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丽莎·斯麦德门
翻译:不明
当葵露在歌之洞窟带领其他牧师歌唱时,收到了伊尔吉莉娜的紧急通讯。夜之影再次出手。这次被袭击的是迷雾森林。他们又偷走了一个灵魂。受害者尸体已被带到医疗大厅。
我马上就到,葵露回复。她匆匆离开洞窟,拾起地上的衣服边走边穿。
一路上葵露的表情非常凝重。这已经是第三个被维瑞雯刺客偷走的灵魂了:灰色森林、琼达尔森林和迷雾森林的圣坛各有一位牧师遇难。
还有另外两个灵魂被偷走但最后夺了回来,赞美伊莉丝翠。娜斯塔西娅是第一个受害者,因为未知的原因灵魂侥幸从面具中逃脱;还有莱斯尔森林的一名牧师,在遇害不久,刺杀他的刺客就被杀死,因此得以复活。为了获得信息,伊莉丝翠的牧师们不得不用死灵术拷问了那名刺客的尸体:玛尔瓦嘉还活着,两人在莱斯尔森林圣坛遭袭前一天曾碰过面。那个创造连通维瑞雯和伊莉丝翠神域的异界之门的计划仍在进行,而一旦开始施法,那几位伊莉丝翠牧师的灵魂将被消耗毁灭。
伊尔吉莉娜正在医疗大厅等着葵露,她旁边还站着另一位葵露认识的牧师——蕾莉安娜。一个多世纪前,当蕾莉安娜第一次来到地表,正是葵露为她举行了剑誓仪式(sword-oath)。
蕾莉安娜转过身来,脸色憔悴。“葵露女士,受害者是我女儿若婉。夜之影杀了她,齐嘉拉无法复活她。她的灵魂……”
葵露握着蕾莉安娜的手臂。“一件一件来。”她看着蕾莉安娜身后两位牧师学徒匆匆准备好的临时床铺上面停放着的尸体。另外两名牧师正拉着覆盖在若婉身上的潮湿毛毯,从头发上的雪花来看,她俩也刚从迷雾森林传送过来。尽管已没有了呼吸,若婉看上去仍和母亲非常相似。
葵露走近几步,注意到若婉脖子上绞索的勒痕。她低声诵念侦测法术的祷文,若婉下半边脸颊立即浮现出一片黑影。
蕾莉安娜发出一声悲鸣。
“告诉我袭击细节,”葵露催促道。
“袭击发生在昨天深夜,”一位拉着毛毯的牧师回答。“刺客逃走了。协助他的同伙也逃了。”
蕾莉安娜的脸因为懊悔而扭曲。“都是我的错,我太过愚蠢,竟然相信他。”
葵露皱了皱眉,不怎么明白。“第二个夜之影——你认识他?”
蕾莉安娜点点头。“他假装皈依。”她的嘴角露出一缕惨笑。“他甚至接受了剑誓仪式,但最终还是背叛了我们。他驱散了若婉房门上的魔法符文,然后找我谈话拖住我,让另一个夜之影趁机潜进她的房间然后……”她的声音变得哽咽,眼睛茫然的看着正将女儿尸体温柔放在地上的牧师。“偷走了她的灵魂。”
蕾莉安娜将视线从女儿尸体上移开。她深吸口气,然后一边摇头一边继续说道。“我至今仍不明白。我对他使用了真言术,他也如实告诉了他的名字和来到地表的细节。他并非真心投入伊莉丝翠的信仰——只是想通过我们找到他的姐姐——但在裁决者入侵时他帮着我们战斗,然后他接受了剑誓仪式,我还以为他或许——”
“蕾莉安娜,”葵露握住蕾莉安娜的手臂打断她的话。“你讲得太快了。请一样一样慢慢说。你说的那个男性叫什么名字?”
“卡林德·莫兰。”
葵露猛喘了口气。月火从皮肤上升腾而起,将整个洞窟照的通亮。第二枚硬币就掉在了脚边。它已经落地,就像伊莉丝翠预言的那样,向上的一面是背叛。“告诉我这个男人的任何事——尽量简练,但从最开始说起。”
葵露仔细聆听着蕾莉安娜的叙述,不时提出一些问题。当听完这一切,她站在那里思索了片刻。“在夜之影袭击的那晚,他告诉了你关于维瑞雯的秘辛,这很奇怪。”
“卡林德一定也是夜之影,”蕾莉安娜坚持。“他甚至被允许参加他们的聚会”
“真的如此么?”葵露轻声说道。一个主意渐渐在心中成型。“他现在又宣称要成为伊莉丝翠的信徒。”她停了一会。“或许他才是那枚将会帮助她的硬币。”
“帮助谁,葵露女士?”旁边一个牧师问道。
葵露陷入沉思没有回答。如果卡林德是那个帮助伊莉丝翠的莫兰家族成员,就意味着赫莉丝卓将背叛女神。夜歌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她很擅长猎杀恶魔,也精通谋略——但即使如此,葵露仍担心自己可能把夜歌送上了死路。她命令自己抛开这些想法,告诉自己这么做是必须的。如果真能把所有卓尔带入伊莉丝翠的光明之下,那这些牺牲是值得的。在此期间,只能见招拆招。
她凝视着若婉脸颊那团黑影。“你说卡林德是从契德纳萨城直接来到的地表?”
蕾莉安娜点点头。“通过一道位于哈劳格达斯城(Hlaungadath)废墟的传送门。”
“那让我们祈祷他会选择原路返回。”
卡林德蹲在一块墙壁洒下的狭窄阴影里,眯眼看着传送门。他花了整晚时间试图激活它,却毫无反应。他原以为只要念出与之前过来时一样的秘语就能开启传送门,但尽管他精确的读出了传送门上用龙语镌刻的秘语,拱门里的那堵石墙却没有任何变化。在一切办法都用尽后,他甚至考虑是不是该用脑袋往上撞,可传送门依然毫无反应。
整个白天,太阳的光茫几乎刺瞎了他的眼睛。他心里无数次升起放弃传送门改为前往附近最近的幽暗地域城市的念头。艾瑞德林就位于远古麦叶理塔某个地方的地下,或许那里的某个商业家族愿意雇佣一位战斗法师做商团护卫。虽然这和他原本的规划比起来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但至少不会毫无所获。
忽然传来的一声异响让他吃了一惊。又是人身狮?他飞快的给自己加上隐形术。他站起身来,把手伸到兜里去拿一个火焰魔法需要的法术材料。他站在那里,手中握着硫磺胶,脚步声逐渐靠近他所在房间的门口。
地面出现了一个影子,一个卓尔的影子。一个赤裸的女性卓尔。
卡林德差点笑了出来。这些人身狮把他当傻子么?不过他还是对他们幻术的逼真程度感到敬佩。“她”的曲线非常动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石英水晶。用这个他可以看穿人身狮的幻术——并且精确定位位置以便把它烧成灰。等到影子逐渐变长,他激活家族徽章的浮空能力,上升至超过屋顶高度。
在它下面,一位卓尔女性走进了房间。卡林德眯着眼透过水晶看着她,期待看到地板或是一只幻化成卓尔的人身狮。但他看到的却是一位身材高挑,满头银发的美丽女性,举止优雅得就像贵族家族的主母。她穿着一件将完美曲线暴露无遗的银色薄纱长袍。腰上挂着一把带鞘长剑,右前臂套着作为匕首剑套的护手。她的左手握着一支造型奇特,两头都有圆球的金属魔杖。伊莉丝翠的圣徽用一条细链挂在脖子上。她的表情凝重眉头紧皱,尽管饱经风霜但看上去却还不到百岁。尽管这个女性给他带来强烈的危险——或许正因为这股危险感——他发现自己被她深深吸引。毫无疑问,这是卡林德见过的最美女人。
卡林德放下水晶。这个牧师并非幻术。她一定是被派来找到并杀死他的。他一只脚轻轻踏上墙头,同时用硫磺胶开始瞄准。
没有任何预兆,浮空忽然终止,他重重摔下落到屋外的街道。他喘着气爬了起来,吐出一口沾有嘴角伤口鲜血的唾沫。牧师转身朝向外面的街道,目光直接落在他身上——隐形效果一定也消失了。
“卡林德?”
他把硫磺胶朝她弹了出去,口中高喊法术咒语。豌豆大小的火星穿过半空,直接命中牧师的肩膀,立即炸裂爆发。大部分火焰冲击波往后冲向卡林德——不应该是这样。
他手忙脚乱的躲闪,头发和皮肤上留下点点灼痕,炫目的光亮让他的眼睛变得一片模糊。在视线恢复正常后,他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焦尸。牧师站在原地完好无损。炫目的银色火焰如第二层皮肤一般包裹着她赤裸的身躯,她的头发如同一条燃着银火的缎带凌空飘起。手中魔杖其中一头闪烁着烛火大小的火焰,她把那一头举到面前,一口吹灭。
“这可不太友好,”她干巴巴的说道。接着她轻轻挥手,一束银白色的光线从指间射向卡林德,正中胸膛。他伸出手指摸了摸被光线击中的部位,没有找到任何伤口。牧师再次轻弹手指,一圈魔法剑壁忽然出现把卡林德困在其中。呼啸的剑刃紧紧包围着他,让他没有空间可以移动。
“如果你再试图攻击我,我会收紧剑壁。”她单手做出一个紧握的动作,那圈旋转的剑幕逼得更紧。
卡林德可没打算被切成碎片。只需要一个字节他就能够传送离开。他吟出字节——什么都没发生。他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周围旋转的魔法剑刃依然发出危险的嗡鸣声。
“别白费力气,你现在处于反魔法力场当中。”
“不可能,”卡林德抽了口气。在奥术学院,导师们曾说过只有法师才能创造反魔法力场——并且只能以自己为目标。一个牧师不可能在那么远距离施展出以他人为目标的反魔法力场。
他尝试施展解除魔法,但飞舞的剑刃没有消失。他又试了另一个法术,然而可以保护他免受剑刃伤害的护盾同样没有出现。牧师冷眼看着他做的一切——他终于忍住继续尝试的欲望,胸口因为紧张而快速起伏。
“你……是谁?”
她笑了。“你曾经一直想见的那个人。葵露·维拉多伦,伊莉丝翠的至高女祭司,以及密斯特拉的选民。”
卡林德忘了呼吸。他非常确信至高女祭司来此是为了杀他。她之所以还没动手只是要问些问题。他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顺从她的意思以争取一个痛快的死亡。他本想弯下腰趴伏在地上表示恭顺,额头却险些被飞剑割伤,因此只能用一个低头礼代替。
“葵露女士,我为刚才的攻击行为报以最深切的道歉。如果早知道是您,我绝不敢这么做。”
她没有反应,就那么站着等头发和皮肤上的银色火焰慢慢消退。卡林德将视线固定在地上,凝视着脚边的一粒沙子。
“蕾莉安娜告诉了我昨晚的袭击,”葵露说道。“她说你为夜之影打开了若婉的房门。”
卡林德下巴绷紧。他感到胃部一阵空虚和寒冷。这个时候可不能呕吐。他很好奇自己被这个牧师杀死后灵魂会归向何处。或许进入深坑魔网,在那里罗丝的恶魔仆从会让他承受无尽的折磨来惩罚他短暂但确凿的‘背叛’。
“的确是我解除了她房门上的符文,我承认,”他缓缓说道。“但并不是你想的原因。我只不过想和若婉谈谈——告诉她一些对你们牧师可能有用的关于夜之影的情报。但最后我变了主意,决定把谈话对象改为蕾莉安娜。”
“为什么?”
“蕾莉安娜是高阶女祭司。我觉得她能给我更好的奖励。”他想伸出双手——很快就因为手指被划伤而缩了回来。“事情就是这样。”
“我相信你。”
卡林德抬起头。“你相信?”希望忽然重新燃起。
葵露笑了。她挥挥手,旋转的剑幕消失无踪。“我来此是想找你帮个忙。你可以选择同意或拒绝,但如果你同意,我会对你施展指使术以确保你不会中途反悔。明白了么?”
卡林德点点头。他很明白。他很久以前曾亲眼看到过指使术的效果。某个罗丝女祭司曾对一个家族男孩下了指使术,强迫他每晚用舌头把她的靴子舔干净。然后那个女祭司去肮脏不堪的地底蜥蜴圈栏里走了一遭。男孩拒绝舔靴子——很快他就身患疾病而亡,指使术的魔法让他把内脏都吐空了。
嘴巴张了张——他差点脱口问出如果选择拒绝会有什么下场——然后他敏锐的意识到实际上自己只有一个选项。“我要完成的任务是什么,女士?”
“你曾经是夜之影。”
“一个新人而已,”他小心的回答。“我从未戴上过面具。”
“你参加了他们的聚会。”她改用手语交流。你知道他们的密语。
哈,这就是她想要我做的。一个间谍。“我只知道数十年前他们在契德纳萨的密语。”
给我展示一个。
他照做了:双拳分开——犹如拉伸一条刺客绞索——然后忽然上下颠倒,十指弯曲构成一只死去蜘蛛的图案。
“你知道窃魂术么?”葵露又问。
卡林德点点头。他确实听过。他的弟弟曾放出大话终有一日他会刺杀一位主母然后偷走她的灵魂——最好是他们的母亲。“那是个强力法术。需要用到维瑞雯的面具,在受害者死去的时候。”
葵露靠近了些。“你觉得你能装成夜之影混入他们么?”
他笑了,尽管眼睛仍然恭敬的看着地面。“我觉得可以,女士。”
葵露用一根手指托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那你愿意么?”
卡林德被迫看着她的双眼。他看到了强大的意志力,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一些可以调和这种意志力的东西。他忽然意识到,在让自己选择是否同意的时候,她并没有逼迫他,而是在请求他。
一个女性,在请求一个男性。
他甚至不需要考虑他的答复。这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给自己赢得为同时拥有强大神术和奥术能力——更是魔法女神选民的人物服务的机会。强烈的兴奋从内心升起。如果他有信仰,他一定会暗中祈祷表示感谢——向……某个存在。
“很荣幸能为您效劳,葵露女士。”
“一个忙,”她纠正他,手指离开了他的下巴。
卡林德笑着抬起头,一个很俏皮的动作。他放松了下来。“当然。一个忙。是什么?”
葵露表情变得严肃。“五天前的夜晚,一个夜之影潜入莱斯尔森林的圣坛。他试图偷窃我们一个牧师的灵魂。”
“他没成功?”
“没有。”
这个回答有些意外。这里面一定有其他隐情,但很明显葵露没打算告诉他。
“此后又发生了多起袭击事件,”她继续。“窃魂。”
卡林德静静听着,想起了若婉。他忽然感到一阵刺痛。这就是内疚,他暗想。
“这些男性的领导者是一个叫玛尔瓦嘉的夜之影。他们计划用囚禁着灵魂的面具创造一扇连通维瑞雯和伊莉丝翠神域的异界之门,然后维瑞雯就能杀死我们的女神。”
卡林德轻嘘了一下。“这可能吗?我是说那扇异界之门。我确信伊莉丝翠有能力保护自己。”
“要创造这么一扇异界之门,夜之影必须施展高等魔法——所有施法者必须完全信任合作无间。”葵露冷笑道。“你觉得夜之影可以真正信任彼此么?”
卡林德嗤嗤笑道。“难以想象。”
“可是就算他们法术失败,那些死去牧师的灵魂也将被毁灭。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因此要驱散困住她们灵魂的魔法,释放她们——所以必须阻止玛尔瓦嘉。”
“你要他死?”
“如果可以的话。”
这句“如果”让卡林德停了片刻。他已经猜到自己的使命。“你要我假扮成那个在莱斯尔森林被杀死的夜之影。”
葵露点点头。“我们知道他的名字:萨佐拉克,来自奥兹克文家族。他是参与玛尔瓦嘉计划的三名夜之影其中之一,也是几个人里唯一的奥兹克文家族成员。另外两个来自杰勒家族,他们应该对他了解不多。他俩和玛尔瓦嘉都没有见过萨佐拉克取下面具时的模样。你的身高和体型跟萨佐拉克相似,眼睛颜色也一样。我们不需要用魔法给你易容,而且我们相当了解萨佐拉克,因为他的姐姐也是我们的同伴。”
葵露说道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这里一定有故事,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好,”卡林德说道,“但如果我没有一副囚禁着灵魂的面具——”
“我们会给你这样一副面具,不是萨佐拉克的,但和他的很相似。由一颗宝石变成的方布——里面有一位自愿涉险的牧师的躯体和灵魂。”
卡林德紧张的摸着下巴。他冒的风险也不低。“夜之影不会看破我的身份?我已发誓侍奉伊莉丝翠——我已完成了剑誓仪式。”
“你的嘴说出了誓言,”葵露伸出手指摸着他的胸膛。“但你的心……”手指抬起。“有一天,或许,圣歌会在这里响起。”
卡林德顺从的点了下头。他以后才会担心这个问题。现在他有一项工作要做,还得给未来可能的主母留下好印象。
“玛尔瓦嘉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他给自己施加了强力魔法阻隔我们的侦测,但我们知道他和其他夜之影会在冬至那天夜里碰面:一个布满黑色水晶石的洞窟。这个洞窟没有入口和出口;与幽暗地域其他地方没有相连。只能传送过去。”她笑道。“幸运的是,蕾莉安娜告诉我,你是精通传送的行家。”
卡林德谦逊的笑了笑。葵露明显很信任蕾莉安娜,否则她不会专程来找他。“洞窟的位置在哪里?”
“同样不知道。我们推测它应该不太深,而且附近应该没有地脉辐射,所以传送术才能正常生效。我们唯一掌握的是从萨佐拉克尸体上问出的一点那个洞窟的描述。”
卡林德扬起眉毛。“你认为我仅凭那点描述就能传送过去?”
“我知道你没有亲眼看过那个洞窟,要传送过去非常困难。所以我让人用死灵魔法活化了萨佐拉克的尸体,然后命令他再次描述那个洞窟——这一次用画的。”
“噢,我明白了。你要我研究那幅画然后试着传送过去。”
葵露仔细打量着他。“你能做到么?”
卡林德小心控制着不让内心的想法表现在脸上。如果那幅“画”出自一只没有思维,肌肉僵硬的僵尸之手,那肯定非常不精确。应该比鬼画符好不了多少。
他紧张的摸着下巴,因为葵露的要求而感到胃部紧缩——他甚至还没开始起跳,一想到将要冒着巨大风险进行一次“不可能”的传送就让他感到非常刺激。葵露还在等他答复,她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如果他完成了这个壮举,一定会让她刮目相看。如果自己成功阻止了玛尔瓦嘉并拯救了那两位牧师的灵魂,得到的奖励一定丰厚异常。葵露可是密斯特拉的选民。这一切让他兴奋的头晕目眩。
“能。”他答道。
葵露笑了。“很好。”
葵露的笑容让他感到得意,但同时又担心自己是不是被送上了死路。他强行扼杀了后一种想法。要想有收获,就必须冒险。
“那么,接下来的指使术。”葵露说道。
卡林德低了低头。
至高女祭司将冰凉的手指伸到他的额头,口中诵念着伊莉丝翠和密斯特拉的名字。“我命令你执行以下使命,”她开始了。“找到玛尔瓦嘉,然后……”
当她说完,卡林德感到额头传来一丝刺痛。一缕让他手臂上寒毛直竖的银色魔力闪过一丝微光,然后消失。
法术完成。指使术被施加到了他身上。
现在自己只能去完成这一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个忙,”贾博一边低语一边沿着丝线向洞穴下方滑落。“葵露让我帮的一个忙,她这样请求我:潜进一头龙巫妖的老巢。”
那头龙巫妖已经从他头顶上方俯冲而过了一次,把贾博震得挂在丝线上疯狂旋转。那只爬虫是个大家伙,黑的跟污血一样,翅膀足有通道宽度那么长。那个怪物散发着死亡的恶臭,左面身体有一道没有愈合的恐怖伤口,但它还活着——以另外一种方式。贾博想象着得要多么强大的魔法才能把一头巨龙转化成不死生物。
贾博也有魔法——一个小金属盒子,绑在左手前臂的皮质臂环上。他从头骨港的魔法商店里花很低的价格就淘到了这个护匣——因为别人都认为这个护匣的魔法是个“诅咒”。它的魔力很奇葩——只能把佩戴者变成“昆虫”,但对贾博来说却正好合适。通过它,贾博可以把自己变成各种漂亮的虫子,大的或者小的。他最喜欢变成苍蝇——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一只苍蝇竟然是间谍——但葵露警告他这次任务变成苍蝇可不是好选择。他这次搜寻的目标是蛛后斗士席文塔姆的信徒。不管他们龟缩在哪里,总有成百上千罗丝的宠物跟着。所以贾博把自己变成了一只蜘蛛。这简直是完美的伪装,他的尖牙因为得意的笑容而微微颤动。
到现在为止他的蜘蛛身体感觉良好。他很容易就通过了一串陷阱。他现在只有拳头大小——重量还不至于触发飞刺陷阱或陷板。当遭遇落石的时候还能让他钻进墙上的裂缝躲避。当然这个身体也有不利的地方。射出蛛丝的时候屁股发疼,而多出的两对眼睛也让他很不习惯。看到的所有颜色都无法区分距离,他经常搞不清楚远近——更不要说在看见前方墙壁逼近的同时又看到后方的道路远去。他实在搞不明白蜘蛛怎么能够同时看到这么多方向。
终于降落到了地面,贾博咬断蛛丝四处张望。这里有好几条路岔路。每一条对贾博来说都非常宽敞,但如果恢复自己原本半兽人半卓尔的身体,他头顶竖起的白发就能碰到天花板。那些图案……多博伦德(Dolblunde)曾经是岩侏儒的城市。
他一路深入洞穴,考虑应该先走哪边。刚开始时他走得非常机警,但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八条腿,移动起来越发迅速。他已经把这个古老城市的大部分区域搜索了一遍。应该马上就会有所发现。除非葵露估计错误席文塔林并没有藏匿在此,当然,也有可能她被误导了。
贾博在某个通道口停了下来。里面传来咔嚓的声音。声音从脚上传来,灵敏的感官感觉到了地面轻微的震颤。他作出决定,顺着这条通道走去。越靠近声源,腿上的刚毛震动得就越厉害。声音很有规律的时响时停。通道很宽敞,足够两名岩侏儒并肩而行。天花板又高又窄仿佛由匕首割出来一般,地面满是碎石,通道像一条小溪般蜿蜒。
当看见墙上一团厚重的蛛网,贾博知道自己走对路了。一只蜘蛛之前曾从这里经过,很可能是某个席文塔林的宠物。
前方五十步左右,贾博发现了一只贴在墙上的蜘蛛。蜘蛛通体呈黑色,表面覆盖着浓密的刚毛,跟现在的自己差不多大小。它转过身用复眼看着贾博经过。贾博把自己变成了一只身材细长,腿脚纤细的蜘蛛以便更好的在洞窟穿行。他希望眼前这只更大更壮实的蜘蛛不要别把自己当做猎物。他小心翼翼的越过对方,时刻准备变回半卓尔一脚把它碾死,但蜘蛛没有任何动作。
通道尽头通向一个巨大的潮湿洞穴。咔嚓声又再次响起,有什么东西从隧道口经过。看上去就像有生命的黑剑剑尖着地在行走。等贾博靠近些才发现这些“黑剑”实际上是一只巨型蜘蛛的腿,它硕大的身躯足以填满一个小房间。它的腿就像在磨刀石上打磨过的匕首一般锋利,每走一步就发出与石头撞的咔嚓声。它像守卫般悬挂在通道口外面,腹部随着呼吸不断膨胀收缩。
贾博小心避开锋利的蜘蛛腿急冲冲的离开通道。这只怪物就跟之前那只蜘蛛一样,对贾博毫不搭理。
真是幸运。它只要一屁股坐下来,自己就得完蛋。
贾博攀上墙壁,直到达到可以让他将周围环境一览全貌的高度才停了下来。
这个洞穴非常大。尽头处是一个深水塘。水塘边上是数十个已经毁坏的小型建筑。
贾博看到了至少一打人影。大部分是黑皮肤白头发的卓尔,即便以他现在的眼睛也轻易就把他们辨认了出来。他们都穿着长袍,但距离太远贾博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席文塔林。他还看到一些蜘蛛形态的变形蛛。它们背上独具特色的隆起和下颚下方伸出的人形手臂让贾博认出了这些怪物。这些变形蛛的面部完全呈蜘蛛模样,复眼和毒牙清晰可见,但和普通蜘蛛不同,它们的移动和动作明显表明它们具有智力。
贾博爬上天花板向城市方向爬去。靠近后他看清楚了那些建筑的细节。这里以前应该是一个市集,每个建筑前面都有一块可能是柜台的厚石板。曾经的房门歪歪斜斜的挂在生锈的合页上,地面到处都是陶器碎片、破碎的木箱和骨头。大多数头骨都很小——岩侏儒——但也零散分布这一些兽人头骨。六个多世纪前兽人们把多博伦德洗劫一空,从那时起这儿就变成一座空城。
但现在这里不再空无一人。除了贾博之前看到的少数卓尔和变形蛛,市集废墟里到处都是蜘蛛,不管哪里都能发现它们的身影。绝大多数都和他现在同等大小,但也有一些像狗那样大的蜘蛛。门洞、窗户上到处都是蛛网,不时有蜘蛛从一块石头蹦到另一块石头。当贾博穿过市集废墟中心,沿途的蜘蛛纷纷停下来用闪着微光的复眼打量着他。
在一口井边,一只比刚才的剑腿蜘蛛还要巨大的蜘蛛一动不动守着入口。贾博靠近才发现这只是一座雕像。一具卓尔尸体倒在雕像前,附近再没有其他人。
贾博沿着蛛丝下降想看得更清楚一点。雕像还没有完工,最完全的部分是蜘蛛躯干上的那颗卓尔头颅。
葵露果然没有弄错。她让贾博搜寻的卓尔一定就在这里。这座雕像是席文塔姆,罗丝的半卓尔半蜘蛛斗士。
那具尸体是一个女性,脸部朝下四肢大张倒在一块石板上,从地上的痕迹可以看出她是被从附近的一座建筑里一路拖行到此。她披着一件绣着红色蛛网图案的黑色魔斗篷,斗篷背部满是已经干涸的血渍,身下的石板更是被血污染成黑色。人血的味道刺激着贾博的感官,让他一阵战栗。
他在尸体旁的石板上停下来。尸体脖子上用白金链子挂着一块圆形饰品,一部分被肩膀压在身下。贾博用前腿把饰品拨了出来。这个圆碟形饰物同样是白金制品,上边雕刻着一只蜘蛛——罗丝的圣徽。尸体手掌旁边地上的东西更加确定了她的身份:一根鞭子的手柄,尖端曾经是两条活蛇。但现在它们的脑袋已被切断,就掉在鞭子旁边。
这具尸体很奇怪。身上的伤口看上去很像剑腿蜘蛛的杰作,但很明显那只蜘蛛一直守在通道口。而且罗丝的牧师本就擅长控制蜘蛛,很难想象一个仅凭意念就能命令蜘蛛的人物会死在蜘蛛手里。
不对,这些伤口很可能是剑伤,从背后刺入的冷剑,直接刺穿了脏器,精准得就像刺客的背刺,一击毙命。看上去受害者之前没有丝毫察觉,否则这个牧师应该可以用蛇首鞭让袭击者付出一些代价。
而最奇怪的事情是尸体到现在还躺在这里。从干涸的血迹来看她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但席文塔林似乎一直没发现她。
一旦他们发现这具尸体,那事情就会变得有趣。席文塔姆是罗丝的斗士,一位罗丝女祭司被谋杀必定会让席文塔姆的追随者们像向蚊蝠(stirge)般狂怒。为了寻找凶手他们会把整个洞穴翻个底朝天。
贾博腿上的刚毛忽然震颤。他花了些时间来识别兵刃撞击声从何而来。声音是从附近一栋没有窗户的两层建筑——曾经应该是一座仓库——传出来的。建筑门洞大开,两扇破损的门板躺在地上,但贾博可没那么愚蠢直接走大门。他沿着墙壁爬上屋顶,经过了数个世纪,屋顶上早就布满许多足够让他通过的孔洞。贾博从一个孔洞爬了进去,挂在天花板上向下张望。
在他下方,两个穿着血红色长袍的席文塔林正在搏斗,一个使剑,一个用钉头锤。两人都把白发扎成粗粗的长辫,在闪躲挪移间像鞭子般漫天飞舞。他们的长袍却没有大幅度的摆动,其中一个往后纵跃时,贾博看到了长袍内部的链甲内衬。两人双臂上都套着钢铁护手,黑色护手前端伸出一把锋利的刃尖。
两人的打斗非常激烈,剑锤相拼不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们沉默应战——这与贾博听过的关于席文塔林的描述不符。席文塔姆的牧师在战斗时通常会不断高喊神祇之名。更不要说他们在博斗时会颂念咒文施展魔法。而现在一场以命博命的战斗却如此寂静,这非常奇怪。
使锤男性虚晃一锤向后回旋,护手上的剑刃把对手长袍割出一条裂缝,内衬的金属反射出一丝微光。作为回敬,持剑卓尔连续三剑攻向对手颈部、躯干和腿窝——但被后者一一避过。持锤卓尔高高跃起,下半身猛地一扭,靴子踩上墙壁紧紧黏住,如蜘蛛般沿墙而上,身体半蹲准备纵跃。但是持剑卓尔反应同样迅速。他同样如履平地的沿着墙壁一路向上。两人在墙上再次展开交锋,直到长剑忽然被打落旋转着落到地面。失去武器的席文塔林立即跳下打算取回兵器。但他的对手同样不慢,紧随其后跳下,刚一落地就高举钉头锤挥出一记猛击。然而前一个卓尔尽管失去了长剑,但他还有其他武器。他纵身向前一跃避过钉头锤,将两只手臂上的利刃刺入使锤卓尔的胸膛。
震耳欲聋的濒死惨叫让贾博全身刚毛乱颤。遭受致命伤的席文塔林轰然倒地,鲜血从胸前的伤口汩汩冒出。他挣扎着将头扭向对手方向——后者已捡起长剑,即将完成最后一击。
持剑卓尔高声大笑。“打得不错,”他一边说一边插剑入鞘。然后跪下来双掌相叠放在持锤卓尔胸膛,开始祈祷。一团夹杂着白色蛛网的黑暗从他掌中流进伤口。白色蛛丝将伤口来回缝合,流血渐渐止住。
片刻之后,胜利者搀扶着治疗完毕的席文塔林站起身。后者用袖口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俯身拾起钉头锤。“你也打得不错。”他说道,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他摸了摸已经消失的伤口。“你最后那一击出乎我的意料。希望你的半蛛人(Chitines)不要让我们失望。”
“他们已经证明了他们的价值,”另一个卓尔回答。“他们非常听命令。当然,这是因为他们以为那些命令出自罗丝之口。”
两个卓尔同时大笑。
贾博的刚毛纷纷竖起。半蛛人是卓尔法师在许多世纪以前用魔法创造出的生物,他们有四条手臂,被卓尔当做奴隶使用。半蛛人只有普通卓尔男性四分之三高。卓尔们最后认为这种生物是失败的产品而放弃了他们,数十年前半蛛人逃了出去跑到幽暗地域深处,此后一直生活在那里。贾博曾经误入半蛛人遍布蛛网的洞穴——还好当时只有一个半蛛人在里边。他很幸运的活着逃了出去。半蛛人对黑暗精灵怀有深深的恨意。他们会攻击任何出现在视线中的卓尔——即便只是半卓尔也不例外——比如贾博。
而现在这两个席文塔林却像在谈论宠物蜥蜴一样讨论半蛛人。
而这些“蜥蜴”,听起来正在为他们效力。
两个卓尔仍在交谈,随着呼吸逐渐平静他们的声音也渐渐变轻。为了听得更清楚,贾博开始顺着一根蛛丝从天花板落下。
“……高兴你的半蛛人擅长战斗。”使锤的席文塔林说道。“他们的目标是?”
“月之森。它们杀了八个夜舞者(dark dancers)”
贾博猛地停止下降,难怪葵露说这次任务非常重要。这些家伙打算袭击伊莉丝翠的圣坛。
“如果我们的部下工作做得太出色,我们就彻底牺牲掉他们,而不是只让他们去佯攻。”使锤的卓尔说道。
“我可不那么想。我希望当我们跳到神殿的时候还有一些留在身边,至少要六十六只——正好可以每人杀一个。”
两人一边大笑一边向大门走去。
“那些半蛛人就没起任何疑心?”使锤卓尔问道。
“没有。”另一个卓尔笑道。“我给他们说罗丝会奖励给他们……”
他们走出门后声音逐渐消失。贾博悬在蛛丝上,慢慢旋转落到合适位置,期待他们发出惊呼。罗丝牧师的尸体就在门外不远处,两个卓尔实际上正往尸体方向走去。但惊呼声却没有响起。看来这两个席文塔林根本就不关心那名被杀死的罗丝女祭司。
贾博忽然意识到,或许他们就是凶手。
他有些犹豫是否应该跟着两人,但很快就打消了念头,他们走的太快自己根本没法跟上。他听到的东西已经足够了。“神殿,”他们说过。“神殿。”他们打算袭击漫步闲庭。应该有六十六个袭击者——非常精确的数字。
漫步闲庭离这里并不远——直线距离只有几个里格——但神殿被坚若磐石的防护魔法保护着。贾博很好奇席文塔林打算用什么方法侵入漫步闲庭内部。在他看来,他们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渗透进神殿的防卫。
他转身沿着蛛丝重新往上爬,从屋顶的孔洞爬出仓库。现在是回馈情报的时候了。
他从各个建筑的屋顶朝来时的通道爬去,只在实在无法通过的地方才选择降到地面。他满怀焦虑的来到出口,差点被剑腿蜘蛛的腿刺中。他一头冲出出口,猛然觉察到身体周围到处都是利剑般的蜘蛛腿——但不久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有惊无险的进入了来时的通道。
他沿着通道迅速往前爬,回到那个空无一物的潮湿洞穴。
他闪进另一条岔路,变回半卓尔形态。葵露让他一有任何发现就第一时间回报。或许她根本就没期待自己能够从住着一头龙巫妖的洞穴里活着回去。这让他的自尊感到受伤,但他不会因此违抗她的命令。他欠葵露。十四年前,她的丈夫在从头骨港一艘奴隶船上营救包括贾博在内的许多奴隶时牺牲。葵露不但没有因为丈夫的死而迁怒他们,反而给了他们自由——并且邀请他们到漫步闲庭定居。她没有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奴隶。她唯一要求的回报就是每个人为她做一件事情。
十四年后,贾博终于可以偿还她的恩情。
在激活护匣上的变形魔法时,衣服和装备也和他一起改变了形态,现在魔法解除,它们也回复了原状。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根金属小管,拔下塞子小心倒出里面的东西。一只白银笔杆的羽毛笔和一卷羊皮纸。他盘腿坐下,用舌头舔了舔魔法羽毛笔,然后开始书写。
他的字写的很糟——只会大写字母,犹如小孩一般。如果让葵露以外的其他人看到自己写的字,他一定会感到惭愧。但葵露从来没有因此嘲笑过他。她是那么美丽,无论外表还是内心——美丽程度就跟贾博丑的程度一样。
席文牧师和半蛛人打月之森。但那只是虚的。他门也要打漫布显庭。六十六个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
他停下来想了想,又在后面写到:
他们在多博伦德,就和你想一样。我觉得他们杀了个罗丝牧师在那里。
他再次停下来。葵露让他写下看到和听到的任何东西,不管看上去有多么无关紧要。于是他又写到:
他们打算跳到神殿。
写完这些,贾博用魔法羽毛笔连续碰触羊皮纸三次。第三下后,写下的字逐一消失,从羊皮纸反向流进了羽毛笔。贾博把羽毛凑到嘴边轻呼葵露的名字,然后放开羽毛笔。羽毛如离弦之箭射向天空,犹如一粒闪着银光的尘埃消失在远方。
贾博变了变姿势蹲伏在地,双掌双膝撑在地面,准备再次变形。正在此时他听到洞外有声音传来,轻柔却绵长的脚步声,仿佛有人拖着脚行走。
当脚步声逐渐接近贾博所在位置,他的变形也已完成,再次变成蜘蛛的贾博立即爬上墙壁。让他腿脚发颤的脚步声在隧道入口停了下来。有什么东西望向里面。那个东西有一个半卓尔那么高,能够分辨出脑袋、双手和双腿。但它的身体被一团厚重的蛛丝覆盖。长满毒牙的巨嘴上共有八只蜘蛛复眼。这个东西身上散发出混合着蜘蛛体味和腐烂的气味。手脚与地面碰触在石头上留下一团团粘稠的蛛丝。
那个东西盯着贾博半晌——几乎让他失去勇气。当他以为那个东西已经把自己当做了敌人,它却收回了目光。它摇摇晃晃的穿过洞穴,脚踩在地面发出粘稠绵长的声音。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贾博以进来时两倍的速度往前爬行,攀上洞穴潮湿的墙壁。当爬上天花板,他的刚毛感到一股从附近某个岩石缝隙吹进来的微弱气流。这股气流有些潮湿,他闻到了融雪的味道。
这个缝隙刚好可以让他穿过。这是一条捷径——一条不需要从许多陷阱上走过的捷径。他钻进了缝隙往上爬。这次攀爬简直就是一次折磨,贾博好几次差点被卡住,但越往上,他就越能闻到上面传来的冬季森林里的味道。
他穿过一条狭窄漆黑的裂缝来到一处宽敞的洞穴。刚扫了一眼就让他惊得迈不开腿。洞穴里洒落着数以千计闪耀着光泽的宝石和钱币,犹如点缀着卵石的沙滩。还有一些雕像、书籍、饰品、胸甲、头盔、银剑、餐杯等各种宝贝散落其中。这一景象是贾博这辈子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一头巨龙的宝库。
贾博知道绝对不能被这些宝藏诱惑。他立即转身离开。
腿上的刚毛传来一丝颤动……巨大翅膀的拍击声。
一次心跳之后,一颗庞大的头颅升到眼睛高度。一颗瞳孔狭长,如晚宴餐盘的巨大眼珠凝视着孔洞。
“别那么急,小兽人,”一个干巴巴的低语声响起。
惊惧,贾博打算逃得远远的,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的心猛烈跳动,急速的呼吸扯得腹部有节奏的震颤。他尖叫着命令身体移动,但却没有成功。惊惧之下——龙巫妖一定识破了他的蜘蛛形态,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贾博疯狂的骂着自己。如果没有选这条捷径而是原路返回,一切就不会发生。
两只爪尖戳进孔洞捏住贾博。匕首般的利爪刺进皮肤让他倒抽了口气。龙巫妖把他拽了出来,一声刺耳低语之后,贾博身上的魔法被驱散,恢复了半卓尔形态。龙巫妖的呼吸让空气中充满了酸液的臭味。
“我警告过你们不要闯入这里,”龙巫妖的声音就像一个濒死之人般沙哑。“我们有过约定。”
贾博的瘫痪开始逐渐褪去。“对不起。”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心中又升起了希望。龙巫妖不知道他是间谍——它以为他是一个席文塔林!“我并不是故意破坏约定。我以为这是条通往地表的捷径。我不知道它通向你的巢穴。”
在说话的同时,贾博拼命尝试激活护匣的魔法。如果能忽然变成一只苍蝇,他或许能够出其不意的从裂缝逃出去。一只苍蝇对龙巫妖来说太过细小根本无法捏住。然而,看起来这头龙巫妖完全驱散了护匣的魔力。
龙巫妖盘旋着,懒洋洋的拍打黝黑的翅膀,巨大的眼珠充满恶意的盯着贾博。“我已警告过你,”
接着它开始吸气,让胸腔充满空气。带着酸臭的空气从胸部失去肌肉的鳞片缝隙漏出。
贾博全身僵硬。该来的始终要来。他马上就要死了。至少他完成了葵露交代的事情。或许,当他们在伊莉丝翠的神域重聚时,她会笑着对自己说谢谢。说不定还会温柔的摸着他的手然后——
龙巫妖喷出了吐息。一股酸液撞到贾博的胸膛,立即烧灼出一个大洞,皮肉、肋骨、肺脏、脊柱纷纷消融。
上半身像玩偶一样往后倒去,被酸液溶融的皮肉不断滴落。在一阵短暂的剧痛之后,黑暗笼罩了他。
接着是一片灰色虚空,他感到自己被一曲抚慰心灵的圣歌包裹,歌声冲走了一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