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旅行的猫熊
“崔斯特?崔斯特?”紧张的瑞吉斯呼唤着他的卓尔朋友。他的眼睛紧盯着小巷对面的房门,伸手去拽他朋友的袖子。“崔斯特?”他又问了一遍,挥舞着他的手,什么都没抓到,转过身来,发现他的朋友已经不见了。
在小巷的另一边,那个女人再次尖叫起来,她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充满了原始的恐惧,告诉了瑞吉斯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半身人鼓起勇气,一只手拿起他的小钉头锤,另一只手拿起红宝石吊坠。他强迫自己穿过小路,每走一步都轻声呼唤着崔斯特,同时提醒自己敌人的性质,让那个没用的吊坠掉回链子的末端。
当瑞吉斯走近房子时,尖叫声被喘息声、呜咽声和家具的拖沓声所取代。他看到那个女人从门右边的窗户冲了过去,她的胳膊在身后猛地伸出来,很可能是为了让追她的人慢下来。
瑞吉斯飞快地跑到窗前,看到她那即兴发射的魔法飞弹起了一些作用,把一个讨厌的食尸鬼绊倒了。
看到这可怕的东西,瑞吉斯差点窒息。它曾经是一个男人,但现在几乎认不出来了,它有着瘦弱的外表,皮肤紧紧地贴着骨头,嘴唇腐烂,露出了沾满新鲜肉块的毒牙。食尸鬼用双手抓住椅子,用手指头一样长的指甲刮擦着木头,把椅子抬到嘴边。食尸鬼愤怒地咆哮着,抱怨着,似乎要咬什么东西,食尸鬼在把椅子扔到一边之前把它撕成了碎片。
那个女人又尖叫起来。
食尸鬼向那个女人冲了过来,但是他太专注了,根本没注意到那个蜷缩在窗框上的小身影。
当食尸鬼冲过去时,瑞吉斯跳了出来。他双手紧握着钉头锤,用尽全力击打在经过的食尸鬼的后脑勺上。骨头噼啪作响,干瘪的皮肤撕裂,食尸鬼踉跄着倒向一边,摔在更多的椅子中间。
瑞吉斯也重重地落在地上,由于动作太大而失去了平衡。不过他很快就稳住了身体,对着倒下的食尸鬼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祈祷自己打得够狠,已经结果了它。可惜没有这样的运气——食尸鬼又爬了起来,对着半身人露出无唇的笑容。
“那么,来吧,做个了断吧。”瑞吉斯听见自己说,仿佛作为回应,食尸鬼向他扑来。
半身人甩开了它挥舞的手臂,他知道那些爪状指甲里的毒物和污秽,以及亡灵的精髓,可能会使一个人或半身人动弹不得。他来回抽动着他的钉头锤,拍打着食尸鬼的胳膊,尽量减轻每一次攻击的力量。
但是他还是被抓伤了,感觉到他的膝盖在毒素的作用下颤抖着。虽然他的攻击刺痛了食尸鬼,但也许他并没有真正伤害到它。
绝望驱使瑞吉斯采取了新的战术,他一头扎进食尸鬼的大动作之间,不断地用他的钉头锤猛击这个不死怪物的脸和胸部。
他感到肩膀、胳膊和后背被撕裂了,感到全身瘫软,就像死亡的冰冷在向他袭来。
但他顽强地克制住了倒下的冲动,继续摇摆,继续捶打。
然后他的力量消失了,倒在了地板上。
那个食尸鬼倒在他面前,脑袋变成了该死的浆糊。
那个女人抱着瑞吉斯,尽管他感觉不到她的触摸。他听见她感激地道谢,然后又惊恐地尖叫一声,从他身边跳过去,向门口跑去。
瑞吉斯无法转身跟随她的动作。他无助地向前望去,然后他看到了他们的腿——四条腿,两个食尸鬼。他试图寻找安慰,因为他的瘫痪可能意味着他不会感到这些可怜的东西在吃他。
“到街上去!”杜德蒙喊道,沿着一条小路跑着,他的部队在他身后,罗毕拉在他身边。“全都出来!团结才能安全!”
路斯坎的人们听到了这个呼唤,赶紧跑过去,尽管有些房子只回荡着尖叫声。杜德蒙指挥他的士兵进入那些房屋,与食尸鬼战斗,营救受害者。
“阿克莱姆·格里斯把他们从伊路斯克放了出来。”罗毕拉说。自从日落之后,不死族的猛攻开始,他就一直在抱怨。“他试图惩罚路斯坎人,因为他们允许我们——他的敌人——走上街头。”
“他只会让全城的人都反对他。”杜德蒙咆哮着说。
“我看这些怪物不会在乎的。”罗毕拉说。他停下来转过身,杜德蒙停下来注视着他,然后跟着他的目光看向对面的阳台。一群孩子冲了进来,然后消失在另一扇门里。他们后面跟着两个饥饿的食尸鬼,流着口水。
一道闪电从罗毕拉手中射出,在接近阳台的时候分成两道,每一道都炸开了一个怪物。那些冒着烟的躯壳,曾经的食尸鬼,倒在阳台上死了,它们身后熏黑的木头在冒着浓烟。
杜德蒙特很高兴罗毕拉站在他这边。
“我要杀了那个巫妖。”罗毕拉喃喃自语。
船长没有怀疑他。
崔斯特沿着街道跑着,寻找他的同伴。他跟着尖叫声冲进了一栋房子,但瑞吉斯没有跟上来。
街上很危险,太危险了。
崔斯特向关海法点了点头,后者沿着屋顶缓步而行,跟随着他的移动。“找到他,小关。”他命令,然后那只豹子咆哮着跳开了。
路对面,一个女人从房子里冲了出来,步履蹒跚,血流不止,惊恐万分。崔斯特本能地冲向她,等着截住追逐她的怪物。
但后面没有东西在追她,当他意识到那所房子离他离开瑞吉斯的地方很近时,一种恶心的感觉在黑暗精灵的胃里翻腾。
他没有停下来问那个女人,猜想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连贯地回答。他根本没有停顿,飞快地冲向门口,发现有一扇开着的窗户,便转过身来——没有一个食尸鬼会停下来打开一扇窗户,而且天气太冷了,任何人都不会随便把窗户打开。
崔斯特跳到窗台上,知道他会在里面发现什么,只祈祷自己不要来得太晚。
他撞倒一个趴在一副小躯体上的食尸鬼,第二个食尸鬼在他和另一个翻滚到一边的时候向他抓来,在崔斯特的前臂上擦出了一道划痕。他感到疼痛,但是他的精灵体质使他不受这种生物虚弱触碰的影响,当他滚到地板上的时候,他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他心甘情愿地狠狠撞上墙壁,并利用障碍物减缓他的冲力,让自己蠕动着站了起来,这时食尸鬼正使劲往他冲来。
闪光和冰亡在他面前迅速挥动,就像瑞吉斯用他的小钉头锤招架一样。但事实证明,这些刀刃在特定的人手中要有效得多。食尸鬼的手臂被削断,然后在掉到地上之前被砍成了碎片。
崔斯特用眼角余光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瑞吉斯,可怜的瑞吉斯,那画面前所未有地激怒了他。他冲向站着的食尸鬼,刀刃刺入,刺进那个瘦弱的生物,发出湿滑的、令人作呕的声音。崔斯特用刀刺了它十几下,力度如此之大,刀刃直接刺穿了它的背部。
当食尸鬼撞到墙上时,他退了回去。很可能,它已经死了,但这并没有阻止愤怒的卓尔。他旋转着他的刀刃,猛砍食尸鬼,而不是刺它。皮肤上出现了大量的裂痕,露出灰色的骨头和干燥的内脏。
即使听到它的同伴从后面靠近,他还是不停地砍它。
那个食尸鬼扑向他,用爪子抓向崔斯特的脸。
实际上,他们从来没有靠近过他,当食尸鬼跳到他身上的时候,卓尔精灵俯下身去,而食尸鬼正好越过他的身体,砸向它那被摧毁的朋友。
一个黑影从窗户飞了进来,巨大的黑豹猛击活生生的尸体,用一连串凶狠的撕扯把食尸鬼逼到了地上。
崔斯特跑向瑞吉斯,扔下他的弯刀,抱起瑞吉斯的头,盯着他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希望能看到一丝生命的闪光。又有一个食尸鬼向他冲来,关海法越过他和瑞吉斯,正好击中那东西,把它撞进了另一个房间。
“把我从这里弄出去……”瑞吉斯气喘吁吁地低声说着,看上去离死亡如此之近。
在路斯坎,他们把接下来的两天称为无尽的尖叫之夜。不管有多少食尸鬼和其他不死怪物被杜德蒙的军队摧毁,到了第二天太阳落山时,就会出现更多的这种东西。
恐惧很快变成了路斯坎民众的愤怒,这种愤怒有一个明确的焦点。
杜德蒙的工作进展得更快了,尽管夜晚发生了恐怖事件。路斯坎岛上几乎每一个身体健全的男人和女人都跟着他一起行军,把奥法主塔的法师们赶出他们的安全屋。很快就有三十艘船,而不是四艘,在弯刀岛对面停泊成一排。
“阿克莱姆·格里斯走得太远了。”一天早上,瑞吉斯对崔斯特说。躺在床上的半身人正在缓慢而痛苦地恢复,他可以看到港口和船只,也可以听到从他的窗户下面传来对主塔的愤怒的喊叫声。“他想吓唬吓唬他们,但他只是激怒了他们。”
“当一个人感到害怕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崔斯特回答说。“但是,当一个人确定他会死时,他却会愤怒。此时此刻,正是路斯坎人最勇敢的时刻,也是敌人在恐惧中颤抖的时刻。”
“你认为阿克莱姆·格里斯在颤抖吗?”
崔斯特凝视着远处的奥法主塔和它已经被毁坏的南塔,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他是个法师,法师不会轻易被吓倒。他们也不总是看到显而易见的东西,因为他们的思想在别的地方,不在物质层面上。”
“记得提醒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凯蒂布莉儿。”瑞吉斯说。
崔斯特用犀利的目光盯着他。“还有饥饿的食尸鬼需要喂食。”他提醒道,瑞吉斯笑得更大声了,但大笑让他的伤口疼。
崔斯特把视线转回奥法主塔。“阿克莱姆·格里斯是一个巫妖。”他补充说,“他是永生的,不在乎短暂的胜利或失败。无论输赢,他都认为自己会在杜德蒙船长和他的同类都化为尘土时,再次站在路斯坎的顶端。”
“他不会赢的。”瑞吉斯说,“这次不会。”
“是的。”崔斯特同意了。
“但他会逃跑的。”
崔斯特耸耸肩,好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从很多方面来说,这都无关紧要。
“罗毕拉说他要杀死那个巫妖。”瑞吉斯说。
“那就让我们祈祷罗毕拉成功吧。”
“怎么了?”当杜德蒙注意到卓尔精灵在早餐桌上好奇地盯着他时,他问道。嘴里塞满了食物的罗毕拉斜对着他们两个笑了笑,然后拿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巴。崔斯特耸了耸肩,但并不掩饰他的微笑。
“你们……你们俩都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船长问道。
“我知道我们整晚都在和颡尸鬼战斗,”罗毕拉边吃东西边说。“但你也知道这一点。”
“然后呢?”杜德蒙问。
“你的心情。”崔斯特回答,“你身上撒满了清晨的阳光。”
“我们的战斗进行得很顺利,”杜德蒙回答道,似乎这应该是显而易见的。“成千上万的人支持我们。”
“这是有原因的。”罗毕拉说。
崔斯特说:“这就是为什么你心情这么好的原因——这个原因,不是因为得到了增援。”
杜德蒙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们俩。
“阿克莱姆·格里斯抹去了灰色的阴影,或者更准确地说把它们涂得更黑了。”崔斯特说:“由于巫妖在伊路斯克的行动,你对这次路斯坎战争的任何怀疑都已烟消云散。当阿克莱姆·格里斯驱散了阻挡怪物的魔法封印时,他也驱散了杜德蒙船长肩上沉重的疑云。”
杜德蒙转过头来看着罗毕拉,但是法师的表情显示了他对崔斯特的支持。
善良的船长把椅子从桌子边往后一挪,凝视着这个破败的城市。路斯坎部分地区仍有几处大火在燃烧,浓烟给人们带来无尽的黑暗。宽大的平板车在街道上行驶,车夫们庄严地敲响钟声,那些马车,有些在杜德蒙的窗户下面移动,运载着许多死者的尸体。
“是的我知道布兰伯利勋爵的计划会让这座城市付出沉重的代价。”船长承认。
“我看见了——我闻到了——每天都看见,你也是。你说的是真的。这件事沉重地压在我身上。”他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往外看,其他人也跟着他的目光穿过黑暗的道路和建筑物。
“这比开船难多了。”杜德蒙说。崔斯特会意地看了罗毕拉一眼,笑了笑,因为他知道,杜德蒙正在走上一条和十年前那个法师一样的哲学道路,当时反对奥法主塔的抗议刚刚开始。“当你在追捕海盗时,你知道你的行动是为了更大的利益。除了把他们沉下去,让他们淹没在虚无之中,或者把他们送回路斯坎还有深水城审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争议。海盗的行为背后并没有隐藏的设计,至少没有什么能改变我对他们的行为。不管他们是为主人的贪婪服务,还是为他们黑暗的心灵服务,我与他们的斗争始终建立在绝对的道德基础之上。”
“为政治权宜之计的乐趣干杯。”罗毕拉边说边端起一杯放着吐司的早餐茶。“在这里,我是说,在一个复杂得多、充满半真半假和隐藏阴谋的舞台上。”
“我对囚犯嘉年华感到极度厌恶。”杜德蒙说。“我不止一次地克制着,想要冲上舞台、砍倒那个折磨人的治安官的冲动,而我一直知道他是在路斯坎立法者的指挥下行事的。有一次,我和塔尔船长为了这整个荒唐的场面差点打起来。”
罗毕拉说:“当然,他认为,为了维持秩序,这种邪恶是必要的。”
“而且相当自信。”杜德蒙答道。
“他错了。”崔斯特说,两人都惊讶地转向他。
“我还以为你对我们在这里的任务持怀疑态度呢。”杜德蒙说。
“你知道我是的。”崔斯特回答。“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同意至少有些事情需要改变。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因为你和其他许多人比我更熟悉路斯坎的性质和特征。我的刀刃是为了杜德蒙船长而挥的,但我的恐惧依然存在。”
“我也是。”罗毕拉说。“这里有仇恨,有设计,有阴谋,有竞争,比阿克莱姆·格里斯的冷酷行径更令人厌恶。”
杜德蒙举起手让罗毕拉停下来,当卓尔精灵准备插话时,他把张开的手掌转向了崔斯特。
“我并非没有惊愕。”他说,“但我不会放弃我的信念,即正确的行动会带来正确的结果。我不能放弃这种信仰,否则我是谁,我的生命又有什么价值?”
“相当简单地减弱了不公平的程度。”总是语带讽刺的法师回答。
“不公平?”
“对你来说不公平。”崔斯特替罗毕拉回答。“尽管我们出发的地方截然不同,但我们走过的道路却没有那么不同。我们都是爱管闲事的人,而且总是希望我们的干预会给我们留下一幅比我们最初遇到的更美丽的景象。”崔斯特听出了他自己话中的讽刺意味,痛苦地提醒自己,他选择不插手长鞍镇的事情,虽然那里可能需要他的插手。
“我和海盗在一起,你和怪物在一起,嗯?”船长咧嘴笑着说,然后轮到他端起—杯放着吐司的茶。“我想,杀海盗很容易,杀兽人却不那么容易了。”考虑到最近北方发生的事情,崔斯特听到这话几乎要把茶从鼻子里喷出来了,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喘过气来,清了清嗓子。他举起手挡开两个同伴的好奇目光,不想让谈话更加混乱,因为他们讲述的是布鲁诺国王和奥伯德,矮人和兽人之间不可能达成的条约。卓尔对专制主义的期望最近彻底破灭了,所以他对朋友坚定不移的信念既感到振奋又感到恐惧。
“当心意外结果。”罗毕拉说。
但杜德蒙船长回头看了看城市,耸了耸肩。窗户下面传来叮当作响的钟声,紧接着是召唤死者的声音,路线已经确定。船长的目光飘向弯刀岛和奥法主塔的树状结构,主塔后面有许多横跨港口和河流的船只的桅杆。
食尸鬼的威胁已经消失了罗毕拉的法师朋友们正准备重建伊路斯克周围的封印,而大多数不死生物已经被彻底摧毁了。
是时候向源头开战了,而杜德蒙担心这会让他付出最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