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陈岳辰
“唉，就这样了。”伊万·石肩说。
他与哥哥站在一名女子尸首旁，死者趴在地上，但手臂向上伸起，肩膀也扭了过去，这个姿势清楚露出脸孔。
她身边已经积了几吋厚的雪。
派克弯腰，温柔地拨开黛丽脸上沾的霜，想为她阖上眼睛却办不到。
“沃夫加真可怜。”伊万说。
“呜呜。”派克附和着。
“可是没看到那个小娃儿，”伊万又说，“兽人会把小孩子带走吗？”
派克耸耸肩。
两个矮人在附近搜了搜，看得出这里原本有个小营地，雪地上留着炭火的痕迹，还插着几根树枝供作棚架用。黛丽的遗体躺在这应该没有太久，最多几天而已，派克帮忙确认过。
伊万踢开积雪、翻动石头与树枝，到处找着蔻尔森留下的痕迹，几分钟以后才回头望着哥哥，看见派克站在附近最高的土丘上，背对着伊万望向天空，一只手遮着光。
“好，就这样了。”伊万又开口说，“黛丽·柯蒂救不回来、小女孩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们就赶快把她包一包送回秘银厅，得让沃夫加处理后事。”
派克没有回头，反而兴奋地跳上跳下。
“走啦，还在干嘛？”伊万叫道，绿胡子矮人却仍是躁动不已。
“嗯，看到啥啦？”一会儿以后伊万总算搞清楚哥哥怎么回事，缓缓朝他走去，“找到臭兽人去哪了？要去看看小孩是不是在他们手上吗？”
“噢噢咿！”派克大叫着跳起来指向北方。
“什么啦？”伊万小跑步到了他身边。
“崔兹特·杜登登！”派克尖叫起来。
“啊？”
“崔兹特·杜登登！崔兹特·杜登登——”派克还是高声嚷嚷，跳得更高了，粗短的指头一直对着北方天空。伊万眯起眼睛、手掌挡着阳光，确实看见了个很大的东西正在飞。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出那是匹有翅膀的马。
“飞马，”他自言自语起来，“是月森林的精灵吧？”
“崔兹特·杜登登！”派克开口纠正。伊万望着哥哥一脸疑惑，只能猜想派克又利用法术得到动物的能力，以前也见过他的视觉变得与老鹰一样锐利，看得见几百码外田野上的老鼠。
“你又偷偷拿鸟儿的眼睛装在自己身上？”伊万问。
“嘻嘻嘻。”
“所以是说崔斯特在那匹飞马上？”
“崔兹特·杜登登！”
伊万回头看看还在远处的飞马，不禁甩起一脸胡子。再转身看看黛丽·柯蒂，假如将她留在这，只要再一场大雪就会被埋住，大概要春天融雪才有机会找到。
“唉，还是得去找崔斯特。”伊万想了半天仍旧决定，“可怜的黛丽、可怜的沃夫加，不过奥伯德出现以后，很多人都被乌鸦吃了，都是笨兽人害的。”
“笨兽人！”派克也骂了起来。
“所以真是崔斯特？”伊万又问。
“崔兹特·杜登登！”绿胡子矮人答道。
“好吧，快带路，你这呆嘟噜伊。要是娃娃真的被兽人抢走了，由崔斯特·杜垩登救出来再好不过。”
“嘻嘻嘻。”
继黛丽·柯蒂之后，魔剑已经落入第五人手中。仗着防不胜防的精神感应，卡基德得以一再控制持剑者，并且探问出附近还有那个兽人的实力更叫他顾忌害怕。反正兽人天性好斗，一定知道谁的实力更好，不难挑起两者间的争斗，更能以影响持剑人的行动决定战果。
兽人间流传一个消息：布鲁诺·战锤的黑暗精灵朋友在这一带活动、屠戮兽人。卡基德认为这是它最好的机会，落入秘银厅五友手中之后，卡基德最希望能认崔斯特作主人。凯蒂布莉儿的功夫很好，但魔剑知道崔斯特更是个万中选一的高手，在他手中必定可以得到一次又一次的胜利。而且不需要被埋没在剑鞘中，因为这黑暗精灵不使用弓箭。
就卡基德的观点看来，弓箭是懦夫的武器。
把崔斯特·杜垩登的头带给奥伯德王，会得到多大的荣耀、多少的赏赐！卡基德渗透了现在的持剑者，他身材矮瘦、用灵巧和速度胜过蛮力，以兽人而言相当罕见。
“那个卓尔是死神。”兽人问得大声，附近伙伴转头打量他。
只要将我握在手中就没问题，卡基德承诺。我认识他，也知道他会出什么招式，打败他不成问题。
持剑的兽人启程了，朝着西北方、也就是最后一次有人看见那两个精灵的地方出发。然而卡基德却在此时对自己的决定有所犹豫。它发现截至目前为止，每个兽人都轻易遭到摆布，然而崔斯特·杜垩登不一样，意志力坚强得多，一定会与魔剑的意志抗争。
除非是强化他原本就有的念头。这段日子的传闻里，黑暗精灵似乎到处杀个不停。
那就对了。
崔斯特从日出背上翻落，飞马继续朝前狂奔。黑暗精灵落地灵巧，立刻追着日出，而日出也一鼓作气将面前的兽人都撞散。
到了营地中央时，崔斯特忽然窜到旁边，对着刚躲开飞马蹄子的兽人出招。连着两刺迅速将对手击飞，也因此他还有时间回身迎向冲到面前的第二名敌兵。崔斯特右臂反手朝下一划，削了对方手上矛尖，并悄然将左手横在胸前。兽人根本没反应过来，还觉得长矛戳去触感怪异，黑暗精灵弯刀扬起，由右至左撕开了他的咽喉。
背后一声重踏，崔斯特警觉地跳开，却发现威胁已然结束。精灵箭准确地插在兽人身上。黑暗精灵飞快地朝着盘旋在营地上空的茵诺雯蒂尔和日落点点头致谢后，又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他瞥见旁边一棵大松树上、较低矮的枝叶间，藏着一个兽人身影，于是一闪身便到了树旁，脚步丝毫不放慢，直接踏着树干蹬上半空，翩然落在树枝上。
三个快步窜去，几道刀光掠过，那兽人坠落地面。
崔斯特跳回较低的树枝上，很快地朝四周扫视，找到营地另一端还有个兽人，以及他左侧的三人组。黑暗精灵冷笑着预备要向那三人下手，却蓦地看呆了。他的视线无法离开对面走来的兽人。这感觉彷佛是要把心脏呕出来，他想要大叫，不愿相信眼前所见。
兽人手中的剑，他绝对不会错认。
崔斯特急坠落地、拔腿狂奔。他知道兽人使起那把剑同样威力无穷，但这不重要了。黑暗精灵完全没有停下脚步与敌人慢慢周旋的意思，双刀化为光影在肩上飞舞，迎头就是两道横斩与两记击刺，劈完跳开、转身猛戳，这么反复好几回。其间他听见金铁交鸣，可想而知是弯刀与卡基德交会，再来是刀刃划破空气的删删声，最后是皮肤与肌肉裂开的柔软迸裂声。
他在兽人身边不断旋转、洒下刀网，角度刁钻叫兽人防不胜防，事实上那兽人也已经无力抵抗。黑暗精灵骤然转身欺近兽人身边，刀尖一挑、一插、一甩。招式是否精巧毫无意义，重点在于杀死这兽人，将这偷走凯蒂布莉儿佩剑的败类千刀万刚。
血花漫天飞散，崔斯特却毫无所觉。兽人手臂被砍烂了，早已放下了剑。崔斯特还是没有发现。敌人的眼睛失去生命光彩，腿也瘫软，之所以还没倒下，竟是因为崔斯特不停地从各个方向挥刀砍去。
崔斯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兽人总算倒下了。黑暗精灵走上前，双刀又疯狂轰下。
日落降落在一旁，茵诺雯蒂尔跳下马背跑近。
崔斯特没注意到她，他只是不断地砍、不断地劈，一个兽人就这样被他挥了五刀、十刀、一百刀。袖子都被兽人血浸透了。
“崔斯特！”他好不容易听见别的声音。从那语气判断，茵诺雯蒂尔大概在旁边呼喊了非常久。黑暗精灵膝盖一软跪了下去，染血的双刀摔在地上。他抓起卡基德，手掌上也已经沾了一层厚厚的血水。
“崔斯特？”茵诺雯蒂尔蹲在他身边。
黑暗精灵啜泣起来。
“怎么了？”女精灵将他搂在怀里。
他看着卡基德，紫色眼睛不停冒出泪水。
“还有别的可能。”片刻之后，茵诺雯蒂尔这么对他说。两人移动到瑟布林河附近一处小池塘扎营，池水还没结冻、方便崔斯特清理手、脸以及全身各处。
崔斯特回头看着女精灵，又看看卡基德。
魔剑横置在茵诺雯蒂尔面前一块岩石上，她也直瞪着这柄武器。
“其实早该知道了。”崔斯特却这样回答。
“就算知道了，受到的打击还是很大？”
黑暗精灵凝视着旅伴，然后又低头。“的确。”他也只能承认。
“那兽人已经付出代价，”茵诺雯蒂尔提醒着，“你为凯蒂布莉儿报了仇。”
“很勉强的安慰。”
女精灵的微笑仍旧使他舒坦了一些。茵诺雯蒂尔站起来，却突然望向远方，那表情吸引了崔斯特注意。一只鸟儿停在石头上，对两人吱吱喳喳地鸣唱起来。他们看得傻了，那鸟儿却又拍着翅膀飞走了。
“真奇怪 。”茵诺雯蒂尔忍不住说。
“怎么了？”
女精灵看着崔斯特却没回话，神情仍旧显得困惑。
崔斯特回头看看那块石头、再看看天空，没有鸟儿的踪迹。他耸耸肩，继续清洗。不过那件怪事没经过太久便揭开谜底。
他们正为日出、日落刷洗时，听见奇怪的声音。
“崔兹特·杜登登，嘻嘻嘻。”
转身一看，竟是伊万与派克这对兄弟朝营地走来。这下子两个精灵马上明白了，那鸟儿想必是派克派来的探子。
“呦，总算找到你，累死我了。”伊万大笑着上前。
“真难得居然会在这见到你们，”崔斯特也过去握住矮人伸出的手，“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里距离矮人军的阵线还很远不是吗？”茵诺雯蒂尔也上前行礼，“你们二位该不会和我们一样，被困在秘银厅外头进不去吧？”
“怎么可能，咱们可是从秘银厅过来的。”伊万说，“现在还有谁进不去秘银厅？布鲁诺已经把东边打通了，一直到瑟布林河岸边都很安全。”
“布鲁诺？”茵诺雯蒂尔抢在崔斯特之前开口问。
“就是那个留着红色胡子、整天骂人的老家伙。”伊万说。
“布鲁诺死在浅水镇，”崔斯特接口道，“我亲眼所见。”
“噢，对啦，他差不多是死了，但又跳起来了。”伊万回答，“祭司拚命帮他祷告，努力了好多天，不过最后是瑞吉斯把他吵醒。”
“瑞吉斯？”崔斯特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就个子小小的那个啊？”伊万说，“还是你们都叫他馋鬼？”
“嘻嘻嘻。”派克笑了起来。
“我说崔斯特你是不是傻了，”伊万问，“你不是认识布鲁诺和瑞吉斯的吗？”
黑暗精灵望着茵诺雯蒂尔，“怎么可能……”
女精灵露出温暖而灿烂的笑容。
“哎呀，你以为他们死了是不是，”伊万说，“呸，你也对朋友太没信心了吧？他们两个还活得好好的——几天前我们大家还在一起。”
说到这黄胡子矮人表情一沉：“倒是有个坏消息。”
他注意到崔斯特手上那把剑，心情更低落了。
“沃夫加身边那女孩提着你手上这把剑跑掉了。”伊万解释，“我和我哥——”
“哥哥！”派克一副得意貌。
“咱们追在她后面，可是迟了一步。”
“凯蒂布莉儿——”崔斯特倒抽一口气。
“不是凯蒂布莉儿，我说跟着沃夫加的那个女孩子，黛丽啦。几天前发现她已经死在路边，就是那时候看见你们居然骑着马飞过去，所以赶快跟上来。布鲁诺、瑞吉斯、凯蒂布莉儿还有沃夫加都好担心你，你不知道吗？”
听了他说的话，崔斯特脑海一片空白。
“沃夫加和凯蒂布莉儿都没事？”他小声问。
茵诺雯蒂尔跑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正好崔斯特需要有个人扶着。
“你这段日子是以为朋友全死了才在外头游荡吗？”伊万问。
“浅水镇被攻破了啊！”崔斯特回答。
“嗯，没错啊，但是我哥——”
“哥哥！”派克又叫了起来。
伊万笑着继续说：“他用法术做了个大雕像骗过那些兽人，加上有第伯多夫帮忙，把兽人打得屁滚尿流！后来他们都平安离开浅水镇，逃回秘银厅了。后来一直跟兽人打来打去，那些畜生人数实在太多了。”
“我们看见守护者峡谷北面的状况了，”茵诺雯蒂尔回想着，“那边有半座山都炸掉了。”
“砰！”派克嚷嚷。
崔斯特呆立原地、不住摇头。这是真的吗？朋友们全活着？布鲁诺、沃夫加、瑞吉斯？还有凯蒂布莉儿？是真的？
他转头望着这些日子的旅伴，只见茵诺雯蒂尔的笑容中充满祝福。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感叹起来。
“那就开心点，”女精灵告诉他，“我可是非常替你开心的呢。”
崔斯特给了她一个最深最重的拥抱。
“大伙儿见到你保证乐坏啦，”伊万又说，“只是想到黛丽就觉得难过。那女孩怎么回事，居然疯了似地乱跑。”
听见这句话，崔斯特心头一凛，忽然从茵诺雯蒂尔怀中抽身，朝着魔剑怒目而视。
“我知道原因。”黑暗精灵在心里诅咒着这可鄙的武器。
“是因为这把剑会控制持有者？”茵诺雯蒂尔也察觉了。
崔斯特上前将剑一把捞起，平举至视线高度，透过意识连番质问卡基德。他感受得到魔剑存有的意识，也要它对这状况做出解释。
却在此刻灵光乍现。
“你们快点把马打理好，上路吧！”伊万说，“越早回去秘银厅，大家越安心。你那些朋友们想你想得不得了，崔斯特，你不也一样吗？”
崔斯特确实想念朋友，但他握着魔剑伫立不动。这把剑无坚不摧，他心里闪过许多可能性。
“我可以打败他了。”黑暗精灵忽然说。
“啊？”伊万问。
“你的意思是？”茵诺雯蒂尔也不懂。
崔斯特转身对他们说，“我可以击败奥伯德了。”
“你跟他打过吗？”伊万忍不住惊呼。
“不久之前、在离这里不远的山上，我和他战了一回。”崔斯特说出自己的心思，“虽然我打得中他，但是弯刀却无法劈穿他那身盔甲。”黑暗精灵举起卡基德用力一挥，“你们听说过这把剑更广为人知的外号吗？”
“是切割者。”另外三人只是瞪大眼睛望着他，“有这把剑，我就可以打败奥伯德。”
“那也是改天的事情，”茵诺雯蒂尔说，“你应该先与好友团聚，大家都很担心你的安危。”
崔斯特却摇摇头。“奥伯德正在一座山、一座山地四处巡视。也因为他对自己太有信心，所以身
边的侍卫并不多。趁这时机我才能够靠近他，加上这把剑，我就可以解决他。”
“你的朋友们需要知道你的下落，这也是你对他们该尽的一点责任。”茵诺雯蒂尔不死心苦劝。
“最能帮到布鲁诺的方式，就是为北方带来和平。”崔斯特回答，“这里的人民不应该受到奥伯德的压迫。我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可以为浅水镇、为其他被兽人霸占的地方讨个公道，也为战死沙场的矮人勇士报仇。更不用说要让塔拉舍得到安息——我们不一定还能找到这样的机会。”
听见塔拉舍的名字，女精灵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
“你们现在就要追过去？”伊万问。
“我想不出更好的时机。”
伊万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嘻嘻嘻。”派克也笑了起来。
“替我多打那畜生几下。”伊万的笑容里忽然多了些火花，他取下那把几乎完全仿制卓尔设计的短弩抛进崔斯特手中，又解下肩上一排含有冲击油的弩箭，交到黑暗精灵手里。
“把这些打进他身体里，看他大爆炸！”伊万怒道。
“嘻嘻嘻。”
“我和我哥……”他愣了一下，看看派克，不知道哥哥这次会不会打岔。
但派克只是疑惑地看回去而已。
伊万叹口气又开口，“我就和我哥——”
“哥哥！”
“嗯，咱俩先回秘银厅去，通知你那些朋友一声。”伊万说，“反正不需要多久你就会回来。”
崔斯特转头望向茵诺雯蒂尔。
“你也一起去，”他恳切地说，“从天上看着，保护他们一路平安。”
“这是要我让你一个人去暗杀奥伯德的意思？”
崔斯特高举锋利的魔剑，以及矮人交给他的弩箭。
“我可以打败他。”他肯定地说。
“那也要你一个人过去，能够靠近得了他。”茵诺雯蒂尔还是坚持，“我可以帮上忙。”
崔斯特摇摇头。“我找到他以后，会先从远处观望。”他安抚女精灵，“等找到适合机会，我才下手。奥伯德一定会死于我手中这柄剑。”
“哎呀，这不是你自己逞强的时候。”伊万问。
“有日出帮忙，我的移动速度够快，除非我自己愿意，不然他没办法逮到我。假如是我选择好时间地点，就代表奥伯德死期将至。”黑暗精灵这番话语气坚定，而且沉着冷静。
“好吧，但是我不会留在秘银厅。”茵诺雯蒂尔说，“等送他们两位回去以后，我会立刻追过去与你会合。”
崔斯特浅笑道，“我会先摘下奥伯德的头颅等你。”
他心意已决，旁人也就再难置喙，只有派克仍旧出了声，“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