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用你神奇的眼睛看清楚,流民。别让任何人死了。永远逐利。
只有贾拉索能听见的魔法低语令他大吃一惊。他迅速镇静下来,试着辨认发信人的身份——显然是一名强大的女祭司——但那声音被伪装过了。
他思绪飞旋,试图解开谜题。谁知道他“神奇的眼睛”?——毫无疑问是指他的魔法眼罩。他想到了班瑞家族,因为执政主母班瑞在他获取那件重要物品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但不是。他意识到这个信息不可能来自她或她的女儿。无论是否使用魔法,班瑞都不会掩饰自己的身份。魔索布莱城的执政主母也不会如此鬼鬼祟祟地联系他——或是联系任何人。
执政主母班瑞不是那种人。她不会让值得她与之交谈的人基于对模糊信息的解读采取行动。
贾拉索深吸一口气,抬起酒杯喝了口酒加以掩饰。他在脑海中回味着这个信息。
贾拉索从杯沿上方审视着流脓蕈人的酒客,他们正在宽阔的公共休息室里四处闲逛。他闭上那只没戴眼罩的眼,一边哼歌一边摇晃着身体,仿佛沉浸在音乐之中。三名吟游诗人正坐在房间后方的角落里,一个弹奏鲁特琴,一个吹笛子,第三个低声歌唱。
任何了解贾拉索的人都知道两件事。首先,贾拉索从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同时闭上两只眼,因此他肯定睁着藏在魔法眼罩之下的第二只眼,就像没戴眼罩一样看得一清二楚。贾拉索看似脆弱,事实却恰恰相反。
每当脑袋晃向左侧,他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门口,那里总是有人进进出出,酒客们结伴离开,不是去享受一夜风流,就是去享用比吧台上的酒精更强烈的神经麻痹剂了。
他认识大部分常客,甚至还认出了好几个佣兵团成员。
每当脑袋晃向右侧,他的目光都集中在吧台附近,随着吟游诗人的乐曲,他晃得更起劲儿了。他看见扎克纳梵走向吧台,去拿更多饮料。
贾拉索打量着武技长,很好地掩饰住了脸上的微笑。他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怎么见过扎克纳梵了,但现在,他的朋友又一次来到了酒馆。自从他们西墙赛跑后的二十天里,扎克纳梵至少光顾了流脓蕈人三次。就像很久之前的那段时光,贾拉索暗忖,那段时光令人享受。
想到他们曾经的契德纳萨之旅,贾拉索忍不住面露微笑。为了从契德纳萨的卫兵手下逃脱,聪明的扎克纳梵切开了高处的蛛网边缘,像使用绳索般拉着切断的蛛丝荡向下方。他很可能会因此而变成深谷谷底的一块污渍。
贾拉索把这段回忆抛到脑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到房间对面,却并未放到扎克纳梵身上。相反,他密切关注着哈邦达尔·特拉拉契。每次望向扎克纳梵——至少是扎克纳梵没有回望他的时候——哈邦达尔的脸色都在变差。
贾拉索让扎克纳梵去给他们拿两杯酒,但哈邦达尔只在吧台上放了一杯,然后装模装样、不紧不慢地擦起了杯子,直到扎克纳梵拿起第一杯酒喝了一口为止。酒保迅速倒了第二杯,放在吧台上。
有意思。
另一名特拉拉契幸存者也出现在吧台旁,靠近远处墙边的一侧。黛布内正大笑着和一名小有名气的流民眉目传情——他是臭街上除了达耶特佣兵团成员外最好的战士和劫匪。
右侧较远的地方,一群无恶不作的暴徒坐在一张圆桌周围,喝得酩酊大醉。五人中有三个已经神志不清,另外两个看起来也会随时醉倒。阿拉瑟斯·胡恩站在他们身后,正全心全意地和一名魅力十足的年轻女性调情。
贾拉索发现他的副官依然对四周的状况十分警觉,不由点了点头,并将这个动作也融入了他的“舞姿”之中。杀手的目光来回逡巡——完全是对胡恩的熟悉才令贾拉索注意到了这些小动作。阿拉瑟斯·胡恩并未放下防备,而这正是贾拉索让他在佣兵团中担任要职的重要原因。
贾拉索转动目光,本想重新望向大门,却被左手边的响动吸引了注意。
一名年轻男性从黛布内身边走过——擦肩而过——走向一扇位于酒馆内部的门。
她作出了反应,微小的反应——微不可查——仿佛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她有所反应一般。
年轻男性消失在门后。
贾拉索转回左侧,发现扎克纳梵正端着两杯酒走回桌边。贾拉索靠上椅背,重新审视着人群,望向酒馆大门。
他感到挫败。他回想着那句魔法低语。
用你神奇的眼睛看清楚。
两名男性走进酒馆。扎克纳梵坐了下来,将一杯酒放在贾拉索面前。贾拉索睁开他没戴眼罩的眼,心不在焉地端起酒杯,却依然从眼罩下望向大门。
终于,眼罩发现了端倪:刚刚进门的两名卓尔男性之一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的长发被染成蓝色,但那只是伪装的伪装,因为那头蓝发根本就是假发。贾拉索的眼罩能辨别真伪,令他看清男人的真正发型:前后左右都剪得很短,只有头顶的头发较长。他比外表看起来更纤瘦也更年轻,破破烂烂的短衣下不仅藏了垫肩,还穿着一整套盔甲。
他不是什么无家可归的流民。
魔法和非魔法伪装改变了他的面部特征,但眼罩能看穿一切。不仅如此,贾拉索认识那个人。
曾经名为杜冯·特拉拉契的男人。
就在那一瞬间,聪明的贾拉索立即猜出了向他发送魔法低语的人。
也猜出了她这么做的原因。
贾拉索发现武技长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他看着扎克纳梵抬起酒杯,盯着它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膀,喝了一口。
贾拉索挑起眉毛。扎克纳梵停下动作,酒杯抬在唇边。
“有点儿辣。”扎克纳梵说,“这批货不太好。”他再次耸肩,又喝一口。贾拉索望向自己的那杯。
“你那杯也许要好喝一点儿。”扎克纳梵说,突然变得口齿不清。
贾拉索心领神会。他对朋友微微一笑,向扎克纳梵举杯致意,喝了一大口。
他边喝边环视四周,发现远处的杜冯正望向扎克纳梵。
“我的太淡了。”他对扎克纳梵说道,“差劲。”他貌似反感地舔了舔嘴唇,又摇了摇头,起身走向吧台,仿佛打算换一杯。但他没有。他在吧台边找了个位置,将酒杯放在吧台上,让黛布内可以清楚地看见他拢住杯子的双手。
冒险时最好下个合适的赌注。他向她比出手语。从她奇怪的表情来看,她不仅注意到了他的手势,还因此而大吃一惊。
所有贵族子女都知道这点。贾拉索无声地添道,意有所指。
黛布内努力表现得无动于衷,却还是忍不住睁大了双眼。贾拉索说的不仅是她,也包括她明知刚刚走进酒馆的某个人(而且她很了解那个人)。
贾拉索把酒喝光,示意哈邦达尔再倒一杯。他拿起酒杯离开吧台,试图判断今晚的这场小把戏会让他付出什么代价,他又能从谁那里得到补偿。他并没有直接返回扎克纳梵身边,而是绕了个弯,从黛布内和两名热情的男性身边走过。他们明显希望能和她共度春宵。
“我最近很是寂寞,好女士。”贾拉索说,“我会在床上给你留个位置的。”
一名男性——一个对布里尔林的了解显然还不足以让他安稳活下去的年轻人——愤怒地转向贾拉索,似乎想把他赶走。
“我的朋友,我太喜欢这地方了,不想让它染上你的血。”贾拉索平静地说,迅速向黛布内投去一瞥,明显是在邀请。
“流脓蕈人今晚最好别死人。”她对年轻的追求者说道,甜蜜的话语背后却不失罗丝女祭司的威压。
贾拉索向前走去,想到即将和黛布内一夜欢愉——他已经好久没和她睡过了——他不由面露微笑。不仅如此,这名达耶特佣兵团成员竟然读懂了他故弄玄虚的手语,贾拉索倍感欣慰。
又一次地——而且必然不是最后一次——他为自己在一百年前饶了黛布内·特拉拉契一命而感到庆幸。
他望向酒杯,不得不端着它走。他可不能在这种时候变得迟钝。
“你也该给我拿一杯才对。”等他走到桌边,扎克纳梵对他说。武技长还是口齿不清,连身体都有点儿摇晃。
“你看上去不需要再喝了。”贾拉索回答,“特别是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扎克纳梵闷哼一声,起身走向吧台。但他脚下一滑,向旁边歪了两步,撞上了另一名酒客。
酒客的同伴勃然大怒。
剑光闪过——事实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闪过的不只是剑光而已。一道明亮的光芒突然出现,剥夺了卓尔们的视觉。众人目瞪口呆,发出呻吟和怒吼。
没等有人用反制类法术将光芒变回原有的昏暗,贾拉索(显然就是他向人群中扔了一枚装着附魔石子的瓷珠,石子上释放出魔法光芒)又扔出一枚瓷珠。他的第三个把戏是来自右手戒指上的镜影术。
就在魔法光芒被十多个卓尔黑暗术吞没,附近的整片区域都陷入黑暗之前的一瞬间,贾拉索看清了发动攻击的酒客。杜冯的两只手里各握着一把剑。他一剑向前直刺,一剑猛力劈下,对准扎克纳梵的脖子。
扎克纳梵这时候才刚刚拔剑,他左剑向外一挥,将刺来的长剑带向外侧,右剑水平抬起进行格挡。这招双手拔剑用得完美无缺,几乎令贾拉索放声大笑——既是因为对扎克纳梵感到敬佩,也是因为他竟然担心他的武技长朋友会真的喝醉。
但很快,就在光芒变成绝对的黑暗时,他的笑意消失了。下劈的长剑用力之猛,不仅压低了扎克纳梵的右剑,甚至也压弯了武技长的双腿。
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黛布内在转瞬即逝的光芒中专心施法。她努力将担忧抛到脑后——她担心贾拉索知道的比他应该知道的更多,更担心此时此刻她会令他失望,并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等到第二团更彻底的黑暗降临时,她已经施展了一个强大的治疗法术,将一波魔法能量抛到两名战士身上——却还不够及时,因为两个人都痛呼出声,仿佛双双中了剑一般!
更多呼喊——大多是痛呼——随之响起,夹杂着怒吼和剑锋在金属表面滑动时的刮擦声。
黛布内一阵惶恐。她开始施展第二个群体疗伤术,准备将它抛向两名战士,希望它能恰好笼罩在他们身上。然而没等她动手,光芒就回来了——酒馆里的正常光线。她急忙观察着面前的情况。
她惊讶地发现战斗区域布满了魔法蛛网,三名卓尔——包括最先动手的那个——被困在其中,粘了个结结实实。扎克纳梵位于蛛网边缘,正努力挣脱蛛丝的束缚。
此时此刻,酒馆里已经有不少人拔出了剑。卓尔们围成半圆,长剑对准了两名斗殴者。黛布内打量着他们,认出了他们,立即放松下来。他们都是达耶特佣兵团的成员,贾拉索走到他们中间。
“够了!”佣兵头子厉声道,“今晚这地方不能见血。”
“太迟了。”扎克纳梵嘀咕道,“这不是你的战斗。”
“你竟敢叫停这一战?”另一名攻击者问道。他吐出了嘴里的蛛网,却依然无法挣脱束缚。
“推迟这一战。”贾拉索纠正道,“你们可以战斗。三晚后在这座酒馆的后巷里公平决战。同意吗?”
“今天明天,这天那天,哪天都行。”扎克纳梵说。
“同意。”另一人说道。
“打到第一滴血还是最后一滴血?”贾拉索问。
“最后一滴。”两人异口同声。
黛布内倒吸一口冷气。三天之后,她生命中的某个重要之人很可能会不幸丧命。
现在她只需决定谁变成尸体对她更有利。
或许不需要,她暗忖。因为贾拉索接着说道:“不行。直到有人投降,并承受随之而来的屈辱为止。”
“比死亡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