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我能感觉到她。”崔斯特说，将雕像举到眼前。他望向身边的艾弗昂，后者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别召唤她。”提夫林警告道，“不然你会让德雷格大人发现我们的计划。就算是在这儿——也许特别是在这儿——他依然能通过关海法的双眼观察四周。”
崔斯特点了点头，安全地收好了雕像。
黛莉雅观察着卓尔的反应，发现他现在完全是出于务实的考虑而采取行动。她再三思索她看到的究竟是实用主义还是某种道德准则，但他严格的道德观不会让他如此放纵自己的感情。有时候——当然最近没有——她也能挑逗他，诱惑他，让他感情外露，让他暂时摆脱那些总是约束着他的喃喃细语，沉浸在短暂的放纵之中。
她想要那样。她又想起了她和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对话，想起他说她深爱着崔斯特。
黛莉雅绷紧了脸，将这个令人不安的念头抛到脑后，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卓尔的动作和表情上。她看得出来，他想召唤关海法。他知道，在这里召唤黑豹也许能打破德雷格·魁克对她的束缚。
但他没有。他必须保持耐心。他在这场赌局里的赌注太大，精于自律的崔斯特·杜垩登绝不会让他的急切心情毁了这一期。这是他的力量，也是他的弱点。
“还有多远？”他问道。
艾弗昂环视四周，摇了摇头。“使用传送门的最大问题就是位置不好。我不敢把门开得离影锻城或德雷格大人的城堡太近。两个世界是平行的，却并非完美对应。”他指向远处的地平线，“值得庆幸的是，德雷格大人住在影锻城外。我可不敢把你们带进罗兰亲王的领地。”
“我们也不想被人看见和你在一起。”安博格里斯说，调皮地眨了眨眼。
“我们也不能从大路接近城市。”艾弗昂继续说了下去，“在带着这两个人的情况下。”他指了指矮人和武僧。
“卡瓦斯讨债者监视着那条路。”阿法弗恩菲尔说道，艾弗昂点了点头。
“他们十分强大，又和我们有血海深仇。”
“那怎么办？”崔斯特问道。
艾弗昂指向南方。“绕路，从沼泽通过。那边有人迹罕至的小路，但道路崎岖，危机重重。”
“要多久？”黛莉雅追问道。
“三天？”艾弗昂有些犹豫。
“我们有马。”恩崔立提醒道，但艾弗昂摇了摇头。
“如果你在这儿召唤梦魇，你很可能会失去对它的控制。那头独角兽也是一样。我得警告你们，那些玩具在这儿派不上用场。”
“所以我们得走上三天了。”崔斯特说。
艾弗昂点了点头。“三天是指实际时间，但我事先声明，你还没适应堕影界的情况，可能会觉得这三天有一个月那么长。”
“我已经适应了堕影界，还是觉得有一个月那么长！”安博格里斯说道，“诸神在上，我恨这地方。”他望向阿法弗恩菲尔。“你竟然自愿跑过来住了好几年。”她摇了摇头。
“离开堕影界之后，我觉得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阿法弗恩菲尔说道；矮人猛地睁大了双眼。
黛莉雅望向他们，打量着他们的模样。第一次遇到这两人时，她以为他们都是阴魂，长着黑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皮肤。但后来，他们的外表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和农夫们在春季到来后的最初几十天里肤色逐渐变暗的过程恰恰相反。安博格里斯就好像掀开了一块罩在身上的薄纱，皮肤变得像大多数矮人一样红润，就连头发都开始泛红。黛莉雅意识到阿法弗恩菲尔的变化更明显，他变得更像一个彻底的人类了。
他们的变化是循序渐进的，因此黛莉雅直到现在才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回到堕影界的永恒阴霾中后，武僧又变成了黛莉雅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短时间内的突然改变让黛莉雅看出了这种变化有多剧烈。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崔斯特说，向艾弗昂示意的方向迈出脚步。
艾弗昂立即抓住了他的手臂。“你最好走在侧翼。”他解释道。“你，”他又对恩崔立说道，“到另一边。这地方充满梦魇物质。那东西可是名副其实。”
“对，告诉他们为什么。”安博格里斯说，看到艾弗昂向她望来却没有说话，矮人添道，“沼泽里全是些死了也不得安生的玩意儿。而且它们总是很饿。”
黛莉雅、崔斯特和恩崔立望向艾弗昂，后者只是耸了耸肩膀。卓尔点点头，走向左侧，恩崔立如法效仿，走向右侧。艾弗昂打头带队，黛莉雅走在他身旁，矮人和武僧隔了一段距离跟在二人身后。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只剩他们母子二人之后，黛莉雅对艾弗昂轻声问道。
艾弗昂绷紧了脸。“我不知道。”他承认。
“是因为对那个德雷格的恨吗？”
“不是。”艾弗昂想都没想。但他说的是实话。“德雷格·魁克对我展现出的友谊多过……”他停住了，让后半句话悬在他们中间。
“尽量别伤到他。”艾弗昂警告道，“别让我卷入你和德雷格大人的战斗里。”
“因为你会站在他那一方？”
“我不知道。”又是同样的回答。
艾弗昂加快了脚步，明显有些不自在。黛莉雅思索片刻，并没有紧跟上去。
她根本无法体会艾弗昂此时的痛苦和困惑。他坎坷的一生充满骤变，那些变化却并不总是——也许从来不是——出于他自身的意志。黛莉雅回想着她从萨斯·塔姆麾下一路走来的经历。她在刚特格瑞姆遇到了一场危机，一场严酷的道德选择。如果当时的她选择了不同的路，她很可能就此走向覆灭。如果她拉下拉杆，释放出本初火元素摧毁大地，她将被黑暗彻底征服。自从阿莱格尼侵犯她的那天起，那片黑暗就一直跟着她，在她把亲生儿子从悬崖上扔下去之后更是如此。愧疚的双翼将永远收拢，把她紧紧包裹其中，让她变成和萨斯·塔姆本人一样可憎的生物。
她现在的路却截然不同。但它的的确确是出于她自己的选择。
艾弗昂也能说出同样的话吗？
“一个铜子儿买你现在的想法。”安博格里斯说道。黛莉雅发现她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而放慢了脚步。
“你得付上一袋金子、一箱珠宝，和能把我立即带到阳光下的魔法才行。”她回答。
“任何好矮人都不会接受这种勒索！”安博格里斯大笑起来。
阿法弗恩菲尔走到黛莉雅的另一侧，加入了她们。但黛莉雅只是礼貌性地笑了一声，目光依然紧盯着前方，紧盯着瘦弱的带路人那歪斜的背影。
堕影界永远阳光昏暗，但这里的昼夜差异似乎比特瑞尔大陆还要强烈。因为日落比日出唤醒了更多堕影界的住民。
六个同伴全都深有体会。他们在泥泞的地面和沼泽间安营扎寨，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腐朽气息。那气味不像是动植物腐败的结果，倒更像某种具有实体的活物。蜇人的飞虫在耳边嗡嗡作响，令人厌烦，他们扇巴掌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响，几乎和飞虫的振翅声一样烦人。
“就算营火没有暴露我们的位置，我们这敲锣打鼓的声音也足以暴露我们的位置了。”恩崔立说。
“你有更好的主意？”安博格里斯问道，同时一个巴掌响亮地扇在自己脸上。她张开手掌伸到面前，沾满鲜血的手心里躺着一只足有她拇指指甲大小的昆虫尸体。“这群吸血虫能把你吸干！”
没等恩崔立回答，阿法弗恩菲尔突然展开了一串狂舞。他和矮人一起望向武僧。
武僧动作迅猛，似乎在施展一套烂熟于心的日常训练动作。他们很快意识到，这的确是一套日常训练动作，只是其中又多添了几招。转身时的拳掌被横扫和擒拿替代，每一招的收尾都精准地打中身边的目标。好几拍心跳过后，他带着灿烂的微笑转向他的观众，伸出摊开的双手，手里握了几十只昆虫的尸体，被他或捏或打，早已变成了碎片。
另一个方向上传来一阵金属撞击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黛莉雅身上。她微笑着挥起连枷，望向阿法弗恩菲尔。“我的装备比你好。”她解释道，让两把飞旋的连枷反复撞在一起，每一次撞击都令附有强大魔法的柯扎之针释放出一簇电光。
“如果你打算用棍头碾碎虫子，那可算不上什么好装备。”安博格里斯说。
“你的双截棍[1]用得不错。”阿法弗恩菲尔评论道。黛莉雅好奇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但无所谓了。黛莉雅微微一笑，加快了动作，连枷在周围来回旋舞，绕着肩膀上下纷飞。啪，啪，啪，它们的撞击频率越来越频繁。
她终于亮出杀招。黛莉雅一跃而起，夸张地转了个身，两把飞旋的连枷重重撞在一起，一次性释放了魔法武器中积攒的所有能量。
巨大的电流爆裂开来，将黑夜照得灯火通明。空气中的能量让六名同伴的头发疯狂飞舞。如果有人耳力够好，还会在电流撞击声中会听见上千只小虫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你何不找个号角吹一下，用洪亮悠长的声音宣告我们的位置？”恩崔立瞪着她，显然并不觉得有趣。
矮人大笑起来；阿法弗恩菲尔连连鼓掌。“干得好！”他赞道，“你是在哪儿学会像那样使用双截棍的？”
“使用什么？”黛莉雅问道，看着她的武器。
“两节棍，”阿提密斯·恩崔立插话，“双截棍。”
“连枷。”黛莉雅回答，转了转挂在锁链一端的短棍。恩崔立耸耸肩膀，似乎并不在乎这个措辞上的差别。
“双截棍。”阿法弗恩菲尔纠正道，“黄玫瑰修道院训练过我们该怎么使用双截棍。它们和传统意义上的连枷不同，因为锁链两边的短棍都可以用来抓握。”他走到黛莉雅身边，伸出一只手。“我能试试吗？”
黛莉雅看了看周围的同伴，大家似乎都性质盎然。她递出两把连枷，但阿法弗恩菲尔只拿了其中一把。
黛莉雅退后一步，武僧开始施展一套连招，武器在身侧来回游走。连枷以流畅的动作甩过一侧肩头，又从另一侧肩膀下方钻了出来。
黛莉雅咧嘴一笑，也舞起连枷。两人绕圈而行，飞旋的武器看得人眼花缭乱。他们恰好在同一时间冲向前方，让短棍飞过肩头；又在同一时间手腕一扭，将抬起的短棍紧紧夹在腋下。他们彼此相对，手里抓着另一节短棍，肌肉紧绷。
他们大笑起来。周围的其他人也纷纷鼓掌，称赞着他们的配合和精准。
只除了阿提密斯·恩崔立。他一跃而起，走到火光之中。但他并没有望向黛莉雅和阿法弗恩菲尔，而是凝视着西方的黑暗。“有人来了。”他说。
他望向崔斯特，卓尔点了点头，消失在北方的黑暗之中，恩崔立自己则向南走去。
“在我周围集合。”安博格里斯下令，将她那把巨型钉头锤——碎颅者——扛在肩上，站在营火面前。
“火？”黛莉雅问道。火光显然会暴露他们的位置。
“我们需要它。”安博格里斯说。
“不死生物。”艾弗昂对他的母亲解释道。矮人另一侧的阿法弗恩菲尔点了点头，将双截棍还给了黛莉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感觉长如永恒。终于，他们听见黑暗的沼泽中传来了些许响动——草叶沙沙作响，脚步在泥浆中奔跑的声音。
“食尸鬼。”艾弗昂说。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一股恶臭铺面而来，甚至盖过了沼泽里的浓郁气味。
“它们中间很可能有一两只妖鬼。”矮人说道。她从口袋里取出圣徽，犹豫着将它举到面前。圣徽在她胖乎乎的手指间不住转动，
“我的肤色越浅，我的神离我越近。”安博格里斯说道，却卑微地耸了耸肩，对自己的话并不确信。
就在此时，阿提密斯·恩崔立突然又冲回到了火光里，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背靠背！”他警告道，“一群食尸鬼，其中还有几只尸妖！”
四名战士将艾弗昂围在中间，邪术师开始施法。
“把手裹上，武僧。”安博格里斯对她的朋友说道，“别用赤裸的皮肤碰到那些怪物！”
崔斯特知道潜行给不了他太多帮助，因为不死生物能闻到他的气味，感觉到他的生命力，躲在树丛或岩石后方并不能改变这一点。他转而依赖于速度的帮助，不断改变方向，挪动脚步。
他发现了靠近的猎手，一群枯槁歪斜的怪物。它们曾经也是人类，却已经完全不同于生前的模样。每一步都拖拖垮垮，身体上下起伏，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动物。它们面容扭曲，下颌大张，露出一嘴在坟墓里也不断生长的尖牙——要不就是萎缩的牙龈让它们的牙看起来变长了——脸上仿佛永远挂着愤怒和饥渴。
崔斯特拉开陶玛里，对准最近处的怪物。他环视四周，计算好撤退路线，觉得他的最佳选择就是射翻尽可能多的食尸鬼，为朋友们争取时间。
就在他射出第一箭的同时，他意识到面前的敌人并不都是同一种怪物。另一种生物伫立在食尸鬼中间，站得比食尸鬼更直。它们似乎不像食尸鬼那么愤怒和饥渴，逼近时也显得更加慎重。食尸鬼在沼泽中踉跄前行，这些怪物却仿佛浮在雾气之上。
崔斯特对不死生物算不上十分了解，但在他看来，这种没那么原始也缺少兽性的怪物很可能更加危险。
他调转长弓，射出一箭，劈啪作响的尖锐能量释放出耀眼的电光，照亮了黑夜。它正中一只尸妖的肩膀，强大的冲击力让那怪物踉跄着转了一整圈才重新恢复平衡。
正好被第二支箭射中它那张干枯可憎的脸。这一箭直接射爆了它的脑袋，它飞向后方，瘫倒在地。
崔斯特又看见了另一只尸妖，个头更大而且穿着铠甲，手持长剑向他冲来。食尸鬼聚集在它周围，跟随着它的脚步。
是时候逃跑了，崔斯特却犹豫了。他紧盯着那只身穿铠甲的尸妖，试图找出靠近它的方法。它应该就是这群怪物的首领，如果他能干掉它们的首领，战斗或许很快就会结束。
但接着，他意识到他的敌人并不受这个强大怪物的指挥。一道深蓝色的光芒从身穿铠甲的尸妖身后一闪而过，刚好照亮了另一头怪兽。那怪物和尸妖有些许相似，肩膀上却扛着另外两个骷髅脑袋。它中间的骷髅头上戴了一顶王冠，手持一把长棍。在转瞬即逝的光芒中，它看上去更像是骨杖而非木杖。
“什么？”崔斯特轻喃。他的确想知道他和他的朋友们面对的是什么敌人。
它们奔袭而至，贪婪而无所畏惧。大部分怪物来自西侧，但南北两侧也冒出了敌人。同伴们毫不退缩——特别是安博格里斯。她并未举起那把巨大的钉头锤，而是上前一步，亮出圣徽。
“杜马松的荣光在上，给我滚开！”她怒吼道，声音清晰悦耳，回响着神圣的力量。矮人身上释放出超自然的光芒，让她的怒吼听来愈发洪亮。
安博格里斯面前的怪物防御性地抬起它们长着利爪的细长手臂，齐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一些抽搐着摔倒在地，更多转身就跑，全速逃离强大的矮人牧师。
“救赎！”站在矮人身边的阿法弗恩菲尔庆贺道，却没时间说更多了。安博格里斯的确缩小了双方的人数差距，但敌人依然占据巨大的数量优势。
一只食尸鬼扑上前来，左手猛挠。武僧左脚踏上一步，用自己的小臂结结实实地挡住食尸鬼的小臂，躲开了那只能让人陷入麻痹的邪恶利爪。如他所料，食尸鬼咬向他格挡的手臂，但阿法弗恩菲尔强有力的右拳已经挥了过来。他一拳打中食尸鬼颊侧，打碎了不死生物的骨头，打得它的脑袋猛然转向一边。
武僧迅速收回手臂，退向后方，将全身重量放在靠后的右腿上，抬起左腿踢出一脚，正中重新扑来的食尸鬼咽喉，迫使它再次后退。
与此同时，阿法弗恩菲尔张开右手，掌风上下翻飞，挡下了第二只食尸鬼挥来的利爪。他俯身踢出一脚，踢碎了食尸鬼的膝盖骨，但不死生物感觉不到疼痛，依然向他扑来。
阿法弗恩菲尔一把抓住了那个怪物，挺直身躯将食尸鬼举过头顶，扔向离他最近的敌人。食尸鬼飞出去的时候抓住了武僧的小臂，撕破了他皮肤。武僧顾不上那道小伤，转身踢向下一个敌人。
但很快，麻木感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开来。食尸鬼的攻击发挥了作用，力量离开了他的双腿，眼前的景象变得飘忽不定。
黛莉雅位于武僧对面，她的武器更适合用来对付这群怪物。她将柯扎之针重新组合成一根长棍，用它又捅又扫，让敌人无法近身。她边打边向恩崔立靠近，恩崔立也向她走来，他们很快找到了合适的节奏。黛莉雅用长柄武器和不断爆发的闪电能量制造出了一片食尸鬼无法靠近的圆形区域。
恩崔立始终保持低调，让精灵战士引领战局。和他不同，她的精灵血统能保护她不被食尸鬼麻痹。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左右两侧，每当有食尸鬼越过了黛莉雅来回横扫的长棍，杀手的长剑和匕首就全力出击，直刺目标。但他始终十分小心，没忘了敌人的特殊能力——特别是当他用较短的武器发动攻击的时候。
他也无法让匕首像它一贯渴求的那样吸取生命；不死生物的生命力对他可没有好处。
邪术师艾弗昂对不死生物可谓了如指掌，他立即看出这群食尸鬼并不寻常。食尸鬼的确在沼泽里到处徘徊，但这群怪物数量太多，其中还有几只尸妖。
而且它们后面还潜伏着某种更邪恶也更强悍的生物。它躲在黑暗之中，等待着全力出击的一刻。
在最初几轮战斗中，提夫林邪术师保留了他最强大的法术。每当同伴有些招架不住，他就扔出魔焰灼烧敌人，阻挠敌人的进攻。
很快，他发现自己在疯狂施法，魔焰一道接一道飞出，黑色的火苗扫过不断逼近的敌人，几乎从不间断。
他知道，是安博格里斯让他们还能坚持一战。如果不是她强大的驱散能力，如果不是她用神力击垮了这群不死生物的阵线核心，他们五个早已被敌人淹没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能拼死奋战。
尽管如此，他们也只能勉强守住自己的位置。但这种僵局很快被打破了，阿法弗恩菲尔修士倒在了沼泽里，倒在了食尸鬼的麻痹攻击之下。
崔斯特从树干后方现身，发起猛冲。
一只食尸鬼跳到他面前，舌头伸得老长，利爪横扫而过。但崔斯特在恶心的怪物靠近之前就注意到了它——还注意到了另外两只食尸鬼——弯刀迅速落下。
脑袋被干脆利落地砍成两截，食尸鬼摔倒在地。
崔斯特顺势前冲，在沼泽中一个滚翻站起身来，靠着魔法护踝的加速全力冲刺，左右挥舞着双刃从另外两只食尸鬼中间冲了过去，在身后留下两具扭曲破碎的残躯。
身着铠甲的尸妖举起巨剑迎上前来，用巨剑巧妙地减缓了卓尔的惯性。这不是一具寻常活尸；它生前显然是一名不可小觑的战士。
在刚刚的短暂交锋中，崔斯特无法对此表示欣赏；他不得不向后仰倒，以免被那把四尺长的重剑扫中。剑锋从他面前去不盈寸的地方挥过，空气嗡嗡作响。
他背后贴向地面，双脚却牢牢踩在地上。他绷紧全身肌肉，重新站起身来，甚至还用左手的弯刀送上一记突刺，才跳向后方，躲开了反手挥来的巨剑。
尸妖紧随其后追上前来。
崔斯特作势右转，却又退后一步，身体后仰，跟在下一击的剑锋后方转回左侧。他径直前冲，冲过正在转身的尸妖身边，趁机挥出第二刀，然后是第三刀。
尸妖追了上来，步步紧逼。它感觉不到疼痛。如果对方是活人，现在早已捂住冰亡在它身侧留下的伤口了——那道伤口里正流着脓水和蛆虫。
崔斯特重整旗鼓，预测着尸妖的下一次攻击。巨剑开始移动的时候，崔斯特也动了起来。
但他脚下的沼泽地面突然一滑，他不由踉跄了一下。
食尸鬼毒深深侵入到阿法弗恩菲尔修士的身体之中，他们的防御阵型开始动摇，似乎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他感到一阵眩晕。要不是矮人的大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已经瘫倒在地了。安博格里斯一手撑着阿法弗恩菲尔，一手挥舞着碎颅者，让敌人不敢靠近。好像这还不算忙一样，与此同时，她一直在不断吟唱。
尽管如此，矮人的英雄壮举还不足以应付面前的敌人。艾弗昂挥了挥手，一串黑紫色的魔焰转着圈从阿法弗恩菲尔身边飞过，饥肠辘辘的食尸鬼被迫后退。
邪术师深入到意识之中，从他的魔法储备里选取了下一个法术。一条条黑色的触手带着灼人的热度从泥泞的地面下钻了出来，扫向阵型一侧的食尸鬼，对它们又抓又扭。
他知道自己必须迅速行动；这些触手只能暂时拖延敌人的脚步。
他们赢不了。后方的黑暗里还潜伏着更强大的不死怪物。
就在这个令人不安的念头从提夫林的脑海中闪过的同时，他看见一只被黛莉雅用闪电摧毁的食尸鬼又动了起来。
骸骨领主！
这附近藏着一只骸骨领主。它能不断唤醒它的不死战士，靠车轮战和食尸鬼的毒素让他们疲于应对、阵型崩溃。他必须迅速找到那个怪物并击败它。
但它在哪儿？
崔斯特知道他很快就会被击中；他逃不过这一劫，因此必须在巨剑的侧击和尸妖的利爪之间做出选择。卓尔以惊人的敏捷调整着步伐，踉踉跄跄地向前直冲过尸妖身边，冲进了横扫而过的剑锋之内。
他感到冰冷的利爪抓进他的肩膀，于是用力冲向一侧，希望能尽快从利爪下逃脱。
他挣脱了，及时逃离了尸妖的攻击范围，刚好对上另一只食尸鬼。弯刀飞旋着砍下抓向他的利爪，刺进食尸鬼的下颌，将它挑了起来。卓尔迅速收回武器，被摧毁的食尸鬼瘫倒在地。
又一次地，崔斯特及时转身，刚好挡开了尸妖紧追而至的巨剑。
现在他又重新找回了平衡，试图靠猛烈的进攻逼到敌人面前，解决这名不死剑客。
然而，看见那只形似尸妖的三头怪也开始向他逼近，他担心这场战斗已经拖得太久了。
他将巨剑打到一旁，跳上前去递出一记突刺。但位于尸妖侧后方的骸骨领主在面前挥了挥骨杖，一道深蓝色的能量如灵蛇般飘进半空，劈啪作响的黑紫色火焰同时扫向崔斯特和那个尸妖战士。
卓尔跳向后方一侧，滚翻落地，然后又接了另一个滚翻，同时将双刀收回刀鞘。
重新站起来的时候，陶玛里已经瞄准了目标。他径直射出一箭，闪电箭正中那只三头怪的前胸。
它踉跄后退，却并未就此倒地，而是又放出了一道更猛烈的死灵之火。在它的召唤下，食尸鬼和尸妖纷纷涌向孤军奋战的卓尔。
带有闪电能量的银色箭矢为艾弗昂指明了方向。
“撑住！”他对周围的四名战士说道，然后又对安博格里斯添了一句，“做好准备，一听见我的指示，就立即召唤神祇的力量！”
就在他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安博格里斯的钉头锤当空挥过，发挥出了不负“碎颅者”大名的实力。一只食尸鬼被这猛力一击砸得脑壳迸裂，脑浆和骨屑飞得到处都是。
“这样更有意思。”她大笑一声，又扫开了另外两只跟在它们被摧毁的同伴身后冲上前来的怪物。
这句感慨字面上的确没错，但艾弗昂还是从眼前的精彩一幕上移开了目光，施展咒语化作阴影。
“坚持住！”他再次对四名同伴说道。二维状态下，他的声音变细了。他钻进地面，飘向银光闪过的方向。
他从地面钻了出来，躲在一棵腐烂的老树中间，观察着眼下的局面。正如他期望的一般，崔斯特遇到的正是这支不死大军的首领。当他看见骸骨领主手中闪烁着死灵能量的骨杖时，艾弗昂不由双眼一亮。
崔斯特正来回奔走，不时俯身滚翻，起身射箭，箭矢连绵不绝。他显然也想干掉骸骨领主，但食尸鬼和其它怪物——包括那个尸妖战士——对他紧追不舍，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击退离他最近的敌人。
而且他还得不断躲避三头怪物的法术。它们一路追赶着崔斯特，织出了一张劈啪作响的火焰之网，卓尔完全是靠着速度和敏捷才勉强逃脱。
艾弗昂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邪术师钻出枯树，变回三维形态，立即开始发起伏击。他对准远处的骸骨领主悄声念出一串冥界的咒语，将意志力投入到面前的不死怪物身上。
骸骨领主转过身来，三只骷髅不约而同地发出抗议的嘶鸣声，向艾弗昂挥出法杖。但艾弗昂用一个口令止住了法杖的动作。
“干掉他们！”他对崔斯特高喊。不用他说，武艺高超的卓尔已经把骸骨领主分心的大好时机充分派上了用场。
艾弗昂看见一支咝咝燃烧的箭矢刺穿了尸妖战士的身躯，接着，第二支箭又在它身上扎出了另一个洞，参差不齐的伤口中闪烁着嗡鸣的电光。
一只食尸鬼飞了出去，然后是第二只。卓尔转过身来再次向尸妖战士射出一箭，逼得它踉跄后退。接下来的一记近距离平射将它一箭爆头，卓尔从它身边冲过，把它推到一旁，然后单膝跪地抬起长弓，瞄准了那个最重要的敌人。
“骷髅头！”艾弗昂解释道。
骸骨领主一挥骨杖，一道死灵火焰向年轻的提夫林涌来。负能量扑面而来，令他痛彻骨髓。艾弗昂大吼一声，忍住负能量的侵袭，从打颤的牙关中念出下一个咒语。
不死生物右边的脑袋在一道银光中炸裂开来。
骸骨领主踉跄着转向崔斯特，却正好被下一支箭射中前胸。但它还是释放出了一道强大的魔法。
艾弗昂召来妖精荒野的神秘能量，将它织成一股纯白的火焰，通过他和骸骨领主间的心灵链接将火焰注入到了那个不死生物的大脑之中。剩下两个骷髅的四只眼窝中立即燃起一片白光，骷髅上的每个孔洞里都溢出了一道银白色的火流。它们升进夜空，在骸骨领主的头上点起一圈火焰光环。
这也让崔斯特更容易瞄准了。
一道道箭光向那怪物奔袭而去，第二个骷髅头炸裂开来。骸骨领主的王冠掉进了沼泽。
艾弗昂换了个法术，冰冷的星光从天而降，刺向步履蹒跚的敌人。
“就是现在，安博格里斯！”他在施法的间隙大叫道。他听见营地里的矮人再次呼唤杜马松的大名，
崔斯特跳上前去，两把弯刀一齐刺中面前的食尸鬼，又从那怪物身体两侧扯了出来，然后扭转刀锋，如剪刀般削掉了食尸鬼的脑袋。卓尔一刻不停，反手握住刀柄左右刺出，同时刺穿了两只食尸鬼。他几乎是刚一得手就立即收回双刃，一个空翻迅速后撤，却以前倾的姿势落回地面，猛然冲到受伤的食尸鬼面前，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那怪物彻底毁灭。
没有任何迟疑，卓尔跳到已经倒地的尸妖战士身上，双刀连续出击，确保它不会重新站起身来。
眼见战斗已经结束，邪术师立即冲向他的战利品，用颤抖的双手捧起王冠。当然，他不敢在深入研究之前就使用或佩戴它，但他对那把法杖就没有这种顾虑了。艾弗昂急切地捡起法杖，它几乎和他一样高，用三条腿骨融制而成，顶端有一颗小小的类人生物的颅骨。蓝色的电光已经消失了，但年轻的邪术师找到了和这件强大奇物沟通的魔法，毫不费力地点亮了法杖。等崔斯特来到他身边的时候，蓝黑色的火焰已经重新燃烧了起来，在法杖顶端的骷髅头眼窝里不住摇曳。
崔斯特怀疑地看着他。
“魔法本身并没有善恶之分。”面对卓尔好奇的表情，艾弗昂解释道，“魔法就是魔法，仅此而已。”
崔斯特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依然保持着一丝怀疑，但他什么都没说，跟随艾弗昂一起向其他人走去。营地的战斗也已经结束，四名同伴面前堆满尸体。阿法弗恩菲尔的状况最差，安博格里斯正在治疗他受伤的肩膀和血淋淋的双手。
“打得好。”崔斯特说。
“我们本能打得更好，只可惜有人开始就跑了，”黛莉雅瞪着他，“还有人打到一半也跟着跑了。”
崔斯特大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道歉。就连阿提密斯·恩崔立也因为黛莉雅的荒谬结论而笑出了声。
“这群怪物是冲我们来的吗？”恩崔立问道，“是德雷格·魁克派来的吗？”
艾弗昂摇了摇头。“这种四处游荡的怪物在影锻城周围的沼泽里并不罕见。”他解释道，“但这群怪格外强大。”他边说边微笑着望向自己的新武器，感受着骨杖中蕴含的力量。
他知道，如果他们第二天再遇到不死生物，其中不少怪物将转而投效到他的麾下。
[1] 这里用的是日语的变形形式Nunchuks，下文恩崔立解释时使用的是日语Nunchaku，均为双截棍。仅为翻译区分，分别译作“双截棍”和“两节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