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敞开的大门通向一间完全占据了主堡的底层的圆形房间。一座玄武岩祭坛伫立在房间北侧，祭坛上的龙形浮雕因为岩石的红色纹理而显得愈发引人注目。一只巨蛋放置在祭坛后方的两个炭钵之间，庞大的体积足够容纳一个体型与恩崔立相仿的人类。
“这儿看上去是个战斗的地方。”埃索格特喃喃说道，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种可能性而感到沮丧。
考虑到门外的不死生物，矮人的猜测似乎不无可能——环绕着整个房间，等距离竖着几只装饰着黄金的石质竖棺。华丽的棺盖上各自饰有一个站立的类人生物，双臂紧贴在体侧，两脚颀长，棍状的狼吻向前方突起。
“豺狼人？”贾拉索问道。在他身后，恩崔立关上大门，以娴熟的手法重置门锁。
“让我们立即去寻找答案吧。”马利亚布朗回答，向房间的唯一的另一个出口示意：众人右侧，有一道向下延伸的台阶，台阶周围环绕着一圈齐腰高的围栏，入口处设置在房间对面。游侠双眼紧盯着离他最近的竖棺，一只手扶住剑鞘里的长剑，迈步走向房间中央。他感到一阵震颤，仿佛竖棺内传来了骚动，于是呼叫出声。
其他人无需他的警告——他们已经察觉了异样。恩崔立立即展开行动，越过众人冲向围栏。他抓住栏杆一跃而过，轻盈地落到下方的台阶上。杀手的动作几乎完全没有停顿，转瞬间就来到第二扇门前，手指沿着门框移动，目光来回逡巡。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并未看见任何陷阱，杀手知道他应该更仔细地检查这扇门，但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他听见身后的队友们冲下台阶的声音，紧接着是竖棺里不死怪物推开棺盖时发出的吱嘎声。
他直接向门锁伸出手。
在他动手之前，门弹开了。
恩崔立退后一步，拔出双刃，但门里并未涌出任何怪物。看到肯森带着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走到他身后的台阶上时，杀手冷静了下来。
“开锁的法术？”恩崔立问道。
“我们没时间留给你检查门锁了。”法师回答，“在我看来，直接开门比较好。”
你当然这么看——只要我离门足够靠近，可以被爆发的陷阱或等在门后的怪物逮个正着。如此思索着，恩崔立却没有说话。他流露出的神色已经向其他人表明了他的心声。
“它们快要出来了。”位于上面房间中的指挥官爱莱莉警告道。
“豺狼人木乃伊。”贾拉索发话，“真是有趣。”
恩崔立可没怎么体会到其中的乐趣，也没有一睹这些奇诡生物的意愿。他从肯森面前转开，同时抽出双刃，冲出门去。
他惊奇地发现这里并不是主堡的底层；其他人冲出门口之后也都吃了一惊。从外面看来，这座建筑的高度似乎并不足以分隔成三层，然而现在，恩崔立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环绕着主堡内墙的露台上，露台最北侧的墙边有一道陡峭的石阶。齐腰高的铁栏上，道道支柱被雕琢成一只只张开双翼的扭曲巨龙。当恩崔立走向栏杆的时候，他领悟了其中的玄机——脚下的楼层是半埋在地下的——至少，其中呈圆形的部分是半埋在地下的。在底层的最南端，一小截楼梯通向连接着高塔正门的长方形凹室。整个底层的形状令杀手联想到了突出处被缩短的锁孔。
而且，就在那截楼梯的顶端，矩形凹室的大门对面，征异的古籍——那本创造之书——正悬在几根阿提密斯·恩崔立再熟悉不过的触须上。杀手终于将目光从那个太过引人注目的目标上移开，扫视过整个底层。他听见门在身后关上了，紧接着是一串落在门板上的重击，以及贾拉索以其一贯喜好的、轻描淡写的语气做出的评论——“我们应该尽快行动。”
恩崔立并没有急于冲下楼梯或是跃过围栏。他注意到下方的房间左右各立有一具铁魔像，令他清晰地回忆起他在贺米尼寇高塔中的遭遇。比面对两尊铁魔像的事实更为糟糕的是，下面的楼层并不是封闭的空间。沿着圆形墙壁四周，每隔数英尺就设有一条坚石打磨的人工隧道，延伸向地底深处。就在此时此刻，那群不死生物是否正通过这些隧道向他们涌来呢？
身后响起的尖锐撞击声令恩崔立转过身来。埃索格特站在紧闭的铁门前方，铁门的闸锁和支架在豺狼人木乃伊的持续重击之下开始吱嘎作响。
矮人有条不紊地展开了行动，他把背包扔在地上，从中翻出两枚钢锥固定在门侧合适的位置，又用流星锤砸了一下——经过冲击油膏附魔的那只——将钢锥深深嵌入坚石之中。
片刻之后，他跃向后方，双手叉腰审视着工作成果。“好嘞，这玩意儿可以挡住它们一会儿啦。”
“我们现在根本顾不上担心它们。”恩崔立说。
这时候，已经又有几个人来到了围栏边上。他们俯视着房间，得出了与恩崔立相同的严峻结论。但艾蕾安和奥格汉除外。艾蕾安靠在后墙上，仿佛仅仅是来到这里，处在距离魔法古籍如此接近的位置上，就已经令她感到脆弱无助了。她高大的同伴看上去同样状况不佳。
“那就是我们的答案。”肯森说道，向书本点头示意，“带我过去。”
“很可能会启动那些雕像的。”贾拉索说，“铁魔像可不是寻常的对手。”
埃索格特狂笑着走到卓尔身边。“难不成你没看见碾轧者和重击者的本事？”他一边叫出两把武器的名字，一边把它们举到卓尔面前。
“碾轧者和重击者？”卓尔问道。
埃索格特再次爆发出一阵大笑，目光越过围栏，望向正下方的一具铁魔像。“咱们底下见！”他大吼一身，然后对两把武器各自轻喃一句，命令它们释放出附魔液体。又是一声狂笑，矮人跳到栏杆上，一跃而下。
“碾轧者和重击者？”卓尔追问。
“之前他叫它们腐蚀者和屠戮者。”爱莱莉回答。自从认识贾拉索以来，恩崔立第一次发现卓尔哑口无言了。
埃索格特虽然满嘴胡言乱语，作战效率却也毋庸置疑。他用坐姿落到一尊雕塑钢铁的双肩上，两腿夹紧它的头颅。魔像不出意料地活动了起来，但还没等它抬手够向矮人，碾轧者就自上而下地正中它的头顶。构装生物黑铁制成的头颅变成了红棕色，从拥有锈蚀能力的强大兵刃上分泌出的液体融腐着它的身躯。闪烁着冲击油膏光泽的重击者也锤上了同一个地方，顿时铁屑四散，魔像的头顶凹陷了下去。
那怪物依然挥打着双臂，埃索格特却已经占尽优势。他精准地舞动两把武器，先以一只流星锤撕裂对手的天生装甲，再用另一只流星锤将松动的部分敲掉。一条钢铁手臂被打飞了出去；另一只手设法抓住了矮人并把他狠狠摔到了地面上，但健壮结实的埃索格特只是一跃而起，用前面的组合打法又扯掉了魔像的一条腿。然后，为了保险起见，他在它的胸侧补上一击，打出一个深深的大坑。
又有一只魔像直冲上前，同时，嘈杂的噪音在隧道中回响起来。
马利亚布朗和爱莱莉绕路冲向台阶，派特克斯紧随其后。恩崔立跃过栏杆落到十五尺之下的地面上，侧身滚翻以减缓坠地时的冲击。
肯森也翻过栏杆，将一条绳索抛了下去。绳索的另一端被魔法固定在半空中。他滑落到一旁，无意加入战斗。对于法师来说，他的目标就在面前，被稳稳安放在那里等他前去拿取。
看到贾拉索飘落在他身边，先他一步走向前方的凹室，肯森深感不悦。
“别让那些家伙靠近我。”肯森对卓尔说道。
“哪些家伙？”贾拉索询问。
肯森充耳不闻。每迈出一步，他都略作停顿，施放出一系列咒语为自己建立防御，用以对抗古籍上必然存在的保护性魔法。
“贾拉索！”爱莱莉叫道，“来我这里！”
卓尔转身望向那个女人。他不难看得出，多亏了埃索格特对付魔像的有效手段，房间中的形势依然处于掌控之下。一只魔像已经倒在地上，无助地挥打着四肢；矮人一边绕圈移动一边忘我地狂舞着双锤，第二只魔像在他的一记记猛击下也开始变得步履蹒跚、身形不稳了。
“贾拉索！”爱莱莉再次高喊。
卓尔看着她，耸了耸肩膀。
“来我这里！”她坚持道。
贾拉索回头瞥向肯森，看见法师已经站在了古籍前方。他重新转向爱莱莉。她命令他远离那本书，无非就是想让肯森能够率先对它展开调查。爱莱莉紧盯着他，她的目光明确无误地告诉卓尔，如果他胆敢违背她的命令，两人之间的战斗将在所难免。
他再次回望了肯森一眼，确信他仍然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把戏——法师的一举一动都极端谨慎，看上去似乎陷入了一片迷茫。
贾拉索穿过房间向爱莱莉靠近。他停下脚步，对从台阶上走下来的奥格汉和艾蕾安点了点头。实际上，高大的半兽人根本是在抬着精疲力竭的女人。
“守住外围。”爱莱莉对所有人下令，同时挥手示意两名半兽人回到露台上。“我们必须给肯森留出解开谜团的时间。”然后她又对马利亚布朗和恩崔立添道：“去隧道里探路。巡视前三十英尺，或视直到遇到第一扇门为止。”
恩崔立漫不经心地听着；他已经开始检查各个隧道了。每条隧道看上去都差不多：八英尺的宽阔走廊，向下缓缓延伸出十余尺，然后转向左方。两侧墙壁上均设有火把，却并未点燃。然而，即便是在黑暗之中，经验丰富的杀手也能判断出地面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坚固。
“等下。”杀手对正要进入一条隧道的马利亚布朗说道。
游侠停下脚步，等待恩崔立从隧道入口处退回来，捡起一个报废的铁魔像头颅。他走到一条隧道前方，吩咐其他人后退。
他将头颅滚过去，同时跳到一边，仿佛在躲避一场爆炸。正如他所料，那颗弹跃的头颅压中了设置在地上的一块感压板。烈焰顿时熊熊燃起，但并非来自于致命的火焰陷阱，而是来自于墙边亮起的火炬。头颅滚到隧道拐角处时撞上了第二块感压板，将拐角处的火把也点燃了。
“真是方便啊。”爱莱莉评论道。
“所有隧道都是这样？”马利亚布朗发问。
“每条隧道里面都设有感压板。”恩崔立回答，“作何用途却未得而知。”
“你刚给咱们演示出来啦，傻瓜。”埃索格特说。
恩崔立露出讽刺的微笑，没有回答。制造一个高效的陷阱，最紧要的莫过于营造出让入侵者放松的环境。他打量了埃索格特一眼，决定不对矮人点出这一简单的常识。
她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扮演领导者的角色，真是令人惊诧。听到爱莱莉在远处大声喝令，法师暗忖。毕竟，对肯森而言，爱莱莉向来是一枚棋子。但他无法否认她在扮演领导者时所发挥的作用。其他人不敢违背她的号令——特别是愚蠢的马利亚布朗，还随着她所说的每个字连连点头，出言应和。
随意向爱莱莉投去一瞥，肯森知道那个女人正在出色地完成着她的职责。她让所有人都保持忙碌：除了奥格汉和艾蕾安被留在台阶上方守门之外，其他人依照其命令试着进入不同的隧道。派特克斯在爱莱莉的巡查任务中压阵，当爱莱莉、恩崔立、贾拉索、马利亚布朗和埃索格特进入各个隧道的时候，他留在圆形房间里检查每一个入口。
肯森看见爱莱莉从一条隧道里钻了出来，进入第二条隧道。盾牌绑在她的一只手臂上，战斧则在另一只手里蓄势待发。
“我把你教得很好。”肯森暗中轻喃。说完之后，他收回注意力，暗自斥责自己竟在如此重要的时刻为此分神——为了任何事情分神。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转向古籍。
随着阅读，他信心渐增。他能感受到从这本具有生命的古籍上传来的精神侵袭，确信自己的防护措施足以与之抗衡。
博学多才的法师开始迅速解析这本古籍的运作方式。符文在古籍上空浮现，落入书页之间，输送着从外界汲取而来的生命能量。这些能量被用来建设城堡、作为不死生物的生命源泉、令石像鬼在落脚点不断重生、激活魔像。
输送行为本身的力量排山倒海般地向他压来，令肯森艰于呼吸。近二十年来，血石之地的法师们一直将征异化作巫妖的事实和他征服了死亡的结果视作他最为伟大的成就。然而，这本古籍……
这本古籍亦可以与之匹敌。
法师贪婪地阅读第二页，又急不可待地翻到第三页。很快他就翻到了文字结束的地方，惊愕不已地看着凭空出现的符文落上纸页，留下一行行字迹。肯森发现，这个过程在最开始时曾汲取生命力供古籍使用，但现在它更多是一种象征，是意志与目的的结合。
那现在的能量又来自何处？肯森不禁暗忖。他想到艾蕾安，想到这个女人和她的同伴日渐虚弱的状态。是她找到了这本书，马利亚布朗和威汉姆这样告诉他们。
不，法师得出结论。这不是全部的真相。艾蕾安与这件事息息相关，绝非只是被吸取了生命力这么简单。
肯森露出一个微笑——他终于领悟到了古籍的秘密，也窥见了击败它的方法。
而且，他希望不仅能击败它，而且能占有它。
他努力将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抬眼望向台阶，看见艾蕾安向后靠在墙上注视着奥格汉，眼中充满绝望和哀伤。她的神情未免太过悲痛了。对于这位年轻的女子来说，能否在城堡中找到解决困境的方法至关重要。这并不仅仅关乎帕里斯楚克的安危——这更加关乎到她自身的命运。
恩崔立向众人演示了安全侦测感压板的方法，但马利亚布朗无需这种指导。游侠经历过许多类似的场景，自有技巧和工具帮助他迅速通过他所选定的隧道。
隧道向左转出一段距离，每隔十余尺就有一块感压板设置在墙壁上的火把中间。马利亚布朗用一根伸缩杆按下感压板，点燃了第一对火把，却并未激活剩余的任何一支火把。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在近乎全黑的环境中行动。
确定再无危险之后，游侠冲回第二对火把中间，按下感压板。他一直重复着这个过程，总是点燃身后两对之外的火把。
大约走过十五尺，隧道变成了一段楼梯，向下延伸出去。
马利亚布朗回头望向他过来的地方。爱莱莉命令他们只需巡视隧道中的前三十英尺。但游侠一向是个跟随直觉行动的独立斥候。他走了下去，检查脚下的阶梯和两侧的墙壁。缓慢而稳健地走下了三十多级台阶后，他无法在变得一片漆黑的视野中继续前行。点起随身携带的蜡烛或是火把会暴露自己的确切位置，马利亚布朗无意这样做，只得叹了口气往回走去。
然而，一丝光明在他下方亮起，从楼梯下面一个房间微微敞开的门缝中流泻出来。一时之间，马利亚布朗注视着那里，感到颈后寒毛倒竖。迫在眉睫的灾难前兆、轻喃着诱惑的未知事物——面前等待着他的，正是游侠毕生追寻的时刻。
马利亚布朗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微笑。他缓缓靠近门口，聆听了一阵，才壮起胆来向里窥视。他首先想到，藏宝室对每一座城堡来说都不可或缺，呈现在他眼前的就是一间通向藏宝室的前厅。紧贴在对面的墙壁上，两具装潢华丽的竖棺立在一扇紧闭的铁门两侧。竖棺前方的房间正中，明亮的火光在一只炭钵里熊熊燃烧，细细的黑色烟雾升向高耸的天顶。天顶中央的圆形凹陷内刻着某种马利亚布朗无法辨明的浅浮雕——但他觉得那里面也镶嵌了一些卵形的石块。
整齐排列在两侧墙边的石桌上放着雕琢华美的银质枝形烛台。桌上还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游侠发现了若干银铃、一柄顶端镶有宝石的权杖和一只黄金香炉。在他看来，这些很像是宗教器物。帷布从一张石桌上垂下，上面绣着豺狼人环绕一只蹲坐的黑龙跳舞的场景。
“有趣的组合。”他轻喃。
马利亚布朗回头望向身后上升的隧道。也许他不该继续前进了。竖棺里究竟藏着什么，对他来说简直再明显不过。
游侠咧嘴一笑。这就是他一生的传奇故事：他总是在本应驻足的时候继续前进。他想起国王盖洛斯对他首次前往瓦萨东部进行正式侦查时的行为作出的斥责。国王原本只命令他探清方铅山脉两侧五哩的地形而已。
而马利亚布朗竟一路去到了帕里斯楚克。
这就是他，这就是他的行事方式：游走在灾难的边缘，靠着娴熟的技艺或是强势的好运屡屡摆脱冒险精神给他带来的麻烦。
现在仍是如此，他无法抵抗这种欲望。幸好，瓦萨之门的荣勋将军丹纳威没有把爱莱莉托付到马利亚布朗一人的手里。
游侠推门扉进入房间。在枝形烛台的照耀下，黄金白银的光辉映进他褐色的双眼。马利亚布朗竭尽全力集中精神，转向面对竖棺的位置。
如他所料，刻有狗脸的华丽棺盖打开了。
一只豺狼人木乃伊从棺材里迈出来，但马利亚布朗已经面带微笑地等在那里了，长剑不住挥砍。那怪物甚至还没来得及离开棺材，就已经被击中了好几次。当它笨拙地挪上前来，伸出一只手臂抓向游侠的时候，马利亚布朗欣然从手肘处斩断了它。
此时此刻，第二只怪物也逼了上来。游侠反手一剑，迅速转过身来，剑刃与地面平齐。附魔的长剑砍进豺狼人的中段，撕开了肮脏的灰色裹尸布，在不死生物腹部脱水干瘪的粗糙皮肤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豺狼人木乃伊呻吟着，追击的脚步益发缓慢。马利亚布朗的笑容加深了，知道他的武器令这怪物痛彻骨髓。
两个行动缓慢不死生物都不足以对技艺娴熟的战士造成真正的威胁。马利亚布朗以闪电般的快速和极度的精准完美地挥舞着长剑，洞穿木乃伊露出的每一个破绽，利用一切可趁之机，却绝不冒进。徐而不躁的战斗风格是他的一大特点，来源于他的自信——无论面对什么对手，他都能靠着他的战斗技巧取得胜利。
上方传来了一阵骚动，挑战着这份信念。这时候，两具木乃伊已经比起它们刚刚跨出棺材时显得更加残破了，裹尸布松松垮垮地垂下来，一道道深深的伤口中溢出恶臭和腐液，弥散在它们周围。其中一只木乃伊只剩下了半条手臂，断面上突起一截灰黑色的骨骼。另一只几乎寸步难行：它的内脏挂在体外，双腿都受到了重创。游侠引诱着它们移向房间的一侧，走向他之前进来的那扇门边。退到门边之后，游侠脱离战斗，冲回原位望向头顶的生源。
他注意到一个蛋形物体在炭钵上方来回摇晃，从天花板掉到熊熊燃烧的火盆里面。看见那东西落下来，马利亚布朗好奇地睁大双眼。他意识到那并不是一块卵状岩石，而是某种真正的蛋。砸上燃烧的石块后，蛋裂开了，一道更黑的烟雾从中涌出，袅袅升起的同时扩散开来。
暗自祈祷着那并非毒烟，马利亚布朗又冲回木乃伊的身边，希望能从两只怪物中间通过，占据一个便于迅速撤离的位置。他再次击中近处那只木乃伊的腹部，加深了已经非常严重的伤口，令怪物弯下腰去，倒在地上瘫作一堆。另一只抬手向马利亚布朗挥来，但动作敏捷的游侠躲过了这笨拙的一击，冲过它身边，冲向门口。
“你跑不掉！”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入耳中；游侠感到一阵凉意蹿过脊背。伴随着那个声音，突如其来的疾风掀起了游侠身后的斗篷。
更糟的是，风关上了那扇门。
他转过身来，背靠门板面对着房间，目光沿着腾空而起的汹涌浓雾向上望去，不禁目瞪口呆。那道黑色的烟柱变成了一只头上长角的强大生物的上半身，纯粹的邪恶气息从这个恶魔般的怪兽身上弥散出来。它的头颅和面部特征都犹如嘴部突起的斗牛犬，口中长着巨大的獠牙，宽阔的脑袋两侧各有一个向内弯曲的犄角。它的双臂和两手看来同样是由烟雾构成的，黑色的手掌巨大而强壮，指尖十分锋利。
“幸会了，人类。”恶魔般的生物说道，“你显然是来寻求冒险，测试战技的。找到那个答案之后，你会离开吗？”
“我会把你送回深渊，恶魔！”马利亚布朗发誓。
他正要冲过去，却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因为震惊于更为强悍的怪物，他忽略了木乃伊。它上前挥出笨重的一击，游侠转身躲过。然而第二击——来自于那只断手的戳刺——尖锐的骨骼却划开了马利亚布朗的脖子。游侠的敏捷再次在木乃伊刺穿他咽喉之前救了他，但鲜血从他的项间流淌了下来。
不假思索地，他再次跃向一侧。
烟雾巨怪呼出一道火焰锥。
“是尤格罗斯魔[1]。”它纠正道，“而且我来自焦热地狱[2]。我很乐意回去，但在那之前我要先享用你的血肉。”
火焰从马利亚布朗的斗篷上熊熊燃起，他转动身体，同时将斗篷扯了下来。那只追击他的木乃伊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它被尤格罗斯魔的火焰烧了个正着，在烈焰中胡乱抽搐，仅余的手臂徒劳地疯狂抖动着。
保险起见，马利亚布朗将斗篷甩到了木乃伊身上。
然后，游侠跃向前方。与此同时，烟雾形成了尤格罗斯魔有力的双腿；它跨出炭钵，迈步上前。它朦胧晦暗的利爪向马利亚布朗抓来，并探头狠咬。然而，游侠再次立即意识到自己比对手技高一筹，他的长剑能够重创这个来自异界的怪物。
“那就滚回焦热地狱去吧！”他大喊，“但你只能饿着回去！”
“蠢货，我从来没饱过！”
最后一个字被它说得汩汩作响——游侠的长剑劈开了它的面门。在胜利的欢呼中，马利亚布朗没能听见第二只蛋坠地的声音。
或是第三只。
[1] 原文作Deamon，和恶魔（Demon）一词仅有一个字母的差别。Deamon是尤格罗斯魔的旧称。尤格罗斯魔既非恶魔也非魔鬼，而是另外一种贪婪而好战的异界生物。
[2] 尤格罗斯魔在焦热地狱占有绝对的统治地位，但那里也同样存在许多其他的强大生物，例如巫妖之王墨利夫和邪恶云巨人之神门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