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丽莎·斯麦德门
翻译：LexDivina
当女祭司吹响号角时，赫莉丝卓的第一个反应是刺出长剑。但有什么东西让她犹豫了。
瑞厄德却立即做出了反应。他跳向还在闷燃的巨魔尸体，拔出短剑，向女祭司发起冲锋。
女祭司的动作更快。她放下号角，双手合拢，唱出一个单音。就在她十指交叉的同时，树枝纷纷飞到她面前，织成了一张网。瑞厄德一头撞进网里，被甩向后方。直到最后一刻他才设法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滚倒在地。
瑞厄德站起身来，此时此刻，赫莉丝卓听见身后的森林中传来另一个女人的歌声。她转过头，看见有人在树木间移动。与此同时，几十把新月形的刀刃凭空出现，绕着她和瑞厄德飞舞起来。旋转的剑刃屏障高度及胸，让她想起蚊蝠翅膀的嗡鸣，其中夹杂着浸湿的树枝树叶被砍断时的脆响。剑刃屏障清出了一块四步见方的空地，将她和瑞厄德围在中间。
瑞厄德启动胸针浮进半空，第一名女祭司立即施法，用活化的灌木抓住他的脚踝。他挥剑猛砍，活化灌木开始生长，树枝萌发的速度比他挥剑的速度更快。他每砍断一根树枝，就有更多树枝冒出来顶上它的位置。
剑刃屏障也逐渐收紧。赫莉丝卓试图用赛伊尔的盾牌格挡，两把剑刃同时打在盾牌上，几乎将它从赫莉丝卓的手臂上扯下来。第三把剑刃击中她的手肘，在链甲衫的袖子上划出一道凹痕。她抽回手臂，甩了甩发麻的手指。
透过剑刃屏障，赫莉丝卓看见另外两人已经冲到了杀死巨魔的女祭司身边。她们和她一样近乎全裸，每人都拿着一把长剑。其中一人——施展剑刃屏障的那个——长有一头暗棕色的长发，对于卓尔女性来说身材略显娇小。赫莉丝卓花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个浑身涂满黑色染料的女人——在雨水的冲刷下，染料已经晕开了——认出她之后，赫莉丝卓不由诅咒自己的运气。她无法再让女祭司们相信她只是恰好“捡到了”赛伊尔的装备了。
月精灵菲丽安目睹了赛伊尔的死亡。在赫莉丝卓的魅惑魔法下，她毫不怀疑地相信了赫莉丝卓的说辞，以为她在一块浸湿的岩石上滑到，不小心刺中了赛伊尔。然而，一旦魔法消退，菲丽安就会意识到真相。
瑞厄德不再挥砍缠在脚踝上的灌木了，而是急切地望向躺在飞旋的剑刃屏障之外的巨剑。他看了一眼赫莉丝卓，不由畏缩。
“如果我拿到分裂者……”
他不必说完；赫莉丝卓知道他的意思。如果拿到巨剑，他就能用它驱散女祭司的魔法。
就看赫莉丝卓如何决定了。
“就是我杀了赛伊尔！”她越过飞旋的剑刃对女祭司们叫道，“但如果你们杀了我，你们就错了。”
她将赛伊尔的长剑和手弩放在地上，又把链甲衫拉过头顶，扔到武器旁边。然后，她把从赛伊尔身上拿走的最后一样东西也摘了下来：女祭司的魔法戒指。
她躲开不断逼近的剑刃，将戒指放到地上，对菲丽安说出她的理由。
“赛伊尔临死前说她对我依然怀有希望。她知道我会在愧疚之情的驱使下为自己的背叛赎罪。这就是我去而复返的原因。我没有前往幽暗地域，而是回来乞求伊莉丝翠原谅我所做过的一切。”
飞旋的剑刃越过赛伊尔的武器和链甲衫，没有伤到它们分毫。剑刃不断逼近，迫使赫莉丝卓退到瑞厄德身边。瑞厄德被疯长的灌木缠住了双腿，扭转腰身向赫莉丝卓投来尖锐的目光。她的说辞想必十分可信。
赫莉丝卓无视了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菲丽安身上。她是否能再一次用声音的力量让女祭司放下警惕？
飞旋的剑刃停止前进。它们离得如此之近，赫莉丝卓能感觉到它们掀起的微风；只要向前一步，她就会被砍成碎片。
“证明你自己。”菲丽安说道，“向头上的阳光发誓，你会背弃罗丝，追随伊莉丝翠。用剑发誓。”
赫莉丝卓陷入沉思——只有短暂的一瞬。她始终留意着剑刃屏障。
发誓又能有什么坏处？她暗忖。罗丝已经死了——不然也是离死不远了。
就算她东山再起，蜘蛛神后也一向对背叛赞赏有加——特别是针对她的头号大敌的背叛。赫莉丝卓随时都能背叛伊莉丝翠，回到罗丝的怀抱。
赫莉丝卓向瑞厄德伸出一只手。“借我你的短剑。”
瑞厄德飞快投来质疑的一瞥，但还是顺从了。
赫莉丝卓接过短剑，剑尖插进地面。接着，她像记忆中的伊莉丝翠信徒那样用左手握住剑柄，开始画圈。剑刃屏障没给她留下多少空间，瑞厄德锋利的短剑擦过赫莉丝卓的膝盖，留下一道伤口。她忽视了这点儿小伤，画出一个正圆。
“我发誓。”她对菲丽安说道。
她听见远方传来号角声。另一名迟到的女祭司？其他女祭司也听见了号角，纷纷点头。
剑刃屏障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寂静，赫莉丝卓听见树枝断裂的声音。第一名女祭司中断魔法，松开了缠住瑞厄德的灌木。瑞厄德愤愤挣脱，从地上拔出短剑，在向他们靠近的女祭司面前摆出战斗姿势。
现在怎么办？他用手语问道。
我已经向他们投降了。赫莉丝卓回答。
那是自杀。瑞厄德比道。我不能让你那么做。
赫莉丝卓感到一阵温情，就在不久前，她还会将这种感情当做弱点。为了掩盖它，赫莉丝卓摆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让我？”她大声说道，“你……区区男性？你不但越了界，还证明了你对我而言已经毫无价值。”她用下巴指向他的巨剑。“拿起你的剑，瑞厄德，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吧。回到幽暗地域。”
瑞厄德盯着她，一脸震惊。他眨着眼挤出落入眼中的雨水，一时之间仿佛正在哭泣——当然，赫莉丝卓知道这名坚韧的战士绝不可能哭泣。接着，瑞厄德紧绷着肩膀走过女祭司身边，走向分裂者。
“你可以走了。”菲丽安在他捡起巨剑时说道，“离开这儿，别跟着我们，以免招致女神的怒火。”
瑞厄德闷哼一声，将巨剑插进背后的剑鞘。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森林。
赫莉丝卓发现女祭司们正看着瑞厄德，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趁机逃跑，却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女祭司们捡起赛伊尔的盔甲和长剑，而她一直盯着瑞厄德消失的方向。
回到幽暗地域对瑞厄德来说要更好。她如此告诉自己。他在地表不会开心的。
投降是能保他平安的唯一方法。
菲丽安解开腰上的银链，示意赫莉丝卓伸出双手。赫莉丝卓依言而行，银链活了过来，紧紧绑住她的手腕。力量流出她的身体，流向那条金属镣铐。她变得和被阳光腐蚀过的精金一样虚弱。她踉跄着，压下心中越演越烈的惶恐。她干了什么？她命令自己保持镇静，她还有一样武器。等时间一到，等瑞厄德远远离开这个危险之地后，她就能施展贝奎舍尔的魔法了。
菲丽安年轻质朴的面容给了赫莉丝卓更多自信。她在菲丽安身上看到了温柔——可供她加以利用的弱点。尽管遭到过赫莉丝卓的利用，菲丽安还是相信了她的誓言——相信她是回来赎罪的。赫莉丝卓只用了一个友好的微笑和几句说辞就做到了这点。赫莉丝卓张开嘴——
——杀死巨魔的女祭司走上前来，抓住她的下颌，将她的头转向一侧。这时候，赫莉丝卓才发现她正在哼着些什么。赫莉丝卓试图说话，却发现她无法发出一丝声响。
“我会亲自把她带回神殿。”女祭司说道，“伊莉丝翠会决定她的命运：歌曲……还是长剑。”
瑞厄德带着一肚子闷气走进森林，浸湿的蕨草在他脚下吱嘎作响。他依照赫莉丝卓的命令转身离开了。他为什么会感到如此虚弱，如此愤怒？
因为他保全了自己的性命，留她一人送死。
这是罗丝女祭司的命令。他提醒自己。他身为一个老实本分的男性，总能遵守命令。
曾经的罗丝女祭司。他纠正道。
也许这就是她欣然赴死的原因，这样她就能回到先她而去的女神身边了。
他苦涩地摇了摇头，弯曲手指，模仿着赫莉丝卓曾经比出的亵渎手势。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那就让她们杀了你吧……”
这真的是她的愿望吗？赫莉丝卓的脸上一片冰冷，毫无表情，恰似封住罗丝神殿的黑色石面——那是神殿还是坟墓？但瑞厄德能感觉到隐藏在那冰冷面具下的澎湃感情。之前，当他们和巨魔作战时，她就已经展现出了对他的关心。如果赫莉丝卓一直是在利用他，她完全可以自行逃命，留下他一个人等死……
就像费瑞恩那样。
瑞厄德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想法，一个对卓尔来说无比陌生的想法。难道赫莉丝卓故意牺牲了自己，就为了让瑞厄德活下去？
不，不可能。她的口袋里一定还藏着一张王牌。某种武器，某个卷轴，能让她逃出生天回到他身边。但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为什么不给他一点儿暗示……
因为她担心被女祭司们听见？因为她正等着瑞厄德回去，回去帮她逃跑？
瑞厄德渐渐放慢了脚步，终于站在原地。他聆听着雨水拍打树枝的声音，想知道女祭司们是否在跟踪他。在雨水的噪音中，他无法确定这点。
他痛恨从天而降的连绵水滴。它们落在他脸上，迫使他眯起双眼。它们让他的皮瓦夫斗篷变得濡湿沉重，裹住他的肩膀，黏住他迈步的双腿。它们让他的铠甲吱嘎作响，让他的长剑渐渐生锈。雨水就像一道他永远走不出去的瀑布。他迈进了这道瀑布，就像他迈进了赫莉丝卓用微笑、亲吻和叹息在他周围织就的隐形之网。
他拉紧皮瓦夫斗篷，用它的魔法包裹全身，变成了阴雨连绵的森林中的另一道阴影。他转身走向他们遭遇巨魔的地方。
瑞厄德先绕着那儿转了一圈，寻找着在雨水冲刷下快速消失的泥泞脚印，想藉此判断出赫莉丝卓和女祭司们去了哪儿。但他什么都没能找到。他小心翼翼地走向目的地，准备好随时听见她们的交谈。
他看见一丛丛被剑刃屏障砍断的植物，看见巨魔在地上留下的一片焦黑，却没看见任何女祭司。他拔出分裂者，念出开启魔法的咒文，确认女祭司们并没有使用幻象或隐形术隐藏踪迹。
确信自己是独自一人之后，瑞厄德走近空地，蹲下来研究着泥泞的脚印。
赫莉丝卓站在这儿。他暗忖。一名女祭司站在那儿。另外两个站在那儿，和那儿……
足迹就这么消失了。女祭司们不是步行离开的，她们使用了传送魔法——带着赫莉丝卓一起。
她走了，没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
除非……
对，不无可能。他边想边望向某个泥泞的足迹。
那是在森林中奔逃的灰色野兽留下的足迹。既然它们能彼此交流，或许也能和他交流。
瑞厄德拔出巨剑，开始追踪那串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