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丽莎·斯麦德门
翻译:LexDivina
费瑞恩望向瓦拉斯所指的方向,终于看见了佣兵发出警告的原因。众影之湖远处的湖面上酝酿着一场风暴,湖水沿着巨大的弧线疯狂旋转,仿佛正流入下方的排水口一般。漩涡上方有一道百步之高的龙卷风,上端贴着洞顶起起伏伏,每次都惊起一片蝙蝠。
龙卷风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却在迅速逼近。费瑞恩看着它从一束阳光中穿过,觉得它的速度相当于一只全力冲刺的蜥蜴坐骑。他很快就听见了水流飞旋的声音。毫无疑问,这是魔法造成的效果。它是一直就在,还是刚刚形成?是因为他们使用传送门才形成的吗?
其他人也看见了风柱。昆舍尔紧盯着龙卷风,牙关紧咬,腰侧的鞭蛇轻轻摇晃。杰格拉德左右摇晃着脑袋,嗅着潮湿的空气。达妮菲看了一眼风柱,然后依次瞥向昆舍尔、杰格拉德和瓦拉斯。费瑞恩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她看的是他们戴在身上的护身符。他们能浮进洞顶的裂缝——瓦拉斯则可以施展次元跃——以此逃出生天。
费瑞恩对上她的双眼,举起一只手来,用安抚的手势比出手语:等等。
然后,他转向瓦拉斯,问道:“告诉你传送门的游荡者提到过这东西吗?”
瓦拉斯摇了摇头。“他并未久留。他刚一抵达洞穴,就立即使用浮空术从上面钻了出去。”说着,他抬头望向洞顶离他们最近的一道缝隙,仿佛正在估算从这儿到缝隙的距离。接着,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望向不断逼近的龙卷风。
昆舍尔将注意力转到达妮菲从宝库里拿来的魔杖上,开始尝试不同的指令。杰格拉德蹲在她身旁,抓着她的袖子说了些什么——受到打搅的昆舍尔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魔裔卓尔趴在她脚下低声道歉。昆舍尔无视了他,继续探索魔杖的启动词。
费瑞恩翻了个白眼。龙卷风才是他们眼下最大的问题,比寻找混沌之船要急迫得多。昆舍尔的喃喃自语让他心烦意乱。
“可能是灰矮人单词。”他对她说道,“试试‘宝藏’、‘搜寻’之类的东西。把魔杖倒过来,你得抓住它分叉的那头才行。”
昆舍尔的鞭蛇发出烦躁的咝鸣,但她听从了他的建议,调转魔杖,开始尝试灰矮人语。与此同时,飞旋的龙卷风越来越近,水流的噪音让他们不得不高声交谈。它掀起的气流扰乱了费瑞恩的头发。
达妮菲不安地挪动着重心。
“如果一直站在这儿,我们会被龙卷风甩倒墙上的。”她说。
“或是吸进水里。”瓦拉斯嘟囔道,望向下方的湖面,波浪不断敲打着悬崖的底端。
“你们忘了我会传送。”他说,“只需一个法术,我们就能立即回到地表世界。唯一的问题是,我们传送到哪儿?”
飞旋的水雾撞上平台,瓦拉斯眯起双眼。
“再过一会儿,”斥候说,“任何地方就都比这儿好了。”
在他身边,昆舍尔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她手中的魔杖终于活了过来。杖端微微颤抖,像闻到了鲜血的蜥蜴脑袋一样前后摆动,空气中充斥着洪亮的嗡鸣。昆舍尔用魔杖划出了一道水平的弧线,嗡鸣声先是变大,然后减弱——然后,当她将魔杖指向龙卷风的时候,再次高涨起来。
风柱越来越近,水花四散飞溅,噪音震耳欲聋。昆舍尔发出兴奋的大叫:“在那儿!混沌之船就在漩涡里!”
费瑞恩眯着眼望向风柱。
“没错。”他对昆舍尔说,“我能看见它了。”
那里的确有什么东西——一个暗淡的影子藏在风眼之中。高阶女祭司似乎终于说对了一次。别沙祖告诉他们,混沌之船消失在了一场“可怕的风暴”里;现在,这场风暴就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场持续了几百年的风暴。
幸存的恶魔逃离混沌之船时,它或许还算得上完好;但被狂风和流水敲打了几百年之后,它不可能依然完好无缺。风柱还没走到他们面前,狂风已经开始撕扯费瑞恩的皮瓦夫斗篷,水花鞭打着他的全身。即便站在风暴外缘,就已经像是有一桶桶水不断泼到他们身上。费瑞恩裹紧斗篷,包住他存放法术书的背囊。
“我们必须看到漩涡里面的状况。”昆舍尔大叫,对敲打在脸上的水滴浑然不觉。
“你觉得我们要怎么做到这点?”费瑞恩问道,“像杰格拉德一样用爪子抓紧岩石,潜入水中查看风眼的状况?”
令他惊讶的是,昆舍尔用力点了点头。
“没错。”她回答,“瓦拉斯可以做到。”
佣兵睁大双眼。
“解除变形术。”昆舍尔叫道,“瓦拉斯可以游进漩涡查看情况。”
瓦拉斯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游?”他盯着疯狂旋转的水流,“在那儿?”
昆舍尔拔出蛇鞭,但他双手抱胸,无视了愤怒抽搐的鞭蛇。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是他第一次没在她愤怒的瞪视中垂下目光。他宁愿被她抽死也不愿接受这种自杀式的任务。
达妮菲抓住了费瑞恩的手臂。
“我们在浪费时间。”她轻声说道,“别管这群蠢货了。施展你的传送术。”
费瑞恩抽出手臂——战俘向他投来愤怒的目光——将手伸到皮瓦夫斗篷的口袋里。捏出最后一撮种子。他将种子紧紧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以免它们被风吹跑。费瑞恩从同伴身边挤过,走到狭窄的平台一端。这里肯定已经超出了传送门的范围。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他对所有人说道。
他松开种子,念出咒语,一根手指指向岩石。墙上出现了一条隧道——风吹歪了种子,隧道也因此而变得倾斜。费瑞恩走进隧道,示意其他人跟上他的脚步。
他们无需催促。风暴越来越近,他们的头发和斗篷随风狂舞,水花浸湿了他们的全身。他们踉踉跄跄地走过湿滑的平台,匆匆走进隧道。昆舍尔和杰格拉德从达妮菲身边挤了过去,她被推得脚下一滑,踩在一团湿乎乎的蝙蝠粪便上。费瑞恩伸出手来想要扶住她,但瓦拉斯动作更快。他一把抓住达妮菲的手臂,直接将她推进隧道之中。
费瑞恩试图用眼神道歉,达妮菲却视而不见。他叹了口气,让所有人退到隧道尽头,然后掏出了他的玻璃锥。他用玻璃锥指向隧道出口,施展了第二个法术。一团冷风从玻璃锥上喷涌而出,将飞溅进来的水花变成冰雹。水流如瀑布般飞上平台——立即化作坚冰封住隧道。费瑞恩让法术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冰墙变得足够厚之后才放低双手。
他转向昆舍尔,鞠了一躬,向冰墙挥了挥手。
“你不想到观景台上来看看吗,女士?”他问道,“我相信混沌之船就在前面。”
昆舍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在判断她是否遭到了嘲笑。她的鞭蛇对着彼此龇牙咧嘴,最后放松下来。昆舍尔趾高气昂地从费瑞恩身边走过,望向冰墙之外。水流撞击着冰墙的外侧,她不断调整角度,试图看清水流之后的景象。隧道中冰冷刺骨,她在浸湿的衣服中瑟瑟发抖,呼吸凝结成一团团白雾。即便如此,高阶女祭司还是专心致志地望向冰墙外侧——然后,她浑身一僵。
见到这一幕,其他人纷纷上前观望,就连杰格拉德也凑过来,蹲在地上从女主人的双腿之间向外看去。
“那个影子,”昆舍尔惊呼,“那是什么?”
费瑞恩身体前倾,仔细观察。冰墙的厚度有他小臂的一半,外面就是龙卷风。此时此刻,风柱已经宽达数尺,水花飞旋。他在风眼正中隐约看见一个扭曲的身影。身材比例和卓尔类似,有脑袋也有手脚,但拖着一条鞭子似的尾巴,身材比最高挑的女性卓尔还要高上一倍。它似乎全身赤裸,长有浅灰色的皮肤。费瑞恩觉得它正在和狂风搏斗,利爪大开大合地抓挠着空气,但接着,他意识到那东西只是在原地旋转而已。它自己并未移动——每一块肌肉都是。似乎有某种魔法令它动弹不得——几百年前施展的魔法。
他身边的达妮菲惊呼起来。
“鼠魔。”战俘低喃。
费瑞恩点了点头。
“还有那艘船!”瓦拉斯叫道。他踮起脚尖望向冰墙外侧的平台下方,用手指着某个东西。
费瑞恩望向风柱和旋涡的交界处。混沌之船就在那里,船身牢牢卡在旋涡内侧的水墙之中,桅杆直指风眼。隔着冰墙和四散飞溅的水雾,细节变得模糊不清,但从他看到的景象判断,费瑞恩可以确定它的确就是混沌之船。
船体如骨殖般苍白。破破烂烂的船帆挂在同样苍白的三根桅杆上。
昆舍尔大笑起来,打破了紧张的寂静。
“我成功了!”她说道,“混沌之船是我的了。”她猛然转向费瑞恩:“准备一个束缚法术。”
“那恶魔看上去本来就处于‘束缚’之下。”费瑞恩指出,对着冰墙之外点了点头,“尽管不是传统的束缚方式。我猜它中了个万物静止术——施展了我自己的束缚术后,我必须解除这个强大的法术。这场风暴也有点儿小问题。”
昆舍尔拨开落在脸上的湿发,然后低头望向在漩涡里疯狂打转的混沌之船。
“我们不会传送到别的地方。”她对他说道,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不是现在。我们就差一步了。”
“对。”费瑞恩叹了口气,“我同意。但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这场风暴显然也是魔法效果。制造它的法术一定非常强大——而且永久有效。就连我也控制不了这么多水——也就是说,我施展不了足以解除风暴的法术。”
瓦拉斯挠了挠头,若有所思。“我们能把船从风暴里开出来吗?”
“有可能。”费瑞恩边想边说,“或者说,鼠魔可以。不过,就算我能及时解除控制住鼠魔的法术,它也得听我的指挥才行。”
“这容易。”昆舍尔啐道,“用你的魔法手把恶魔抓过来。”
费瑞恩叹了口气。他根本没必要使用昆舍尔所说的法术。束缚术本身就能让恶魔出现在甲板上。障碍在于混沌之船。费瑞恩本以为它不是躺在岸边,就是静静沉在湖底——没想到它竟经受着狂风和水流的冲刷。他不可能在甲板上画出一个五角星来。
除了使用魔法阵之外,他还有另一个选择,但这个选择也困难重重。他可以把恶魔的样子复制下来——画在羊皮纸上,或是做成雕像。后者比较容易——他的魔法口袋里装着蜡块和蛋白石。但只要他一把雕像放在甲板上,水流就会将它冲走。而且,陷入沉寂的蜘蛛神后在下,他要从哪儿找一段链子?
接着,他想起了瓦拉斯用来抵御缚灵的护身符。那条链子还挂在他脖子上。它已经退成了铅灰色,是再适合不过的魔法材料。
费瑞恩对着护身符点了点头,说道:“瓦拉斯,我猜你的护身符已经失效了吧?”
瓦拉斯警觉地皱眉,却还是点头确认。
“能把挂着护身符的链子给我用下吗?”费瑞恩伸出手。
瓦拉斯同意了——他摘下链子,小心翼翼地让护身符藏在衣服里面。费瑞恩猜得出其中的原因。从它仿照太阳的形状上判断,这件护身符是地表精灵的作品。不是寻常地表精灵,而是崇拜司命之神拉贝拉斯·艾瑞诺斯的精灵。如果昆舍尔看见佣兵戴着这么一个护身符,她一定会大发雷霆。她宁愿让这名有用的同伴死在缚灵的手下,也不愿承认“日渣”制造的护身符有任何用处。
就在瓦拉斯将链子递给费瑞恩的时候,达妮菲再次向冰墙靠近,呼吸在冰冷的空气里形成白雾。
“小心,”费瑞恩提醒道,“别用舌头舔那块冰。”
她投来鄙夷的目光,然后对着冰墙外面的风暴挑起下颌。
“如果你想要束缚恶魔,你最好立即开始。”她说,“漩涡要离开了。”
费瑞恩点点头,蹲下来开始准备材料。他从皮瓦夫斗篷的口袋里拿出一大块他在几个月前从魔索布莱的地表商贩手里买到的蜂蜡,一枚带有殷红条纹的黑色蛋白石,大小和他的小指指甲相当。他用手掌给蜂蜡升温,蜡块变软后,他开始雕刻,雕出鼠魔的四肢、尾巴和鼻子。雕像十分粗糙,但这样就足够了。费瑞恩用指甲划开鼠魔的胸膛,把蛋白石塞了进去,捏紧裂口。然后,他用瓦拉斯的链子缠住雕像的一条腿,紧紧系住以防松脱。
“好了。”他打量着微微嵌进蜡像脚踝里的链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应该能束缚住它足够长的时间,让我们可以趁机抵达深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