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战斗的声音在隧道里回响不绝，传进高塔的主厅。肯森被吵得出言怒骂，却不愿从古籍中抬起头来。他相信书本中还藏有更多秘密。能量充斥在他周身的空气里，嗡嗡作响，令他皮肤发麻。魔法潜伏在书页之间，蕴含在符文之上；他对城堡的成因、能量的来源以及它给养这幢建筑的方式已经有了更为深入的理解。但真相并非仅止于此，在表面的谜题之下依然潜藏着某种奥秘。此时时刻仍在纸张上不断书写的魔法符文很可能就是一个证据。
钢铁的撞击声引他分心。他转过头来，看见房间中央的派特克斯正不断跳脚变换重心。爱莱莉从一条隧道中出现，冲向声音传来的一侧，同时望向派特克斯。埃索格特也从对面的隧道里钻了出来。露台上方，奥格汉和艾蕾安倚着扶手关切地向下张望。
“谁？”艾蕾安发问。
“那个游侠。”派特克斯回答。
爱莱莉循声跑去。“哪条隧道？”她问道。所有的火把都已经熄灭了，激荡的回声令人困惑。
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了派特克斯身上。但矮人只是耸了耸肩膀。
此时，上方的奥格汉大喊一声：“怪物进来了！”
战斗迫在眉睫。
“别让他们靠近我！”肯森吼道，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到敞开的书本上。
又有一枚蛋坠落在地，碎裂开来。这样就一共有五只了。
马利亚布朗双手持剑，凌空一斩结果掉第一只怪物，但他还来不及感到欣喜就不得不跳开到一边，躲过一道尤格罗斯魔的火焰喷吐。
他展开一场翻滚飞旋的狂舞，挥动的长剑不断命中敌人。意识到这群生物只能从一定距离之外喷吐火焰后，游侠开始奔走移动，交替逼近不同的对手。他受了一些伤，但造成了更多伤害。听见从上方传来的骚动，游侠跳上去撞到了炭钵。他感到信心倍增。
骚动停止了。
他面前只有四个敌人，不会增多了。他只需坚持到同伴赶来救援即可。
他疾跑上前发起冲锋，却猛然停住脚步滑到一旁，用一具竖棺进行掩护，挡下了向他抓来的烟雾利爪。
一个微笑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那份自信令他回想起曾经的自己。他赢得了名副其实的“游荡者”的称号，也在整个达马拉的女士中间留下了一个风流不羁的名声。冒险精神充斥满他的全身。在他曾经面对过的所有千钧一发的危险境地中，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感到生命如此鲜活、自由，如此接近覆灭的归宿。
“整个焦热地狱的住民都像你们这么笨拙吗？”他想要嘲讽敌人，但说到一半，却咳出一口鲜血。
游侠的身体僵住了。他抬起空着的手摸向颈侧，感到鲜血仍在不停涌流。一阵眩晕几乎令他跪倒在地。
两只尤格罗斯魔向他喷出锥形的火焰，游侠不得不俯身躲过。虚弱感几乎令他无法重新站直身体——而当他设法站起来的时候，他踉跄得几乎撞到了面前的第三只怪物身上。
“牧师，我需要你！”游荡者马利亚布朗在鲜血中高呼；转瞬之间，自信和活力都离他而去了，“牧师！矮人，我需要你！”
恩崔立和贾拉索冲回房间，回到其他人的身边。来自上方的战斗声响令他们忐忑不安，恩崔立和埃索格特立即双双动身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接着，他们听见了马利亚布朗绝望的呼喊：“牧师，我需要你！”
“埃索格特，守住露台！”爱莱莉下令，“剩下的人跟我来！”
听见艾蕾安的叫声，恩崔立无视了指挥官的指示。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他挚爱的半身人瓦维尔陷入绝境的画面。某种强烈的情感排山倒海地向他袭来，杀手甚至无法细加思索。他冲过矮人身边，一步三级冲上台阶。大门和同伴都在露台的左侧，恩崔立却冲向右方。
他猛然左转，飞速跳上倾斜的楼梯扶手。尽管在前的那只脚开始下滑，但杀手右脚重重踏住栏杆，向露台高度腾空跃起，同时扭动身躯，转身背对上层的围栏支柱。在其他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恩崔立伸手抓住支柱，紧绷的肌肉收缩发力，一边把自己拉向高处，一边蜷缩身体，将双脚抬过头顶。他以完美的后空翻跃过围栏，以同样完美的平衡轻盈落地，还在这个过程中设法拔出了他的匕首和长剑。
落地之际，他立即转身扑向最近处的一只豺狼人木乃伊，双刃如旋风般切割挥刺。灰色的裹尸布纷纷飘到空中，在他周身飞舞。
露台下方，贾拉索望向爱莱莉。“你可以认为这个房间已经被守住了。”
爱莱莉一边冲向隧道的入口，一边向卓尔投去一瞥。
“哪条？”她再次询问跑到了她身边的派特克斯。
“你走左边的，我走右边的！”矮人回答。他们分别冲进两条可能正确的隧道。
贾拉索跟在他们后面，却在入口处停下了脚步。埃索格特从楼梯上冲了回来，试图追上其他人。
随着爱莱莉跑过隧道，一对对火把相继燃起。派特克斯紧随其后，矮人的沉重脚步也同样点燃了他所在的那条向下的隧道中的第一对火把。
“走哪条？”埃索格特对贾拉索问道。
“这边！”爱莱莉赶在卓尔回答之前叫道；贾拉索和埃索格特都向女战士追去。
在另一条通道中，刚刚路过第二对燃起的火把的派特克斯也听见了她的呼喊。矮人下意识地放慢了步伐。但他摇了摇头——也许他的隧道会与另一条隧道相交？他暗自思忖。如此一来他就不至于浪费折返的时间。于是，矮人决定再多点燃一对火把。
他踏上下一个感压板，转到一侧——若是在光线中看到前方并无岔路，他便可以立即转身返回。
火把并未燃起。
取而代之的是金属撞击的声响。派特克斯眼睁睁地看着一支铁矛从他对面的墙壁里滑了出来。
他想要闪到一边，但铁矛的速度太快了，他只能奋力发出一声大叫。铁矛击中了他的腹部，将他推向隧道另一侧的墙上。它继续向前推进，刺穿矮人的身体，重重撞上他身后的石壁。
派特克斯用颤抖的双手抓住铁矛。他竭尽全力集中最后的力量，向他的神祗祈求治愈的神术。
但矮人知道，只是这样还并不足以挽救他的生命。
火舌从四面八方向马利亚布朗袭来。长剑刺穿了一只尤格罗斯魔的头颅，把它从脖子上扯了下来；他疾转回身，又将另一只怪物一剑斩首。然而，整个房间都在旋转，当他冲向剩下两只尤格罗斯魔时，他的脚步已经变得踉跄不稳了。
意识正飞快地弃他而去；他感到利爪挠上他的肌肤。他抬起手臂进行防御，却被一张血盆大口紧紧咬住。
黑色的光斑连成一片黑暗。他觉得寒冷……刺骨的寒冷。
游荡者马利亚布朗聚集起全身的力量，突然展开了猛烈的攻势。他疯狂地挥舞着长剑，拳打脚踢。
然后，游侠看见一条属于他的征程——这是他的冒险精神必将带他踏上的唯一征程。
他得到了安息。
木乃伊有力的双手扣住艾蕾安的咽喉，她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她甚至无法集中精神施放出她所剩无几的法术。何况，她知道她的魔法无论如何都不足以击退、甚至是阻碍那些怪物。
她也没有力气用拳脚进行反击。她伸手抓住了木乃伊的手腕，却犹如蚍蜉撼树一般徒劳。
她设法望向奥格汉，看到他正和另外两只骇人的怪物疯狂搏斗。只需一眼，艾蕾安就知道她的朋友很可能要和她在冥府相会了。
木乃伊加大了力气，迫使她头颅后仰。在内心深处，艾蕾安希望自己的脖子能就此折断，在她窒息而死之前结束这一切折磨。
然而，她手中的怪物利爪放松了力度。艾蕾安趔趄退后，困惑不解地睁开双眼，惊恐地发现自己正拿着两条断肢。她把它们扔向地面，深深喘息，享受重获空气的感觉。她回头望向那个不死生物，看到它被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刃舞解体。
另一只木乃伊从一侧向她抓来，艾蕾安惊叫出声。
恩崔立已经赶到了那里，强大的长剑翻转上扬，自左而右反手挥过，迫使木乃伊向旁边撤回手臂。杀手转身追上，将匕首掷到半空并反手接住，刺入木乃伊的面门，直至没柄。冲击之下，灰色的粉尘四散飞溅。
恩崔立拔出匕首，与那怪物迎面相对，向前猛攻，把它逼到围栏边缘，从栏杆上方跌落露台。
艾蕾安在恐惧和虚弱中轻轻啜泣。杀手抓住她的手臂带她走向台阶。
“去楼下！”他喝道。
伤痕累累的艾蕾安被绝望的情绪所笼罩，因为惊惶和虚弱而犹豫不决。
“快走！”恩崔立大吼。
看到他向自己跳来，她再次惊叫一声。但杀手从她身边掠过，奋不顾身地扑向另一只紧追不舍的豺狼人木乃伊。
“趁现在，女人！”他叫道，再次挥舞着双刃跳起一场致命的舞蹈。
艾蕾安一动不动。
恩崔立发出挫败的怒吼。随着更多的怪物涌进上层，即使无需保护艾蕾安而只求自身安全，对他来说也已经相当困难。他望向门口，突然灵机一动。
“艾蕾安，”他叫道，“我必须到奥格汉身边。请你去楼梯那儿。”
可能是因为提到了她的半兽人朋友，又或许是因为他镇静的声音，女子动身冲向台阶。无论是何原因，恩崔立感到由衷高兴。
面前的木乃伊溃败倒地，杀手跃向前方。
奥格汉正处于极端险恶的劣势。此时他已经遍体鳞伤、淤痕累累，每次笨拙地挥动那根沉重的木棒，他都会步履蹒跚、踉跄不已。
恩崔立全力撞上半兽人的后背，把他从两个正在和他交战的木乃伊中间推了过去。杀手继续推搡，让奥格汉重重撞上了敞开的门。门差点儿就合上了——除了一只卡在门板和门框之间的石像鬼。
恩崔立继续推搡，挤压着迎面而来的怪物。他知道木乃伊正迅速在他身后包围上来，但杀手无视了它们，将全部怒火倾泻在那只被夹住的石像鬼身上，挥砍突刺迫使她后退。
终于，奥格汉的体重把门紧紧压住了。
“顶住门！”恩崔立对他叫道，“为了所有人。”
杀手回身冲向剩下的两只木乃伊。
直觉告诉爱莱莉她正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可能是因为马利亚布朗求助时的语气，抑或是因为这位传奇游荡者竟然出言求助的事实本身；也可能是因为位于楼梯尽头的门扉紧紧关闭，又或者是因为此处的声响。
——除了她的脚步声和从身后传来的激战声之外，别无其他声响。
她沉下双肩顶开门闯进屋内，盾牌高高举起，长剑趋势待发。她的动作冻结了，整个人都陷入恐惧和绝望。她的预感变成了现实。马利亚布朗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那里，他的血染红了脖子和前胸。鲜血仍从他项间的伤口里汩汩流出，但血流不再汹涌，因为游侠的心脏早已停止了搏动。
“太多了。”埃索格特说着从她身后走过来。
“尤格罗斯魔守卫。”看到房间中散落的恶魔般的头颅，贾拉索评论道。这是怪物们留下的唯一残骸。“一场精彩的战斗。”
爱莱莉木然呆立在那里，紧盯着马利亚布朗，紧盯着已死的达马拉英雄。爱莱莉从小就听过许多故事，讲述着这个伟大的男人，讲述他与她作为国王的叔叔共事的经历，讲述着他和血石之地的男爵特兰斯系族、以及爱莱莉的近亲们之间的特别关系。一如无数和她同辈的战士，爱莱莉一直将传奇的马利亚布朗视为英雄的典范，视为她的偶像和她的目标。正如盖洛斯·龙魇和他的朋友们曾经激励了和马利亚布朗同辈的年轻战士们一般，游侠也一直激励着她。
现在，他却死在爱莱莉脚边，死在一个由她所领导的任务之中，死在她分散人力探索隧道的决定下。
爱莱莉几乎完全没有察觉周围的情况，直到埃索格特一声大吼，才把她从一片混乱的内心世界唤醒过来。
“是牧师！”矮人高喊着转身冲出房间。
贾拉索走到爱莱莉身边，伸手扶住她的肩头以示安慰。
“别的地方还需要你。”黑暗精灵对她说道，“你对眼前的事实已经无能为力了。”
她向卓尔投去一个空洞的目光。
“跟埃索格特走吧。”贾拉索说，“那儿还有需要迅速处理的问题。”
不假思索地，爱莱莉踉跄着离开了房间。
“我会照看马利亚布朗的。”贾拉索对蹒跚着爬上台阶的爱莱莉保证道。
爱莱莉刚从视野中消失，卓尔就按照他的承诺开始料理游侠的后事。他抽出一根法杖，迅速施展了一个预言系魔法。
考虑到马利亚布朗的名声，他身上的魔法少得让卓尔惊诧，也让他十分失望。游侠的长剑贝乌洛自然附有魔法，他的铠甲也同样经过魔法加护，但这些魔法都不算十分强大。他只戴了一枚魔法戒指，但贾拉索一眼就看出自己至少有一打比这强大不少的戒指。他摇了摇头：这枚特征明显的戒指完全不值得他冒险去偷。
然而，另有一个东西着实吸引了他的注意。一打开马利亚布朗的小腰包，贾拉索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黑曜石坐骑。” 说着，他从腰包里拿出了一只黑色的马形雕像。快速检查一番之后，他发现了召唤指令。
贾拉索将游侠的双臂在胸前交叉，并将贝乌洛摆放到他身上合适的位置。一时之间，他心中涌动着哀悼之情。在来到血石之地后的短暂时光中，他听说了许许多多有关游荡者马利亚布朗的故事，知道自己见证了一个历史性的重大时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瓦萨和达马拉都将沉浸在这个男人的死亡所带来的冲击中。贾拉索突然意识到，这的确是个沉痛的损失。
他向逝去的英雄短暂致敬，为他的死亡而感到悲伤。
但这显然还不足以令贾拉索放回那尊黑曜石坐骑。
“噢，你干了啥？”来到奄奄一息的牧师身边，埃索格特立即问道。
派特克斯被钉在隧道的墙壁上，碎裂的前胸已经遭受了重创。他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同伴。
埃索格特抓住钢钉想要把它拉回去，却找不到可以下手发力的地方。然而，无论是他们两个，还是来到黑胡子矮人身后爱莱莉，都知道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哼，看来你是要去摩拉丁的大厅啦。”埃索格特说。他从脖子上摘下一只皮囊送到牧师的唇边。“来点儿烈穿肠。”他解释道。这是一种最为强力的矮人烈酒。“这玩意能送你上路，还能让你和老大说话的时候保持个好心情。”
“好疼。”派特克斯喘息道。他从皮囊中啜饮了一口。当烈火般的酒液流下他的喉咙时，牧师甚至还设法点了点头以示感激。
然后，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