄伟的王座上。她再次勾画出一名红胡子矮人，诸王之王，坐在王座上的画面。离开之前，她最后望向墓园，望向其中最高的墓碑，因为她已经猜出了埋在那里的人究竟是谁。
临走前，她不动声色地微微鞠了一躬。
“崔斯特！”黛莉雅大叫，抓住卓尔的手臂，“已经结束了！”
他将她一把推开，重新开始射箭。她和恩崔立亲热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熊熊燃烧。
他要把面前这条隧道打扫个干干净净，一路打扫到刚特格瑞姆门前！
又一支箭飞进半空，但刚一离开陶玛里，它的闪电光芒就消失了。第二支箭也同样熄灭了，然后是第三支。直到此时崔斯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此时他才看见黛莉雅正蹲在一旁。她伸出手中的魔法长棍，用柯扎之针吸收了陶玛里射出每一箭时所释放的魔法。
她在保护他！
崔斯特睁大了双眼，火冒三丈。他并未伸手去取另一支箭，而是像使用棍棒一样直接举起长弓，想把黛莉雅打到一旁。
就在此时，黑暗结界消散了，两人停下手来，望进隧道。
邪术师姿势笨拙地靠坐在墙边，四肢摊开，下颌抵在胸前。一道道青烟——甚至还有几丛火焰——从他浑身上下的箭孔里冒了出来。陶玛里穿心弓果然名副其实。旁边是半身人阴魂冒烟的尸体，防御性地蜷成了一团。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地躺在隧道深处。墙上布满坑洞，烟雾从其中袅袅升起，四处都散落着岩石的碎屑。
“你干了什么？”黛莉雅一边质问一边直起身来。
面前的景象令他恢复了镇静。崔斯特带着由衷的困惑放下陶玛里，走过她身边，望向冒着烟的寂静隧道。
第三具尸体突然动了起来，崔斯特差点儿射出一箭——但敌人没给他那么多时间。阿提密斯·恩崔立从尸体下方一跃而起，他手握双刃，跟在一把凌空而至的短刀后方，向卓尔发起孤注一掷的冲锋。
崔斯特扔出陶玛里挡开飞来的匕首，拔出他的弯刀迎上前去。
恩崔立直冲上前，长剑递出两次突刺。他随之转身，扬起匕首，绕了一圈自上而下刺向卓尔。
崔斯特向相反的方向扭转身体，抢先一步躲过了匕首。闪光随着他的身体转动横扫而过，但恩崔立早已料到了这点，将弯刀挡了下来。
崔斯特猛然停止旋转，向前刺出冰亡。如果恩崔立之前只是简单地格挡闪光的攻击，此时就会被卓尔逮住破绽。
但杀手比这聪明得多，也有过和面前的敌人战斗的经验。他不仅将那一击挡到了一旁，还在格挡的同时把自己的长剑压到了弯刀上方。
他借着卓尔的惯性将闪光远远甩开，然后抽回长剑，向卓尔突刺还击。
他们本都可以给对方造成致命一击，但这样做就意味着自己也要承受相同的命运。
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格挡。长剑和弯刀狠狠相撞，架在二人之间。
“住手！”黛莉雅大叫。她声音紧绷，牙齿打颤——两人都无法理解其中的原因，但也可能他们根本无暇顾及。
恩崔立的匕首刺向崔斯特的咽喉。崔斯特立即用另一把弯刀进行格挡，然后一拳揍向恩崔立的脸。
杀手躲开这一击。二人的手臂绞在一起，扭打成一团。
恩崔立发现了一个新武器——头槌。
崔斯特也如法效仿，他们额头相撞，双双踉跄着退后了几步。
然后又双双想要跳回原地，结束这一战。
一把金属长棍插进二人中间，如同一道栏杆。黛莉雅将长棍顶端砸进隧道对面的墙壁，释放出了陶玛里的三只附魔箭矢的能量和长棍本身的一部分能量。刺眼光芒炸裂开来，照亮了整条隧道。
尽管几乎被闪瞎了双眼，黛莉雅还是看见他们同时跃向后方，看上去就像一名战士正从镜子面前向后跳开。两人双双扭转身体，在半空翻转一周后降低重心滚翻落地。他们同时站起身来，同时转身面向对方，双脚开立，抬起的刀剑蓄势待发。
“你们是兄弟吗？”黛莉雅目瞪口呆。
“他刚刚想要杀了我！”恩崔立对她叫道。
“现在也是。”崔斯特回答。
“我会帮助另一个人对抗率先发动攻击的人。”黛莉雅警告道。
“第一击是他的。”恩崔立说。
“最后一击也会是我的。”崔斯特承诺。
“够了！”黛莉雅怒斥。
“不！”两人一起叫道。
黛莉雅跳到他们正中，看看崔斯特又看看恩崔立，满脸困惑。“你需要他！”她向恩崔立恳求道，“这样你才能摆脱那把长剑。”
杀手退后一步，直起身来；崔斯特也是。“长剑？”他们不约而同地问道。
崔斯特大惊失色。他扔下弯刀，从左肩上方拔出查戎之爪，双手将它举到面前。
“长剑。”他再次说道，明白了一切。
所有一切。
怀疑，恩崔立和黛莉雅激情相伴的画面，杀死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冲动……
卓尔怒吼一声，跳向一侧。他一边大叫，一边不断用查戎之爪砸着隧道的墙壁。
“崔斯特。”黛莉雅倒吸一口冷气，向他走去。但恩崔立抬起手来横到她面前，将她拦在原地。
“是长剑让他杀了我。”恩崔立平静地解释道。
崔斯特释放出他的能量，他的愤怒。他对准岩石又削又砍，却丝毫没能伤到查戎之爪强大的红色剑锋。他其实是在告诉那把邪恶的智能武器：他才是主人，查戎之爪为他效力。
他终于停了手，厌恶地看了长剑最后一眼，将它插进背后的剑鞘。他捡起双刀，将它们也同样收回鞘中，然后望向他的同伴们，也望向他们身后隧道中的三具尸体——他们本能让它们变成四具尸体。
他等了一会儿，等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后，他抬眼对上阿提密斯·恩崔立的目光。他没有道歉——那又有什么用？——他向那个男人点头致意，向他确认，现在掌控者局面的人是他，不再是查戎之爪。
阿提密斯·恩崔立也把长剑和匕首插回到了皮鞘里面。
在崔斯特身后，被黛莉雅击倒女性战士呻吟着翻过身来，甚至还试图用手肘撑起身体。黛莉雅立即跑到她身边，对准她的肋侧狠狠踢了一脚。女人刚想蜷起身体，黛莉雅又用力踩住了她的后颈，将她固定在原地。
“再动一下我就踩碎你的脖子。”致命的精灵警告道。
崔斯特走到黛莉雅身边，抓住黛莉雅的手臂，想要将她拉开。她不肯退让，但卓尔向她投去恳求的目光，动作愈发坚持。
黛莉雅刚一抬起脚来退向后方，恩崔立就立即抢上一步，一把推开想要弯腰搀扶那名阴魂俘虏的崔斯特，抓住她的头发和手臂粗暴地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的剑？”他问道，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的确，她的长剑就躺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去吧，去把它捡起来，这样我就能结束这场早该结束的战斗。”说完，杀手重新将阴魂推倒在地，倒在她的武器旁边。
她看了看她的武器，又看了看恩崔立。杀手已经再次拔出了兵刃，正站在那里等待着她，召唤着她。
崔斯特沮丧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它再次让他记起了这个名为恩崔立的男人的本质，至少也是他曾经的本质。他是否因为太过沉溺于过去的美妙时光而变得自欺欺人？他是否因为太过渴望回到曾经的世界而对真正的阿提密斯·恩崔立视而不见？
他的目光转向另一个方向，转向他的另一位同伴。她正急切地观望着，面带微笑。崔斯特知道那个神色；黛莉雅想要目睹这场战斗，想要看到恩崔立将那名阴魂砍翻在地。
崔斯特重重咽了口唾沫，提醒自己黛莉雅完全有理由憎恨阴魂，而他们也同样是他发誓要铲除的敌人——毫无疑问，他们来到这条隧道就是为了寻找他，寻找那把长剑。
“捡起它。”恩崔立对阴魂说道，“捡起它，然后站起来。我的同伴们会让到一边。我们单挑，如果你赢了，也许他们会放你走的。”
“难说。”黛莉雅说道，恩崔立露出冷笑。
崔斯特注意到了他们之间无声的交流。他们拥有相似的心灵，追逐着那些他不会——也不能——追逐的渴望。
恩崔立和黛莉雅热情拥吻的画面再次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大吼一声，将那个画面挥到一旁，向查戎之爪回以一股怒火和一副来由他打造的景象：一个深坑，湍急的水元素波涛在四周飞旋涌流，坑底是本初火元素的烈焰巨口。
“我认识你，灰影拜拉博斯。”阴魂说道，依然匍匐在地，用手肘支撑身体，“我不会和你战斗的。”
“懦夫。”
阴魂耸耸肩膀。“我认识你。我曾经与你并肩作战。”
恩崔立侧过头来，更加仔细地端详着那个女人，但崔斯特没看出任何他认识那个女人的迹象。
“我也知道这个精灵，黛莉雅。她是塞尔人的头号战士。”
“那你也知道你死定了。”黛莉雅回答。崔斯特再次畏缩，几乎希望恩崔立能立即走上前去结束这场折磨——对阴魂的折磨，也是对他的折磨。
但走上前去的人却是他自己。他走到恩崔立和阴魂中间，向她伸出了手。她抓住他的手，在他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她的武器依然扔在地上。
“你们是来找我们的。”崔斯特说。
“不是。”阴魂摇头。
“别说对我说谎，不让我就把你交给我的同伴们。回答我的问题，然后——”
“然后怎样？”阴魂和恩崔立一齐问道。
“然后崔斯特就会放她走。”黛莉雅发出嘲讽的轻笑。
“他会吗？”恩崔立说。
“我会的。”崔斯特直接对阴魂说道，“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沿着你们正打算去的那条路逃跑吧——我们就是从那条路上过来的。”
阴魂的目光掠过崔斯特望向恩崔立，然后又望向黛莉雅。“我不相信你的话。”她说，重新对上了崔斯特的淡紫色双眼。
“你别无选择。”他平静地回答，“而且我的问题也不难。看起来你的朋友正等在刚特格瑞姆的入口大厅里。我想知道他们一共有几个人。”
“你想让我背叛赫佐·阿莱格尼，就像拜拉博斯背叛他那样！”女人斥道。
“阿莱格尼已经死了！”黛莉雅宣布。女人奇怪地看着她，仿佛她根本是在胡言乱语。
“再说一遍那个名字我就砸碎你的脑袋。”黛莉雅说，向阴魂的脚边啐了口唾沫。
奇怪的是，她的威胁似乎反而让阴魂振作了起来。她挺直身体，仿佛已经接受了自身的命运，并因此而变得无所畏惧。崔斯特见过相同的景象——他自己也有过相同的体会。他知道他已经无法继续从对方口中撬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了。
“你们逃不掉的。”阴魂对他说。
“他们在洞穴里。”崔斯特回答。
阴魂微笑着点了点头。“他们在等着你们。就算你们没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找到你们，杀了你们。”
崔斯特知道她的微笑发自内心，因为她已经克服了恐惧，接受了现实。他思绪飞旋——回想着那座洞穴，回忆着丛丛石笋和倒挂的石柱，它们和魔索布莱城中的景象如此相似。他回想着那里的地形，回想着刚特格瑞姆宏伟城墙前方的地下湖和沙滩。
“滚吧。”崔斯特让到一侧，向隧道挥手示意——却不是他之前提到的通往地表的方向，而是阴魂巡逻队过来的方向。“滚回你黑心的朋友那儿，把我的话告诉他们。他们找不到我们。他们得不到这把邪恶的长剑。幽暗地域有无数隧道，它们属于卓尔，不属于耐色人。”
阴魂紧盯着他。他感到恩崔立的视线正在灼烧他的后背。
“你不能这么干。”黛莉雅说。
崔斯特向她投去严厉的目光，无声地警告着她。
“快滚。”他对阴魂说道，并没有回头看她，“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阴魂试探性地迈出脚，环视着三个人，不确定谁会向她作出致命一击。她小心翼翼地从崔斯特旁边经过——后者正紧盯着恩崔立——又溜过杀手身边。
恩崔立让开一步，在阴魂经过的时候转过身来。崔斯特也走上前去，刻意挡在杀手和阴魂中间。
她拔腿就跑，几乎绊倒在一名同伴的尸体上。
“我见你干过无数蠢事，卓尔。”恩崔立走到崔斯特身后，中途撞了他一下，“但这是最蠢的一次。”
崔斯特缓缓转身，看见黛莉雅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惨遭背叛。然后他看见恩崔立……恩崔立已经从地上捡起了陶玛里，而他之前撞上崔斯特只是为了掩饰他从崔斯特背后的箭袋中取箭的动作！
杀手拉开弓弦，对准仍在射程之内的阴魂。
崔斯特无法及时赶到他身边。
“恩崔立，不！”卓尔说道，半是命令半是恳求。
恩崔立的确迟疑了，很可能是因为崔斯特的奇怪语气。他回头望向他。
“别杀她，拜托。”崔斯特说。
“这样她就能跑去警告她的同伴我们正在向他们逼近？”说完，杀手怒吼一声，重新望向奔逃的女性阴魂。
“杀了她。”黛莉雅赞同道。
“这样她就能跑去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埋伏。”崔斯特回答。
恩崔立射出箭矢，崔斯特不由畏缩。但杀手微微转动长弓，闪电箭飞进隧道，结结实实地撞上岩石。毫发未伤的阴魂惊叫一声，继续奔逃。
阿提密斯·恩崔立站直身体，望向崔斯特。他知道卓尔另有打算，打算用逃跑的阴魂为他们带来某种优势。他将长弓抛还给崔斯特，目光一刻也不曾从卓尔身上移开。
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的交流远不止放走阴魂的实际考虑那么简单。崔斯特从恩崔立的双眼中看到了某些其它东西。
他不难理解这其中的深意：阿提密斯·恩崔立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