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埃里克·斯科特·德·比
翻译：Across the universe
1364 热浪之年，夏潮之月[1]
大篷车滚滚向前，马车轮轱辘作响，旅人不断干咳和咒骂着，马匹发出呜呜的低鸣声，穿越腹地[2]的前几英里都是这番情景。通往博德之门[3]的路道阻且长，许多膀大气粗的商队守卫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们对路况了如指掌，轻车熟路到可以准确定位沟壑、岔路、树林和构成天然伏击点的巨石。
斥侯们全神贯注地观察他们的侧翼、前方或后方是否有什么异常威胁，没几个人注意到天空中掠过的黑影。
没几个人。除了阿林·卡滕[4]之外。
年轻的吟游诗人一边望着车窗外，一边悠闲地拨弄着竖琴。他坐在马车里，悠哉悠哉地想，这或许只是一缕飘散的浮云或一群高飞的夜鸟。这次旅行顺风顺水，所以他在离开丘缘镇[5]的六天后放松了自己紧绷的神经。坐马车虽让他上下颠簸，但仍然比坐马鞍舒服。
“欸，你说，那是什么？” 他问马夫。
面无表情的男人看向天空。“什么什么？”
“那里，那个奇怪的形状。”阿林指着天空说。
“那里？除了云以外的东西？”他问道，阿林点点头。“那是苏伦[6]，孩子，她正在夜空中漫步。”
阿林翻了个白眼。那哥们根本就没看见。就这样，那个形状——假设它真实存在、而非他的臆想——消失了。
之前在丘缘镇的停留简直痛苦而漫长，因为在热浪之年，尤其在夏潮之月，人们都喜欢跑到凉爽的户外去寻欢作乐，唯有阿林得呆在酒馆里奏乐讨吃住。他的歌里唱着风流调侃玉树临风的潇洒青年，金发飘逸黑发如瀑的妙龄少女，娇阳金粉洒在他们红扑扑的双颊上……
遗憾的是，这些阿林在室内都找不到。
马车颠簸了一下，扰乱了他的遐想。阿林拨开一缕贴在脸上呈尖刺状的黑发，在竖琴上弹了一个走调的音符。自从那天他父亲因为他未能在科米尔[7]声学院金榜题名而把他送走之后，阿林每天都得为吃上一顿热腾腾的晚饭而唱歌，有时候还得与大篷车队一起骑行，唱歌变得不再快乐了。
然而即使在路上，他也被迫与另一个资历更老的吟游诗人竞争：一个名叫坦宁[8]的吟游诗人冒险者，他和他的冒险者伙伴一起旅行。商队肯定很快就会炒阿林的鱿鱼，他只希望他们能等到了特里尔[9]再这么做。
外面传来叫喊声，但他没有理会。因为他知道这估计又是两支大篷车守卫之间的另一场争吵。
他灵光一闪，一首歌词脱口而出，他在竖琴上弹奏了几个音符。
“我走过的路曲折又真实，”他唱道。“它为我带来旧朋与新友。”[10]
阿林正在绞尽脑汁想第三行的时候，马车的前半部分在一阵燃烧的深红色烈焰中消失了。爆炸的冲击波将他震向后方，在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出去的同时，马车的百叶窗被震成了齑粉。魔狱之火般的火舌烧了过来，阿林痛苦而害怕地尖叫起来。在黑暗中，他只看清了一样东西，一只凶光毕露、反射着火光的的黑色眼睛。
然后他的视线暗了下去。
当光亮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阿林觉得自己的身体暖洋洋的。有那么一刻，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到达了世界巨轮[11]，什么时候能见到他的女士泰莫拉[12]。
然后，在几口令人愉快的呼吸过后，阿林意识到自己腹中空空如也，他饿了。周围的环境也在提醒他自己还没有完全进入明水之殿[13]。与此相对的是，他正裹着厚厚的毯子，盯着卧室的天花板。
他试图起身，但头疼欲裂的感觉瞬间袭来。起初，阿林还担心他是不是身首分离了，他用手指摸了摸，头还在他的脖子上。
真是个可怕的梦。阿林想。
最后，经过多次失败的尝试，阿林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虽光着身子，却并不觉得冷。
窗子敞开，夜色沉沉，微风习习。房间很简陋，空荡荡的，还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把充做家具的椅子。他的浅色束腰外衣、靛蓝色背心和皮革马裤被叠得整整齐齐，摊在椅子上。阿林捧起它们，闻了闻，没有花朵的香味，但闻起来很干净。
花了片刻功夫穿好衣服后，他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只是一场梦。然后他听到了一些声音。
小酒馆的嬉闹声从楼梯下方传来。
阿林揉着脑袋笑了笑，下到楼下。
特里尔咏风旅店[14]公共休息室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尽管旅行者们正在推杯换盏向旧友和新知敬酒。有几个人低声谈论龙的袭击，但阿林不知道这到底是真实的情况，还是只是酒后吹牛。椽木被浓烟熏黑了，空气中弥漫着烟斗的烟味、啤酒的麦味和没擦干净的体液的气味。
一位吟游诗人弹奏着竖琴，唱着一首低俗的谣曲[15]，歌颂英勇但愚蠢的骑士老爷和风骚又能干的侍酒女郎。
阿林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的肺在燃烧。他享受着生命的每一刻。
阿林的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一对非比寻常的组合，一个是站在一张桌子旁边、穿着深色皮衣、背着巨斧的魁梧男人，还有一个是正安静地坐着喝着酒、穿着丝绸长袍的瘦小女人，她的身高约莫男人的一半。他来不及多看，一只肉嘟嘟的手就从旁边伸过来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喔，瞧瞧谁来了！” 一个友好的声音说道。
阿林转身。他的身侧，站着一个身着金白色外衣的壮汉。那人生得白皙，头发金黄，留着浓密的胡须。
“抱歉，我们见过面吗？” 莫名其妙的阿林问道。
“如果说‘见过面’的意思是‘从燃烧的商队残骸中拖出半死不活的你，并在塔德背着你的时候在一旁治愈你’。”那人说，“回你的话，是的，我们见过面，”那人补充到。“在巨龙那般肆虐之后，你能活着还真是幸运，感谢晨曦之主看顾年轻的你！”
阿林的回忆瞬间如潮水般涌现：马车、火焰和燃烧的眼睛。显然，这一切都不是梦。
“你……你救了我的命？” 阿林问道。“我该怎么报答你？”
“那，就从自我介绍开始吧，”男人说。他握住了阿林的手。“在下德尔金·雪晨[16]，洛山达的晨安兄弟[17]，来自路斯坎[18]。你是？”
“阿-阿林，”年轻的吟游诗人忍着手心的疼痛，咬牙道。德尔金的握手不如说是钳手。
当牧师终于松开手时，阿林把它背到身后揉了揉。“提弗顿[19]的阿林·卡滕。”
“啊，科米尔人，”德尔金说。“那里的美酒是最赞的。”
阿林默默地点点头。他张口欲言，德尔金一把搂住他的腰，拉着他往前走。
“你得见见我的朋友们，其他的荒原行者[20]，”他大声说。“还有，既然你醒了，那就让咱去给你弄点喝的，让你再睡回去。”
阿林眨了眨眼，牧师笑了笑，补充道：“啊，我跟你开玩笑的。”
“荒原行者？” 阿林问道。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词。
“杀死巨魔，在永泽荒原[21]为我们赢得了名声，”德尔金回答道。“虽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美名永不变质，你懂得。过来。”
阿林有感盛情难却，那牧师将他半抬到了他之前见过的那两位清奇之人面前。
“塔德[22]和英莉[23]。”德尔金介绍道，依次指了指壮硕的男人和瘦小的女人。
“大人，女士。”阿林低声道。
近距离端详那个男人，他看上去好像更大个了。女人是个娇小的精灵女子，一头富有光泽的金发，同她的肤色相配[24]。两人完全没有理会阿林。
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尴尬地看向德尔金，但牧师已经走了。他又转头看向那两人。阿林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做他唯一能做的事：寻找话题。他的目光落在了巨斧宽刃面蚀刻的图案上。
“坦帕斯[25]的剑徽，纹在一匹奔腾的种马上，”他说。“也就是说，你是天马氏族[26]的战士，对吧？扛着这么重的斧头，你一定是个强大的战士。”
壮汉好奇地打量他，问道：“是啊，怎么了？” 他的声音粗犷而深沉。
“而你，美丽的女士，根据你的着装，我猜你是一个女术士[27]，你的长纱在光线中不断变换颜色，反映了你对混乱魔法的掌控，对吗？” 他问。
她第一次抬头看他，她的眼睛是明亮的粉红色。
“还有你的凝视，就像日出一样……”阿林开口道。“它让我想起一首谣曲。啊，多少回和我亲爱的姑娘在柔软的草甸上缠绵共赏金乌懒洋洋地爬上东隅搂着她深情地与她对视她的眼睛比东升的……[28]”
当德尔金给他端过来“让他再睡回去”的饮料时，阿林正和两个冒险者坐在一起，喋喋不休地谈论关于他的旅程、艺术和生活的故事。塔德带着温暖而钦佩的笑容，就连英莉的眼睛都在泛光。
“自来熟啊你。”德尔金为在座众人递过大杯啤酒时称赞他。野蛮人拿起他的酒杯，一口气喝光。
“你的同伴都是优秀的冒险者，”阿林说。“我只是在听他们的故事，值得称赞的是他们，而不是我。”
“也许吧，”德尔金说。他对着英莉眯起眼，精灵女子回避他的目光，但眼角还是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显然他们正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
阿林眉头一皱，问道：“什么小算盘？”
荒原行者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之前不确定当讲不当讲，”英莉说。如果月光会跳舞，阿林想，那可能就是她的声音[29]。“现在我确定了：我们希望你加入我们。”
“作为我们的吟唱诗人[30]……呃，吟游诗人。”塔德咕哝道。
德尔金点点头，笑得灿烂。
阿林愣住了。“可是，什么，为什么？” 他问。
“你……你们才刚刚认识我，现在你们就想让我加入你们的小队？”
德尔金用胳膊勾住了阿林。“你看，阿文[31]，”他开口道。
“阿林。”吟游诗人纠正他。
“对对。我们的吟游诗人坦宁……嗯，他……啊，从大篷车队里离开了，我们正在寻找替代者。”
阿林的疑惑解开了，荒原行者就是之前那伙和商队一起旅行的冒险者。
“一个替补？” 阿林问道。“你们打算要我？”
“这还得取决于你，对吧？” 牧师回答。“我们听到你在路上唱歌，然后——”
“我加入你们！”阿林喊道，把三名荒原行者吓了一跳。没有人预料到会有如此迅速的答复，但没有人提出异议。
“好啊，”塔德浑厚的声音响起。“自从坦宁被杀以来，一直需要有首好歌。”
“被杀？” 阿林问道。
德尔金不高兴地畏缩了一下，怒视着塔德。
“在龙袭中。”英莉急忙解释道。
“是啊，那可恶的野兽打得我们猝不及防，”德尔金若有所思地说。“可怜的坦宁……
冒险就是冒险，冒险就要担险——”他看着阿林。“呃，也不是说你一定会碰到危险。”
阿林意识到他应该感到害怕，但他却感到一股兴奋涌上心头。
“一条龙？” 阿林问道。“你们可以屠龙的，对吧？”
荒原行者互相看了看，满面犹疑。
最后德尔金耸了耸肩说：“对，当然。啊，好吧……也许吧。好吧，其实不太对，不太可以。好吧，我们真正需要的是……”
就在这时，风猛地把门吹开，砰的一声撞在了内壁上。各位宾客的脑袋仿佛被无形的缰绳牵引着，猛地朝着闹出动静的方向转了过去，不由地倒吸了几口冷气。
进入公共休息室的焰发女子身材高挑苗条，风姿绰约。塞尔[32]风格的黑色皮革和鳞甲，配以爪状的尖刺装饰，束裹着她凹凸有致的娇躯。一件黑色的半披风从一侧肩膀上耸拉下来，一把带鞘的弯刃剑横挂在她腰间那条好像是用某种黑色爬行动物的外皮制成的腰带上。她右手戴着一只被雕成衔尾飞龙形状的银戒指。一只尖刺护手包裹着她的左下臂。她雪白的脸庞瘦削而立体，她的眼睛像一对闪闪发光的黑玛瑙，透露着饥渴。[33]
“请问这位美女，有何赐教？” 德尔金说。
英莉冷冷地斜看他一眼，然后将警惕的目光转回陌生人身上。阿林没说话，他只是坐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
沉默只持续了片刻，女人便开口了。她的声音很有磁性，但有点沙哑，很容易吸引听众。
“我知道附近有条龙。”她说。
“是吗？那又怎样？” 一位独眼听众打了一个响鼻。
“我正在寻找一些勇敢的灵魂来帮助我处理这头野兽，”女人回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需要一个追踪者和一个施法者。”
“为啥帮你？” 另一个男人问道。阿林认出他是车队里的一个狡猾的奸商。“你这可笑的女人……”
当一条金属利刃出现在他的喉头时，他的声音变小了。公共休息室里爆发出一阵喘息声。
没有一个人看清楚女人拔刀的动作，上一秒她明明动也没动啊。男人颤抖着，张大了嘴巴。
“蕾拉·龙爪[34]，”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记好了。”
男人在她如炬的目光下，吓得浑身哆嗦不已。
“屠龙者[35]！”阿林脱口而出。他冒失的喊话在这令人紧张的寂静气氛中听起来就像在肃穆的神庙里大声喧哗亵渎神明。
蕾拉的目光瞄向他，她把刀破空一挥甩进了鞘里。朝着荒原行者走去，把那个舒了口气的商人留在身后。她矫健的步伐平稳而自信。
“你认识我。”她对阿林说，只对他一个人说。
他试图回答，但结结巴巴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她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和炯炯有神的目光令他春意萌生、情思荡漾。诗人不想多言，只想好好看着这秀色可餐的一幕，她的长发在她俏人的脸庞周围勾勒出了深红色的光晕。
“幸会，龙爪女士。”德尔金开口道。
“叫我蕾拉，”屠龙者说。“我不是什么女士，也不是什么骑士。”
牧师耸了耸肩，继续说道，“那么，蕾拉。我是德尔金·雪晨，荒原行者的领队。这是阿林·卡塔兰——”
“卡滕。”阿林叹了一口气。
“对，”德尔金说。“提弗顿的阿林·卡塔兰，”他指了指英莉和塔德，“这几位是——”
“呐，冒险者们。”她打断了牧师，对吟游诗人说。
另外两名荒原行者眯起了眼睛。蕾拉与阿林四目相对，嘴里反复轻语着他的名字，仿佛在用她的舌头细细品味。一股燥热的火从他的脊背上蔓延开来[36]。
“正是我需要的。”陌生女人补充道。
英莉看了看蕾拉，又看了看德尔金，但最后开口的是阿林。“需要帮你杀龙？” 他带着溢于言表的兴奋之情问道。
“萨拉斯·卡拉格拉姆[37]，”蕾拉回答。“没错。一条红色巨龙。我追踪他跑了老远，我知道他接下来要去哪里，我需要一些英勇无畏和……”她上下打量着阿林，双睛迸发出欲火。“乐于助人的冒险者帮我杀了他。”
她看着阿林，轻轻地舔了舔嘴唇。只有他能注意到。
“不好意思，屠龙者，”德尔金说，接受了英莉的眼神暗示。“我们现在有点忙，忙着替补我们的吟游诗人，我们懒得去——”
“我们加入！” 阿林说。
其他的荒原行者各自用不同的表情看向他，从德尔金脸上的震惊，到塔德脸上的惊讶，以及英莉眼中的惊恐。
蕾拉抿起朱唇，娇媚一笑。
“那么就，好好休息吧，大无畏的诗人爵士，”她说。“我们在黎明时分出发，前往龙之森[38]。”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我们说话了？” 阿林一走出旅馆，英莉就在明媚的阳光下揉了揉眼睛问道。
“什么？” 阿林在束紧束腰外衣的袖口后问道。“我以为……”
荒原行者们在阿林之前上好了马鞍，阿林还不习惯起那么早。骑在一匹健硕的黑色种马上，塔德看起来就像一个被毛皮和皮革拼起来的巨人。英莉骑在他旁边的一匹白色母马上，身着绿缎和银缎丝绸。披着鳞甲和白色战袍的牧师德尔金看起来也很紧张。随着骑手的一声哨响，德尔金的母马走到了英莉的母马面前，牧师说了几句话来安抚女术士。
“德尔金，屠龙我没意见，但我们信得过那个女的吗？”英莉开口了，阿林不好意思提出意见。“她就戴着一只魔法戒指。屠龙者真的就只有这点魔法？”
塔德点点头。尽管他的乌斯伽[39]族人也没有大量使用魔法，但他也不得不同意屠龙不准备魔法物品有点反常。“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也许她很……厉害，”吟游诗人争辩道。他拍了拍他强壮的科米尔骏马纳布[40]。他很高兴这匹马在龙袭中活了下来。“塞尔出产的甲胄久负盛名，而太刀[41]，是卡拉图人[42]的兵器，是国度有史以来最好的剑。也许她不需要魔法。”
荒原行者们正准备驳斥，就被什么东西给禁了声。阿林感觉到身后有人。
“也许我根本就没有魔法呢。”蕾拉悦耳的声音响起。
屠龙者大步向他们走来，脸上神采焕发。玄黑色的铠甲与她乳白色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红发发梢在旭日的映照下宛若纷飞的焰火。她的目光片刻不离阿林，在那俏丽的双眸里，他再次迷失了自己。
俄顷，德尔金清了清嗓子。“你没有马吗，女士？” 他问。
“我一般都是自己来，”蕾拉说，并没有打断与吟游诗人眼神的交流。她停顿了一下，呼了口气，然后补充道，“靠我自己的双腿。”
德尔金咧嘴一笑，但从他的同伴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可没使气氛缓和多少。
“我们肯定会超过你，”英莉说。“除非你跑得像你拔刀一样快。”
蕾拉移开视线，用富有攻击性的目光锁定精灵女子，后者立刻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感觉像是要缩到她的坐骑里。塔德指了指他的斧头，蕾拉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
“你可以和我一起骑，”阿林提议道，再次语惊四座。四人都把目光投向他，英莉双眉紧蹙，蕾拉则是带着困惑的微笑。
“爱咋咋地。”英莉最后说道。她转向北方，用精灵语低声咕哝着什么，并催促她的骏马小跑。坐骑哼了一声，迈开蹄子，塔德的骏马跟在后面。德尔金耸了耸肩，也调过马头。
蕾拉抬头看向阿林，素白的脸上写着感谢，并俏皮地伸出了她的纤纤玉手。他把她拉起来，被她的抓握吓了一跳，这手劲比他所认识的最强壮的士兵阿加坦上尉[43]的还要大。她跨坐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搂住他的腰。他的脸扑通一下红了，但他不会转身让她看到。
“抱紧。”他喃喃道。
“遵命。”蕾拉回答。她的耳语离他的耳畔如此之近，令他受宠若惊又欢欣异常。
前往龙之森的旅程花费了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只有短暂的休息时间供大伙进食和遛马。在整个骑行过程中，蕾拉的身体一直紧贴着阿林，马儿一步一步踢踏前进，颠得她一点一点凑近了他。旁人看起来就像是不经意的碰撞。事实上，蕾拉似乎也没有在意她的亲近对吟游诗人的影响，但阿林哪里关心她在意不在意。他能感觉到她暴露在外的柔软大腿和她的突出的护胸罩甲。那对有点冰冷的双峰令他雄风勃发。
“你包里都装着什么？” 吟游诗人问德尔金，试图把他的注意力从美丽的屠龙者身上移开。他整个上午都在好奇德尔金的马鞍包。
“哦，你是说这些？” 牧师解下并提起其中一个皮包打开问道。马鞍包里有大口的锅碗瓢盆、勺子、叉子和其他炊具。“我常说，出门在外没有什么事情赛得过饱餐一顿。”
“你是厨师？” 阿林盯着德尔金圆鼓鼓的肚子问道。
肥硕的牧师笑了。“不，不，”德尔金说。“我更喜欢吃的过程而不是煮的过程。但塔德是一个可以与深水城最优秀的烹调师相媲美的大厨。他今晚做饭……到时候你们会领教到的。”
他们在一堆巨石中休息，吃了一顿正午餐。德尔金拿出一小袋口粮并开始分配它们，但蕾拉拒绝了硬糖和干果，说她不饿。荒原行者没有一个试着去和她客套，当她绕到其中一块巨石后面时，他们便不管她直接开吃了。
咬了几分钟变硬的面包后，阿林发现自己也不饿了。但，不是因为食物的配额足。他开始想念起了蕾拉。他告辞了众人，跑去找屠龙者。三人用不同的目光目送他离开，从德尔金的疑惑到英莉的怀疑。阿林爬上巨石小丘，寻找那个头发火红的女战士。
吟游诗人没多久就找到了蕾拉。美丽的屠龙者盘坐在最高的巨石上，远眺四境，活像一位正在俯瞰自己江山的女王[44]。
她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接近，她的刀横在她那双盘起来的大腿上。当阳光沿着太刀的刀身移动反射时，刀刃上镌刻的深红色巨龙栩栩如生，好像在舞动。
“正在研究这片采石场？” 阿林问道。
蕾拉一跃而起，一个旋身，刀尖向上，准备出击。吟游诗人吓了一跳，跌跌撞撞地朝巨石边缘退去。他一只脚打滑，努力保持平衡但还是摔倒了。
他听到蕾拉发出轻笑。女人收起太刀，向他伸出手。他握住她的手，她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拉了起来。
“算是吧，”她回答。“不过呢，不瞒你，我就只是随便看看。”
就在阿林意识到她还握着他的手的那一瞬间，蕾拉松开了他的手走开了。她再次坐回岩石上，一条腿曲起贴近胸口，另一条平贴着地面。她的秀发在阳光下灿烂夺目[45]。
吟游诗人感到呼吸困难，所以他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呼吸，否则就会晕厥在地。
“龙爪女士？” 阿林试探性地问道。
“叫我蕾拉就好，”屠龙者开口。她瞥了他一眼，以强调语气。“我不是什么女士。”
“哦，对。你之前说过。”一种套着近乎的感觉让阿林心中升腾起一股暖流。“蕾拉……你必须告诉我你的冒险之旅、你的丰功伟绩。我是专门收集故事的，而你又是那么的出名。”
“没什么好说的。” 蕾拉移开视线说：“我猎龙。这是一个游戏，仅此而已。” “一个游戏？”
蕾拉精致的五官上挂着微笑。阿林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她说：“对我来说，这是一种游戏，就像你小时候用石头打水漂或用木剑打假人一样。有些人猎狐狸，有些人猎野猪。我猎龙。狩猎游戏。”
阿林在她的声线中沉醉了片刻，才意识到她已经说完了。
“但是……”他说，“但肯定还有更多故事！” 她回眸销魂一笑。“比如，呃，你杀了多少条龙？在我父亲那个时代，你的传说开始流传的时候，你现在怎么看起来和当年一样年轻？你又不是女精灵！为什么你突然一连消失好多年，然后又突然复出？你老家在哪？那些盔甲，还有你的刀是怎么来的？它们是大师级的工匠锻造的，还是高阶法师变出来的？[46]”
“那些没什么特别的，”蕾拉回答。“杀了多少条龙，你自己看看就能数出来。” 阿林之前已经注意到她盔甲上的十二根尖刺，现在他终于知道它们是什么了：龙爪。“而且过问一位女士的年龄是不礼貌的。”
“我以为你不是女士。”阿林狡猾地回答。
蕾拉给了他一个狡狯的微笑。“我有我的秘密，”她说道。“以及，那些故事开始流传的时候，是在你的爷爷辈，而不是你的父亲辈。”
阿林惊讶地睁大眼睛，屠龙者没有多费唇舌。他留她继续研究石头，自己爬下石丘，他的思绪翻滚着。
日落西山。荒原行者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上骑了很长时间，他们正要骑过一个高地，就听到上方传来鸟叫声。英莉挥手让他们停下。女术士伸出她的手臂，吹了一声妖哨。顷刻间，一只黑乌鸦俯冲而下，落在了她的护腕上。然后这只鸟开始用标准的精灵语和英莉对话。
“她的魔宠[47]。”德尔金解释道。
蕾拉哼了一声。
乌鸦说完，英莉点了点头。在她简短的命令下，那只鸟尖叫着飞走了。
英莉转向荒原行者，说道：“安萨斯[48]说有一支由兽人[49]组成的战争小队在北边扎营，他们有二十几人或更多。”
德尔金点了点头，道：“嗯，那我们就在这里休息，扎营。”
荒原行者从他们的马背上一跃而下，开始解开他们的马鞍包。阿林下马，向蕾拉伸出手。
然而，屠龙者并没有注意到。
她美丽的脸上疑虑重重，从阿林的骏马上瞪着英莉，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停下来？”
“将我们的精力浪费在一堆兽人身上是没有意义的，”德尔金在展开旅行帐篷时解释道。
“他们目前还没有伤害任何人，随他们去吧。”
“他们是祸害，”蕾拉没好气地争辩道。“他们罪该万死。”
“但我们正在猎杀的是一条龙，”阿林提醒道。“不是兽人。”
屠龙者用凶狠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可以看到她的脾气再次爆发。
“这我没忘，”她一边说，一边从他手中抢过缰绳。“先别扎营。我马上回来。”
说完，她调头向北，双脚猛踢纳布。火红的长头发和黑色的半披风在身后飞舞，她冲过平原，冲向了兽人营地。
“晨曦之主的脚后跟啊！[50]” 德尔金喊道。
荒原行者拿起他们的装备，争先恐后地上马跟上。失去了他的马匹和背包，阿林开始徒步追赶蕾拉。当然，那匹马很快就把他甩得老远。刚上高地，他就刹住了脚，下巴掉到了地上。
一百码外，蕾拉一骑绝尘射进了兽人营地，那里的兽人远不止二十几个。大概有三打之多，枕戈待旦。他们惊叫着跳了起来，蕾拉毫不迟疑，火焰头发的女人从冲锋的纳布身上飞身而起，手中的刀寒光闪烁，她一脚踩在第一个爬起身的兽人脸上。她借势把他放倒并开始用刀刃和拳头招呼其他人。
理智告诉阿林，她已经毫无生还的希望了。但蕾拉没有半刻犹豫，她挺起长刀在兽人中切开一条路，左右画弧。她的刀刃每落下一处，死去的和正在死去的兽人都开花似地倒向四周，她用拳头将刺过来的武器打到一边，将更多的生物捶翻在地。兵刃击中了她的盔甲，但她只是和没事人一样耸了耸肩。
阿林感觉到一首战斗之歌不经意间滑进了他的嘴里，他尽可能大声地唱着，祈祷蕾拉能听到他的声音，并从他的歌声中振作起来。
然而，很快，他意识到这首谣曲并不是为了鼓舞她。相反，它只是赞美她的凶猛。她的战斗风格不靠优雅或技巧，只靠纯粹的野蛮和过人的力量。
歌毕，砍死十几个兽人后，其他的荒原行者才赶到战斗地点，像愤怒的化身一样盯着那个撕碎兽人的女人。
“我日……”德尔金喘着气。
蕾拉猛地一砍，切开了她右边的一个吠叫的兽人，旋即一拳将她左边的一个狂战士击倒。
一个兽人跳过来一脚踩在她的太刀上，将它死死钉在地上，然后将手中巨斧举过头顶，发出一声深沉的战吼。蕾拉对着它大声咆哮，双臂一个使劲掀起了长刀，同时将兽人掀离地面，那倒霉的生物在落地前就被劈成了两半。然后她一个转身，从后面格挡了一记高斜斩。纳布没有被那群集火攻击天降红野妹的兽人注意到，它绕着战场转了一圈，马不停蹄地小跑到了大声唱歌的吟游诗人身旁。
当阿林听到英莉在施咒时，他的歌声戛然而止。火舌在她银色的护腕周围卷曲、燎动，在她的双手之间凝聚成一团深红色的法术球。阿林的眼睛瞪得浑圆，他以前见过战法师[51]投掷过的毁灭性火球，他想要阻止她，但塔德阻止了他。阿林这才醒悟到他不能打破英莉的专注，否则咒语可能会出偏差使得火球在荒原行者中间爆炸。
他无助地看着精灵女子睁开眼睛向战场投去火球，那里的最后一打兽人已经包围了蕾拉。地狱般的巨大烈火在营地中绽放开来，阿林别过脸去。他隐约能够听见被爆炸的轰鸣声掩盖了的尖叫声。
当他回头，营地已是一片燃着闷焰的废墟。他的心沉了下来，他觉得蕾拉肯定是死了，但随后他看到了灰烬中有东西动了动。
德尔金示意阿林骑上他那匹等在一旁吃草的马，然后他带领其他两位荒原行者先行骑马下坡，骑向焦黑的营地。
蕾拉用刀敲着靴子，正在等着他们。火焰烧焦了太刀和她皮肤上的鲜血，但她的皮肤毫发无伤。火焰好像只是帮她清掉了身上的一些污物。
“你还活着！” 吟游诗人松了口气。
然而，当阿林骑近时，他看到她的双腿在颤抖。他从马鞍上跳下来，冲向她。虚弱的蕾拉倒在了他的肩膀上。在他的怀里，他觉得她竟出奇的轻盈，像一个娇弱的少女。
“不觉得……我能……搞定，嗯？” 蕾拉问道，上气不接下气。她举起右手。银色的龙指环发出冷光。
“你的戒指可以帮你防火？” 吟游诗人问道。
蕾拉虚弱地笑了笑。“差……不多。”她回答道。
当阿林扶着她坐上纳布时，蕾拉瞥了一眼英莉……精灵女子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也察觉到她们之间渐生的嫌隙。
荒原行者在龙之森一英里外的地方扎营。远远望去，森林看起来一片宁静祥和，仿佛在呼唤疲惫的旅人遮荫乘凉。参天的红杉遍地铺开，间隔宽得可容几人并行，树冠高得直插云霄。阿林情不自禁地用他在科米尔学到的地方小调唱了一首轻柔的谣曲。荒原行者们似乎都从他的歌声中找到了慰藉。除了蕾拉，她的表情让人难以琢磨。
“勇气史诗我们的事迹，黑暗悲剧我们的死亡。”[52]阿林唱道。他感到一股激情涌上心头，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始下一段。
“克制一下你的热情，”德尔金说，拍了拍阿林的肩膀吓跑了他的灵感。吟游诗人反射性地看向牧师，但德尔金微笑了。“你自己要休息一下。明天对我们来说可是重要的一天。”他指了指阿林的细剑。“我还没问呢，你知道怎么用那玩意儿吗？”
“啊……当然！” 阿林说。“自从我学会走路以来，我就一直在修剑术课，而且——”
“得嘞，”牧师压着腔调说道。“你明天可能会用到它。”
“明天？”
“那里有龙，孩子，”德尔金说。“希望你在上课的时候划好重点了，不过那些怪兽似乎不太喜欢和人击剑。”
牧师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走回了十几步外塔德正在做饭的地方。
阿林也应和着笑了。他从马鞍包里拿出竖琴，小心地解开它。将它调整到了一个他习惯的位置，靠在他手指的老茧上，他拨动琴弦试了几个音。他不知道今晚有没有机会可以花几个小时来完善一下他最近的那首新曲子：龙爪之歌[53]。
“燃烧的双眼傲立金色的尖顶……”他唱道。“臣服的大地狩猎游戏的女王……”[54]
他打住了。这不是他想唱的。这些都是蕾拉说过的话，他的脑海里到处都是她说过的话。
狩猎游戏……
“一场玩命的竞赛。”他喘息着说。
“我不吃这个！” 蕾拉愤怒的声音传来。“它是生的。”
阿林立马转过头，看到蕾拉朝塔德的脸上扔了一大块鹿肉。野蛮人没接住那块烤肉，它直直撞向他的鼻子。炙热的汁液从肉上溅出，喷到了他的皮肤、胡须和皮毛上。
“当心，你这村姑！[55]”他咆哮着，仿佛在斥责一个耍性子的熊孩。他把肉拍到一边，飞向地面。
德尔金试图挽救鹿肉，但他的手指太笨拙，它在他手里蹦哒了几下还是掉到了地上。
“天煞的手！[56]” 牧师诅咒道。“坏了！”
德尔金转向蕾拉，荒原行者个个不发一语。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来看，阿林猜想他刚刚发现了一个可以气疯这位平日里开朗大方的牧师的方法：浪费食物。他双手叉腰，给了屠龙者一个死亡凝视。
蕾拉并不打算让步。她挺直腰板，把自己撑得比她平时的身高还要高，平视肩宽体胖的牧师。她抿着嘴唇，什么也没说，但阿林可以感觉到他们彼此都剑拔弩张。同时，他也清楚地感觉到，他们谁也不怕谁。
德尔金似乎最先镇定下来，阿林看到了牧师的手在发抖。“这是乌斯伽风味的烹调方法，”他咕哝道。“祖传秘方，风味地道。塔德是个神厨，你让他难堪。道歉。” 这不是请求。
“还不够熟，”蕾拉蔑视道。“你的神厨是个大傻瓜。”
“够熟，这是按你的要求来的，半分熟！” 德尔金吼道。“道歉！”
“我不。”蕾拉回答。
“你这是在让我们所有人难堪！” 德尔金喊道。“道歉！”
“不。”
鸦雀无声。四名冒险者用不同的眼神盯着屠龙者。塔德目光呆滞，英莉满面猜疑，而德尔金则是彻底的怒发冲冠。[57]阿林于心不忍地看着蕾拉，萌生了一种上去替她撑腰的渴望。
屠龙者挨个环视了四张脸，没有从中得到任何支持。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孤傲的冷笑。
“这就是如今被视为英雄主义的品质吗？” 她问。“粗鲁？怠慢？猜忌？”[58] 她依次看着德尔金、塔德和英莉分别吐出这三个词。“你们这些冒险者们是不是都这么对待那些视你们为朋友的人？”
无人应答。荒原行者个个都看着她，但没有人说话。阿林看傻了。塔德沉思着。德尔金脸发红。英莉只是恶狠狠地瞪着蕾拉。
蕾拉先是低声咒骂了几句，然后说了句“真可悲”[59]。
说完，她就转身冲出营地，朝着树林的方向跑去。
三个荒原行者看着阿林，一时无话。
“她会好起来的，”吟游诗人向他们保证。“她不是真的生气。”
“我希望来条龙把你们全部吃掉！” 屠龙者从远处喊回来，语气中夹杂的愤怒显露无疑。
荒原行者，除了英莉外，其他两人都自觉理亏，他们向吟游诗人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你去和那个姑娘谈谈，”德尔金低垂着眼睛建议。“她对我们仨都没好眼色。”
还没等牧师说出这个建议，阿林就已经追在屠龙者屁股后面了。
她只走了一小段路，就加快了步伐，甚至开始快跑。吟游诗人想也不想地就跟了上去，他裹紧靛蓝色的斗篷抵御夜晚的寒冷。她正享受着身体运动，而他的特长可不包括跑步。阿林决定将这个笑话归档创作素材以备将来使用。
几分钟后，蕾拉从龙之森边缘的高大红杉之间穿过，阿林停在她身后大概一百码的地方。
他把手伸进束腰外衣，从一个皮革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币。然后他做了一个简短的祈祷。
“幸运女神，我爱你，不要让龙扑向我！”
他吻了吻那个圣徽，然后着朝森林里小跑进去。愁云蔽月，他拿出一个玻璃球，在他的竖琴上弹奏一个高音。随着他吟唱魔法——不过就是初级小戏法——的律动，小球开始发出柔和的红白色光芒，类似于火炬。
他在靠近森林边缘的一个小树林里遇到了蕾拉。她的太刀被扔到地上，她用带刺的拳套猛击其中一棵树，每一次左拳的击打都将大块的红色木屑击落。吟游诗人看了一会儿，为她的力量惊叹了半天，然后清了清嗓子。
蕾拉停止了击打，向前趴着树，背对着他，好像她的力气已经耗尽了。
他上前一步，“蕾拉……”
她转过身来，眼里闪着泪光。在苏伦的映衬下，她的花容更加美艳动人，带着一丝迷人的野性。泪痕弄脏了她的脸颊，在他的魔法光芒照耀下隐约呈现鲜红色。
“你又懂什么？” 她问。“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我不是来教训你的。”阿林说。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蕾拉压低了声音道。
“我……” 吟游诗人的声音也变小了。月色下的她看起来楚楚动人，他该说些什么？他完全摸不着头脑，最后勉强憋出了一句，“我只是想问问你……关于我的谣曲。”
“谣曲？” 蕾拉看起来很感兴趣。“什么谣曲？”
她朝他走了一步。
“啊！关于你，”他吞吞吐吐地说。“龙爪的歌谣。”
“一首关于我的歌？” 蕾拉说，扬起一弯绯红色的娥眉。
当她走向他时，她的手灵巧地解开身上的黑色胸甲，将它滑过头顶。它掉在地上，露出了她灰色的汗衫——被汗水浸透的汗衫，紧紧地贴在她的肌肤上。
阿林咽了咽口水。连贯地思考变得更加困难。
“啊，是的……一首谣曲。”
她走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解开黑色短皮裙的扣子，任由它顺着双腿滑落，她走出地上的皮裙。
“是我-我写-写的。” 阿林结结巴巴。他觉得浑身暖烘烘的。
“告诉我，尊敬的吟游诗人爵士，”蕾拉绵绵细语。他没料到她的声音会变得这么娇滴。
她抬起右手，用指背拂过他的脸颊。她的触碰让他全身麻酥酥的。“有没有人……对你而言很特别的人，守在家里，等着她黑发蓝眼的英雄屠龙回家？”
她走近了些，凝视着他的眼睛。
“没-没有。”阿林说。
蕾拉将她的整个身体迎到了他的身上，他觉得身上冷冰冰的。他可以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一些深红色的微小斑点。她太漂亮了——
“虽然我……我一直深爱着……雅卢赛尔女士[60]……从远处。”
“公主，嗯？” 蕾拉喃喃自语。她的嘴唇贴在他的脸颊上，她的双乳贴在他的胸膛上。
“那我可我争不过呢。”
“哦，这只是——”她开始亲吻他的脖子和耳朵——“一个男孩的幻想。”
“幻想……”她轻语道。
她把他推倒，阿林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的两条大长腿分立他的两侧，他抬头看着蕾拉。
她将紧身衬衣拉过头顶，只穿着靴子和戒指站在月光下。她的秀发如同一道火红的瀑布，她温润如玉的肌肤泛着奶白。她一只手搭在胯部，一只手搭在臀部。用这个动作来强调了她迷人的曲线。
“现在谁是你的公主？” 她带着摄人心魄的姣笑问道。
“是-是你。”吟游诗人结结巴巴地说。
“完美的回答。”
然后蕾拉滑到他身上，阿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也不需要思考。
“想什么好事呢，男孩？” 德尔金问阿林，用力拍拍他的肩膀。
吟游诗人一直在走神。他们正身处费伦最危险的地方之一、龙之森的深处，死亡如影随形，但他竟然毫不在意。蕾拉大步走在他们前面，他熠熠的双眼盯着蕾拉光滑裸露的肩膀，她黑色的半披风在微风中飘动，她的头发变成了猩红色的瀑布。[61]
“哦，没什么，”吟游诗人回答。“只是在回忆我昨晚做的一个梦。”
屠龙者的脸，不经意地半转向他。一缕乱发落在了她的脸上。阿林浑身都热了。
“昨晚反复做了好几次。”他补充道。
“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那一定是个好梦。”牧师偷笑说。然后德尔金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要让它分散你的注意力。那里有龙，你给我警惕起来。你能告诉我们你对这个地方有什么了解吗？”
阿林摇摇头以摆脱春情，抿了抿唇。他回忆起他听过的所有关于西腹地[62]和龙之森的故事。
“据说绿龙占领了这个地方，”阿林科普道。“并宣称享有此地的领地权。这群野兽像野兔一样成群结队地在森林里游荡。”
“罩子放亮点。”德尔金颔首说。
阿林点了点头。他看着其他的荒原行者，他们在茂密的荆棘丛中披荆骑行，尽量避免被手臂那么长的棘刺刺伤。塔德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检视着面前的地貌，他的手一直放在腰间的斧柄上。蕾拉紧跟在他身后，随时准备拔刀。只有英莉的注意力似乎没有集中在手头的任务上。相反，她小心谨慎地密切关注着蕾拉的一举一动，阿林不止一次看到她的手指在编织施法的手势。
“英莉没事吧？” 吟游诗人问德尔金。
德尔金转向阿林说：“哦，女术士太太不是很开心，她不再是我们荒原行者中唯一的姑娘了。女人总喜欢争强攀比，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好在目前她还有塔德。”[63]
阿林的脑海里充满了两人酣战的细节画面。“还有呢？”阿林压低声音问着。
“她怀疑，”牧师坦承道。“龙爪女士隐藏了自己的魔法。”
阿林在唇边勾起一根食指，捋了捋思绪。
“我也觉得，她是一个谜。”德尔金补充道。他抬头看向前方的队友。“龙爪女士，你确定我们的龙在这儿？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不好意思，你是一名牧师，不是斥候，”蕾拉说，并没有费心去纠正他关于她的称呼问题。“他在这。我看到他在这里降落，自从大篷车队遭袭后他就没有离开过这片区域。”
荒原行者不再追问，继续前进，警惕四周。阿林动用他所有的感官来评估周围环境，用他从他的老师那里学到的技巧，将他的听觉延伸到周围的树木中。
故而，当英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到他的身边时，他吓了一跳。
“她没发现自己的话有漏洞吗？” 精灵问他。“如果她当时和我们其他人一样呆在特里尔附近，她怎么会看到那个什么萨拉斯·卡拉格拉姆降落在这里？”
阿林对她皱了皱眉。“要抱怨的话去烦其他人，”他说。“专注于前面的任务。”
“你们两个安静，”蕾拉说。“我听到了一些动静。”
“什么动静？” 德尔金问道。
蕾拉转向他说：“龙。”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巨大的绿龙[64]撞开树丛冲了出来，怒吼一声，距离屠龙者不到十步。
这头野兽至少有四十英尺长，整条蛇形躯干的每一块肌肉都蓄势待发。咄咄逼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五位冒险者，从它匕首般的獠牙中滴落着腐蚀性的绿色唾液。德尔金大叫一声，高举起他的洛山达圣徽，塔德拔出战斧，英莉开始念咒。
这个生物从他们头顶升起，下颚大张。把家里的两头母牛塞在它的上下颚之间，阿林感觉都绰绰有余。
“坦帕斯！”塔德喊道，挥舞着巨斧，用粉碎性的一字斩将它斫入了巨兽的左前腿。
巨龙哀啸着，几片鳞片塌陷，绿色的鲜血喷洒在野蛮人身上。
它用另一只前爪猛扫过他，他低头躲避这一攻击。剑一般长的利爪将附近的一棵树削成了两断。塔德继续翻滚，因为巨龙的利齿紧随而至。
英莉站在德尔金身后，咒语的最后一个音节念完，一道闪电束飞过德尔金的肩膀，径直飞向巨龙的胸口，庞大的龙躯随着电流筋挛起来。那巨兽被激怒，倒吸一气，鼓起胸膛。
“龙息！[65]” 德尔金喊道，然后立即开始向洛山达吟唱。
这声叫喊拍醒了阿林，他发现自己一直合不拢口地站在巨龙的喷吐路径上，已经无法像他的队友一样迅速做出规避动作。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闭上他的嘴，然后马上跑到牧师身后。
与此同时，那只生物开始吐息，一股巨大的腐蚀性绿雾降在了他们身上。阿林尖叫着，他看到了令人窒息的灼热死亡正在向他袭来，但毒息并没有腐蚀他的皮肉。取而代之的景象是，毒液在他的周围四溅开来，如同浪涛拍击般冲撞着在德尔金圣徽周围闪烁着的金色护盾。
“哈哈！” 蕾拉的呐喊声传来。
屠龙者从附近的一棵树上飞了出来，把她手里太刀插入巨龙的脑门。巨龙破音怒吼拼命摇头，但蕾拉死死扣住了它，她用双腿环住了它的前额，一次又一次地拔出刀又将其插入龙颅。
塔德再次跑到巨龙的身前，挥着斧头刮飞了它的绿色鳞片。他找到他之前在野兽前腿上留下的伤口，并让更多的血从那里喷了出来。这条龙分心于蕾拉，没有花注意力去抬起它受伤的前腿。同一时刻，它的另一只前爪正试图举起来保护自己的头。
阿林心中一阵得意，跳了起来。手里拿着竖琴，他拨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朝龙射出了一道不和谐的声波。声波击中了这个生物，霎时间，它开始后退，再次尝试把蕾拉从它的头上摇掉。
屠龙者再次尖叫起来，将她的太刀刺进了巨龙的一只眼睛。巨龙的吼声响彻云霄，它更猛烈地摇头，终于将蕾拉甩开了。她飞了出去，在离地超过五十英尺的空中不住地挥手挥脚。
她的脸朝地落在离阿林十几步远的地方。
“蕾拉！” 阿林大喊一声，从牧师的护盾范围内逃了出来。
“阿林，别去！” 德尔金厉声喝道，在他分散注意力的时候他的护盾降下了。
塔德很快，但他还不够快，不及龙快，巨龙冲进他们中间，像小孩子拍开布偶娃娃一样将人高马大的野蛮人顶到一边。当阿林扑向蕾拉正要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她时，一记神龙摆尾击中了他的腹部，将他整个击飞出去。在半空中，他听到了其他荒原行者的尖叫声。
然后他猛地撞到一棵大红杉上，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醒来时，一只柔软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起初，他试图亲吻它，但后来他意识到唤醒他的不是蕾拉，而是英莉。
“我们都被打昏了，但蕾拉杀死了野兽。”英莉在阿林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之前就回答了。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嘴里吐出一百个问题，但英莉用一个请安静的手势打断了他，然后起身离开。吟游诗人站了起来，浑身剧痛，但好在还没缺胳膊少腿，他向女术士走去。她礼貌地放慢了脚步，让他跟上。
当他们回到巨龙袭击他们的地方时，阿林一阵彻骨。塔德的额头上包着沾满血迹的绷带，他重重地靠在一把长铲上。蕾拉双臂交叉站在一旁，似乎没有受伤，这让阿林的心猛地一跳，皱起了眉头。就连英莉都没有毫发无损地逃脱，她的一只胳膊搭在一个临时制作的吊带上。
让阿林倒吸一口凉气的，是他们队伍中的第五位成员。
德尔金半埋在一个浅坟里。他的脸被巨龙的气息烧成黑色，无法辨认，阿林只能通过浅金色的卷发来判断这是他。
伴随着一阵哭呛，阿林在牧师的坟墓旁跪了下来。
“别碰他！” 英莉喊道。“那些强酸会烧烂你的皮肤。”
阿林没有理会她，正欲伸手去抓他的朋友，但塔德及时抓住了他。然后，他扶着野蛮人强壮的手臂抽泣大哭。
蕾拉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告诉过你，我们没有时间埋葬他，”她说。“天黑以后，当巨龙醒来时——”
“发发慈悲，”英莉恳求道。“就几分钟。”
屠龙者翻了个白眼，但耸了耸肩表示接受。
阿林站起身，朝她走去。他用不信任的表情看着蕾拉，她对他露出了一个妩媚的微笑。
见他没领情，她便转过身指了指前方。
一路看过去，那片林间空地仿佛变成了一片杂乱无章的垃圾场：绿龙的遗骸面目全非；数十根树干折断、碎裂在地上，有些树木被连根拔起；鲜血和龙肉碎块溅得到处都是，树上还粘着一些病态的绿色。那生物看起来像是被纵向撕成了两半，从口部到尾部皮开肉绽触目惊心。厚厚的外鳞甲像蝉丝带一样被撕开，它暴露在外的许多骨头都断裂了，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将它扔到了那些破碎的树木渣上。
阿林的思绪回到了蕾拉身上，他知道屠龙者很强，但她到底有多强？
吟游诗人回头看去，眼中带着疑问，蕾拉笑了。
“我知道它的巢穴在哪了。”她说。
巨龙的巢穴硕大无朋，洞口是一条位于一座小火山侧壁的裂口。外面躺着两具腐烂的绿龙尸体，残忍的洞主向任何勇敢或愚蠢的拜访者传递了一条恶意讯息。尸体还是新鲜的，散发着恶臭。
“至少他不会闻到我们的气味。”阿林捂着鼻子对着其他人说道。
蕾拉微笑着领着四人小队步入洞中。塔德手里拿着斧头，握得死紧，屠龙者和英莉紧随其后。拿着细剑的阿林殿后，但他不知道自己的攻击效果如何。与其他人的武器相比，他的小剑显得有些无关紧要。
进入洞穴后视野突然变黑，浓浓的黑暗把洞外的阳光逼退出去。冒险者在这等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阿林施展了他的光明咒。光芒向四面八方射出几英尺后，就被黑暗吞没了。无法辨认的骸骨、断肢和盔甲的碎片散落在宽阔的隧道里。洞穴中只有偶尔被他们踩碎的骨头发出的断裂声、或不时地蹭过废弃的盔甲发出的划擦声。他们没有踩到老鼠、蜘蛛或其他的黑暗生物。阿林猜想应该很少有生物能在龙的巢穴中长时间存活。
他们很快就穿过了重重黑暗，到达了萨拉斯·卡拉格拉姆的内巢。走了不到一百步，他们就进入了一口发光的洞穴。四个人从高处的石台边缘凝视，看到了一头巨大的爬行动物在堆成山高的黄金和宝石中呼呼大睡。宝山十分辽阔，和前辈吟游诗人的史诗故事中的描述的龙之宝藏如出一辙。金器和银具璀璨辉煌，令人炫目，任何以错误角度观赏它的人都会有失明的危险。睡在它上面的巨龙体型更是遮天蔽日，至少比那头在森林里袭击他们的绿龙大两倍。
“很好，他睡着了，”蕾拉低声说。“我们上。”
说完，她消失在了石笋林中。
“蕾拉？” 阿林问道。“蕾拉！”
当他们不约而同地听到下方传来的轰隆声时，阿林用手捂住了嘴巴。然而，还没等他们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另一阵撼天动地的鼾声就从巢穴中传来。
“她不打算告诉我们计划吗？” 英莉问道。“什么鬼……？”
蕾拉从石笋后面重新出现，脸上露出恼怒的表情。
“好吧，好吧，”她不耐烦地怒吼道。“塔德，你一边躲、一边跑到那边的岩石后面等我信号。”她向下指了指石笋林之间的一条狭窄过道和一块可以提供掩护的倾颓巨石。“英莉，你留在这里用你能想到的所有魔法攻击那怪物。阿林，辅助英莉。”
“你呢？” 吟游诗人问道。
蕾拉的嘴角扬起一抹坏笑。“一旦塔德击中卡拉格[66]，我是说，巨龙，它就会苏醒。当它开始攻击他时，我就跳上它的头，挖出它的眼。巨龙失明后，我们就有优势了。”
塔德和阿林点点头。只有英莉一脸不信。
“魔法保护呢？” 她提示道，仿佛在提醒一个冒险新手。
蕾拉的脸上闪过一丝情绪，但在阿林看清之前就消失了。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她毫不客气地说。
“对塔德而言有必要。”英莉回。
她开始对野蛮人施法，声音很低。阿林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他在大脑中检索他学过的那些能帮到这个人的咒语。最后，他选了他最强大的魅惑魔法之一的隐形术。[67]
英莉在施法时点了点头，表达了感激。
“还有这个咒语，”女术士说。“这使我们能够在不开口说话的情况下进行交谈。”
她低声吟诵了几个奥法音节，一道银色的光芒笼罩在他们身上。蕾拉畏缩了一下，但还是不情不愿地留在了耀眼的光环中。
众神啊！阿林通过心灵交流说道。
收到。英莉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不过，尽量不要让无意义的感叹填满我们的脑海。
阿林闭上嘴，清空思绪。
一切就绪后，塔德抱起英莉，两人开始热吻。精神链接把那股激情也传递给了阿林，他感到十分难为情。他红着脸，偷偷看了一眼蕾拉，但屠龙者看起来全神贯注于计划。他也感觉不到她的任何想法，也许她知道如何对他人隐藏自己的想法，哪怕面对英莉的咒语。在她开始读取他的想法之前，他明智地转过身去。
荒原行者各就各位，塔德往前步步小挪，蕾拉往后退去。在屏息凝神的等待中，阿林浑身上下既紧张又兴奋。塔德看起来就像一个古代传说中的英雄，在黑暗石笋之间毫不费力地寻路穿梭，就好像它们是朗朗乾坤下的参天古木一样。自始至终，他的目光一刻不离沉睡的巨龙，他的手紧扣他的斧柄。
它睡着了吗？英莉问塔德。
他们能感觉到野蛮人的精神确认。
阿林紧紧地抓着剑柄，不敢拔剑，生怕发出声响。不过，他还是提醒自己，这根小牙签对伏在那里的巨龙而言顶多就是挠个痒。他想起了他的吟游诗人技能和魔法，他那些花里胡哨的看家本事作用也不大，无非就是放放烟花和变点戏法罢了。再一次，他觉得自己在战斗中毫无用处，但他并没有觉得和大伙格格不入。相反，他在那里见证了即将展开的史诗级战斗，他会把它写进龙爪之歌并且——
他们在脑海中听到了塔德的困惑。等等，这不是袭击商队的那条龙。
什么？阿林问道。他也能感觉到英莉的困惑和怀疑。
疤痕不一样。
就在这时，巨龙的眼睛睁开了，目光定格在了塔德身上。猩红、炽热的死亡之火填满了它的嘴，它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仿佛在嘲笑着眼前人。
“坦帕斯！”野蛮人喊道，向前扑了过去。
通过精神纽带，他们感受到，而不仅仅只是看到了他被焚化的厄运。“不！” 英莉尖叫起来。“蕾拉！” 她开始施展逃生魔咒。
但话音戛然而止，利刃从她的胸口刺出，鲜血从她的唇角渗出。蕾拉将太刀抽出，让精灵转过身。英莉眨了眨眼，一脸困惑不解。她痛得呼吸急促，屠龙者反手砍下了她的头。无头的尸体翻过石台，掉进了巨龙的巢穴。
阿林抬起头看着蕾拉，完全不明所以。屠龙者笑了笑，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她朝着巨龙走去，一边走一边脱下她的盔甲。当她到达底部时，她站在野兽面前，全身唯一的遮羞物只有右手的银戒指。
巨龙咆哮着向后退，似乎正要蓄势前扑，但蕾拉却笑了。她居然笑了！
“哦，得了吧，卡拉格，”她说。“你肯定认得我。”
“你犯规，蕾拉塔·剌兰·禔玛！[68]”巨龙咆哮道。
震耳欲聋的声音让阿林的四肢都僵住了，但他的头发却因为另一个原因而根根竖起。这个名字，蕾拉塔，他以前听过。
龙继续说道，“你不能改变，规则——”
“管他呢，这是我们的规则，”她执拗地反驳。然后蕾拉用手抚过她的手臂，抚过她姣好、裸露的冰肤。“卡拉格你真是的，我刚才差点就被那些脏兮兮的绿色强酸气体伤到留下可怕的疤痕了你懂吗？我美丽的身体……”
巨龙笑了笑。“你的素颜已经够吓人了。”他唏嘘道。
蕾拉噘起嘴。“你不喜欢我的戒指么？” 她挑逗道，把它举起来，摆出一个站姿好像是在向他卖弄风情。银戒指在火光下闪闪发光。
巨龙的嘴角无奈地咧了咧。
蕾拉耸了耸肩，“好吧。”
她从手指上取下戒指，吟游诗人带着一种既恐惧又好奇的神情看着她的身体逐渐肿胀拉长，她的皮肤开始脱落，露出深红色的鳞片和带深蓝色薄膜的翅膀。她的头变尖，她光洁的皓齿变成了匕首般的獠牙。一息之间，蕾拉长成了和另一条龙同等的大小和形状。她的火红色鳞片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燃烧的双眼，傲立金色的尖顶。[69]”阿林发现自己低声歌唱。
他的意识变得遥不可及。他的认知片段不断浮现又消失，他隐约意识到自己正在失去理智。
“关于年龄的问题我有一个想法。”蕾拉与其说是在讲话不如说是在大吼。“我们以后应该化身为精灵……这样那些人类就不会因为外表青春永驻而怀疑我们的真实身份了。”
“‘我们’？” 卡拉格问道。
“哦，是呀，”蕾拉说。她的爪子挑起小银戒指递给另一条龙。“我现在已经不是猎了，我现在要当猎物了。我找到了你，现在轮到你来狩猎我了。”
龙看着戒指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拉上一群无关紧要的冒险者们？为什么？”
蕾拉发出一阵闷响，好像是在笑。“我觉得这样骗来骗去的很好玩，”她说。“再说了我给你带了肉吃。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有时候，我真有点好奇你是不是喜欢他们。”卡拉格的声音同样接近咆哮。
“我什么都不喜欢。”蕾拉反驳道。
“手握死亡激情无名……”[70]阿林唱道，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湮灭。
他试着忍住了胡言乱语，但并不是因为怕龙会听到他碎碎念，而是因为这会扰乱他的歌声。
“也就是说我把藏在那边的那个小吟游诗人嚼碎，你也不会反对咯。”卡拉格推理道。
“实际上，我反对。”蕾拉回答。
卡拉格瞪了她一眼，那条龙好像有点嫉妒了，如果阿林还有理智，他肯定会吓尿的。但相反，他居然笑了。
蕾拉对上了阿林的目光，说：“要不我们改个玩法：我们是猎人，他是猎物，他领先一步。”
恐惧穿透了阿林的耳朵，从他的脊椎上窜下。可是，他破碎的意志并没有感到任何威胁。
他忙于为自己的歌曲填词，疯魔一般自成章法。
“发慈悲？你啊，蕾拉塔？[71]” 卡拉格笑了。“好啊。领先多久？”
“嗯，五年就足够了，”她说。“龙的寿命很长，这对我们来说就当过个夏日，但对他而言却是一生的恐惧。”
“这个吟游诗人一定很特别，才能获此殊荣。”
蕾拉一听，嗤之以鼻，鼻息喷出火焰融化了石笋。
“如果你非要知道原因的话，”她说。“那我只能告诉你这是因为他正在创作一首很好听的谣曲。这样，他就有时间完成它了。”
“君临了她的土地狩猎游戏的女王！[72]”失心疯的吟游诗人站起身来，笑着唱歌。
然后他听到了他一生中最可怕的声音，在他逃命时不绝于耳，天雷滚滚的笑声，在无尽的黑暗中嘲笑他。
龙之笑。
译注：
Tharas’kalagram，化名Kalag，壮年龙（Mature adult），雄性红龙，存活，栖息于龙之森。
Rylatar’ralah’tyma，化名Ryla Dragonclaw，壮年龙（Mature adult），雌性红龙，存活，栖息于龙之森。
[1] Flamerule, the Year of the Wave (1364 DR)，月份翻译参考自LexDivina 所译《深水城：龙金之劫》。
[2] Heartlands
[3] Baldur’s Gate，国度著名城市。在早先的设定中，为中世纪西北欧风格城市，以13-14 世纪的伦敦和巴黎为代表。2020 年拉瑞安推出游戏《博德之门3》，与威世智共同确定博德之门的城市风格主要呈现文艺复兴时期南欧风格，以14-17 世纪的西班牙塞维利亚为典型。
[4] Alin Cateln
[5] Hill’s Edge
[6] Selune，月神苏伦，原型是希腊神话中的塞勒涅Selene，国度中可代指“月亮”。
[7] Cormyrean，原形Cormyr。费伦东部地区（灰峰山脉为界）最有影响力的人类王国之一。根据创世神绿林老叟（Ed Greenwood）的设定，该国类似亚瑟王传说中的卡美洛王国（Camelot）。基本元素：王室（奥巴斯基王朝）、圆桌骑士（紫龙骑士）、护国法师（伊尔明斯特，也就是绿林本尊）、湖中仙女（七姐妹）、巨龙（漫天飞舞多如牛毛）一应俱全；不过，就该国在费伦的地理位置（陆间海沿岸）、国家代表色（紫色）、区域影响力（被提及的次数十分频繁）而言，在艺术风格的划分上，该国应该更接近公元2-3世纪的罗马帝国。
[8] Tannin
[9] Triel，魔索布莱城有同名的班瑞主母，译‘崔尔·班瑞’。
[10] I walk the road both winding and true, It leads to friends both old and new
[11] The Great Wheel
[12] Tymora
[13] Brightwater
[14] Triel’s Singing Wind Inn
[15] Ballad 谣曲，或译民歌、民谣、歌谣、叙事曲等，是一种诗歌形式，通常是与音乐结合的叙事。
[16] Delkin Snowdawn，这人说话带苏格兰口音，比如把You 读成Ye。翻译中不好体现，各位读者了解便可。
[17] Morning Brother of Lathander
[18] Luskan
[19] Tilverton
[20] Moor Runners
[21] Evermoors
[22] Thard
[23] Inri
[24] 该作者写作时的常见描述。
[25] Tempus
[26] Sky Pony Clan，一支北地（The North）的乌斯伽（Uthgardt）氏族。在R.A.萨尔瓦多的冰风谷三部曲第二部《白银溪流》中有提及。
[27] Sorceress
[28] Ah, many a time I’ve spent, on soft-packed ground with my dear lassie, watching the golden jewel climb lazily, my arm around her, gazing more into her eyes than the rise……
[29] If moonlight could dance, Alin thought, it might have been her voice.
[30] Skald，古代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吟游诗人。龙与地下城职业。
[31] Alven
[32] Thayan，原形Thay。费伦东部地区（灰峰山脉为界）最有影响力的人类王国之一。塞尔风格对应现实世界的古埃及风格，只不过代表色从蓝金二色变成了红金黑三色。
[33] 玩过《怪物猎人：世界》的读者可以试着去想象她的形象。此外，该作者笔下的另一个女性角色也有一条标志性的半披风。
[34] Ryla Dragonclaw
[35] Dragonslayer
[36] Ryla looked directly at Alin and mouthed his name, as though turning it over on her tongue. A shiver of thrill passed down his spine.
[37] Tharas’kalagram
[38] The Forest of Wyrms
[39] Uthgardt，对应现实世界里的日耳曼部落。
[40] Neb
[41] katana
[42] Kara-Turan，原形Kara-Tur，对应现实世界里的东亚文明。
[43] Captain Agatan
[44] 《蛛后之战6：复苏》中有同样描述。
[45] 作者本文写作时的习惯表达。
[46] Great epic makea master smith, or an archmage
[47] Familiar
[48] Anthas
[49] Orcs
[50] Morninglord’s heel
[51] War Wizards，和紫龙骑士并列为科米尔帝国军队的精锐骨干，指下亡魂不计其数。
[52] A bold and epic tale will be our deeds, or a dark and tragic one will be our deaths
[53] The Ballad of Dragonclaw
[54] Eyes like fire, atop a golden spire……Surveying the land, queen of the hunting game……
[55] ‘Ware, ye wench，野蛮人也带一点北地口音。
[56] Justiciar’s hand
[57] 本文作者常用描写。
[58] Rudeness? Discourtesy? Suspicion?
[59] Pathetic
[60] Alusair Nacacia Obarskyr 雅卢赛尔·娜卡希娅·奥巴斯基，科米尔公主，冒险者，国度传奇人物。
[61] Cascade 发瀑，又一作者习惯用词。
[62] The Western Heartlands，与Heartlands“腹地”同义，也有说法是Heartlands 的西半部分。
[63] 翻译心得分享。原文带口音：“Oh, Madam Sorceress isn’t too happy she’s no longer the on’y lass around us Moor Runners anymore. Women kin be competitive, if’n ye know what I mean. At least she ‘as Thard.” 转国际标准英文表达：“Oh, Madam Sorceress isn’t too happy she’s no longer the only lass around us Moor Runners anymore. Womenkind are competitive, if you know what I mean. At least she has Thard.”
[64] Green wyrm
[65] Dragonbreath!
[66] Kalag
[67] One of his most powerful charmsa spell of invisibility
[68] Kalag
[69] One of his most powerful charmsa spell of invisibility
[70] Sharp death in hand, whose passion knows no name……
[71] Mercy? From you, Rylatar?
[72] Ruling her land, queen of the hunting g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