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李镭
“我们已经浪费了一天的时间。”野蛮人嘟囔着,勒住马缰,回头向身后望去,太阳的下缘刚刚没入地平线以下,“那个刺客正在和我们拉开距离!”
“我们应该相信哈寇的建议,”黑暗精灵崔斯特·杜垩登回答道,“他不会将我们引上歧路的。”阳光逐渐暗淡,崔斯特将黑色斗篷的兜帽掀到肩头,抖开了他纯白色的发丝。
沃夫加向几棵高大的松树一指:“那里一定就是哈寇·哈贝尔所说的小树林了。不过我没有看到塔,这个荒凉的地方没有任何建筑物的痕迹。”
崔斯特的浅紫色眼睛在逐渐昏暗的暮色中愈发感到舒适。他专注地向前方眺望,想找证据反驳他年轻的朋友。这里肯定是哈寇向他们描述的地方,因为前方不远处有一片小池塘,池塘对面远处就是绝冬森林茂密的枝杈。“别泄气,”他提醒沃夫加,“那位法师说过,要找到马尔可·哈贝尔的家,最需要的就是耐心。而我们到这里还不过一个小时。”
“这条路真是越走越长。”野蛮人低声嘟囔着,却不知道卓尔精灵敏锐的耳朵没有错过一个字。崔斯特知道,沃夫加的抱怨有他的道理。他们从长鞍镇一名农夫那里得知,一个穿黑衣披斗篷的人和一个半身人曾共骑一匹马经过。那名刺客要比他们超前了整整十天,而且前进速度非常快。
崔斯特和恩崔立打过交道,他明白自己将要面对一个多么艰巨的挑战。如果想要将瑞吉斯从那个致命敌人的手中救出来,他必须得到尽可能多的帮助。依照那名农夫的讲述,瑞吉斯还活着,崔斯特相信,恩崔立在到达卡林港之前不会伤害那名半身人。
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哈寇·哈贝尔不会将他们指引到这地方。
“我们要在这里过夜吗?”沃夫加问,“要我说,我们应该回到大路上去,一直向南。恩崔立的马带着两个人,也许现在已经累了。如果我们整夜赶路,就能追上他。”
崔斯特向自己的朋友微微一笑。“他们现在应该已经通过深水城了,而且恩崔立一定已经骑上了新马。”卓尔精灵没有继续说下去,隐瞒了自己更加担心的事情——那名刺客还可能会乘船出海。
“那这样等着就更愚蠢了!”沃夫加立刻争辩道。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坐骑——一匹哈贝尔家养大的马忽然打起了响鼻,来到那片小池塘旁边,将蹄子伸到水面上方,仿佛是在寻找一个台阶。片刻之后,最后一点斜阳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以下,白昼彻底结束了。在黄昏中一片模糊的魔法环境里,一座魔法高塔出现在他们面前池塘中的小岛上。它的表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光亮,仿佛缀满了星辰,许多螺旋形的塔尖从它上面伸向夜空。这座塔呈现出翠绿的色彩,充满了一种神秘的诱惑力,仿佛是鬼怪和仙灵携手将它创造出来的。
在水面上,沃夫加坐骑的蹄子下面出现了一座闪烁着绿光的桥梁。
崔斯特从坐骑上跳下来。“暮光之塔。”他对沃夫加说道,仿佛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座塔的存在。他向高塔挥手一指,好像是邀请他的朋友率先前行。
但沃夫加已经被这神奇的景象惊呆了。他紧紧握住缰绳,使得坐骑不得不扬起前蹄,将耳朵抿在头侧。
“我还以为你已经克服了对魔法的怀疑。”崔斯特带着揶揄的语气说道。沃夫加就像所有的冰风谷野蛮人一样,从小生活在一种鄙夷魔法的环境里,他们都认为法师只是一些软弱的骗子,根本不值得被信任。沃夫加的族人都是苔原上骄傲的武士,认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值得敬重的应该是手臂的力量,而不是巫术的黑暗技巧。不过数月以来的冒险中,崔斯特一直看着沃夫加客服了形成已久的观念,逐渐能够容忍甚至主动关注魔法的运用。
沃夫加活动了一下自己粗大的肌肉,重新控制好坐骑。“我担心的不是魔法,”他咬着牙,从马鞍上滑下来,“而是哈贝尔家的人!”
崔斯特的脸上充满了坏笑,一下子明白了这位朋友的不安。崔斯特从小生活的环境里有许多在整个被遗忘国度中都能算得上是最强大和最令人胆寒的术士,可是当他们在长鞍镇的那个怪诞家族中做客的时候,就连他也曾多次难以置信地摇头感叹。哈贝尔家族用他们独特的视角观察着这个世界,而他们的特立独行也经常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他们心中没有邪恶,只是对于魔法的使用有独特的见解,而这些见解总是和正常人的逻辑格格不入。
“马尔可和他的亲戚们不一样,”崔斯特向沃夫加保证,“他没有居住在常春藤馆,而是成为了北地诸多领袖的顾问。”
“终究是一个姓哈贝尔的,”沃夫加陈述了崔斯特无法辩驳的结论,然后又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牵起马缰,开始过桥。崔斯特仍然微笑着迅速跟了上去。
踏上小岛,绕塔走了一周以后。沃夫加又开始嘟囔:“哈贝尔。”
这座塔没有门。
“耐心点。”崔斯特提醒他。
不多久,他们听到了门闩被拨开的声音,随后是门轴转动的轻响。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刚刚十来岁的男孩从绿色的石墙中走出来,就像一个穿墙而过的幽灵,向他们一步步靠近。
沃夫加喷出一股鼻息,从肩头卸下了威猛的战锤艾吉斯之牙。
崔斯特抓住野蛮人的手臂,制止了他。卓尔精灵很担心这个急性子会在明了这个孩子的意图之前就情绪失控,发动攻击。
随着男孩的靠近,他们终于清楚地看到这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来自异界的幽灵。沃夫加松开了锤柄。而这名年轻人则向他们深鞠一躬,示意他们跟上。
“马尔可?”崔斯特问。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再次示意,随后就向高塔走去。
“我还以为你应该更年长一些,如果你是马尔可的话。”崔斯特跟在男孩身后。
“马怎么办?”沃夫加问。
男孩仍然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向高塔。
崔斯特看着沃夫加,耸了耸肩:“把它们牵上吧,我们不说话的朋友会照顾它们的!”
他们发现这座高塔至少有一面墙壁只是幻象,将一道门隐藏其中。走过了这道门,他们来到一个宽敞的圆形房间里。这应该是塔的最底层。在这里的一面墙壁前排列着许多马厩,表明他们将马牵进来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们立刻将坐骑系好,又追上了那个男孩。男孩丝毫没有放慢脚步,这时他已经走进了另一道门。
“等等我们。”崔斯特一边喊一边跑进那道门,但他在门里没有找到那名向导。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灯光昏暗的走廊,呈圆弧形缓缓上升,显然是贴着高塔的外壁形成了一道螺旋形阶梯。“只有一条道。”他对沃夫加说。野蛮人此时也追了上来,他们一同上了台阶。
崔斯特觉得他们绕了完整的一圈,来到第二层,这里比第一层高了至少十尺。他们发现男孩正在一条黑暗的侧廊旁边等着。这条侧廊显然又通向塔的正中央。不过男孩没有走进侧廊,而是沿着螺旋形的主楼梯继续向上走去。
沃夫加已经对这种故弄玄虚的游戏失去了兴趣,现在他心里只是在惦记着恩崔立和瑞吉斯每一秒钟都在逃得更远。他一步从崔斯特身边迈过去,伸手抓住了那个男孩的肩膀,逼迫男孩转过头来,粗鲁地问道:“你是马尔可吗?”
男孩被这个大块头凶蛮的语调吓得脸色发白,但他还是没有回答。
“放开他,”崔斯特说道,“我觉得他不是马尔可。我们很快就能见到这座高塔的主人了。”然后他又看向那个被吓坏的男孩,“对吧?”
男孩迅速地一点头,继续爬起了楼梯。
“快了。”崔斯特对怒气冲冲的沃夫加又说了一遍,然后谨慎地从野蛮人身边走了过去,将自己挡在沃夫加和向导中间。
“哈贝尔家的人。”沃夫加在他背后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
楼梯的坡度越来越陡,螺旋形的圆环也越来越紧。两位冒险者知道,他们已经接近塔顶了。男孩终于在一道门前停下脚步,把门推开,示意他们进去。
崔斯特加快步伐,第一个走进房间。他有些害怕愤怒的野蛮人会给这里的法师主人造成令人不快的第一印象。
房间对面的书桌后边坐着一个高大健壮的人,他的头发修剪整齐,不过大半都已花白。他将双臂交叉在胸前,显然正在等待他们。
崔斯特刚想要发出诚挚的问候,沃夫加却差一点把他撞倒在地上。野蛮人从后面冲过去,大步走到书桌前。
野蛮人的一只手抵在腰间,另一只手将艾吉斯之牙举在面前,看着书桌后边的这个人,高声喝问道:“你就是名叫马尔可·哈贝尔的法师?”他的声音中隐含着爆炸性的怒意,“如果不是的话,我们又要到九渊地狱的哪个角落里去找他?”
笑声从那个人的肚子里直接爆发出来。“当然!”他回答道,然后从桌子后面跳出来,用力抓住了沃夫加的肩膀,高声说道:“我就喜欢不会用花言巧语掩饰自己心情的客人!”然后他大步越过惊讶的野蛮人,向门口的男孩走去。
“你和他们说话了吗?”他问那个男孩。
男孩用力摇了摇头,面色比刚才更白了。
“一个字也没有说?”马尔可继续喝问道。
男孩又摇了摇头,他的身子明显在发抖。
“他没有说过一……”崔斯特话音未落,就被马尔可抬手阻止。
“如果我发现你哪怕是说了一个字……”法师的语气中充满了威胁,向房间里转回身,迈出一步。他估计男孩可能稍稍松了一口气,又突然转回身面冲着男孩,吓得男孩差一点从鞋子里蹦出来。
“你还愣着干吗?”马尔可质问道,“快滚!”
法师还没有说完自己的命令,屋门已经“嘭”地一声关上了。马尔可又笑了起来,全身绷紧的肌肉也放松了。他走回到书桌后面,崔斯特来到沃夫加身边,两个人只是惊愕地彼此对视着。
“我们还是离开这个地方吧。”沃夫加对崔斯特说道。卓尔精灵能看出来,他的朋友正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冲动,才没有一步跳过书桌,掐断这个傲慢法师的喉咙。
崔斯特也和野蛮人有着同样的情绪,不过他总算还稍稍冷静一点,知道他们在这座塔中遇到的一切怪事终究都有原因。他开口说道:“向您致以问候,马尔可·哈贝尔。”他那双浅紫色的眼睛紧紧盯住了这个人,“您的行事风格和您的堂亲哈寇所描述的似乎不尽相同。”
“我向你保证,我就是哈寇所描述的那个样子。”马尔可冷静地回答道,“欢迎你,崔斯特·杜垩登,还有你,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我简陋的小塔很少能够招待像你们这样的贵客。”他深鞠一躬,完成了他亲切得体,只是有些不够正式的问候。
“那个男孩没有做错任何事。”沃夫加依旧气愤难平地对他说。
“确实没有,他做得很好。”马尔可表示同意,“啊,你们在为他担心?”法师审视着魁梧的野蛮人。沃夫加的肌肉仍然在怒火中一根根地绷紧着,“我向你保证,那个男孩被照顾得很好。”
“没看出来。”沃夫加反驳说。
“他渴望成为一名法师,”马尔可对野蛮人的满面怒容似乎毫不在意,“他的父亲是一名很有势力的领主,雇用我来教导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表现出了很强的潜力,既有聪慧的头脑,又有对魔法艺术的热爱。但沃夫加,你要明白,法师和你的技艺并没有那么大的区别。”
沃夫加脸上的冷笑表明他对此完全不予认同。
“控制力,”马尔可继续从容地说道,“无论我们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对自我和外物的控制能力都是决定我们成就层次的根本因素。那个男孩拥有很高的天赋和潜力,只是他现在还无法理解。但如果他不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保持心神的宁静,我也不会浪费许多年的时间在他身上。你的同伴一定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沃夫加看向崔斯特,后者正轻松地站在他的身边。
“我明白,”崔斯特对沃夫加说,“马尔可在考验那个小伙子,测试他服从命令和教导,将它们视如内心愿望的能力。”
“那么,可以原谅我了?”法师问他们。
“这不重要,”沃夫加又喷了一下鼻息,“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一个男孩作战。”
“当然,”马尔可说,“你们的事情非常紧急,哈寇已经告诉我了。去马厩那边清洗一下身子。男孩正在准备晚餐。到吃饭的时候,他会来叫你们。”
“他有名字吗?”沃夫加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讥讽意味。
“他还不配。”马尔可只回答了这样一句。
尽管急着赶路,沃夫加还是无法否认,马尔可·哈贝尔为他们准备了一顿极其丰盛的晚餐。他和崔斯特都大吃了一顿。他们很清楚,随后许多天,他们可能都吃不到什么像样的饭菜了。
“你们应该在这里睡上一晚,”马尔可在他们吃完饭以后对他们说,“一张软床能让你们得到充分的休息,”面对沃夫加不满的神情,他又说道:“而且你们明天会早早起床,我向你们保证。”
“我们会在这里过夜,非常感谢。”崔斯特应道,“这座塔肯定要比野外环境更让我们感到舒适。”
“很好,”马尔可说,“那么,来吧,我有一些东西应该能帮助你们完成任务。”他领着他们走出房间,沿着螺旋走廊向下走去。一路上,他不断向这两位客人介绍这座塔的格局和种种特点。最后,他们来到一条幽暗的侧廊前,走进一道沉重的大门里。
崔斯特和沃夫加在门口停顿了很长时间,才渐渐从眼前的奇景中恢复了清醒。他们来到的是马尔可的博物馆。摆放在这里的全都是各种顶级的珍品奇物和魔法至宝。这位大法师多年以来游历世界各处所得到的至爱收藏全都陈列在这个地方。两名冒险者看到了一柄柄利剑,光亮如镜的全身铠甲,璀璨如同明月的秘银盾牌,还有一位逝去已久的国王的王冠。古老的织锦挂毯沿墙壁排列。一只玻璃匣中堆满了无价的珠宝首饰,在这个房间的火把下熠熠生辉。
马尔可来到这个房间深处的一只橱柜前。当沃夫加和崔斯特转回视线向他望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坐到了那只橱柜顶上,正悠闲地来回抛掷着三只马蹄铁。在两名冒险者眼前,他又加上了第四只马蹄铁,毫不费力地让这四件玩具上下翻飞。
“我已经在这些马蹄铁上施加了法术,它们能够让你们的骏马跑得比这片土地上的任何动物都快,”法师说道,“法术的效力不会持续很久,不过足够将你们送到深水城了。只是这一点,你们已经不虚此行了。”
“一匹马两只马蹄铁?”沃夫加充满怀疑地问道。
“这可不行,”马尔可对于这名急躁的年轻野蛮人依然充满耐心,“除非你们希望你们的马扬起前蹄,像人一样奔跑!”他大笑起来,沃夫加还是一脸怒容。
“不必担心,”马尔可看到自己的笑话没有成功,便清了清嗓子,“我还有另外一副。”他看了崔斯特一眼。“我听说很少有生灵能够像卓尔精灵那样身手敏捷,也听人们谈起过崔斯特·杜垩登的非凡武艺。大家都说他是战场上最灿烂的明星,就连他的黑皮肤同胞也完全无法和他相比。”他一边稳稳地玩着他的杂耍,一边突然将一只马蹄铁抛给了崔斯特。
崔斯特轻松地接住马蹄铁,以同样的方式将马蹄铁抛上半空。第二只、第三只马蹄铁转瞬间便被抛掷过来,崔斯特根本没有多看马尔可一眼,只是轻松地将这些铁块一一接过,再将它们送上半空。
第四只马蹄铁突然贴着地面飞过来,崔斯特弯腰将它接住,随后也让它跳进前三只马蹄铁组成的圆环里,没有丝毫疏漏。
沃夫加好奇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法师为什么要测试他的卓尔朋友。
马尔可把手伸到橱柜里,拿出另一套马蹄铁。“第五只。”他发出警告,然后向崔斯特抛出了马蹄铁。卓尔精灵毫不在意地接住蹄铁,把它也扔进圆环里。
“控制力!”马尔可加重了语气,不过他说话的对象似乎是沃夫加。“让我看到你的控制力,卓尔精灵!”他一边高声喊喝,一边迅速抛出了第六、第七和第八只马蹄铁。
崔斯特开始变得面色凝重,他决意要迎接这场挑战。他的双手变成了一团幻影,八只马蹄铁如风般旋转,有序地此升彼落。崔斯特很快就找到了抛掷这些马蹄铁的轻松节奏,他开始明白法师的策略了。
马尔可走到沃夫加身边,再一次抓住野蛮人的肩膀。“控制,”他再次说道,“看看他,年轻的武士,你的黑皮肤朋友在控制自己的一举一动时是一名真正的大师,因此他在自己的技艺掌握上同样是一名大师。你还不明白,实际上我们两个并没有那么不同。”他直视着沃夫加的眼睛说道,“我们三个都没有那么不同。我们掌握的技艺不一样,这一点我同意。但对于终极奥义的追寻都是一样的!”
崔斯特厌倦了自己的游戏,将马蹄铁一只接一只地接住,挂到自己的小臂上。马尔可一直在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看到自己的年轻朋友陷入沉思,卓尔精灵开始有些不太确定法师给予他们的最好的礼物到底是马蹄铁,还是对野蛮人的教诲。
“该说的都说完了。”马尔可突然走到一面陈列着数十把兵器的墙壁前。
“我看到你的一侧刀鞘是空的,”法师一边对崔斯特说着,一边从陈列架上拿起一柄美丽非凡的弯刀,“也许它放在里面会很合适。”
崔斯特从法师手中接过这件武器,顿时就感受到了它的力量,它精湛严谨的制作工艺和完美的配重。一颗雕刻出星光截面的蓝宝石正在它的刀柄头上闪闪发光。
“它的名字是‘闪光’,”马尔可说,“是旧时代中的精灵打造的。”
“闪光。”崔斯特说道。眨眼间,一道蓝色的光晕在这件武器的锋刃上泛起,仿佛勾勒出了整把刀的轮廓。崔斯特突然感觉到这把刀内部涌起的一种波澜,甚至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它锋利的刀刃。崔斯特将这把刀挥动了几次,每一次挥动都会带出一道蓝光。它在划开空气的时候是多么轻盈,用它切割敌人一定也会同样轻松!崔斯特充满敬意地将这把刀收进自己的空刀鞘中。
“用来铸造它的是所有地表精灵都极为珍视的魔法力量,”马尔可说,“是星光和月光,还有他们灵魂深处的秘密。你配得上它,崔斯特·杜垩登,它能够很好地帮你完成使命。”
崔斯特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感谢这份赠礼。这时沃夫加却已经抢先说道:“我们非常感谢您,马尔可·哈贝尔。”看到惯于遭到污蔑和歧视的朋友竟然能在这里受到如此的敬重,野蛮人心中感动不已。对于这个哈贝尔家的人,他再没有半点气恼和嘲讽,而是深深向法师鞠了一躬。
“记住,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马尔可回应道,“骄傲会成为一件有用的工具,但它也会遮蔽你的眼睛,让你看不到事实。现在,去好好睡一觉吧。我会很早就叫醒你们,让你们重新上路。”
崔斯特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朋友沉沉睡去,为沃夫加感到担忧。这个年轻人已经远远离开了故乡辽阔的苔原。在寻找秘银厅的途中,他们走过了半个北地,一路上遭遇了无数场战斗和劫难。但为了寻找到他们的目标,考验才刚刚开始。但在古代矮人都市的激战中,沃夫加失去了他的导师,崔斯特失去了最亲密的朋友。他们勉强回到了长鞍镇。说实话,他们很需要踏踏实实地休息一段时间。
但现实不允许他们停下。恩崔立抓走了瑞吉斯,崔斯特和沃夫加则是他们半身人朋友唯一的希望。在长鞍镇,他们结束了一段冒险,却立刻又发现一条更加漫长的冒险旅程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崔斯特能够应对自己的疲惫感,但沃夫加仿佛完全被一种阴郁的情绪所笼罩,这让年轻的野蛮人总是要冲到危险的边缘。他阅历很少,在此之前一直都生活在冰风谷——他唯一的家园。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远离故土。现在,曾经庇护他的苔原,那个寒风永不停息的地方,已经在遥不可及的北方了。
南方的卡林港距离这里更加遥远。
崔斯特躺倒下去,靠在枕头上,提醒自己:是沃夫加选择要一直走到现在。崔斯特无法阻止这个年轻人,即使他曾经试图这样做。
卓尔精灵合上双眼。现在他能够为自己和沃夫加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好好睡一觉,为即将到来的黎明做好准备。
几小时后,马尔可的学生一言不发地弄醒了他们,领他们来到餐厅。法师正在那里等待他们,一顿丰盛的早餐摆在他们面前。
“根据我的堂亲之前送来的消息,你们的路线是一直向南。”马尔可对他们说,“你们要追赶一个绑架了你们的朋友半身人瑞吉斯的人。”
“他的名字是恩崔立。”崔斯特回答道,“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我们应该很难追上他。此时他应该正全速逃往卡林港。”
“现在肯定更难了,”沃夫加说,“我们原先知道他会走哪条路。”他开始向马尔可解释,不过崔斯特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现在我们只能希望他没有改变路线了。”
“之前他的路线很明确,”崔斯特说,“他会前往海岸边的深水城。现在他可能已经通过那里了。”
“然后他会乘船出海。”马尔可推测说。
沃夫加差一点被嘴里的食物噎住。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
“我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崔斯特说道,“要我也会这样做。”
“这是一段危险而且资费不菲的旅程,”马尔可说,“夏末之时,海盗们会聚集起来,准备最后干一票大买卖。如果不做好安排……”法师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将这种危险的可能摆在两名冒险者面前。
“但你们别无选择,”片刻之后,法师继续说道,“骏马跑不过扬帆的航船,海路又比陆路更加直截。所以,我的建议是乘船出海。也许我能够用一些手段加快你们的速度。我的学生已经将魔法蹄铁装在了你们坐骑的蹄子上,有了它们的帮助,几天之内你们就能到达那座大港。”
“我们乘船又要走多久?”沃夫加问。他有些慌张,直到现在都很难相信崔斯特会和这名法师有同样的想法。
“你的年轻朋友还不明白这段旅程有多漫长,”马尔可对崔斯特说完,将餐叉放在桌子上,又在距离那柄餐叉几寸远的地方放下另一柄餐叉。“这里是冰风谷,”他指着第一把叉子对沃夫加说,“这一个是暮光之塔,就是你屁股下面的这个地方。这两地之间有将近一千两百里。”
法师将第三把餐叉抛给崔斯特,卓尔精灵将餐叉放到自己面前,距离代表暮光之塔的那把叉子大约有三尺的地方。
“这就是你们现在要走的路,是刚才那段路程的五倍,”马尔可对沃夫加说,“最后那把叉子就是卡林港,在南方六千里以外,一路上要穿越数个王国。”
“这可真教人绝望。”沃夫加呻吟了一声。他根本无法想象那究竟有多远。
“问题没有那么严重,”马尔可说,“北风会鼓满你们的船帆。不等冬天第一场雪落下,你们就能够到达南方的土地,见到那里稠密的人群。”
“到时候看情况吧。”黑暗精灵有些缺乏自信地说道。对崔斯特而言,人多的地方永远都意味着麻烦。
“正是如此,”马尔可明白一个卓尔精灵在地表世界生活会遇到多少麻烦,“不过我还有礼物要给你们:一张通向一个宝藏的地图,你们今天就能到达那里。”
“又要耽误一天。”沃夫加说。
“你们要付出的代价很小,”马尔可说道,“而这一小段路能够让你们在人类大规模群居的南方节省许多天时间。就我所知,卓尔精灵在那种环境里通常只能夜行。”
崔斯特对马尔可的提议很感兴趣。这名法师竟然如此了解他所面对的困境,而且显然是有意要在这方面为他们提供帮助。南方不会有人欢迎崔斯特。那里的城市能够让邪恶的恩崔立通行无阻,却会给这名黑暗精灵套上枷锁,因为卓尔精灵至恶无道的名声早已传遍了整个费伦大陆。在被遗忘国度中,几乎没有人认不出崔斯特·杜垩登的种族,见者为敌。
“从这里向西,走过绝冬森林中的一条幽暗小道。那里的一片密林中居住着一个怪物,本地人称之为阿嘉莎,”马尔可说,“我认为她曾经是精灵,而且根据传说,她还是一位实力非凡的大法师。不过这个可怜人已经死去,只能在黑夜出现。”
崔斯特知道这种生物的恐怖传说,也明白那位阿嘉莎到底是什么。“班西女尸妖?”他问道。
马尔可点点头。“如果你们足够勇敢,就应该去一趟她的巢穴。女尸妖收集了相当数量的财宝,其中包括一件将对你非常有用的东西,崔斯特·杜垩登。”
法师看出自己的话已经引起了卓尔精灵的注意。崔斯特在桌上俯过身,掂量着马尔可说出的每一个字。
“一副面具,”法师向他解释,“一副魔法面具,让你能够隐藏起自己的种族外貌,作为一名地表精灵自由行动。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变成一个人类。”
崔斯特靠回到椅子里,想到自己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他微微感到了一点不安。
“我明白你在犹豫什么,”马尔可对他说,“在那些以不公正的态度谴责你的人面前隐藏自己,用假相欺骗他们,赢得他们的信任,这样做并不容易。但想一想你被绑架的朋友,你就应该知道,我提出这种建议只是为了他。黑暗精灵,你也许能秉承着诚实的原则在南国行动,但这绝不会让你的路途顺畅无阻。”
沃夫加咬住嘴唇,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这个决定只能由崔斯特自己做出。同时他很清楚,无论他怎样担心未来可能遭遇的阻碍,也没有资格参与这场讨论。
“我们会去女尸妖的森林巢穴,”崔斯特终于开口说道,“如果有必要,我会戴上那张面具。”他看着沃夫加,“我们现在关心的只有瑞吉斯。”
崔斯特和沃夫加骑在马背上,立于暮光之塔门外。马尔可站在他们身边。
“要小心那个怪物,”马尔可一边说,一边将通向女尸妖巢穴的地图和另一份标出前往南方路线的简略地图都交给了崔斯特,“她的碰触带有致命的寒气。在传说中,任何人只要听到她的恸哭就会立刻死去。”
“她的恸哭?”沃夫加问。
“一种超自然的号叫,凡人的耳朵无法承受的恐怖声音。”马尔可说,“一定要小心!”
“我们会的。”崔斯特向他保证。
“我们不会忘记马尔可·哈贝尔对我们的盛情款待和他赠予我们的珍贵礼物。”沃夫加说。
“我希望也不要忘记我的那场杂耍。”法师眨了眨眼。沃夫加立刻露出一点尴尬的微笑。
崔斯特很高兴他的朋友至少已经摆脱了他的一点狭隘观念。
曙光乍现,高塔迅速隐没无形。
“塔不见了,但法师还在。”沃夫加说。
“塔的确是没了,不过那道门还留着。”马尔可纠正了他。然后他后退几步,伸出手臂,他的手一下子就消失了。
沃夫加打了个愣怔。
“……对于那些知道该如何找到它的人,”马尔可说道,“对于那些接受过魔法训练的人,”他走过那道连接异次元的门户,一下子就消失了,但他的声音最后一次传入冒险者的耳中,“控制!”在法师的喊声中,沃夫加知道自己正是马尔可喊话的人。
崔斯特一踢马肚子,让坐骑迈开脚步,同时将地图卷起,开始了冒险的征程。“哈贝尔家的人?”他回过头,模仿着沃夫加昨天晚上那充满不屑的口吻。
“如果所有哈贝尔家的人都像马尔可一样就好了!”沃夫加回答道。他注目凝视暮光之塔所在的地方,现在那里又是一片空旷。他已经充分理解了法师在一个晚上给予他的两个宝贵的教诲:一个关于偏见,一个关于谦逊。
在隐秘的家中,马尔可看着冒险者远去。他希望自己也能加入到他们中间,就像年轻时那样一路经历种种艰险与新奇,寻找正确的道路,除却人间的种种不平与危难。他知道,哈寇对这两个人的判断很准确,而他的那位堂亲请求他对他们施以援手也实在是找对了人。
法师靠在家门口,回忆他的冒险生涯,他肩负正义、持杖远征的日子……可惜啊,那些时光都已经隐没在他的身后。
但马尔可一直在注意最近发生的种种事件。那名卓尔精灵和他的野蛮人朋友也许证明了一件事,证明他也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将火炬交到了合格的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