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流沙

作者:
翻译:Rainag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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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Kythorn, 狂乱魔法之年

骆驼的四蹄激起的悠悠烟尘,缱绻着并入压抑旅行者的浓雾。闷热的风向他们示威呼啸,撕扯他们的长袍,将灰土灌入他们服装的开口,蹂躏他们的每一寸皮肤,竭力剥夺他们的知觉,意图将他们抛入变化莫测的沙原。

两名男子夹紧不住颠簸的鞍鞯,低头迎向沙尘暴。骆驼拖曳脚步缓缓前行,狂风下,它的脑袋逆来顺受地低垂着。它的足迹立刻就会被飘过大沙漠的灰色流沙掩盖,好似旅行者从没经过一般。

其中身材较高那人在马鞍上转过身去朝他的同伴大声喊叫,后者把脑袋凑过去听。矮个的男子摇摇头,做了几个手势;另一名男子耸了耸肩,再次把头迎向狂风。

闪光和雷鸣之声在蛮牛沙漠中回荡,几乎把两人从顺从的坐骑上震下来。

高个男子扭头大喊,“是闪电!这挨千刀的沙漠里打闪了!我们得停下!”

“不行!”另一名男子坚决抗议。“我们继续走!”

他策马赶上前面男子,拍了一把骆驼的屁股,那动物又开始前进。第二记闷雷突然炸响,骆驼们受惊跪地,把两个旅行者摔进沙地,接着自顾自地飞奔。

高个男子起身快步追赶骆驼,在第三记雷击到来之前跑出五步,这次的雷鸣声完全能盖过前两次,电流击穿空气,使得他们俯卧在地。他们的长袍因为带有电荷而发出噼啪声。

这次矮个男子率先站起,虽然沙暴席卷,他仍是看见离他几码外有一团黑影。那里冒出的烟被风吹散,把烤焦的骆驼肉那恶心的味道送进他的鼻孔。鞍鞯和上头的装备被雷击劈得散落一地。

如同风暴耗尽了能量,风力减弱,突起的小雨清洗了空气中的扬沙。沙尘暴的呼吼飘向渺远的西方,隔着下一座沙丘,从他们耳边消失了。

两人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查看坐骑的残留物,高个盯着矮个。

“我就说应该停下的。”

矮个耸肩,“如果停下,躺在这的就是我们俩。你不认为雷击是随机的?”

“你什么意思?”

商人非但没有回话,反倒埋头于清理尸体周围散落的补给。高个男子——直面沙漠里仿佛被恶劣的气候及干旱岁月撕扯得斑斑驳驳的烈日——瞪了他一眼,重复了问题。

“你那是什么意思,埃伐利洛斯?”

“我亲爱的伽曼斯铎,我的意思是和我们打交道的人不过是想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干掉你,你最好牢牢记住这一点,这样你或许能多活一段时日。”

埃伐利洛斯的眼睛左顾右盼,他捧着将军肚的手指拈成一个奇怪的图形。

伽曼斯铎双目圆睁,怒视商人,提高音量:“我很清楚自己在和什么人打交道: 一条狡猾的毒蛇。如果不把他的分叉舌头从嘴里揪出来,他是不会告诉你真话的。我真不该答应和你结伴同行,你给我再多的金子我都不该答应。你一定会后悔!”

从腰间的褡裢里,他抽出一把弯刀引臂欲挥。突然间啪的一声鞭响,弯刀从他手里脱出,扎到二十尺外的沙子里。伽曼斯铎碎嘴咒骂着,迅疾转身。

他身后站着一队贝戴人。他们黑色的长袍在风中舞动,除此之外他们像雕像一般岿然不动。一个身被红袍的人俨然是他们的领袖,比其他人占位略靠前,他手里拿着刚刚卸掉伽曼斯铎武器的皮鞭。

埃伐利洛斯掌心向外举起一只手。

“愿你们居家平安,朋友,我无意为敌。我和我的伙伴丢了骆驼,你们出现时我们正绝望地想找到出路…”

看着贝戴人围拢他们,游刃有余地卸除他们的武装,他的声音哽住了。从伽曼斯铎的袍子里,部落游民搜出一对卖相难堪的匕首。而从商人那里,他们找到三把暗器 镖和一柄细剑,这些都缠在他圆滚滚的大腿上。所有工作都在使人心力交瘁的沉默中完成。两名旅行者的双手被反剪在背后,用一根短绳栓在一块儿。一个贝戴人拽着绳子,猛地一拉。

红袍领袖一个手势,众人便沿埃伐利洛斯和伽曼斯铎旅行的方向继续前进。他们登上下一座沙丘,看见了几匹骆驼静静地站着。两三个贝戴人守着它们和行李。众人默不作声地骑上骆驼。

类似其他的贝戴人聚居点,旅行者们若不是身处其中绝不会留意到它。沙色的帐篷和大漠融为一体,只有风吹幕布的哗啦声揭示了它们的存在。帐帘里几双好奇的眼睛在沉寂的黑袍人带他们走到最大帐篷的一路,纷纷窥视他们俩。埃伐利洛斯和伽曼斯铎被粗暴地拖了进去。

帐篷正中点着一个金属火盆,大部分的烟气被气流扭送着从棚顶的小洞逸出。一股刺鼻的气味让埃伐利洛斯想起,贝戴人通常使用骆驼粪作燃料。伽曼斯铎咳嗽,干呕,然后又咳嗽。他的脸红得发亮。

帐篷四周坐着身披黑袍的人,他们冷冷地瞧着两个陌生人。埃伐利洛斯慢慢地坐在地上,刚好见得捕获他们的人跟手下耳语几句。伽曼斯铎止住了咳嗽,正急不可待地四处踅摸。

“我们为什么被带到这来?他们想要什么?”他对商人咆哮。      

“别出声。”埃伐利洛斯的声音冷酷果断,和他平时的语调大不相同。

伽曼斯铎闭嘴呆了一会,然后孤注一掷,冲向帐篷出口。六条手臂立刻把他拽回来,一把弯刃匕首抵住他的喉咙。埃伐利洛斯则是动也不动。

一个穿长袍的人——男人——掀开兜帽,露出灰色的头发和暗灰色的眼睛,对他们问话。

“你们到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像石子扔进井里,它们的涟漪扩散到围帐而坐的一干人等。

埃伐利洛斯稍待一会才冷静地开口,“我是卡林港的商人埃伐利洛斯,正从喧水城往白角镇[Whitehorn]运送货物。这个人是我的朋友伽曼斯铎,我们的行程要穿过蛮牛沙漠,因为我们不想从南边绕远,而且——”

“停!”

贝戴人举起一只手。

“你确实是埃伐利洛斯,但是我们太了解你们运送的货物了。你是个专门负责传递情报的人,兼职买赃销赃。你可能是从喧水城来,但你不是卡林港本地人。

你的业务范围涵盖了冰风谷和楚尔特丛林[Jungles of Chult],从灾荒东境[Utter East]延伸到剑湾。”

“胡说八道!”伽曼斯铎嗤声道。“我和这个人旅行了几个月,就算我是间谍,他也不可能是!”

埃伐利洛斯一言不发。

高个男子惊异地看着他,跟着眼中喷火,“杂种!”

他朝商人冲去,却被三条手臂拦住。他怒视埃伐利洛斯,愤愤地说:“下次会知道怎么对付一个贼眉鼠眼的胖子。”

对伽曼斯铎讲话的贝戴人转身面对伽曼斯铎,毫无感情地说道,“你对自己的同伴似乎一无所知。他四海为家,插手素不相识的人的私事。他接受过陷落的科米尔艾·佐恩[Azoun]王的委托,接受过遥远的乌格斯[Ulgarth]城的任务, 还为塞尔的红袍法师奔走效力。他是一匹待价而沽的马。有人说埃伐利洛斯不是他的真名,但没人知道它是什么。”

埃伐利洛斯无视伙伴的大笑,在作出让步前一直敲击自己的上下牙床,“非常好。让我们假设你说的话里有一部分是真的。那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贝戴人耸肩,“和我们没什么大关系,”他说,“你就是个在政治密谋中混饭吃的人。我们对世界其余地方的事务不感兴趣,除非它影响到我们的部落。”

埃伐利洛斯若有所悟地颔首,“我明白了,既然我们到了这里,你们就一定有所考虑。至少是以为,会有针对你们部落的某些事发生。”他引申道。伽曼斯铎一下联想到了亮出爪子的猫。

贝戴人领袖没有回答,但埃伐利洛斯点了点头,好像他收到了他的确认,“或许你可以先告诉我,我在和谁对话。”

贝戴领袖躬身说道:“我是沙伊克·奥马·赖萨·宾-达尔,贝戴宾-达尔部落的统治者,掌管两百七十五头骆驼,六百二十头山羊和五十四只绵羊……”

埃伐利洛斯举起一只手,“好了,足够。让我们回到正题。”

看见肥胖的男人控制了局面让伽曼斯铎大吃一惊,而且宾-达尔的眼睛里没有忿恨。他倚上靠垫,在继续谈话前点上手边的一棵水烟。

“你肯定清楚,穿黑袍的散塔林[Zhentarim]部落长期经营着蛮牛沙漠的商路。我们贝戴人容忍它的存在是因为考虑到我们的老幼妇孺要人养活,不然我们早就把他们连窝端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埃伐利洛斯打断,“留着他们是为了从劫掠中获得稳定的供给。”

宾-达尔不置一词,续道:“在商路的众多绿洲,散塔林的队伍建立了自己的定居点,收取过路旅者高额的费用。重要的是,我们偶尔抢劫他们,不买他们的账,以此实现费伦的公义。”

埃伐利洛斯讽刺的笑让伽曼斯铎体会到这个胖男人对这番叙述的看法。

宾-达尔轻轻咳嗽,这是直达正题的表现,

“近来,”他说,“我们对临近我们领地的一处绿洲采取了多次行动。黑袍人越来越团结,击退了我的部落。原本他们会任由我们宰割,现在的情况似乎是要把我们尽数歼灭。这就好像是他们持有了不想透露给我们的某种秘密。”

埃伐利洛斯的身体放松了,他用手肘倚住圆滚滚的躯干,将它在地上伸开。他半睁半闭的眼睛充满睡意,但如果观察足够仔细,便能看见它们深藏的机警。

“谣传说,散塔林在本区地下进行了挖掘。”宾-达尔打了一个响指,他的一名顾问把一卷羊皮送进他张开的手里。“他们想挖到……这里。”

他的手指在粗糙的羊皮地图上点出一个地方,埃伐利洛斯凑过去看。“呣,离隆德斯[Hlondeth]不远,被埋葬的国度之一。”

宾-达尔点点头,“正是如此。”

伽曼斯铎也插嘴进来,“隆德斯是什么?还有,这和绑架我们有什么联系?”

埃伐利洛斯看也不看他,用苍茫的声音说:“隆德斯是数世纪前的强大城邦, 在耐色瑞尔崩溃后兴起。它逐渐衰败,被风沙埋没。但是有人说那里埋藏着耐色瑞尔的强力魔法。许多冒险者都去寻找,但是没有人有所收获,而大多数的冒险者都在茫茫沙漠中消失了。”他谨慎地看着宾-达尔,“我窃以为散提尔堡人找到了某些东 西。”

宾-达尔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找到了什么,我只是怀疑他们在找,找一些不希望落入他人之手的东西,一些使他们在蛮牛沙漠更强悍的东西。”

“为什么说他们比过去有更多进展?”

“因为——”宾-达尔压低嗓音,“——因为阴魂城的回归。它的归来可能就是耐色瑞尔魔法复兴的前奏,散塔林想从中渔利。若是被他们找到古代耐色瑞尔的遗物,他们便可能用它与阴魂[Shadovar]结成统一战线,这对我的人民来说会是灾难性的事件。我们一定得阻止他们。”

“这和我们俩有什么关系!”伽曼斯铎吼道,虽说他早就猜到了答案。宾-达尔的眼睛离开了胖商人的脸。

“我有个点子,埃伐利洛斯。”

商人摊开跪得生疼的短粗大腿,“我知道了。”

宾-达尔第一次表现出惊讶,“你知道了?是怎么——”他收声,缓缓点头,好似有些满意自己的理解力,“就是说,”他续道,“不是我们找到了你,而是你找上了我们。”

埃伐利洛斯耸耸肩,“我听说你们在找我,我只不过到我们可能见面的地方待着罢了。”

“为什么?”

“你的情况让我感兴趣。我听闻了这次挖掘行动,而且怀疑你或是另外某个贝戴成员会试图阻止。对遗址发动攻击可能会让你全军覆没,所以你不得不想些其他的办法。就如我所说,我听说你在到处找我。”

“你早就该告诉我,”伽曼斯铎大吼,“要是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就离你远远的。现在我可不愿意掺和进这档子事儿。”

宾-达尔轻声笑了,“你得在任务中援助埃伐利洛斯,”他告诉赏金猎人,“你的报酬会比他允诺的优厚的多。”

高个男子严重闪过贪婪,但是他死不改口:“说的轻巧,那里可是散提尔堡人的地盘。我可不想时刻担心背后被人捅刀子,况且我也信不过他。”

宾-达尔的最笑得咧成一道弧线,险些触及眼睛,“我也信不过他,但他是威力非常的秘密武器。管他黑猫白猫,能逮住耗子的就是好猫。”

伽曼斯铎嗤之以鼻。埃伐利洛斯叹口气,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不能吃完饭再谈吗?”他淡淡地问,“我快饿死了。”

占特卫兵守在帐篷的阴凉处,惬意地避开毒辣的阳光,一下午都恹恹欲睡。他们打发时间的手段就是玩骰子和喝莱基酒—用覆盖绿洲的低矮灌木蒸馏成分 酿制的烈酒。到后半天他们都喝得半醉,开始打瞌睡,并不希望有人来打搅。

一人用手肘碰了碰另一个,跟着踹了他一脚把他踢起来。两个男人摇摇欲坠地站着,注视逼近的两名旅人。

他们骑着骆驼,但是坐在前头的粗壮男子双手反绑,另一个攥着绳子的末端。等两人靠近些,散塔林人才看清,胖男子一边的嘴角有一行血迹,而且左眼乌青。

骆驼在营帐前停下,较瘦的男子轻灵地跳下来,把被捆住的同行者留在骆驼背上。

“嘿呀!”他的声音好似被沙漠的风暴刮破了,“我要见你们的头领。”

两个卫兵里较为清醒的一个问道:“有啥事?”

“我有东西给他。”旅者抻了一把手里的绳索,把囚犯从骆驼上拉下来。囚徒疼得大叫,摔在地上。

几个卫兵之一晃了过来,尽力遮掩虚浮的脚步,“出——出什么事了?”他用脚把跌落的男子翻过来。

“我有事通告你们的头领。相信我,这家伙挨不了多久了。”

散提尔堡人交换一下眼色,随后转过身。少待,一个人把身体又转回来,另一个则闪身进了帐篷。

“我们通报了札司上尉。”    

“我要见头领,不是什么上尉。”

“你会见到的是札司。他会告诉你接下来你能与谁见面。不——不一会他就到。” 说完一屁股坐回到刚才落座的酒桶上。

高个男子远眺绿洲对岸,进入帐篷的卫兵。那里人声喧闹,一长串贝戴部落的人正在手把手地传递装满沙子的大桶,着紫袍的占特卫兵正监视他们,许多人还持有皮 鞭和棍棒。沙子是从中心处的大坑里吊上来的。即使从远处观察, 旅者也能看见放入其中的诸多绳梯。带有轮盘的巨大木制框架被安放在坑道的正上方,地下矿工铲 出的泥沙就通过它被运上地表。空气里响起齿轮的吱嘎声,木头支点吃力的咔咔声,还有部落游民的呻吟,以及散提尔堡人的叫嚷和喝骂。

一位全身散发庄严气息的黑袍尊者[Black Robe]迈向卫兵营帐,他的衣服剌剌地摩擦个不停。他瞥了一眼哨兵,接着甩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将他打得原地转一圈后嘴角流血,栽倒在地。

“蠢材!竟在当值时喝了个烂醉!”

他抬起一只胳膊,当空结印。卫兵尖叫着把手捂在脸颊上。一缕青烟从他指间喷出,他则因为疼痛嚎哭不止。当他的手放下的时候,旅者发现他的脸上被魔法蚀刻上鲜血淋漓的印记。

上尉转过身来打量面前的两人,而另一个卫兵忙不迭地往同伴脸颊泼酒精,把他扶到自己的营帐里。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旅行到这?这附近禁止出入,违者会被处死。按照条令,我该把你们千刀万剐。但是我今天心情格外好,所以不妨在送你们见阎王之前听听你们的理由。”

“高个子男子没有畏缩。”

“我想你会乐于拘禁这家伙的,”他踹了身前斜躺着的人一脚,“这是埃伐利洛斯,所谓的商人。实际上,他是个间谍。毕达因人雇他过来查明你们的活动。” 上尉惊奇地看着他,而后忽然大笑。

“间谍!他好像干的还不赖哩。贝戴渣滓付给他什么了?骆驼屎?山羊肉?” 他看着伽曼斯铎,眯缝起眼睛,“你又是谁,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我是路斯坎的伽曼斯铎,是受雇于这笨蛋、负责他人身安全的赏金猎人。当我弄清楚他要干什么,我觉得把他的脑袋给散塔林得到的报酬比他或贝戴人开出的价码高得多。”他耸耸肩,“所以现在你随意鼓弄他吧。”

札司上尉蹲下身子,在埃伐利洛斯跟前带有戒心地仰望赏金猎人的眼睛,它们被风沙吹得通红。

“这么说贝戴小傻瓜们对我们的行动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好似自言自语, “好,很好。恐惧将会滋长蔓延,尤其当我用一个篮子——或者几个篮子——把间谍给他们送回去。”他格格地笑。“也许他们会把这件要务禀报沙德沃,这家伙比他们还想来对付我们。”

“说什么?”他把耳朵凑在埃伐利洛斯破裂流血的嘴唇旁边。

“沙德沃不会……对付散塔林……先把你打成肉泥。”这几句话向落进灰尘的泪滴,几不可闻。

上尉咯咯一笑,站起身来,“走着瞧吧,蠢货。”

他一翻手,埃伐利洛斯的身体便被拖着脚拽了过来,捆住商人的绳子从伽曼斯铎的手里跑到了上尉这边。

“卓斯卡!你个懒虫马上给我滚出来,除非你想我把你的肠子扯下,给你扎条项链!”

营地稍远处的隐蔽处蹦出个卫兵,惟恐有失地行了个礼,“是,长官?”

“我要把这败类带到头领海萨奇的帐篷去,头领几分钟后要见他,所以你最好找人把器材送去。在海萨奇准备好以前我会一直盯着他——这家伙可比泥鳅还滑。还有, 卓斯卡,我也会盯着你。你负责看管的两个白痴卫兵竟然在当值时喝酒,而你却不加制止。下次再让我逮到,我就拿你去喂蝎子!”

伽曼斯铎大声地清了清嗓子。“啊,对。你的赏金。”

札司把手伸进袍子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个钱袋扔给高个男子。伽曼斯铎往里瞧瞧,张嘴要讨价还价,结果对上上尉冰冷的眼神,把话又咽了回去。

他把钱袋放到一边,说:“我想找张床过夜。”

札司上尉低吼一声转向卫兵,“卓斯卡,带这个家伙去找个睡觉的地方,记着明天天一亮就让他上路。”他眯着眼睛看着伽曼斯铎,“毕竟叛徒会养成背叛的习惯。说不定明天一大早把两个叛徒一起送还贝戴人更方便。”

伽曼斯铎调皮地摇头,“相信我吧,大人。我会到西南方更友善的地界去,一个诚实的赏金猎人可以在那边讨生活。我可不愿掺和进法师的纠纷里——不论是散塔林还是沙德沃。”

上尉的爆笑在他前往帐篷的路上飘来。

独自被丢下的伽曼斯铎和卫兵警惕地蹬着对方,活像准备扑咬的两条狗。赏金猎人伸手探入长袍的里衬,掏出一个咣啷作响的瓷瓶。

“莱基酒,从毕达因弄来的。知道咱们在哪儿能安静地喝上一口吗?”

埃伐利洛斯被绑在一把简陋的椅子上,面向粗糙木桌后头的头领海萨奇。散塔林头人是个横着长膘的敦实胖子,他的黑袍兜住腆出来的小腹,脸上则被雀斑和伤疤覆 盖,昏暗烛光把它们映成一条条褶皱。他绕着房屋中间的小桌子踱步,上头搁的是各式各样的器具;商人无需多言便猜到它们的用处。尽管它们的存在让人惊惶不已,商人还是强作镇定,且平静地开口了。

“我无意隐瞒到这里来的目的。说到底贝戴人出的价钱还不足以让我的立场完全一边倒。”

“什么价钱?”海萨奇问。

“一千金币。”商人说道。

头领不大相信地哼了一声,“我不认为他们能拿出值这么多钱的东西。”

埃伐利洛斯耸耸肩,“这一季对商队的洗劫似乎卓有成效。不管怎么说,我还没见过他们使用铜币。或许散塔林认为我能办更多事,我和暗黑情报网[Black Network]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也许吧。详细地告诉我你来找的东西,我会好好考虑的。然后我可能决定让你死得痛快点。”

埃伐利洛斯把绳子绷紧,随意地扫了一遍帐篷内部,这里用织锦和挂毯装饰得极为豪华。海萨奇慵懒地躺在墙边遍体浮雕的长沙发里,它的表面还铺着沙漠狮的皮。

“贝戴人似乎以为你在寻找被埋葬国度的遗物。他们觉得你已经找到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头人漫不经心地作了一个手势,埃伐利洛斯的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突然往后仰,他浑身发抖。

“他们认为你正在这里建立强大的基地,这是实情吗?”        

“友情提醒,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如果你照规矩来还能好过些。”

海萨奇大嚼一口石榴,任凭它的粉色的汁水流过下巴。

他冲囚犯咧嘴笑道:“沙漠里的老鼠比它们知道得更多。”他起身探入穿金挂银的胸膛。“你对此怎么想的?”

他的掌心里是一条护身符。在埃伐利洛斯的倦眼看来,它闪闪发光,好似内中困有一颗星星。

他警惕地说,“这里面显然有魔法,是什么?”

“是什么,是什么?”头领笑了。“你这呆胖子,你晓得这是什么东西吗?”

“魔法护身符。”埃伐利洛斯有些不耐烦。

“哈!这条护身符能让我控制沙漠里的沙子,让它们扬起形成沙暴,让它们平息变成掩埋敌人沙地。它会让我成为沙漠之王。”

“它现在可能会,”埃伐利洛斯评论道,“但肯定用不长。它有瑕疵,且已经残破。在这状态下,我怀疑你拿它在卡林港的任一市场都换不到几个铜子。”

“没错,呆子,不过既然有这个,就应该还有其他的!”头领海萨奇把护身符戴回脖子,坐到长沙发里。“几年里,我们散塔林一直在寻找埋在沙子里的耐色瑞尔宝藏。现在我终于发现它们了!”

“你只不过找到一条破裂的护身符罢了。”埃伐利洛斯说道。他挣脱了绳索,目光在帐篷里来来回回地搜索逃跑的路径。

“现在只有这个,但是很快就能找到更多的。我们的挖掘工人们将要进入地下的储藏室。我会控制它,我的力量会增长。甚至佐尔·彻伯瑞[Fzoul Chembryl] 都得跟我好言好语平等交谈。那时候,我将把这片土地作为我们的指挥中心。”

他的音量提高,已经在喊了。唾沫星子从他残有果汁的嘴里往外喷溅。在高声狂呼后,他恢复了常态,猥琐地朝自己的囚犯笑笑。

“而你,我该怎么处理好呢?”

莱基酒的酒劲不是贪享口腹之快的人承受得了的:它入口辛辣,即使长年喝它的人也有这种感觉;在费伦的某些地方,人们拿它当老鼠药使。不过,它就是有本事,让人禁不住三两口就把一瓶酒咽下肚。

伽曼斯铎和卓斯卡一步三晃地从帐篷的阴影里转出来,往下午坐过的地方走, 迈入了午后的阳光里,长长的人影投在滚烫的沙子上。天气还很温暖,不过一丝寒风已经放肆起来,预告荒山寒夜的降临。

卓斯卡把一只胳膊搭在伽曼斯铎的肩膀上。

“嗯,像你仄(这)么够意思的人怎么会给酱(间)谍跑腿儿?你真没发现他有什么不—不对头?我是说…”他收口,别过头,嗷地大吐一口后,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往下说,“我是说他在沙漠中间转悠个什么劲?你没问过?”

伽曼斯铎轻微地摇晃,“他给的金子可不少;赏金猎人也从不问问题。如果想继续干这行就不能乱问。”他楞楞地笑,“说到问问题,你在这鬼地方给散提尔堡人做什么工作?”

卓斯卡四周围看看,在嘴唇前竖起手指,“嘘。这是……秘……秘密!”他凝重地点点头,“想知道呗?”

伽曼斯铎摇摇头,“算了吧。你还是别说,保守秘密是最重要的。”    

“好啦,好啦。行,我不说。”他握住伽曼斯铎的手臂,“我给你看。”

两人左摇右晃地走向坑顶歇工的脚手架。一根单薄的钢条撑在人字形的木架上,将脚手架固定。插在沙地里的火把标记了这块区域。卓斯卡步伐不稳,身子一摇,伽曼斯铎赶忙拽住他的胳膊。“小心点,你想掉下去吗?”

卓斯卡想了一会,然后摇摇头,“你掉下去,会思考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摔到坑底。听!”

他扳下一块石子,将它丢进深坑。两人屏住呼吸,直至靠着石壁放大后,石头相撞‘嗒’的回响传上来。

伽曼斯铎点头,一脸敬畏地说:“就司(是)这个?”他扶着脚手架一侧,又大喝一口莱基酒。

卓斯卡对深坑比划,“我们在寻找魔法,耐色瑞尔的魔法物品。你知道,城市掉下来,帝国毁灭,东——东西都遗失了。”

“那又怎样?”赏金猎人把瓶子递给同行者。“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东西失落了很久,为什么你们认为自己能找到?”

“因为我们找到了一部分。”豪饮过后,卓斯卡窃笑。“我们早已找到了东西, 马上就要挖出更多,魔法物品。”

伽曼斯铎不屑地哼一声,“眼见为实。”

“或许你会乐于见到这个。”卓斯卡站起身,把莱基酒的瓶子扔进坑里,它撞到石壁的另一边,碎片落进了坑底。

“嗨!”赏金猎人叫道,“瓶里还有酒呢!”

“没关系。”卫兵的底气很足,醉酒后含糊的腔调一扫而空,“你跟着它下去不就完了。”

他出击的速度像一条灵蛇,单手推搡赏金猎人的肩头,将他推向脚手架外的黑暗中。伽曼斯铎大叫,伸手抓住垂下的绳索。他荡到坑外,往复一次后降落到离边缘稍远的地方,和刚刚站立之处大约相距十尺。着地时,长剑已经在他手中反光。

卓斯卡盯着他笑,“我看不是只有我装成喝多了这马尿的样子。”

他也抽出自己的兵器,迈上前来。

伽曼斯铎看准对手的武器,沿着大坑不住后退。卓斯卡欺近就是一劈,武器在夜风中呜呜做声。卫兵大力刺击,赏金猎人被戳中,勉力避开后撞上了钢条。木制脚手架散开了,伽曼斯铎发声喊,侧身滚进坑里。

欢呼一声庆贺胜利的卓斯卡跑到坑边,见对手的身子翻了下去。然后他蹒跚后退,鲜血从他下巴一道长长的伤口流出来。赏金猎人单手抓住了支撑坑体的木椽,另一只手里仍握着长剑。

他的肌肉暴突,发出用力的低吼,随后单手把自己从黑暗里牵引出来。他爬上地面,侧滚躲过卓斯卡的攻击。卫兵的长剑划过伽曼斯铎的肋骨,在沙地留下一行血印。

赏金猎人滚翻起身,空着的手抓起火把掷出。

火苗点着了卫兵的长袍,他想用单手把火扑灭,但是火焰马上吞没了他。尖叫不断的卫兵丢下长剑,步履不稳地转圈乱跳。不想脚底沙子一陷,他便跌入空洞之中。伽曼斯铎还能看到卓斯卡身上的火光照亮了坑中的山壁,他叫着不断下坠,随着模糊的撞击,四周又恢复了沉寂。

赏金猎人从长袍的边角撕下一张布条,绑扎好伤口,小心地四下张望,确保刚刚的战斗没惊醒别人。显然散塔林卫兵们防备松懈——或者他们喝多了莱基酒——因为没人查勘这场骚动。伽曼斯铎收剑入鞘,消失在夜色中。

头领咬了一口石榴,盯着绳索加身的商人,后者竭尽所能保持一种超然的神色。最后,头领结印,一把闪光的小刀从桌子上凭空缓缓移动,在无助商人的眼睛前来回飘移。

“贝戴人想先收到间谍身体的哪一部分呢?”他轻咬石榴,思考着。“耳朵? 鼻子?上唇?”

小刀在空中摇摆沉浮,嗡嗡作响。它绕商人的头转了一周,嚓地一下剃掉了前额的一绺头发。

“我知道了,”头领得意地笑道,“一只眼珠子。就是它了,然后再弄下更多……有意思的部分。”

小刀向后一缩,预备要刺入埃伐利洛斯的眼睛。商人透过小刀看着头领的脸,从他嘴角流出的粉色果汁变成了红色。小刀叮的一声落到地上,他嘴角叼着一块石榴,僵直地倾身趴倒。

伽曼斯铎从帐篷狭长的裂口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把蛾眉刺。他蹬一脚头领的尸体,漫步到埃伐利洛斯身前,后者蹬着他。

“哇哈,你来得真是时候。你想等我掉一只眼睛是吗?还是觉得在外头一直等到千钧一发的关头很有意思?”

“‘谢谢,伽曼斯铎。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才是你该说的,埃维。这很简单, 真的。”

伽曼斯铎的剑刃切开绳子,埃伐利洛斯站起来揉手腕。      

“没时间废话了。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们最好把活儿干完。” 高个男子用脚把头领翻过来,“他说什么了吗?”

“不少。要是你决定成为邪恶化身,我有个很实际的建议给你,伽曼斯铎。当你的敌人落到下风,只管杀了他,然后去找下一个受害者。我不知道邪恶的人为什么总喜欢自鸣得意。这是坏人应该克服的不良习惯。”

伽曼斯铎颔首,“这是人类的本性,我猜。他想告诉别人他有多聪明,而那个人是友是敌并不重要。我希望我对付的卫兵能在送给散塔林一个毕达因间谍后说点什么,但是他只是遮遮掩掩。我没你那份让人开口的能耐。”

埃伐利洛斯迅捷地搜索帐篷,手指在各处翻飞,开箱倒柜。他的眼睛放光,缩回头颅,阴影在他肥胖的身体上摇曳;一趟汗水沿他的额头滑下。伽曼斯铎也在四下里踅摸,用果断敏捷的动作掀起挂毯和靠垫。

“你怎么摆脱那个卫兵——卓克——还是随便什么名字的家伙?”埃伐利洛斯问。

“不太难。我们一起喝了点莱基酒,他就把我带到了大坑边上。”他耸肩,“我看他最后一眼时,他在学飞。”他作了个拍翅膀的动作。“我们能把这里伪装成谋杀吗?似乎卫兵们对自己的长官一点爱戴之心都没有。”

埃伐利洛斯将问题置于一旁,自顾自地问道:“你对那坑的观察仔细么?”

“还行。卓斯卡飞下去后,我绕了一圈。那里非常非常深。虽说整个架子不太稳固,他们仍用发烟火药炸开难以挖掘的表面。”

“有意思。”

“很遗憾哪,”伽曼斯铎出神地说,“要是脚手架出了点什么事就完了。整个大家伙可能会砸在下面那些人的脑袋上。我只知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自己死活都不会下去。”

埃伐利洛斯轻声骂了一句,“九渊地狱在下,他把它藏哪儿了?”

“啊,我不知道。顺便一提,你找什么呢?更多的这类护身符?”

商人摇摇头,“护身符倒不要紧。即使它没有损坏,我们的新朋友用它也做不了什么——反正不能想做到什么地步就做到什么地步。控制沙漠里的沙子跟沙德沃今日施展的法术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的雕虫小技。不,这里一定有其他的东西,甚至可能是他还没意识到的东西……”

伽曼斯铎不解地看了同伴一眼,变了声调说:“你什么意思?他当然晓得,自己在找的东西和已经找到的是一类的。你说的就好像他心神错乱一样。”

埃伐利洛斯停下手,“我确实不知道他心智是否健全。事实上,我认为他就是疯了;但有一点,他不傻。”

“哦,得了吧!如果傻瓜们不具备控制局势的能力,半个费伦早就会乱成一锅粥了。”

“不对,我的观点是,即使他找到了耐色瑞尔的魔法遗产,从他的表现我也不觉得他知道如何运用。一定有人点拨他,我想知道那人是谁。”

一道阴影落在帐篷入口,札司上尉走了进来。他的手放在弯刀上,而他的眼睛冷静地留意面前这一幕的每个细节。

伽曼斯铎率先打破了这场默剧,他借一个利落的滚翻站到札司的右侧。上尉旋身起脚,正中伽曼斯铎手腕,腕骨发出喀的一声,断了;他手里的兵刃飞出去钉进木箱子,刀柄犹自颤动不停。与此同时,埃伐利洛斯跑向右边,掷出一把匕首。它划过札司肩头,割破了他的黑袍,然后落进沙地。

上尉片刻不缓,侧翻筋斗闪到伽曼斯铎身后,随手拔出了弯刀。他一手抓住高个男子报废的手腕别在他身后,另一手用弯刀指着他的耳根。

埃伐利洛斯抓起不久前几乎挖出自己眼睛的小刀,刚要掷出,见到同伴受制,便立刻收力。

沉默。只听见伽曼斯铎的一声低吟。札司先说话了。

“很好。没想到你猜出了事情经过。你果然名不虚传,埃伐利洛斯。”

“谢谢。现在你把我朋友放了,然后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札司笑了,“不行,这情况于我有利。但我们还可以谈,我估计你们都想知道我们找到了什么。”

埃伐利洛斯撅起嘴,他的前额因为专注而微皱,“我不认为那是一种实体。如果它是,你就不会还待在这里了。你会杀死头领朋友,拿走它,把它交给安排你来这里的人。顺便问问,他是谁?”

札司摇头微笑,“接着说。”

“如果不是东西,那么很可能是个地方。”埃伐利洛斯眯起眼睛,“你们找到了……一条向下的路,一条通往被埋葬国度的路!”

“妙极了!”札司改变站位,冲着埃伐利洛斯的左侧,“这条路通往储藏耐色瑞尔魔法力量的仓库。迄今为止,我们只发掘了冰山一角,不过一旦它重见天日,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要蒸发。”

埃伐利洛斯点点头,“明白了,这让我猜到你背后的人,你的上头是——”

外面的一串尖叫和大喊打断了他们,他们脚下的大地在震动。伽曼斯铎用完好的那只手,趁乱肘击了札司的胃部,低头让过埃伐利洛斯的飞刀。飞刀射入上尉的脖子,直没至柄。

血浆喷突而出,这是突然一阵大风吹来,帐篷开始摇晃。两人好不容易才没有摔倒,骚动声更加震耳。

“地震了!”埃伐利洛斯喘息着说道。

伽曼斯铎在跌倒是摇摇头,“不是,” 他的喊声盖过嘈杂,“我在脚手架附近用导火索设置了一大捆发烟火药。看来没人发现。”

埃伐利洛斯怒视着他,“你想让我陪你送命吗?”                

“不,”他的朋友斩钉截铁地说,“我是想让我们离开!现在快走。”

他看了札司一眼,后者神志不清地躺在帐篷地上的血泊里,“要杀了他吗?”

不料有人代劳了:一缕阴暗在上尉身下扩散,成为一个深色的池子。他的身体变得晦暗不清,然后消失。接着黑暗褪去。

埃伐利洛斯朝出口转身,“快走!”

两人跑过绿洲。伽曼斯铎尽力不让自己骨折的手腕变形。他们的骆驼正拼命地拉扯栓绳,已经把桩子的一半从沙地里拔了出来。其余的动物不停地打转,它们的吼叫 和黑袍占特的叫喊声,还有愤怒鞭打贝戴工人的噼啪声四下蜂起。以埃伐利洛斯所见,贝戴人趁机反抗它们的主人,数十起小规模争斗正在整个聚居地爆发。

坑洞的原址现在涌起一股浓厚的黑烟,那是落入坑内翻滚上来的灰尘。埃伐利洛斯没有时间惊叹于同伴的破坏活动,因为他早就听见头领营帐方向传来的叫嚷,意识到他们已经发现自己逃跑了。他把伽曼斯铎拽上骆驼,一刀切断绳索, 接着催动坐骑。

一个散提尔堡人挥刀奔了过来。埃伐利洛斯拉住骆驼的缰绳,这牲口随即人立,踢出了沉重的前蹄。散提尔堡人头骨碎裂,颓然倒地,逃跑的二人遂向前疾驰。逐渐地,喊叫和混乱离他们远去。

他们骑行了几里路,这时埃伐利洛斯坚持停下包扎伽曼斯铎的手腕,并用木棍将骨头固定。高个男忍受着外科处理,没发出一声抱怨。但在商人将骨骼归位的过程中,他仍旧疼得圆睁双眼。

等他们重新上路奔驰,伽曼斯铎说道:“札司是为沙德沃工作的。”

埃伐利洛斯点头,“是的。虽说不清楚原因为何,他们确是在寻找获取被埋葬的国度魔法的途径。不管怎样,我们应该高兴,应为我们挫败了他们。”

“我们?”伽曼斯铎嚷道,“我认为这是我单枪匹马的杰作。”

他们不出一声地骑了几里地,他说道:“你要怎么回复宾-达尔呢?”

“什么也不说。”埃伐利洛斯半转过脸,“他关心的只是我们能否解除他的疑虑,这就已经能赚到他的钱了。”

“那我们要保守这个秘密喽?”

“那可不对。”埃伐利洛斯神情陶醉地看着地平线,太阳正在冉冉升起,橙黄的火球给沙漠撒满金箔。“消息——亲爱的伽曼斯铎,就像我一直叨咕的——是这个世界最值钱的商品。一个人只需要知道如何处理它就够了。”

“嗯哼。那么,你要如何处理这一丁点消息呢?”

埃伐利洛斯耸肩,“总有用的上的地方。我听说深水城这个季节的景色格外优美,而且我早就想见见凯尔本·奥罗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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