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的幽影(译本一)

作者:
翻译:Rainag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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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色瑞尔历 3392 年
翠绿坟墓之年,谷地历-467 DR年

世间的气息仿佛全都裹上了潮湿泥土的酸腐味。

奥罗斯汀[Olostin]踏下冗长阶梯的最后一级,地下室里伸手不见五指,而且霉气逼人。老鼠们暗自在屋子的远端角落悉嗦地窜行。

“你来了。”黑暗中的某个人说。      

“依照诸位的指示来的。”奥罗斯汀道。

“你对我们算是尽了心力。”另一个人说。

“谢谢。”奥罗斯汀答道。

“你从我们授予的知识和权利中获益不浅嘛,”第一个人说,“你手下的匪徒在乡间到处打家劫舍,你的名号激起平民百姓内心的恐惧。坦白说,即使是大奥术师[Archwizard]也要留神咯。”

“二位的友谊同样着实让我所得颇多。总有一天我会终结大奥术师的统治,因为你们对我施以援手,我会永远铭记各位的情谊。”奥罗斯汀说着向二人声音的来向鞠躬。

“我们要交给你一项任务。”

“你对统治阶级法师的仇恨,无疑,会对任务的完成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第二个声音说。

“当然,”奥罗斯汀答道,他仍然弓着腰,“二位把要求传达给我好了,我保证马到成功。”

“一名叫做影夏多[Shadow]的大奥术师近来在开发一种新型的魔法。”第一个声音向他说明。

“他把新的力量来源命名为影魔网。”第二个声音插话道。

“大奥术师们正需要这个叫影魔网的东西来歼灭我们。”

“我该如何为您二位效力?”奥罗斯汀问道。            

“趁影夏多还没勘破过多秘密,杀了他。”第一个声音下令。

“如您所愿。”奥罗斯汀答道。他挺直身体,拾级返回。

“以奥罗斯汀的名义,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不然你们就得死!”塞[Cy]把火把掷向一座茅草屋,而后策马穿越凯斯村[Kath]。几个钟点前,夜幕就已降临, 而山谷一端的峭壁上,月亮只不过稍稍露头。如万马奔腾的蹄声回荡在渐明的月夜里,凯斯村的南缘已经化为火海。

塞身前的一扇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睡衣的男子冲过火焰和家里陈设的阻隔,来到大街上。房子一侧的百叶窗被拉开,烟气喷涌而出,一名满脸黑色灰迹的妇女单手托着孩子爬了出来,她被呛得咳嗽不止。在母亲亡命逃离的过程中,孩子的脑袋无依无靠地倒垂,后背也反弓成一个夸张的弧度。

塞催马前行,将居民赶往村落的北边。塞到达那边稠密的树林时,匪帮一半的成员已经等着逃难而来的村民了。

我们能包围他们,再把他们抢得一个子都不剩。塞心想。他微微一笑。财富是丰盈生命的一剂良方。

前面的村民惊声尖叫,而塞则在这条死路的出口前勒马止步。另外两名劫匪也翻身下马,逼住了一位女村民。她只穿一件轻薄的白衫,单手护着前胸,另一只手扶住身后的山壁,而她始终紧盯着面前的几个男人。她的头发蓬乱;干涸的血迹混杂尘土,在她圆润的脸颊留下一道道污痕。

“嘿,”塞有些不耐烦,喊了一句,“你们下次再爽吧,卢姆[Lume]要来了! 快把村民赶到树林里头,我们没时间耍。”

下马的两个男子对着塞骂骂咧咧,还朝他的坐骑吐口水。随后他们又将注意力转回到女人身上,她尽可能地往角落里缩,同时绝望地敲打身后的石壁。

挨刀的蠢材,赛心里念叨,旋即策马奔入小路。

这个村子从南部边界到北方树林,至多只有三十栋房屋。陷于盗匪洗劫引发的惊悸—雷鸣般铿然的马蹄声、起火的屋顶、强盗的狂吼—村民们四散,并最终都落入强盗的陷阱。塞正要驱马进入树林,忽然就发现自己倒在地面,自己的马也逃走了。他的尾椎骨和后背都受了摔伤,他的胃到气管都火燎般作痛。塞晃晃脑袋,想看清 情况。一个高大敦实的轮廓于夜色中迥然而出,抬起手臂。塞本能地朝一边打了个滚,一道沉重的铁链砸到地面。跟着,塞旋身站起, 从鞘中抽出弯刀。

挥铁链的人抬臂过头,用双手将锁链舞成圆盘形。塞突然恢复了视力,更清晰地审视袭击者。这个男人的金色长发发参差纠结;他套着一件黑色长袍,腰间用长索系住;他没穿鞋。伤疤在他裸露的上臂及脸庞纵横交错,耳朵边的一道疤之近仍结着暗痂。他的双肩肌肉凸显,而他的手臂挥舞起铁链显得那么轻而易举。他的动作迅捷而审慎,手中的锁链在周身上下耍出链花。

塞手握弯刀,刀身反射的山村火光投到漆黑的路面。他引刀猛刺,只听得金属锵然之声,随后塞的刀刃落地,他的手里仅剩下连着刀柄的半截弯刀,而铁链的仍旧飞 快地旋舞。链结间吱嘎的摩擦声贯穿了他的耳朵,接着他眼冒金星——下巴被打肿了,还满嘴血腥。持链者好似更为高大,塞发现原来自己又倒在地上了。铁链于他耳边呼啸而过时,他急忙平躺躲闪。

塞手脚并用往后退却,与金发男人拉开距离。铁链再次敲打地面,溅了塞一脸灰。借助后滚翻的惯性,他站直身子,立刀在手。黑袍人颔首欺近,铁链左翻右甩,随着自己的陆续换手,铁链摆动的动能也在不断增强。

这一次,铁链扫向下盘。塞前跃,滞空的同时挥刀平斩。刀尖划破长袍,给男人的胸膛留下一记深创。着地后,塞向后跨跳,险险避开瞄准头部的一击,铁链的转速比先前更快,看上去好似一面铁墙。

塞随即从鞘里摸出一把匕首,这是他唯一一件附魔武器。他左手一抖,用二指捻住刀尖,然后用弯刀佯攻。金发男人防御性地摆动铁链,缠住塞的刀柄。塞坠手躲 过,引臂准备投掷匕首。但是挥链者太快了,他中途变向挥链,拖着塞的持刀手,把他拉得失去平衡。盗匪差点连脚都站不稳,握住匕首,不过仍需放低手臂才不至于摔倒。

呼啸的铁链作出了一记下劈,塞向前一扑,尽可能接近袭击者。弯刀刺入金发男子大腿时,鲜血喷到塞的靴子上。铁链转向,重击他的后背,打得他撞进黑袍男子的 身体。被这个男人刚劲的肌肉弹开的同时,盗匪弯刀脱手。地面在向他靠拢,塞第三次察觉自己趴在了凯斯乱石突兀、灰土层层的大街上。

我可有点生气了,爬起来的时候他暗暗说道。

他没有太多机会,因为铁链从半截击中了他,冰凉沉重的链条环住了他的身体, 还和剩下的锁链互相纠缠,在塞的胃部同高处绕了一整圈。暗色的金属自身相扣之 时,塞感觉自己正被从地面举起。金发男子让他双脚都离了地,塞因为空气被挤出了肺部而咕咕呻吟。塞在挥链者一抻之下摔在他脚边,他艰难地保持神志的清醒, 觉得铁链蹭过身子,松开了。铁链完全脱离时,大个子金发男人的一拽带得塞背朝下,翻了个个儿。他抬头,金发男人蹙着眉头,怒视他。他的嘴唇紧抿,双眼迸发出仇恨。

用尽全身的力气,塞甩手朝持链者掷出了附魔匕首。魔法金属刃毫不费力透过脖颈柔软的筋肉,刀柄在男人试图喘气时上下晃动。鲜血沿着创口汨汨流淌。金发男人 踉跄后退一步,用手捂住喉咙。怨恨与愤怒从他的眼中消逝,取而代之的是难辨的恐惧和迷茫。金发男子抓住匕首柄,将它从脖子里拔出来,大股鲜血立时喷出。

塞让到一边,缓缓地站起来。劫掠者四顾寻找自己的弯刀,发现它落在几码外的土路上。就在他过去取刀时,持链者跪倒,鲜红的血覆盖了双手,他的双眼此时只有无尽的怀疑。还没等塞拿到刀,男人便一头栽进尘土中。

塞长出一口气,而后举目四视;房屋早就烧得片瓦不留,盗匪骑手过境产生的尖叫与混乱也已平息,他自己的马还不知去向。他诅咒自己的坏运气,居然碰上这么个甩链子狒狒。塞用感察浑身的伤势;胸口铁链将他从马上击飞造成的瘀伤已经转变成深紫色,他的尾椎骨及后背疼得不行,所幸还不影响活动。他掉了几颗牙齿,不过颚骨能让他正常享用篝火晚餐,这正是他希望的。

弯刀入鞘后,塞走到金发男人旁边。他的附魔匕首就挨着男人的指尖。挥链者头朝下倒毙的地方已经积聚了一滩血。塞用死去男人的黑袍将匕首擦拭干净。

马蹄声盖过了茅草屋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塞持刀转身。“假如非要我给个评价,我得说你打得漂亮。”

塞认出了来人——卢姆,劫掠小队的队长。他在马上直立,正好停在死去男子的跟前。

“长官?”塞低头看着自己的瘀伤和渗血的伤口。

“我看见整个经过。大多数其余的渣滓——”他朝树林和劫掠队的方向挥了一下手臂,“——如果碰上那么个对手肯定都活不了。”

“谢谢,长官。”塞低头瞅着匕首刃,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搓着它玩。

“要是我的人都能那样战斗,我们不用靠奥罗斯汀的打手就能撂倒卡尔萨斯[Karsus]。”

卢姆下马,踱到死去男子横尸之地。他踢了死人侧肋一脚,接着用脚把他翻过来。

男子的脸无神地圆睁,他的嘴巴大开,似乎是竭力吸进最后一口空气,血水仍旧慢慢留下,但是已经开始凝固成血块了。

卢姆打量了一会这个男子,遂说道:“你知道,塞,我认为我得给你派个活儿。明早到我的帐篷来,我们到那时再讨论细节。”

卢姆踩进脚镫,将重量转嫁到马鞍上。                          

“届时,”队长说,“我们要回主营。剩下的人已经搞定全体村民。” 卢姆兜转马头,欲朝村庄驰去。                                

“还有一件事,塞。”队长背对着他说。

“是什么,长官?”

“今晚在篝火边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吧,别忘了拿你的那份战利品。我们这次可抢了个盆满钵满哪。”

“谢谢,长官。我会的。”

当夜的庆功宴热闹非凡,劫掠者们此次所得比以往的历次都多。一个强盗洗劫了凯斯村储藏的给养,抢走了好几桶上佳的红酒和一大桶蜜酒。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足够把塞的队伍里五十个左右的手下灌得连自己的亲娘都认不出来。

篝火热情地舞动,佳酿被泼了一地,这些大汉讲述各自抢掠的始末。随着夜色的加深,强盗们将自己的对手吹嘘的更加人高马大;他们攫取的财富也被夸耀得连最强 权的君王都要嫉羡。他们恣肆大笑,以谎圆谎,直到一个清醒的人不剩,然后便倒头大睡。他们这一晚的失职在如此丰厚的战利品面前不值一提。卢姆队长没有参与篝火晚会,但第二天一早,他也没有叫醒这些前夜刚刚打完草谷的手下。

没有错,作为奥罗斯汀麾下的一名劫掠者而存在令塞心满意足。只要不违背被交付下来的任务,他的行动就是完全自主的;再说,他现在身边还有这么一群志同道合的跟班呢。他要钱有钱,要酒就有酒;有许多次,他还钓上了几个——有时是一次两个——妇人。说到底,活成这样,别无所求。

“你来得还真快。”卢姆赞道。塞不到晌午就被瓢泼大雨淋醒,将前夜作战留下的伤口重新包扎之后,他便去见队长。

“谢谢夸奖,长官。”

塞没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可他仍然敬重自己的上级。卢姆是劫掠队的队长, 又比塞年长至少十岁,所以他认定这个男人配得上‘长官’这一头衔。

“请坐。”卢姆指着他的帐篷角落,一把简陋的椅子说道。塞略一颔首,遂按他说的做了。

就一间帐篷而论,卢姆这里不光舒适,还很讲究格调。吊床的两个支点之一是帐篷正中的支撑柱,另一处则是角落里的支柱。吊床对角边放置着一套桌椅, 桌子边还摆了一口大箱子。桌子表面的文书码放得整整齐齐,一杆大水烟斗就搁在那摞文书旁。在塞就坐的间歇,卢姆还吐了几个烟圈。

队长坐在他的椅子里,身子前倾,双臂撑住桌沿。

“你在这个劫掠小队里呆多久了,塞?”      

“快一年了,长官。”

“只有这么久?”他问。塞点了点头。

“你看,我也不想承认,可我给奥罗斯汀干了有十五年了。到现在,我率领劫掠队也有差不多五个年头。”他又靠回椅背:“新人来旧人去的,恐怕我和这些年轻人很难再熟络起来。我本来觉着你待得会比一年要久,不过我刚才应该是记混了。”

卢姆盯着自己掌心看了一遭。塞把身子侧了侧。

“塞,不论谁倒了霉,我都绝对不会动恻隐之心。如果有人丢了小命,那也是他自找的。”

他从头到脚瞄了年轻人一眼,而后直视他的眼睛。塞和他对视片刻,随后垂下了目光。

“如果我记不起你呆在这里的年月,那只是因为有太多像你一样的人被杀了。说真的,我甚至记不起他们中任何一个的名字;对我来讲,他们都可以用‘塞’一言蔽之。”

说到这里,卢姆呵呵一笑;塞却没有。队长瞟向塞,再一次板起面孔,“我不绕弯子了,塞,我有任务给你。”

“长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答复。

“昨晚我看了很久,你的匕首使得不错,而且你活了下来。我希望,”卢姆续道,“你也能活着办成这件差事。跟我说说,你对我们声名卓然的领袖奥罗斯汀有哪些了解。”

“长官,我知道他为了推翻大奥术师的专制而奋战不息。”

“我听过的回话里,数你的答复最是滴水不漏。”

塞吃一惊,站起来意图防御。

卢姆抬起手,笑出声来:“没事,小子,”他说, “你讲的很得要领。”

塞又坐下,好似真的被父亲责备一般。

“你想终结…大奥术师的专制统治么?”

塞望着队长,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才这人还说要直入正题,但现在他却迂回了好大一圈,塞心想,而对于他忠心的置疑以及对他年龄的取笑也让他有些恼怒。

“怎么样,塞?”队长提高嗓音,“你信奉我们为之奋斗的信条吗?”

“是的,长官。”

塞咬紧牙齿,他不认为自己前夜的表现有队长嘴里说的那么出色;但是正像卢姆说的,他还活着。无疑,他不会由于在劫掠中途杀死一名老练的战士受到训斥。本来,这次的会面头开得不错,现在的局面却好像是队长把他当间谍什么的审讯。

“好,那么,小子,”卢姆说道,“我要你刺杀大奥术师影夏多。”

前往浮空城的旅程占去了骑乘狮鹫的塞两天的时间。大奥术师影夏多住在卡尔萨斯,那座城市和塞所见过的任一座都大相径庭。一方面是因为,它飘在空中; 但那只不过是它众多的特异之处的冰山一角罢了。

街道上纵横的小渠里有水在流淌,笤帚自动地把垃圾尘土扫进水渠。宽阔河流的上方,桥梁链结了毗邻的街道,路人们不只踏过这拱形建筑的上表面,同样也步履悠 然地踱过它的下表面;夹着包裹或是挟着书摞的法师们,小心翼翼地避过彼此,在大头朝下时还随意地挥手打个招呼。在城市的一座公园里四名身披长袍的年长法师 在空中毫无阻碍且专心致志地围着一个圆球转圈,那东西有 maidensthigh melon 大小。他们轮流把精雕细琢过的宝石弹到球体里, 每当一名法师这样做时,其余的法师旋转的位置、角度和速度就会产生变化。貌似卡尔萨斯的居民都会使用魔法,因为他们的行为无一例外地冲击着塞对这个世界运作规律的认识:孩童们在建筑的侧壁玩耍,而不是在旷地或者公园; 水从低向高流,有些时候还会凭空穿越;奇异的水渠无始无终,却一刻不间断地向城市灌溉清新 洁净的水;人们在繁华的街区溜着宠物龙,时常挥手欢笑; 成群结队的法师热烈地讨论着凭空出现,明显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袋子盒子毫无依托地在天上穿梭,奔着某个目的地飞去。

漫步城中时,塞试着藏起自己瞠目结舌的傻样子。越过一座桥,穿过几个街区之后,他找见一栋高耸狭长的建筑,它的正面外头一溜排满了门。街头的一块木匾刻着 “查尔斯门旅店[The Charlesgate Inn]”长袍法师们自如地从高层的房门飘出,然后转过身,吊在半空中锁好门。

塞迈进旅店底层,租了一间房。在面对自己的行动目标前,他想要尽可能多地了解他。

希望如此,塞想,影夏多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研究上,根本不会留意我的到来。这是年轻的刺客一心所系。在一场公开的战斗中,塞能打败凯斯的一名技艺精湛的战士,不过单挑一名大奥术师却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他不能干净利落地突袭成功,他的小命就交代在那儿了。入榻的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刺杀只有一次机会,所以必须给与其最大化地利用。

尚未前往卡尔萨斯之时,卢姆开启了劫掠队的材料装备库,任由塞拣选装备。那里有成架成摞的刀剑,成排成堆的甲胄,成串成丛的弓弩,还有许多塞没见识过的家 伙。他接下的任务自然困难非常,可是额外的装备也不太可能让其变得简单。最后他只是带了一副轻型十字弓,一件魔法皮甲以及他的附魔匕首。总比轻装上阵好 些,他思忖。

影夏多所居的雕梁奢华的砖塔被塞轻易地撬锁潜入,事实上,大门连把锁都没有。刺客可没有心情给自己打气鼓劲,他轻手轻脚地摸过大厅,逐步检查陷阱和魔法咒文。通过大厅转角前,这一切花去了他近一小时。

长长的拱廊连一道陷阱都没有,这让他显得有些神经过敏。至少我没有被轰成杂碎,他想。塞抹过一个弯角,潜进一间极尽奢华之能事的起居室,塞体内的盗匪本性 被完全勾引了出来。或许卢姆想让他顺便打劫这大奥术师,这间屋子储藏的财富足够雇佣一百名刺客集体出动十次以上:实木圆桌四周点缀着精雕细镂的高背椅;内嵌魔法燃石的银烛台陪衬了落地窗;八宝琉璃盏遍及各处的长案、圆桌和露台;书架上裹革的精装书被码成整齐的一排排,陈列在靠墙的书架上。

入口正对另一扇敞开的房门,塞蹑手蹑脚地探入房间,借前滚翻躲到一把高背椅后头。他紧贴椅子,屏住呼吸。沿硬木地板传来了脚步声,塞拔出匕首,这再适合偷袭不过。

脚步更近,且绕过了椅子,塞感到耳边有一缕微风划过,随之于眼前出现的是鲜艳夺目的洋红、亮黄和银白。年轻人目不见物,力图摆脱这困扰的法术。结果那些色彩都湮没了——不过那不是法术。塞的视野又清晰了,他看见女式上衣的滚边,原来是一名身穿绣花亚麻长裙的金发女子恰巧经过塞的藏身地。她灵巧地绕开椅子,出门到大厅,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塞站起身,正巧房门又被推开,他忙缩头藏身,并且确认自己没被发现。沉重的脚步身再次于地板上回荡,塞躲到椅子后面,滚翻并旋过桌子,噌地一下从来人的身 后蹦了出来。年轻刺客手里的匕首呈弧线切下,却半途硬生生停住了。同一个衣着鲜亮金发女子,她刚刚走开,没想到此刻又站在这房间的中央, 不过这次她端着一 盏银制大酒杯。女子的衣裙随步伐的更替沙沙作响,毫不畏惧,毫不犹豫。

门开了,塞转身,匕首指向前方。金发女子正第三次进到起居室,但是现在她手里托着一个大盒子。走向年轻刺客途中,她湛蓝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逐步逼近,两 脚交替在硬木地板上踏出声响。塞认定自己被法术命中,便用力摇晃脑袋,跳到女子行动路线之外。他落到一把考究的皮椅子上,止住颓势,然后退到房间拐角,四 下观察,试图寻找出口逃跑。两名金发女子——均穿着洋红亮黄银白三色长裙——一人手持酒杯,一人托着盒子,仍然来往不息,似乎根本没有对塞稍加注意。她们从房 间前往大厅,专心致志地把物品送到最终的目的地。年轻人在墙脚屏息站定,观察她们。

门再次开启,两名穿着亮丽的金发女子——塞已经见过三次了——迈入起居室,在硬木地板上踏步行进,她们穿过房间途中的脚步都带着人回声。塞这次没有刻意躲藏,女子也是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年轻的刺客拣出一本书掷向其中一人, 书本发出一声闷响后落地,而女子仍对他不理不睬。

如果她们不是幻象,塞心想,就一定是构装体[construct]。弄清楚没受到法术影响后,塞继续着手自己的任务。

房间一侧有一条向下的阶梯,塞走过去,拾级而下,一路上还要避开女性傀儡。阶梯很长,随着深入,空气也愈发冰冷。破败的木阶梯好几处都朽坏了,所以塞只好 慢慢地在两脚间转移重量,以免发出声响。在底部,又有一条走廊向内部延伸。尽头前的一道门拱半掩着,开口处微微透出些光亮。另一名穿洋红裙的女子走出来, 往大厅去了。塞闪过呆板的构装体,从开口向里窥视。他看得见的,包括半边豪华且凌乱的卧室里的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有人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乱翻抽屉里的文 书。塞从鞘里抽出匕首,全身都贴在墙面上, 静静等待。半晌无事,塞的前额却已渗出汗珠;房间里,哗啦哗啦的响动仍在继续。

一个抽屉被哐地一下推上,一个人走过来坐在床沿。四方脸,沙黄头发,绿眼睛,小巧的镶边眼镜,左脸颊上醒目的伤疤——这人就是影夏多。虽然他比塞预期的要年轻,但他还是相当符合卢姆的描述。大奥术师的注意力都集中于眼前的一大摞纸稿,他正用一块炭头在上面勾画。

塞深吸一口气,将匕首举至肩头。他突入房间,朝影夏多射出了附魔匕首。大奥术师甚至没有抬一抬头,他仅仅摆一下手,匕首就凝滞在半空。更糟的是, 塞自己也动弹不得,连抹去前额不断滋生的汗滴都做不到。

好大一会工夫,影夏多自顾自地捧卷不释,漫不经心地浏览文稿,好似他的我是里不存在一名被魔法定住的刺客。终于,他忙完了手头的工作,扣上扉页, 着手处理塞。

“你当刺客还太年轻了吧?”他问道。塞没有回答。这是他的第一次刺杀,所以他不知道这问话里有什么套路。他估计现在没机会去搞明白了。

“不要紧,”大奥术师跟他打趣,“年龄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你想要杀了我, 对吗?”

他直视塞的眼睛:“你看我们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塞想冲他吐口水,以此展示自己对法师那套到处闯祸的异端魔法的侮辱与蔑视,他觉得魔法会导致这个世界的毁灭,但是他张不开嘴,舌头也动不了一动。

“你怎么说,”大奥术师问,“不想回答我?”

法师笑了,然后他把手放在膝盖上,从床边撑起身,接着将悬空的附魔匕首摘下。

“好家伙,可真是把好匕首,”他评价道,“但是我不大用这种玩具。”他走到五斗柜边,把匕首放在上面。“对于能打动我的刺客,我保留了他们的武器当作纪念,不过我通常是不会使用它们的。用兵器会溅出血和别的脏东西,” 影夏多皱皱鼻子,“而魔法就干净多了。”

他拾起一根末端用皮带扎了石头的魔杖。

“还有呢,”他边补充边走向塞,“处罚的效力和趣味性也要高得多。想想吧, 要是我简单地用你的小匕首在你身上搠几个窟窿的话,当然你会疼,但是眨眼工夫你就死了,你感到的痛觉也会终止。而用魔法——”他晃了晃魔杖,“我能把你困在这枚水晶当中。你会在里面慢慢死去,被你的前辈吸干元气,撕破皮。”

他亲切地朝塞微笑,而后者还是不能动。

“最有趣的部分是,即使你死了,对你的惩罚也不会终结。你的意志会以幽影的形式存活,你会以以太界生物的身份受永恒的煎熬,你再也触碰不到周围的实体世界。听起来挺吓人对吧?”

塞的喉咙咕咕作响,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动动手指。

“对,我肯定你是这么想的,监禁比死亡来得糟得多啊。” 影夏多转身离开门口,放手整理房间。

“虽然我说的轻巧,但我劝你还是别把将你囚禁在魔杖的事当成雕虫小技。”

塞继续挣扎,现在他能活动脚趾、咬紧牙齿,这给了他些许希望。

“我花了数年光阴才将这柄魔杖打造得完美无缺,”大奥术师说,“没有错, 监禁术的效果很简单,你会和现在一样,干瞪眼,却做不了任何事。”

影夏多还在房间里踱来逛去。

“不对,不同之处是,你从人类的肉身转化成了非实体形态,这事儿乍听有点扯,但并不是不可能。”

塞能感到暖流沿着手臂和胸膛扩散,他能稍稍挪动脚步了。影夏多虔敬地看着魔杖。

“这个小东西是我半生研究的结晶,你知道,”他与其是跟塞对话,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我活了很久。对我来说,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事物在一点一点地变得渺小。”他格格地笑:“我猜这就是人们说的精进。”

塞几乎要重获身体的控制权了,如果影夏多的自娱自乐能多维持那么几分钟, 它就能摆脱法术。如此他便会在逃跑过程中死个痛快,而不是像个低能儿一般戳在这里。

“闲话休说,言归正传,”法师把心思重新转移到刺客身上,对着他平举魔杖, “我觉着,处理掉你之前,我应该问出指使你暗杀我的人是谁;我不觉着你是自己跑来的,你离干这个的年纪还有些早。”

影夏多身后的墙壁向内爆裂,原先貌似坚固石墙的地方实则是一道木制秘门, 石纹碎块向两人砸来。原本门的位置露出一道阶梯,梯子的顶端站着两只高大的食人魔。

塞被撞到床边的地板上;影夏多因为第一名刺客分心,以至于对两名刚到的刺客疏于防范,被砸得趴在当地。食人魔争分夺秒,冲进房间意图重殴倒地的大奥术师。两个怪物协力,将榔头大的拳头擂向法师,从两个方向给与他连续重击。然后其中一个停止了狂殴,从背后取下一把巨剑。硬拔之下,剑刃出鞘。

塞现在又可以动了,他站起来。开始往下揪自己身上的大块碎石。食人魔对塞不屑一顾,自顾自地连续殴打影夏多,在门口正中把他打成了一滩肉泥。塞于是扫了一眼通道。

如果它们从那里进来,但就一定有一条出去的路。他想。

他做完一个深呼吸,定了定神。在捋清思路的一刹那,纷繁的念头在他脑海盘旋——要是下面有更多的食人魔怎么办?要是它们是使用魔法进入下面大厅的怎么办?要是他下去中了埋伏怎么办?

“提他起来。”一个食人魔喊道。

另一个咕哝着停住了旷日持久的狂殴,躬下腰,提着外袍将法师抓住。

塞转身面对门口,决定碰碰运气面对他了解的食人魔,而不是可能徘徊在阶梯下的生物。就在它们准备砍下影夏多首级的时候,刺客奔向门口,希望从忙碌的野兽以及死透的大奥术师背后穿过,迈上自由之路。

他大大地迈了两步,接着屈身蹲伏,想趁空子溜走。关键时刻,拎着影夏多的食人魔却后退半步,绊在冲过房间的塞身上,两人十字交叠摔倒在地——塞的头栽进门廊,食人魔的头撞了门框。借着食人魔的一提一歪之力,影夏多双脚站定。

魔杖在手,他旋即喊道,“夏多米-尼阿茹帕-勒基茨!”并且把水晶端对准站着的食人魔。

魔杖向食人魔刺客径直喷出一道暗灰色的射线。就在它要接触食人魔站得笔直的身体时,射线辐散并呈现弧形,在怪物身边形成黑暗的旋风。灰暗的区域隔离了它, 笼成一个人形。幽影呈现尖细的头部,纺锤状的畸形躯体,它们围绕食人魔旋转的速度不断提升。食人魔刺客高举巨剑,在敬畏与恐惧中瞠目。

幽影发动攻势,渗入了全副武装的食人魔,用凭空化成的利爪猛力撕扯它的皮肉。塞听得见怪物陷入极度痛苦发出的哭吼,不过他一滴血也没见到;相反, 食人魔扔掉巨剑,缓缓倒在地板上,像一袋马粪般发出一记闷响。

塞站稳足跟,拔脚迈步,他看得够多了。塞感觉自己在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到阶梯顶端;通向前门的一路,他躲开身着华服的构装体。在坐上狮鹫以前,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直到回去向卢姆报告,他才发现自己丢了附魔匕首。

翌日清晨,到达营地的塞奔着进了卢姆的帐篷。“长官,我有很严重很紧急的消息。”

卢姆正坐在桌子前吃早餐,年轻人出其不意地出现让队长吃了一惊,令他把一口食物咳了出来。

“众神在上,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他叫道。他的声调毫无征兆地变了: “哦,塞!”卢姆站起,“怎么了,小伙子?你杀了那个大奥术师?”

塞马上给卢姆禀报刺杀尝试的一切细节。他事无巨细一概道出,队长则专注地听完整个经过。然后卢姆开始发话。

“你确定幽影们从魔杖里冒出来了?”他问。“是的长官。我绝对的肯定。”          

“神哪。拥有那种力量的魔杖能……”

卢姆侧过脸双手抱头,他在桌子后面撤出一步之距,接着满帐篷兜圈子。过了一会,他从沉思中回过神,看着塞摇了摇头。

“但你失败了。我该意识到那个挥链子的家伙不足以检验你是否够格杀死一名大奥术师。”

“长官?”

卢姆仓促间说漏了嘴。“那个挥链子的,小子!我派他去试你的底。你觉得一个拥有那样技巧的人会窝在凯斯这种鸟不拉屎的村子么?”

“是你让那个金发男子追杀我,长官?但是,我……我不明白。”

“你是傻的,孩子?我栽培了凯斯的那个人,付钱让他袭击你。”卢姆重复。

“但是……为什么?那人差点就杀了我。”

“看看你是不是适合这次行刺,”他解释,“显然那次测试不具参考性。”

塞垂着手、大张着嘴楞楞站住。

卢姆又前后踱步,然后攫住塞的目光:“孩子,别自怜自艾了,你还活着。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回去干掉影夏多,夺过那根魔杖。”卢姆走过去把手搭在塞的肩上。 “尽管事实是你失败了,你却给我们——给我们伟大的领袖奥罗斯汀本人——一个切实的机会,从倨傲的大奥术师手里收复我们的世界的机会。”

塞仍是怒气冲冲地盯着卢姆。

“小子,要是我们弄到魔杖的话,”队长说明道,“我们可以用它对付影夏多和他们那帮人。我们有好几年一直想刺死他,现在我们的机会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不是很美妙的事么?”他微笑着拍拍塞的肩头。“你知道些内幕, 塞。数年间我已经派了数不清的刺客,你是第一个活着回来的,该为此自豪。你可能是万里挑一 的,现在你可以再获得一个完成任务的机会。”

塞推开队长:“你想干什么就去干,我可不想插一脚。”

卢姆眯起眼睛:“你要按我说的去做,不然就得死。”他冲塞走去,同时他的手凑向军刀。

塞一动不动:“你已经派我送了一回死,我可不愿再回去。”

队长刀锋一抖,甫一出鞘,刀柄便呈一个紧密的弧线划正中塞的下颚。

年轻的刺客向后跌倒,他单手捂脸,从地面仰头盯着队长的同时试着止血。两名武装守卫剑拔弩张冲进帐篷。

“把他带到他的帐篷去,”卢姆下令道,“把他看好了。”他回转去看着地上的年轻人,“他马上就会派上用场了——完成他未竟的使命。”

两日后,卢姆派遣一队卫兵把塞架到劫掠队的兵器库。队长正在那边就即将到来的暗杀进行简短训示。

“我会私下随队通往,以确保塞失败后我们能取得成功。”卢姆高声道。他朝塞微微一笑,后者刚被卫兵松绑。“塞会同去,而我将一直监视他,以便给你们提供影 夏多的居所习惯等必要信息。”他展望一遍集合的刺客们,“如果他——”他指向塞,“做出任何规避职责的逃跑举动,他就要被处决。我说的够清楚吗?”

队伍里的所有人都颔首赞同。

每一名刺客都分到一双掩盖脚步声的靴子以及一条隐藏身形的斗篷,额外还有一道偏转部分影夏多法术效果的护身符。

“这些仍不能使你们完全不受影夏多的伤害,”卢姆说明,“不过它们能避免你们成为大奥术师手到擒来的靶子。”

塞的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假使第一次行刺时有这些护身符,那么现在可能就不需要这么大张旗鼓地再干一场了。

卢姆随后派发给众人一把轻型十字弓和一发弹药以及一把小匕首,他们便出发前往卡尔萨斯。计划是这样的,塞带着其余的刺客潜入影夏多的卧室,凭借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做掉他。

“这个大奥术师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一定会动用杀手锏,”队长分析敌情, “他极为可能用上次对付塞的那套手法困住我们,或者施法让全队以为他是盟友再各个击破。我们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一旦我们看见他,就要给发射十字弓弹。我给你们的弩箭附有魔法,以确保一击必中。我只给你们一枝弩箭的原因是,如果你们失手, 就不会有机会射第二箭。要一直干扰他,不能让他完成法术,如此我们才能保命。”卢姆轮流扫视每一名刺客的脸庞,“影夏多一死,就去把魔杖找出来,逃出生天后再摆宴犒赏。”

剩余的强盗因队长的自信爆发出一阵欢呼;塞则缄默不语。不会这么容易的, 他知道,大部分人——包括他自己——都回不来。他仅仅希望卢姆也在无法归来之列。

影夏多富丽堂皇住所的大门前,卢姆用他的军刀戳戳塞的肋下,说道:“现在,乖乖的带我们进去。”

塞领着这支寂静无声、几乎全体隐形的刺客小队穿越了深邃的走廊,进入到奢靡的起居室。整个队伍悄然避过金发构装体,以卧室为目标行进。

一如既往,大厅尽头门扇半掩,一缕光从室内泻出。塞示意其余刺客前进,自己则牢牢贴住墙面。刺客们听令,在门的两侧占位以待。卢姆一直跟在塞的身后,这时他朝等候的队伍微微点头。一名刺客伸出手指,默数到三便突入房门, 众人紧随,一拥而入。

从他站的地方,塞只能看到众人离开大厅,由于他们穿着的靴子的缘故,他完全听不到移动的声音。他和卢姆等待搏斗声或者施法声传出,但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沉寂了几秒种后,一个刺客出来挥手示意他们进去,卢姆推一把塞的肩头,后者先于队长走进门里。

卧室依然凌乱不堪,只不过食人魔破墙而入的大洞已经完好如初。其余的刺客四下站着,正不安地左顾右盼,好像有什什么隐形的东西逼近了他们似的。塞朝墙壁走去,在存放自己附魔匕首的五斗柜前稍作停留。

我宁可握着这把匕首战死。他想着拾起匕首。

到达墙边秘门所在之处时,塞把手放在记忆中门框的位置,他用手指拂掠石墙。大奥术师并没修葺损坏的部分,他只不过对缺口施了一道法术,所以说,穿过幻象到外面的梯子不会很费事。

塞直起身,走进大厅,示意卢姆跟上。队长盯着塞问:“什么情况?”

“影夏多在墙外地下有个实验室,他在开口处施展了幻术,以便使我们认为墙是确实存在的,但是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布下其他防范措施。我觉得最好还是在外边等他出来。”

卢姆点点头,又把塞推了回去,队长把刺客们布置在房间的有利位置,自己却拖着塞退到大厅,待在相对安全的地方。

数小时过去,刺客们还在苦等。最终,幻象上陡见波澜,有人进来了。影夏多低头注视手里精密的仪器,对周围环境置若罔闻。魔杖就插在他发袍的束腰里, 他的脸上连一道被食人魔殴打的瘀斑都瞧不出来。

两步。大奥术师意识到有些异常,他开始施法。刺客们取出十字弓,法师尖叫着被床绊到,法术只念完半截。

塞看到法师跪倒,卢姆兴奋地叫了一声,手持匕首窜进房间。影夏多抚胸低头看着地面,他已血流如注。

“好哇,好哇,”卢姆拖着调子咧嘴笑道,他距大奥术师仅数尺之遥,“这不是鼎鼎大名的大奥术师影夏多阁下么,你知道我想杀你想了多久了吗?”

法师在原地抬头,蠕动嘴唇念出了另一道法术的最后几个音节,他怒视队长, 魔法箭从他的周身射出,击中先前射击他的刺客们。众人皆被打翻,因魔法箭穿颅而死。影夏多血流不止,肤色全白,只能靠单手撑住身子。

“想得美。坦白说,”法师道,“想暗杀我你还嫩了点儿。”

卢姆二话不说,迈过去一把将法师推倒,从他的束带里解下魔杖,同时用另一只手的匕首抵住影夏多的喉咙。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叫卢姆,是奥罗斯汀的部下。”               

“对,”影夏多剧烈地咳嗽,“对,我听过这个名字,认识你真让人高兴。”

“老实说,高兴的只有我。”他转身面向塞。“这就是你说的魔杖?”

他举着附水晶的魔杖问。

“应该是没错。”

队长退后一步,转回头对着大奥术师。

此时,警惕塞的强盗一个不剩,他持匕首冲跃到卢姆跟前,“死吧,猪猡!”

队长侧身避过,却因用力过猛脚下打绊。

塞回手挥匕划向队长后背,附魔匕首将卢姆的皮甲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在他的身侧上留下一条鲜血淋漓的伤口。

“你这白痴。”卢姆咬牙切齿地骂道。

闪顺间,队长拔刀在手,迅速作出两次砍劈。

塞挡住了第一下,第二下正好劈在手上,把他的匕首震飞了。

卢姆挥刀横扫,塞狼狈后退,躲过刀锋却跌过大床。他握住被卢姆所伤的手腕, 落在影夏多身旁。

队长平举魔杖,对准地上的两人。

大奥术师呼吸不畅,可还是笑了:“你用不了它,你不知道启动它的命令。”

“你错了,法师,我现在就用你的小玩意送你上西天,”卢姆对影夏多笑道, “真讽刺啊,你这辈子花这么多时间,就为了完善这么个工具——”他晃晃手里的魔杖,“——最后会杀死你自己的工具。”

“你根本不了解自己滥用的是何种力量。”他咳着说,嘴角有血丝渗出。

“你也不了解。”卢姆伸平手臂,说出了塞回营地告知他的密令,“夏多米- 尼阿茹帕-勒基茨!”

一束暗灰的射线再次从魔杖喷出,它径直扑向俯卧在地的法师,途中它逐渐显出人形,幽影们也变成了弯曲的洪流;影夏多本能地抬手护住脸。但是这次幽影们分开成独立的涡旋,演变为扭曲摇颤的形体,在整个房间漂浮,每一个角落都被黑暗严严包裹。

充分散开的幽影们开始再次聚集,在卢姆队长的周围形成一个漩涡。卢姆尖叫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啊?”

“你没看到么,蠢货?”法师张口说,“这些幽影里难道没有你认识的吗?”

“不不不,我哪个都不认识。”他胡乱挥舞匕首叫道。“离我远点儿,”他惊声尖叫,“你们听见了吧,滚。”

影夏多从地上站起来,“你就是这么威胁以前派来的刺客的?”大奥术师问。

卢姆的脸一下变得惨白,他挥刀的动作也见得迟缓。

“没错,”影夏多笑道,“我对你的刺客施加的惩罚便是将他们转化为幽影, 并困在这柄魔杖中。你刚刚释放了它们,让它们找你报永世不得超生的仇。”

趁着惊呆的队长听大奥术师讲话的工夫,幽影们三下五除二,包住了他。

卢姆膝盖发软,又疯狂挥起了他的军刀,“但你才是杀死它们的人。”他叫道。

“它们不会因我自卫而找上我;它们要的是你,那个派它们刺杀大奥术师的主使。你该学会不要胡乱使用控制不了的力量。”

卢姆疲惫不堪,他的防卫逐渐露出破绽:匕首的挥动减缓,以致幽影屡次触碰得手。他摔倒在地,抬头再次与影夏多对话:“就你们大奥术师而言,你刚才总算说了句人话。”卢姆死了,随着决定性的一声闷响,他的脑袋砸在硬木地板上。

幽影们聚集在地板那具瘫软的尸体上盘绕不去,在队长的尸体外围化成墨色的形体,然后它再度变为人形幽影,漂浮到半空,融入头顶涡旋的物质。它们全体又被吸入到握在卢姆尸身手中的魔杖里。暗灰色的射线越接近水晶,它就变得越窄。按照它们出现的速度,幽影们消失了。

大奥术师手探到袍袖里,抽出一个大紫瓶,拔下塞子,吞下药水。一道诡异的白光从他的表皮下浮现,血被止住了。虽说他看上去好转了不少,却还不太精神健壮。

他看着塞,后者仍旧握着流血的手腕坐在地上,影夏多遂开口说到:“我早说过,你太年轻,干不了暗杀的差事。我建议你转行。”话音一落,他便转身走进了幻术墙壁里。 塞低头望着卢姆队长的尸体略一颔首,继而也掉头开步,躲开金发的傀儡,走上通往屋外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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