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者:丽莎·斯麦德门
翻译: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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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林德远远看着蕾莉安娜、若婉以及其他在蛛化精灵袭击中幸存的牧师在树下歌唱,完成那六位死于裁决者之手的同伴的神圣葬礼仪式。若婉曾说过,正常情况下盛放遗体的棺木会安放在高高的树梢,但裁决者的魔法没有给受害者留下任何遗骸。牧师们只能把逝者的衣物和护甲捆缚固定在稀松的树枝上,接受“伊莉丝翠的眼泪”——月光——的洗涤。

但此时,夜空阴云密布。落在衣冠冢上的不是月光,而是雪花。卡林德以前在书上看到过“下雪”,但这还是自己第一次亲眼所见。雪花犹如孢子般洒满了魔斗篷,不同的是这些冰冷的“孢子”是由水冻结而成,一接触皮肤就立刻融化。冰水渗进魔斗篷和内衫,让他一阵哆嗦。

铺面的雪花让他不得不半眯着眼。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看牧师们歌唱。尽管已经发誓投身伊莉丝翠的信仰,但他仍然只能算个外围成员。男性不会被邀请加入舞蹈,也不会让他们参加晚歌祷告。伊莉丝翠只向她的女祭司们授予神术,而男性只能作为协助人员——就和罗丝的教义一样。

有其母必有其女,卡林德心中感叹。

歌声终止,仪式结束了。卡林德朝若婉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她看了眼母亲,蕾莉安娜耸耸肩。若婉朝卡林德走去,靴子踩在及裸深的积雪上发出嘎吱的响声。

等到若婉靠近,卡林德朝她低头行礼然后说道,“女士,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叫我若婉。在伊莉丝翠眼中我们身份平等。”

才怪,卡林德腹诽着。

“什么问题?”

卡林德深吸口气。在还是个小孩时,他曾向一名罗丝的牧师问过同样问题,得到的是一顿鞭挞。但他一直很好奇,在信奉伊莉丝翠后,自己死后会是什么遭遇。“死后是——怎么样?”

若婉沉默了一会。“你想知道回归伊莉丝翠的神域后会怎么样。”

卡林德点点头。“你还记得多少?”

若婉笑了笑。“一点点。当发现自己正独自站在毫无特色的灰色平原——神游之野(Fugue Plain)时,我知道我已经死了。周围还有其他人——其他灵魂——我既看不到也摸不到他们,但我能感觉到。然后响起一个声音。”她眨了眨眼,眼中闪烁着泪光。“一个动听得无法形容的声音。那是伊莉丝翠,正为我歌唱,召唤我。一束明亮的月光刺穿了灰色。我朝月光飘去,但正当我快要碰触到时,它消失了。我在森林中醒来。在我进入伊莉丝翠神域之前,齐嘉拉复活了我。”

她耸耸肩给了卡林德一个抱歉的笑容。“所以我无法告诉你和女神共舞是什么感觉。”

“那束月光就仅仅是出现而已?”

若婉点点头。“当然。在伊莉丝翠歌唱的时候。那是通往她神域的入口。”

“或许你应该庆幸没有走进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可能会被攻击,然后灵魂消散。”

若婉皱起眉头。“什么东西会攻击我?”

卡林德犹豫了一下。“难道通常情况下……你的灵魂不是必须与某些生物搏斗以继续前进,或者必须完成某种试炼才能获得进入女神神域的资格?”

“你为何会这么想?”

“罗丝神域里到处都是吞噬灵魂的怪物,”卡林德向她解释。“就算设法避过了它们,前面还有‘夺魂要隘(Pass of the Soulreaver)’等着。依照罗丝牧师所说,这条路同样危险万分。只有最顽强最坚韧的灵魂才能通过夺魂要隘站在罗丝面前。其他灵魂则被毁灭。”他耸耸肩。“我以为伊莉丝翠最起码会唤起一面剑壁或其他什么东西来剔除糟粕,只保留有价值信徒的灵魂。”

若婉笑道。“伊莉丝翠不会考验她的信徒。我们自己考验自己。这就是死前我们在托瑞尔要做的事情。”

“那如果是那些皈依者呢?”卡林德问道。“如果在获得救赎前,他们曾做过伊莉丝翠禁止的事情?”

若婉看着他好一会,点点头。“噢,我明白了。你担心伊莉丝翠不会接纳你。”

“实际上我说的是赫莉丝卓。”他撒谎道。

若婉握着他的手臂,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回答。“无论过去你做过什么,信奉哪位神祇。你现在属于伊莉丝翠。”

他的心狂跳了一下。不知道赫莉丝卓有没有告诉过其他牧师,他早年曾“半真半假”信奉过维瑞雯?卡林德张了张嘴,打算解释年少时这段经历只不过是“好奇心作祟”——每个男孩都可能犯的错误。但他终究没说出口,担心一旦坦白会给自己的“皈依”带来麻烦。如果他宣称以前对维瑞雯的信仰并不虔诚,那伊莉丝翠的祭司们可能会同样怀疑他信奉伊莉丝翠的诚意——当他最终与至高祭司见面时,这会给他留下污点。

或许感觉到卡林德的不安,若婉温柔的捏了捏他的手臂。“你已不再被蛛后掌控。”

卡林德松了口气,她在说罗丝,而不是维瑞雯。

“我只在嘴上信仰罗丝,因为她的祭司命令我这么说,但我内心从没有信奉过蛛后。”他摸了摸胸口,脸上摆出真诚的表情。

他说的不全是假话。他没有向蛛后做过任何许诺,更不要说信奉她——他没看到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罗丝活着的信徒可以得到丰厚的奖赏——权力和荣耀——但只能是女性。男性则被告知他们的奖赏在死后才能获得,但依照卡林德了解,罗丝对男性的奖励只有一样:更多的痛苦。

“你的过去已经抛弃在了黑暗,”若婉继续说道。“你已经投身于伊莉丝翠的光明之下。只要你的心中真正唱起她的圣歌,你就将永远与女神共舞。”

“永恒的奖赏,”卡林德低语着,让他的嗓音听上去满怀敬意。他此时需要表现出适当的敬畏,即便他认为若婉所言言过其实。“但却只针对那些曾经向女神证明过自己价值的灵魂。”

“不,”若婉的声音充满自信。“对伊莉丝翠而言,努力和成功都是一样的。行动背后的决心才最重要。”

卡林德轻敲着下巴陷入思索。如果若婉所言非虚,伊莉丝翠会给予任何发誓帮助弱小和致力于救赎其他卓尔的人死后永恒的幸福。不管这些人是否成功,只要他们曾经试过就行。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教义,与卡林德多年理解的东西完全相悖。依照他的经验和所学,诸神才不会关心信徒的死活。比如维瑞雯要求追随者绝对的完美。蒙面之主信徒一次轻微的失败就会引来他无尽的狂怒。即便那些最虔诚的信徒也会发现自己被维瑞雯所拒无法进入他的神域。至于罗丝,完全沉迷于混乱根本不管信徒的行为。她甚至不关心怎么考验死后信徒的灵魂,而把这项工作放任手下执行。灵魂——无论是低贱的男性还是高贵的女性祭司——成功跨越深坑魔网的机会都一样。

相比之下,伊莉丝翠则教导信徒以仁慈待人,哪怕失败者也一样。卡林德觉得对大部分人而言这是一个好消息,但对自己来说,一位只看重想法不看重行为的神祇才真正难伺候,而且这很不公平。维瑞雯信徒的行动结果只要能取悦蒙面之主,他们心里的任何想法都可以隐藏。罗丝的牧师可以想和做她们想要的任何事,因为她们女神的赏赐常常是恣意而为。而伊莉丝翠的信徒,则总得确保自己不但行动正确,行动背后的动机也必须正确。

卡林德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在谎言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他自己都不确定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

大多数牧师都返回了住所。蕾莉安娜却留了下来,与旁边一位同伴说着什么。卡林德发现蕾莉安娜一直注意着她的女儿。尽管自己已经发过誓,她仍然不信他。至少不完全信。

“另一个问题……伊莉丝翠的神域真是死者的乐园么?”

若婉看上去对这个问题有点吃惊。“当然。还有什么比慢慢与女神融合为一体更欢乐的?”

卡林德放低声音。“那为什么蕾莉安娜死的时候你那么伤心?”

“因为我舍不得她,”若婉停了一会才继续,“想象一下你爱着的某个人忽然失踪,而你知道或许要在很多年——甚至很多世纪——之后才能再相见。你也会感到非常悲伤。你也会哭。”

我才不会,卡林德暗想。三年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用戒指把伤害转移给自己?这样你们还是会分离。你死了,她还活着,你们同样可能要许多年后才能再次相见。”

若婉畏缩了一下。“我的母亲是一名强大的牧师。在托瑞尔她能比我更好的为伊莉丝翠工作。”

她抬头看着树梢上的衣冠冢。“复活死去的同伴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人数太少,不能承担任何一位同伴逝去的损失。这也是为什么这次裁决者造成如此惨重损失的原因。没有遗体就不能复活死者,而我们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还有那么多卓尔没有从黑暗中走入光明。伊莉丝翠每一位信徒都将要投入战斗。”她收回视线一直看着卡林德,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这股视线穿透一般。“每一位。”

卡林德微微发颤。

若婉身后,蕾莉安娜结束交谈走了过来。等她走近卡林德低头行了个礼。

“你俩在讨论什么?”蕾莉安娜问道。

若婉转身笑道。“他在问伊莉丝翠的神域,还有和女神共舞是什么感觉。”

蕾莉安娜扬起眉毛转向卡林德。“为什么?你这么快就想到死?”

他抬起头。“除非我的死亡能帮上忙,女士。我想伊莉丝翠希望我晚点踏入她的神域。”他露出自己最有魅力的笑容。“你知道,我舞跳得很烂。”

这句俏皮话起了效果。若婉大声笑了起来。

但是蕾莉安娜没有。

“实际上,我在想我的姐姐。”卡林德连忙继续。“我想知道她死后的境况。”

蕾莉安娜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些。“无须担心——总有一天你会在瓦特海姆(Svartalfheim)和她重逢。”她停了下。“前提是你真的信守发下的誓言。”

卡林德低了低头。“我会的,女士。”这句承诺他很可能不会遵守,反正在他死前没有任何关系。只要还活着,如果与伊莉丝翠的至高祭司相处不满意,他随时可以改投其他神祇。

而现在就是讨论至高祭司的时候。

他看着蕾莉安娜的眼睛。“你说过我或许可以和你们的至高祭司见面。”他指了下衣冠冢。“现在葬礼已经结束,我想知道什么时候能与葵露女士会面。我知道她在你们最主要的神殿——叫漫步闲庭?”

蕾莉安娜摇摇头。“我们没办法分出人手带你去那里。现在还不行。”

“我能传送,记得么?”卡林德提醒她。“我不需要向导。只要描述一下漫步闲庭,我就能自己过去。”

“不。”蕾莉安娜拒绝得很干脆。

“你至少有向葵露女士提起过我想要见她的事情吧?”

蕾莉安娜举起双手。“你觉得我有时间做这件事吗,在与蛛化精灵搏斗和举行葬礼的时候?”

“蛛化精灵的袭击已经过去了超过一个十日,”卡林德用了地表生物形容时间的方式。他理解祭司们这段期间很忙——她们忙着在袭击后重新加强防卫——但这仍让他感到愤怒。“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葵露女士?”

蕾莉安娜叠起双臂。“在我觉得合适的时候。”

卡林德火了,他懊恼没有抓住机会早点除掉蕾莉安娜。很显然,她已经改变了之前安排会面的想法。作为第一个发现他并带着他穿过传送门的人,蕾莉安娜可以决定他所要担负的职责——就算自己前往其他圣坛也一样。然而和在这个遍布迷雾的森林里发着呆听女性唱歌相比,卡林德有更高的追求。他想进入权利的中心,而要达成所愿就必须在葵露身边谋得一席之地。这才是男性成功的方式:找到一位有权势的女性为她服务。

“现在的情况,你呆在这里才是最好的,卡林德。”若婉说道。“蛛化精灵的袭击几乎让我们的成员减少了一半。如果裁决者再回来,我们需要你的魔法。”

卡林德谦逊的低了低头,暗地里则紧咬着牙齿。

“而且万一维瑞雯的刺客出现——”

“若婉!”蕾莉安娜猛地打断女儿。“这些事情不需要让一般信徒操心。”

卡林德眨了眨眼。很明显若婉说了一些不该让自己听到的事情。听上去若婉几乎可以确信夜之影会来偷袭。

“但卡林德现在是自己人了,”若婉反驳道。“他——”

“不是一个牧师,”蕾莉安娜接过女儿的话。“没错,他是一个强大的法师,但他只是……”

她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卡林德可以替她说完。

一个男性。

他低了低头,默默的表示对蕾莉安娜上级地位的承认。不管罗丝还是伊莉丝翠的信徒,骨子里都一样。女祭司就是女祭司。

只能是女性。

但是以他的经验,只要是女性,对英俊的男人就缺乏抵抗——这正是卡林德可以利用的优势。他对若婉笑了笑——表面上为自己作为一个明知道地位低下的男性却仍觊觎更高的待遇而表示歉意。若婉回以轻微的点头。

他确信,若婉,信任自己。

他可以利用这一点。

葵露同情而警惕的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生物。它的外表几乎没有留下那个名叫赫莉丝卓·莫兰的卓尔的任何痕迹。罗丝扩大了她的躯体到原来两倍大小,让她的肌肉坚硬如铁,延伸扭曲了她的容貌。肋部的蜘蛛腿和双颊的毒牙让她看上去更像一只怪物。但尽管如此,她的眼中仍留下了一丝曾经的那个牧师的东西。葵露在那里看到了渴望,几乎被痛苦和狂怒淹没的希望火星。

她们身处森林,葵露全身被银色的月火笼罩,赫莉丝卓则散发出秽恶的灵光。葵露手持歌唱之剑和白银匕首,臂上戴着魔法护腕,法术早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手,但到目前为止赫莉丝卓还没有暴起发难的迹象。赫莉丝卓明显已经沦为罗丝的仆从,如果这次会面是个陷阱,至少现在还没有到摊牌之时。

夜歌站在赫莉丝卓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长剑在手。身上护甲在月光下反射出银光。“向葵露形容一下你给我说的那个圣所。”

赫莉丝卓嘴唇微动露出毒牙,葵露猜测她在微笑。“圣所位于一块锥形岩石顶部。菲丽安,乌露雅拉和我通过祈祷用深坑魔网的石头塑造而成。它一直存在着没有被亵渎。罗丝的仆从无法进入圣所。”

“包括赫莉丝卓也无法进入,”夜歌补充道。

赫莉丝卓低头表示赞同。

“那你是怎么把新月之刃放入圣所的?”葵露问道。她要再听一次这段内容,看看前后有没有矛盾之处。

赫莉丝卓点点头。“我在远处把新月之刃碎片从门口扔进了圣所。我原本只是想把碎片保管在里面,说不定以后会有机会修复断剑。但是那座圣所一定具有某种魔法。我亲眼看到剑身和剑柄互相靠近并且开始融合到一起。伊莉丝翠的神圣月光充满了整个圣所,新月之刃开始发出白光。耀眼的光芒让我短暂失明。等视力恢复,我看见新月之刃已经完全复原。”

葵露奇怪为什么罗丝允许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神域里发生,奇怪伊莉丝翠的圣所至今还没有被破坏。蛛后并非不允许其他神祇与她分享神域——毕竟维瑞雯、齐雅温纱丽和关纳德的一部分神域也位于深坑魔网——但那是因为他们是罗丝反叛席尔德琳时的盟友。而伊莉丝翠是罗丝的敌人。深坑魔网里出现她的圣所就好比长在罗丝王座上的一根芒刺。罗丝能够容忍圣所的存在要么有所图谋,要么——葵露想到这里露出一丝冷笑——因为几年前的沉寂而变得虚弱,让伊莉丝翠在这么久以来终于能够打败她。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圣所根本就是赫莉丝卓杜撰的。

“再告诉我一遍新月之刃是怎么断裂的,”葵露说道。

“达妮菲背叛了我,我被她偷袭打成重伤。当我恢复知觉——那简直是奇迹,我发现自己还活着——菲丽安和乌露雅拉都已死去。达妮菲和魔裔卓尔也不见踪影。我意识到他们一定已经进入了夺魂要隘,我跟了进去,与罗丝召唤的诸多怪物搏斗。我占据了上风,但快到出口时,一次失误的突刺让新月之刃卡进了某条岩石裂缝。当我用力把它拔出来时,新月之刃折断了。我最后还是穿过了夺魂要隘,来到了罗丝堡垒的门口,但新月之刃只剩半截。”

赫莉丝卓停了一下,毒牙不断震颤,过了一会才平静下来。

“我还带着赛伊尔的长剑,”她继续说道,“所以我继续我的使命。我与达妮菲和昆舍尔战斗,但在搏斗时我们被吸进罗丝的城堡,直接来到她的王座。罗丝从沉寂中苏醒了。我试图与蛛后战斗,但没有了新月之刃……”她颤抖了一下。“我毫无取胜的希望。罗丝太强大了。她强迫我们三人跪下。达妮菲,被她杀死后吞噬。在罗丝看来达妮菲最有价值,蛛后打算把她吸收。她放昆舍尔返回了蜘蛛教院继续侍奉自己。我因为放弃罗丝投入伊莉丝翠的怀抱,罗丝说我将永远忏悔。她抓住我然后开始噬咬。”赫莉丝卓摸了摸脖子上的刺孔。“她咬了我八次。然后把我包裹在一个茧里。当我破茧而出,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葵露点点头,“接下来呢?”

“我离开了罗丝的堡垒。那里有很多蜡融妖,但她们没有阻止我。我跌跌撞撞的往夺魂要隘跑去,在拾起新月之刃的碎片后进入夺魂要隘。这一次没有任何东西攻击我。我回到伊莉丝翠的圣所把断剑扔了进去。”

“告诉她你是如何逃出深坑魔网的,”夜歌催促道。“那真是一个聪明的策略。”

葵露看了夜歌骑士一眼。到目前为止葵露没有对赫莉丝卓说的话发表任何意见。葵露有些懊恼没有更早一点赶到维拉斯森林。赫莉丝卓的故事明显已经对夜歌说过不止一遍,有疑点的地方赫莉丝卓早就补救完成了。通常情况下,葵露可以通过一个法术察觉出故事那些地方为真,哪些地方为假,但是罗丝在赫莉丝卓身上施加了强大的魔法,强大到连葵露的法术也无法刺破。

葵露很好奇罗丝究竟想要隐藏什么。

“我利用席文塔姆逃了出来,”赫莉丝卓继续道。“通过跟踪他,我发现了一个传送门。那个传送门被一只歌蛛(songspider)守护,这种蜘蛛所织之网发出的音乐可以奴役甚至杀死别的生物。若不是曾经学过贝奎舍尔,我可能也会对它束手无策。我用魔法把蛛网当做竖琴琴弦弹拨,开启了通道。传送门把我送回了这个位面,就在塞伯湖东边的一个地方。”

“赫莉丝卓可以告诉我们那个传送门的位置,”夜歌双眼发光,“然后带我们前往深坑魔网的圣所。新月之刃——”

葵露举起手示意夜歌住嘴。她不喜欢赫莉丝卓眼中的表情。她或许还保留着一丝曾经作为伊莉丝翠牧师的品性,但她的眼中还散发出象征罗丝的恶意光芒。她渴望返回深坑魔网的欲望太过强烈了。

但同样的,葵露能感觉到赫莉丝卓的痛苦和绝望是那么真实。至少其中一部分的她仍然渴望再一次得到救赎。但是赫莉丝卓无法死去,她只能永远作为蛛后的奴隶,除非那股罗丝用来束缚她的蛛丝断裂。

葵露怀疑,赫莉丝卓或有意或无意的,正在萨瓦(sava)棋盘上两边下注。一边是救赎,一边是把伊莉丝翠的某位牧师引诱到罗丝手中以获得蛛后可能的奖赏。当然反复无常的罗丝是否会奖励凡人信徒还是未知之数。赫莉丝卓应该很清楚,蛛后经常喜欢把惩罚作为宽恕。

“我们能够做到,葵露女士,”赫莉丝卓低语,“完成我未竟的使命。用新月之刃斩杀罗丝。”她伸出手指,看着指尖的利爪。“但是我这双手已无法杀死她。这次必须由其他人挥舞新月之刃。”

葵露点点头。伊莉丝翠的追随者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三年前乌露雅拉把新月之刃交给赫莉丝卓的决定被证明是一次灾难性的错误,尽管依当时的情况这是合适的选择。赫莉丝卓那时是搜寻沉寂的罗丝的魔索布莱城远征队其中一员。她有最大的机会渗透进昆舍尔的队伍,和他们一起行动前往罗丝沉寂之处,但赫莉丝卓毕竟只是一个新手,对伊莉丝翠的信念还不够强大。只有伊莉丝翠的一位选民——葵露自己——才是完成这项使命的最佳人选。

如果,新月之刃还真的存在。

“三年前,”葵露说道,“乌露雅拉找到我并告诉了我你的计划。当你进入深坑魔网后,我一直看着你。”

“你用预言魔法窥视我?”赫莉丝卓的反应有点激动,蜘蛛腿拍击着胸膛,呼吸变得轻而急促。

葵露点头。她故意说出了一些赫莉丝卓知道的细节。“你被费瑞恩创造的冰墙困住时,是我帮忙击碎了它。当达妮菲抓起你的头发让你看着魔裔卓尔残杀菲丽安时,我通过你的眼睛也看到了这一幕。”

赫莉丝卓眼睛一眯,或许因为这段记忆而痛苦。“你看着菲丽安死去?”她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

“是。”

接下来很长时间,周围一片寂静,空气中充满了紧张的氛围。葵露期待着赫莉丝卓的反应,或许是恶语相向,来透露某些让她变得紧张兮兮的秘密。魔裔卓尔杀死菲丽安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赫莉丝卓不想让葵露知道的事——但到底是什么呢?

赫莉丝卓笑了,犹如疯子般大笑。葵露觉察到笑声中仿佛蕴含着一丝放松,但不能完全确定。“你以为我能救下菲丽安,但我那时已非常虚弱,自身难保。我没法做任何事阻止魔裔卓尔下杀手。”

葵露扬起一条眉毛,等待着。但赫莉丝卓没有继续。最后葵露点点头。“你当时已无能为力,”她认同了赫莉丝卓的话。

赫莉丝卓明显放松了下来,或许她确实因为担心葵露怪罪而紧张。或许赫莉丝卓对陪同自己前往深坑魔网的两名同伴的死深感愧疚,就像罗丝强加给她的忏悔那么愧疚。

葵露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逼赫莉丝卓太狠了。她换上温柔一些的语气。“菲丽安的死让人痛心,在那种情况任何人都会质疑自己的信念。你很自然的认为伊莉丝翠抛弃了你,但是她没有。在达妮菲的钉头锤砸上你的脸后,是她用魔法将你复活。”

赫莉丝卓昂起头。“伊莉丝翠当时还……与我同在?”她的低语干哑晦涩。“即使当——”

葵露点点头。“她在。”

赫莉丝卓眼神一紧。“如果伊莉丝翠与我同在,为什么她让罗丝占有了我?”

“即便伊莉丝翠有很强的力量,但身处自己神域的罗丝更加强大,尤其蛛后在她堡垒里的时候,”葵露伸出双手,“但伊莉丝翠——还有我——并没有抛弃你。我的窥视在达妮菲打倒你后就中断了。我以为你已经死了,直到伊莉丝翠暗示事实并非如此。无论之后在深坑魔网发生了什么,伊莉丝翠都会原谅你。”

赫莉丝卓冷漠的与葵露对视,眼中没有信任。

“最后一个问题,”葵露说道。“罗丝从沉寂中复苏已经过去三年。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赫莉丝卓不自在的动了动。“一年前我才逃出深坑魔网。在那之前,我一直……很忙。”

“给罗丝做事,”葵露猜测。

赫莉丝卓眼冒精光。“我从没攻击过你们的牧师。”

葵露注意到了那个词语。你们的牧师,以及里面蕴含的一丝恨意。

“我猎杀的对象是杰勒家族和奥兹克文家族,”赫莉丝卓继续。“维瑞雯的牧师。他们也是你们的敌人。”

“维瑞雯的信徒,是的。”葵露温柔的说道,“但这两个家族的一些人已寻求了救赎。”

“并非全部,”夜歌忽然插话。她朝赫莉丝卓点点头。“她最后杀死的那个家伙就死不悔改。在他死前我给了他很多机会,但他拒绝了。”

葵露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你复活了一个被她杀死的维瑞雯牧师?”

夜歌骑士大笑着回答。“正相反。我找到那家伙的时候,他被困在赫莉丝卓的茧里,离死尚早。”

“是你杀了他?”

夜歌毫无惧意的与葵露对视。“他死有余辜。”

夜歌看起来不愿再说更多。葵露也发现当着正听得津津有味的赫莉丝卓面不适合继续这个话题。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讨论——新月之刃。如果它还存在,三年前开始的使命就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她看着赫莉丝卓身后的夜歌。夜歌骑士站的笔直,双眼在月光下发出精光。夜歌是用剑高手,尤其擅长与恶魔战斗。除了葵露以外,她是收回新月之刃的最佳人选–如果新月之刃依然存在的话。

“牧师?”葵露大声问道。“你做好迎接挑战的准备了吗?”与此同时她用魔法悄悄给夜歌送去传讯。这可能是个陷阱,那座圣所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新月之刃也依然下落不明。

夜歌身体绷紧,充满渴望。可如果是真的呢?如果真能收回新月之刃?

“那么你将把它带回给我,”葵露大声回答。说话时她一直注意着赫莉丝卓,观察她的反应。赫莉丝卓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看上去她对没有成功引诱葵露本人前往深坑魔网并不介意。

夜歌张了张嘴却又合上。葵露能感觉到她想反驳,想要坚持应该由一名夜歌骑士完成斩杀罗丝的使命,但最后她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以歌与剑之名,我们必将成功。”她说道。“卓尔最后终能脱离蛛后的魔掌。”

“以歌与剑之名,”葵露低声喃呢。然后她深吸口气。

赫莉丝卓,她想,是一枚竖着的硬币。哪一边会最终落下——背叛还是援助?按照三年前的预言,两者皆有可能。

不。预言说的是两种可能都会发生。女神的原话是莫兰家族将同时给予援助和背叛。一枚硬币倒下时只会有一面朝上。

是否还有第二枚“硬币”没有出现?如果是,那么他又在哪里?

卡林德走到牧师们的树屋前。尽管刚下过雪,树屋依然被树叶覆盖。在远古魔法的影响下,树枝在夜空散发出微弱的绿光,让卡林德想起契德纳萨建筑和道路用来起装饰作用的妖火。

这些树干非常巨大,足有契德纳萨的街道那么厚实。有些地方树皮膨胀开来露出巨大的树节。树干凿空构成树屋,入口是一扇圆形木门。门上方是由特殊木板打造的楼梯,在魔法作用下悬浮在半空。这些木板看上去很安全,但如果邪恶生物踏上去,雕刻在木板上的符文就会立即触发,将木板变得钢铁般锋利。伊莉丝翠的敌人如果愚蠢到踩上这些魔法楼梯,最好的结果也得留下几个指头。

然而卡林德有更简单的方式避开这些威胁,他的家族徽章。

他用意念激活徽章让自己浮空,往若婉的房间飘去。

黄光从门框的缝隙穿透出来。虽然若婉是黑暗精灵,但看起来她已经不习惯使用黑暗视觉了。卡林德浮在半空,驱散了门上的魔法符文——一个用来避免男性碰触门板或把手的暗示术。然后他抬手准备叩门。

手在半空停了下来。他原本打算引诱若婉陪同自己前往漫步闲庭,然后把自己引荐给葵露。为达目的他早就演练过多次。用一个动情的故事——在他小时候发生骑乘意外后赫莉丝卓是怎么救了自己一命——博得若婉的同情。他会告诉她在那一刻他的心里出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情波动,他发现自己开始关心赫莉丝卓。他原来是那么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了,他原来是那么爱她的姐姐。接着他会恳求她让自己与葵露一叙——就只说几句话,不会耽搁至高祭司处理其他重要事情——他只想知道这个世上真正关心自己的那个人的更多事迹。但到了若婉门前,他改了主意,这太容易了——就跟从桌子上跳下一样简单。他想要面对更高难度的挑战。

而在他上面,就是蕾莉安娜的房间。

笑了。这才是他喜欢的“跳跃”。而且由一位更强大的祭司把自己引荐给葵露百利而无一害。

他飘到她的门前,故技重施消除了门上的防护魔法。然后仿佛有点犹豫一般轻轻叩了下门。在等待房门开启时,他伸出手抚平自己的头发。

门开了,露出一个让他感到舒适的黑暗小房间。卡林德低头行礼。“我能进来么?”

蕾莉安娜看了下法师,又看了下房门。“你怎么——”

卡林德晃了晃手指。“魔法。”

蕾莉安娜眼中精光一闪。“你不能过来这里。只有女祭司——”

“我明白,但我有话对你讲。”他压低声音,仿佛担心其他人偷听。“关于夜之影。我有一些你或许会感兴趣的情报。”

蕾莉安娜移开眼,呢喃着什么,然后说道。“那好,进来吧。”

卡林德飘进房间取消了浮空。房间里有两张加了软垫的椅子,和一张加工粗糙桌腿与地面融为一体的桌子。桌子一定是在凿空树干时一并制作的。墙上的钉子挂着蕾莉安娜的护甲、武器和斗篷。墙上还有很多凿痕,用来放置篮子、叠好的衣物和书籍。卡林德点点头。他对蕾莉安娜会读书并不吃惊。她有一个灵活的脑袋。门边壁橱里一把新月形的竖琴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伸出手去碰触,但很快又放下,仿佛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合礼貌。

“抱歉,我不该随便碰你的东西,但它……让我想起了我的姐姐。”他抬眼看着蕾莉安娜。“你和赫莉丝卓熟么?”

“我只见过她一面。”

卡林德单指波动琴弦,发出一声颤音。“她是个音乐家。她也很喜欢弹竖琴。”

“别绕弯子了。你说你来此要告诉我夜之影的情报。直入主题吧。”

卡林德低了低头扬起眉毛。“如您所愿……女主人。”

“别那么叫我。”

“为何不?”卡林德反驳。“你出生于幽暗地域,不是么?魔索布莱城,如果我没弄错你的口音。你的气质高雅,无疑出生于某个贵族家族。”

蕾莉安娜对他的恭维毫不在意。她关上门将寒风阻隔在外,然后双手叠在胸前。没有护甲的遮掩,卡林德欣赏着她胸前的圆润和毫无赘肉的手臂。她只比自己高一点点——按女性标准,她的个子偏矮。

“说重点,”她说道。

卡林德叹了口气。“地表世界的处事方法果然不同,是吧?好吧。从昨晚我们三人谈话的内容,我猜想你在担心维瑞雯刺客会发动的袭击。”

一时间无人说话。蕾莉安娜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接着说。”

“夜之影是欺骗和伪装大师,”卡林德说道。他走近蕾莉安娜,仿佛接下来要说的内容非常机密。“但我知道怎么识别他们。”

“我也可以,”蕾莉安娜的声音满是讥讽。“第一个线索是他们最喜欢戴的黑色面具。”

卡林德笑了笑。“没错,但夜之影也会使用魔法,哪怕他的面具远在数千步之外。”他挥了挥手。“当然这你也知道。正如你同样知道,夜之影的伪装魔法可以隐藏他的阵营,他真实的信仰——甚至他的思想。但我打赌你有一样肯定不知道,就是如何揭穿他们的伪装。”

“但你有办法?”

“当然。”

蕾莉安娜毫不掩饰脸上的怀疑,但至少她还没有直接把他扔出去。她想继续听下去。

“听我慢慢道来。很多年前,当我还是法师学徒时,一个……”他搜寻着正确的词语——一个卓尔很少会用的词语。“一个朋友向我求助。一个夜之影。他遇上了麻烦,他觉得我的魔法或许能帮他。”

“什么麻烦?”

“诅咒。”卡林德走到屋子中央,小心试探蕾莉安娜对自己进入她的私人空间的反应。当发现她并没有阻止,他背靠着桌子,将身体展开,展示他的魅力。看见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卡林德内心窃喜。

“你熟悉维瑞雯的圣者么?”他问。

“不——我们从没见过面。伊莉丝翠也许见过,我永远不希望有这种机会。”

卡林德轻笑。“我也一样,但我的朋友向我提过。蒙面之主的圣者看上去就像个普通卓尔,除了眼睛。他的眼睛会变色,来反映当时的心情。红色表示愤怒,蓝色表示愉悦,绿色——”

“让我猜猜——表示嫉妒。”

“绿色表示疑惑。”卡林德挥挥手。“但这些都无关紧要。故事最关键的部分,那个夜之影做了一件违背信仰的事。他对自己施展了幻术,让眼睛可以变换颜色,他想假冒成维瑞雯的圣者。这是一个愚蠢的行为,而他也为他的鲁莽付出了代价。维瑞雯降下诅咒让他的眼睛永远保持那样,不停变换颜色,即便幻术结束以后也一样。这让他无法隐瞒自己维瑞雯牧师的身份,而在契德纳萨,这可不是好事情。”

“所以他找你给他移除诅咒?”

“没错。”卡林德叹了口气。“但不幸的是,那个法术超出了我的能力。我那时不过是个学徒,只会几个戏法和低阶法术。”

蕾莉安娜皱起眉头。“那为什么他还找你求助?”

卡林德耸耸肩看向一旁。“他有自己的理由。”

“为什么?因为你也是夜之影?”

卡林德毫不畏缩的看着她的眼睛。“不。有一段时间,我曾考虑加入维瑞雯的信仰——我的朋友邀请我加入他们,告诉我成为夜之影能得到很多好处。我甚至参加过他们的一次秘密聚会,但我从来没有戴上面具。”

“那么你有能力帮助你的朋友么?”

卡林德又叹了口气。“在我告诉他我无力移除诅咒时,我不小心泄露我具有能让某个生物隐形的能力。他求我对他施展隐形术,好让他逃出城市。”

她点点头。“他逃出去了么?”

卡林德的表情变得僵硬。“没有。我没有用隐形术,而是用魔法让他失去知觉。然后我把他交给了我们家族的主母。”

这最后的“坦白”是卡林德深思熟虑后的选择。他比预计时间更短就做出了决定。蕾莉安娜的眼睛几乎马上就放大。“你和你‘朋友’是血亲?”

卡林德点点头。“他是我弟弟。”他看向一边,让沉默延续了一段时间。“作为交出他的‘奖赏’,我被允许目睹我们母亲献祭他的全过程。她一刀一刀慢慢的把他割成了碎片,宣称将之献给罗丝。过了……”他故意让声音变得有感染力。“过了很久他才死去。”

蕾莉安娜看上去很不舒服。“你背叛了你的亲兄弟。”

“我必须这么做。如果我帮了他,被献祭的那个人就会是我。”

“如果他成功逃走就不会。”

“一个隐形术起不了作用。在他逃出城市以前法术就会失效,然后他的眼睛就会出卖他。他会抖出是谁帮了他。罗丝的牧师和伊莉丝翠的牧师一样,都有办法从一个人嘴里掏出真话。”

他叹息道。“我最该做的事给特里克(Tellik)一个痛快,没有痛苦的死亡,但我那时还不够强大。”他抬眼看着她。“你在幽暗地域长大。你知道什么东西最重要——活下来。你一定也曾做过……某些事,某些让你后来懊悔的事。”

蕾莉安娜眯了眯眼。“我把一切留在了过去。”

“我也一样。我已经向伊莉丝翠宣誓效忠。我已经投入了光明。”

蕾莉安娜抬起眉毛。“喔?”

“是的。所以我才告诉你这个故事,尽管陈述这段往事让我痛苦。我想要给你一件武器,让你能够揪出任何利用伪装潜入圣坛的夜之影。”他笑着说。“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如果你施以合适的诅咒术,就能产生同样的效果,让夜之影的眼睛和维瑞雯圣者一样变换颜色。无论他们伪装得再好,都会暴露他们的身份。”

蕾莉安娜考虑了半晌,最后说道。“一个有趣的故事。”

卡林德感到脸上气血上涌。“你不相信我?”他指着她的长剑。“那舞动它,对我用你的真言术。让我重复我的‘故事’,看我有没有撒谎。”

蕾莉安娜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不需要,在让你进来之前,我吟出一段祷文,只要你有半句谎言,我就能听到一阵铃音。这可比之前让你强制吐露真言的法术隐蔽多了,你认为呢?”

卡林德大笑,怒火消失无踪。蕾莉安娜终究是个卓尔女性。“干得漂亮,”他歪了歪头表示敬佩。

“至于你,”她回答。“说了一个让人心碎的故事,然后用坦白和自责博取我的同情,最后再提出一条或许能让我们的敌人显形的策略。”

“我的策略保证有效,我曾亲眼见过。”

“我确定你见过,”蕾莉安娜说道。“但这里只有一个小问题。我们没人会施加诅咒。”

卡林德感到一阵轻松。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料的一样。“我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他郑重的回答。

“维拉丝芮逝世了,但我无意中听到一位牧师说漫步闲庭有人精通诅咒。让我去那里,我会告诉他们要怎么做才能让夜之影无所遁形。”

蕾莉安娜笑了。

“什么事那么好笑?”卡林德问道。

“她们知道怎么移除诅咒,而不是施加诅咒。伊莉丝翠不允许这种事。”

卡林德费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爆发。“我明白了。”

蕾莉安娜走到门前。“你还没到去漫步闲庭的时候。”

“听起来你还是不相信我。”

“还没完全相信。”她打开门,准备下逐客令。“但我会给葵露传个短讯告诉你想和她见面,只要——”

忽然从下方传来的金属撞击声打断了她的话。听上去很像长剑交锋声,但速度比任何人手都要快得多。蕾莉安娜上方和下方的房门纷纷猛然开启。

“楼梯!”一个牧师的叫喊声传来。“有东西触发了它!”

蕾莉安娜奔向长剑和护甲。她用堪比别人穿内衫的速度飞快穿好链甲,然后奔向房门。“跟上,”她对卡林德大喊。“如果又是那个裁决者,我们用得上你的法术。”

卡林德没有任何延迟。这是一个与蕾莉安娜并肩作战的难得机会——至少能够向她证明自己。他从护套里掏出魔杖跟着她跑出房间。蕾莉安娜从楼梯飞奔而下时,卡林德打量了一下四周,他看见几步开外的一棵树木被许多构成圆环的魔法剑刃环绕其中。他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些环绕在树屋区隐形边界上的魔法陷阱在自己经过时没有被触发。或许因为他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耸了耸肩,他给自己加上一个防护法术。然后向下一跳激活徽章。当他缓缓往地面落下,其他长剑在手的牧师也沿着魔法楼梯冲了下去。其中一人已经站在树下,正原地旋转,长剑前伸。

她忽然停止旋转,剑尖指向某个方向。“那边!”她高喊道。“他往那边跑了。”

另一位牧师从天空招来一束月光洒进树林,仅过了片刻,月光照在一名正在奔跑的黑皮肤男性身上。他因为突如其来的月光吃了一惊,回头望了一眼。即便隔了很远距离,卡林德仍能看见他脸上的面具。“一个夜之影。”他轻声自言自语。

某位牧师说出一个字节,让剑刃壁障停了下来。等剑刃落地,其他牧师纷纷冲向刺客,其中一人吹向了战号。蕾莉安娜也跟在后面。

“卡林德!”她转过头大喊。“你在等什么?”

卡林德犹豫着。他注意到了一些蕾莉安娜没有注意的细节。若婉的房门打开着,但在整个混乱的时段里他却一直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他飘向若婉房间往里面看去。

不出所料,若婉倒在房间地板,双眼凸出,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勒痕。当卡林德正和蕾莉安娜交谈时,刺客绞杀了她。而正是卡林德为刺客解除了门上的防护魔法。

等到蕾莉安娜发现被解除的符文,她立即就会想通这一切。她对卡林德的所有怀疑都会“坐实”。

事已至此徒呼奈何。现在他再也没法与至高祭司相见了,除了一种情况——作为俘虏。他诅咒着插回魔杖。然后传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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