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李镭
崔斯特和贝尔瓦不必提醒彼此,就知道出现在前方远处隧道中的绿光代表着什么。他们一同加快了脚步,想要追上并警告喀拉卡。喀拉卡这时正大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而且因为好奇心的驱使,步伐变得越来越快了。现在,恐爪怪一直处在这支小队的领头位置,他对崔斯特和贝尔瓦而言已经变得太过危险,不能走在后面。
他们的迅速逼近让喀拉卡突然转过身,充满威胁意味地挥起一只爪子,发出一阵嘶吼。
“岩精。”贝尔瓦轻声呼唤,希望用这个词唤醒他的朋友迅速消失的意识。崔斯特向地底侏儒表明他要帮助喀拉卡的决定之后,他们就转头向东,要返回魔索布莱城。贝尔瓦没有其他选择,最终只能同意卓尔精灵的计划是喀拉卡唯一的希望。但尽管他们很快就开始了行动,并且尽量加快了行军速度,他们两个都仍然很担心无法及时赶到魔索布莱城。自从与那些灰矮人作战之后,喀拉卡的情况就开始迅速恶化。这只恐爪怪现在几乎已经无法说话,而且经常会向他的朋友们表现出凶恶的样子。
“岩精。”贝尔瓦再一次说道。他和崔斯特一点点向这头猛兽靠了过去。
恐爪怪停止动作,露出困惑的神情。
“岩精。”贝尔瓦第三次喊道,又用锤手敲了敲石壁。
一道清醒的光亮突然闪过恐爪怪充满混乱的双眼,他放松下来,将粗壮的双臂垂到了身边。
崔斯特和贝尔瓦的目光越过恐爪怪,望向远处的绿光,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现在他们已经踏上了这条路,不能再回头,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再往前的一个大洞里有很多鸟头人。”崔斯特开口说道。他声音不高,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缓慢而清晰,让喀拉卡能够听明白,“我们必须冲过那里,迅速从对面出去,这样我们才有希望避开一场战斗。我们丝毫没有时间耽搁。一定要小心,那里的路都很狭窄而且危险。”
“喀……喀……喀拉……”恐爪怪吃力地说道。
“喀拉卡。”贝尔瓦帮他把话说出来。
“我……我……我要……”喀拉卡突然停下来,向发出绿光的洞窟伸出一只爪子。
“喀拉卡要领头?”崔斯特不忍看到恐爪怪的苦苦挣扎,“喀拉卡要领头。”崔斯特又说了一遍,看到喀拉卡不停地点着大头。
贝尔瓦却似乎不太同意这个提议。“我们曾经和那些鸟头人战斗过,也见识过他们的伎俩,”地底侏儒说,“但喀拉卡没有这个经验。”
“他们一看到恐爪怪可能就会被吓跑了。”崔斯特争辩说,“也许这能让我们避免一场战斗。”
“那些鸟头人是不会逃走的。”地底侏儒说,“他们会毫无畏惧地攻击任何生物。你也见到过,他们发起疯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就连你的黑豹也没有吓退他们。”
“也许你是对的,”崔斯特表示同意,“但即使鸟头人攻击我们,他们又能用什么武器击穿恐爪怪的护甲?又怎么能挡得住喀拉卡的大爪子?我们的大朋友会轻松地把他们赶到一边去。”
“你忘记了那些抱着石头跳下来的家伙,”地底侏儒提醒崔斯特,“他们会砸断石桥,把喀拉卡带进酸湖里!”
喀拉卡转过身,不再理会争论不休的两个朋友,一个人走到岩壁前,徒劳地想要重新找回一部分自己。他感到了一点敲打岩石的冲动,但这还比不上持续不断涌进他心中的另一种冲动——将爪子挥到那个地底侏儒或者卓尔精灵的脸上。
“我会对付上面的鸟头人,”崔斯特回答,“你只需要跟在喀拉卡身后十几步的地方。”
贝尔瓦回头瞥了一眼,注意到恐爪怪的紧张神态。地底侏儒意识到,他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于是他耸耸肩,推了一下喀拉卡,朝绿光闪动的方向指了指。喀拉卡向前走去,崔斯特和贝尔瓦跟在后面。
“黑豹呢?”贝尔瓦在绕过隧道中最后一个转弯的时候问崔斯特。
崔斯特迅速摇摇头。贝尔瓦回忆起关海法上一次在鸦人洞窟中痛苦的经历,就没有再问什么。
崔斯特拍了拍地底侏儒的肩膀,祝他好运,然后就越过喀拉卡,第一个进入了寂静无声的洞窟。走出几步之后,卓尔精灵施展浮空术,悄无声息地飘浮起来。喀拉卡完全被眼前的怪异景象惊呆了,眼睛只是盯着发光的酸湖,几乎没有注意到崔斯特的行动,也不再向前迈步。稍后,他瞥了一下整座洞窟,用自己敏锐的听觉寻找任何可能的敌人。
“走吧,”贝尔瓦在他身后低声说,“继续耽误下去只能招来灾难!”
喀拉卡有些犹豫地开始前进,直到他相信脚下悬在半空的狭窄石桥能够撑得住他的体重,才逐渐加快了速度。他选择了一条直接通向对面的石桥,即使是这样,他到对面的出口还是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有没有看见什么,黑暗精灵?”提心吊胆地走了一会儿,贝尔瓦以他敢于喊出的最大音量问崔斯特。喀拉卡此时已经走过洞窟中心,周围还没有任何异动。地底侏儒无法再压抑自己的焦虑了。鸟头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除了喀拉卡沉重的踏步声和贝尔瓦的破靴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他们听不到任何声音。
崔斯特飘落在石桥上,远远地跟在两位朋友的身后。“没有。”他回答道。没有看到鸦人的踪影,卓尔精灵也产生了和贝尔瓦一样的怀疑。这个被酸湖绿光照亮的洞窟一直保持着绝对的死寂。崔斯特跑到洞窟中央,再一次用浮空术飘起,希望能更好地观察四周洞壁。
“你看到了什么?”没过多久,贝尔瓦又问道。崔斯特低头看着地底侏儒,耸了耸肩。
“什么都没有。”
“石头在上。”贝尔瓦嘟囔了一句。他几乎希望那些鸟头怪物能够蹦出来和他们打上一架。这时,喀拉卡就要走到对面的洞口了,贝尔瓦因为和崔斯特说话而落后了一些,还停在靠近巨洞中央的地方。很快,恐爪怪就消失在了出口外面。
“有情况吗?”贝尔瓦同时向他的两名伙伴问道。崔斯特摇摇头,继续飘向高处,然后缓慢旋转,观察一片片洞壁。但他找不到鸦人埋伏的迹象。
贝尔瓦回头望向出口,自顾自地嘟囔着:“我们一定是把他们赶走了。”尽管口中这样说,老侏儒却很清楚实际情况不会这么简单。当他和崔斯特在几个星期以前从这座洞窟中逃出去的时候,还有几十个鸟头人在身后追杀他们。这个强悍而不畏死的种族肯定不会因为死掉一些同伴就逃之夭夭。
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再没有一个鸦人出来和他们作战了。
贝尔瓦加快了脚步,他认为现在最好不要质疑他们的好运气。他正要开口呼唤喀拉卡,确认走在前面的伙伴是不是已经进入安全地带,却听到一阵尖锐恐怖的嚎叫从出口传来,紧接着又是一记沉重的撞击声。片刻之后,贝尔瓦和崔斯特才知道了答案。
扎克纳梵·杜垩登的缚灵尸走过出口,来到石桥上。
“黑暗精灵!”地底侏儒厉声吼道。
崔斯特看见了缚灵尸,立刻以身体能够承受的限度向靠近洞室中央的石桥上迅速降落下来。
“喀拉卡!”贝尔瓦喊道。他知道不会有人回应他。出口外的阴影里寂静无声。缚灵尸稳步向他走来。
“你这个杀人的怪物!”地底侏儒咒骂着,双脚分开,将一双秘银手撞击在一起,“来决一死战吧!”随后,贝尔瓦开始吟诵咒文,强化自己的双手,但崔斯特阻止了他。
“不!”卓尔精灵在高处喊道,“扎克纳梵要找的是我,不是你。不要挡他的路!”
“难道他是来找喀拉卡的吗?”贝尔瓦吼道,“他就是个杀人的怪物,我要和他算清楚这笔账!”
“你不认识他。”崔斯特一边说话,一边加快了降落的速度。他必须赶到无所畏惧的地底侏儒前面。他知道,扎克纳梵会首先走到贝尔瓦面前,他也能轻易猜出随后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
“拜托了,相信我,”崔斯特哀求老侏儒,“这个卓尔战士绝对不是你能对付的。”
贝尔瓦再一次将双手撞在一起,但他没办法反驳崔斯特的话。他只见到过一次扎克纳梵战斗,那还是在夺心魔的洞穴中。这个怪物如幻影般的身手曾经让他惊骇得无法呼吸。地底侏儒向后退了几步,拐到旁边的一座石桥上,从另一条路向洞窟出口跑去。他需要确认喀拉卡的状况。
崔斯特已然近在眼前,缚灵尸根本就不在意那个小侏儒的去留。扎克纳梵径直走过贝尔瓦离去的那座石桥,继续向他唯一的目标逼近。
贝尔瓦想要追上那个卓尔精灵怪物,从背后袭击他,支援崔斯特作战,但又一阵喊声从洞口外传来。那种充满痛苦的哀鸣让已经回头跑向主桥的老侏儒无法听而不闻。他停住脚步,看着崔斯特和洞口,对两位朋友的忠诚在撕裂他的心。
“快去!”崔斯特向他高喊,“去照顾喀拉卡。他是扎克纳梵,我的父亲。”崔斯特注意到冲向他的缚灵尸在听到最后这几个字的时候显露出一点犹豫——这一点非同寻常的反应让崔斯特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你的父亲?石头在上,黑暗精灵!”贝尔瓦喊道,“在夺心魔洞穴的时候……”
“我不会有事的。”崔斯特打断他。
贝尔瓦根本不相信崔斯特不会有事,但无论多么顽固和骄傲,老侏儒还是明白,即将爆发的这场战斗远不是他有能力参与的。要对抗这个强大的卓尔战士,他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甚至有可能会妨碍到自己的朋友。就算不担心贝尔瓦的安危,崔斯特要面对的麻烦也已经够大了。
贝尔瓦气恼地拍了一下秘银手,向洞口冲去。他身受重伤的恐爪怪同伴正发出持续不断的呻吟声。
马烈丝主母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吼声。聚集在神堂前厅的女儿们立刻就知道,缚灵尸找到了崔斯特。布里莎向比她年轻的杜垩登女祭司们瞥了一眼,示意她们退下。玛雅立刻服从了命令,维尔娜则还在犹豫。
“退下,”布里莎高声呵斥,同时一只手按住了腰间的蛇首鞭,“马上。”
维尔娜向她的主母望过去,寻求支援,但马烈丝已经完全迷失在远方的战斗中。这是缚灵秘法和马烈丝·杜垩登主母胜利的时刻,她不会分心来处理女儿们的争吵琐事。
前厅里只剩下了布里莎和她的母亲。布里莎站在王座后面,专心地注视着马烈丝,正如同马烈丝注视着扎克纳梵。
一进入大洞窟后面的小洞,贝尔瓦就知道喀拉卡性命不保。高大的恐爪怪躺倒在地,全身只有脖子上能看见一道伤口。但那道伤口又深又准,鲜血正从里面汩汩流出。贝尔瓦想要回去支援崔斯特,但他知道,自己至少应该给倒下的朋友一些安慰。他单膝跪倒,强迫自己看着喀拉卡开始剧烈地抽搐。
死亡终止了变形法术。喀拉卡渐渐恢复成他原先的自己。巨大的利爪手臂颤抖、痉挛,经过几番扭转,一下子变成了黄色皮肤的细长手臂;头发从喀拉卡头部裂开的甲壳中生长出来;长喙裂开,消失,大块的胸甲也脱落了。恐爪怪的身躯在令人牙龈发酸的尖锐摩擦声中渐渐收缩——看到这一幕,坚强的老侏儒也不禁觉得脊骨一阵阵发冷。
恐爪怪不复存在。在死亡中,喀拉卡恢复成过去的他。他比贝尔瓦略高一点,身材纤细,脸很宽,看上去有些奇怪,鼻子扁平,一双眼睛里看不到瞳仁。
“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老侏儒悄声问道。但他知道,喀拉卡再也不会回答了。他俯身将岩精的头抱进怀里,看到饱受折磨的朋友脸上终于现出一丝安详,贝尔瓦的心中也感到了一点安慰。
“你是谁,竟敢冒充我的父亲?”崔斯特向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缚灵尸问道。
扎克纳梵只是发出了一阵意义不明的吼叫。他劈来的剑刃似乎才是更加明确的回答。
崔斯特挡开剑刃,向后一跃。“你是谁?”他又问道,“你不是我的父亲!”
一阵狞笑出现在缚灵尸的脸上,“的确不是。”扎克纳梵用一种有些颤抖的声音回答,这是来自遥远的神堂前厅的回答。
“我是你的……母亲!”双剑再次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斩来。
听到回答,崔斯特只感到更加困惑。他只能以同样的凶猛气势抵挡敌人的攻击。连绵不断的刀剑相撞融为单独一声悠长的鸣响。
布里莎仔细观察母亲的一举一动。汗水正从马烈丝的眉毛上滚落,她攥紧的双拳不停地敲击着王座扶手,就算手掌上渗出鲜血也不停歇。马烈丝一直都在期待这一刻的到来,她最终的胜利将跨越遥远的距离,清晰地在她的脑海中闪耀。她听到了崔斯特胡言乱语的每一个字,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悲痛。马烈丝还从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喜悦!
当扎克纳梵的意识挣扎着要摆脱她的控制时,她才感觉到一点微弱的刺痛。马烈丝怒吼一声,将扎克纳梵推到一旁。这名卓尔男性被复活的躯体只能是她的工具!
布里莎注意到母亲突然的吼叫——那里面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崔斯特能够确定站在自己眼前的绝对不是扎克纳梵·杜垩登,但他无法否认自己导师独一无二的战斗风格。扎克纳梵就在这里,只是被深深地隐藏了起来。如果崔斯特要找到答案,就必须先找到他的父亲。
战斗很快就显示出一种酣畅淋漓的节奏,殊死拼杀的双方都采取了更加谨慎的攻击路径,同时还在注意不要失足从狭窄的石桥落下。
贝尔瓦这时冲进洞窟,怀中抱着喀拉卡的尸体。“杀死他,崔斯特!”地底侏儒喊道,“石头……”看到正在激战的两个卓尔精灵,贝尔瓦将说了半截的话咽了回去,心中感到一阵恐惧。崔斯特和扎克纳梵的身影仿佛重叠为一体,刀光剑影绞缠在一起,风雨不透。这两个在贝尔瓦眼中曾经截然不同的黑暗精灵现在却仿佛融合为一——而这种想象又让地底侏儒感到一阵深深的不安。
在战斗的间隙,崔斯特回头瞥了地底侏儒一眼。他的目光落在死去的岩精身上。“诅咒你!”他发出愤怒的吼声,冲向缚灵尸,双刀齐齐斩向杀害喀拉卡的怪物。
缚灵尸轻易便挡开崔斯特大胆却又极为愚蠢的攻击,将崔斯特的双刀高高架起,迫使他的身子后仰。这也让年轻的卓尔精灵感到异常熟悉。扎克纳梵曾经在许多次格挡训练中用这一招来对付他,迫使他抬高武器,然后用双剑突然从下方攻击。在早先的演练中,扎克纳梵经常用这招双段下刺打败他,但在魔索布莱城中最后一次的比试里,崔斯特想出了克制的招数,反败为胜。
现在,崔斯特很想知道面前的敌人是否还会依循原有的进攻套路,更想知道扎克纳梵会如何应对他的招数。面前这个怪物到底保留了多少扎克纳梵的记忆?
缚灵尸依然将崔斯特的双刀抵在高处,迅速后退了一步,手中的双剑突刺而至。
崔斯特将双刀拼成“X”形斩落,压住了刺来的双剑,又从刀柄之间踢出一脚,踹向敌人的面孔。
缚灵尸似乎预料到了崔斯特的反击,不等靴底碰到就已经退出了攻击范围。崔斯特相信自己有了答案。只有扎克纳梵·杜垩登知道这一招。
“你是扎克纳梵!”崔斯特喊道,“马烈丝对你做了什么?”
缚灵尸握剑的双手明显在颤抖。他的嘴唇扭动着,仿佛拼命想要说些什么。
“不!”马烈丝尖叫一声,全力夺回了对她的怪物的控制。她正走在一条危机重重的钢丝上,钢丝一边是扎克纳梵的战斗技能,另一边是这具缚灵尸生前拥有的意识。
“你是我的,缚灵尸,”马烈丝吼道,“以罗丝的意志,你要完成这个任务!”
崔斯特看到,凶暴的缚灵尸突然恢复到原先的状态。扎克纳梵的双手不再颤抖,双唇紧紧抿起,脸上再一次显露出凶狠的表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黑暗精灵?”贝尔瓦问道。这场诡异的战斗把他彻底搞糊涂了。崔斯特注意到地底侏儒将喀拉卡的尸体放到了洞壁旁的一道岩台上,正快步向他这里走来,并不断地将秘银双手拍在一起,爆出一团团火花。
“不要过来!”崔斯特向他喊道。一个计划正在崔斯特的脑海中逐渐成形,而任何外来力量的介入都有可能毁了这个计划。“他就是扎克纳梵,”崔斯特竭力向贝尔瓦解释,“或者至少他的一部分是!”
然后,崔斯特又用地底侏儒无法听见的声音说:“我相信我知道该怎样把你找出来。”他发动了一连串依循套路的攻击,故意让扎克纳梵轻松地挡开。他不想摧毁他的敌人,而是要通过这种他们两个早已烂熟于胸的对打招式唤回扎克纳梵的记忆。
他开始引领扎克纳梵进入一种标准的训练模式,同时不断地说着他和武技长在魔索布莱城对练时常有的对话。马烈丝的缚灵尸疯狂地向崔斯特发动反击,用野兽一样的吼叫回应崔斯特友善的话语。如果崔斯特以为凭借这些方法就能安抚住他的对手,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双剑在崔斯特身周上下翻飞,在他严密的防御上寻找空隙。双刀以正相匹敌的速度和精准挡住了利剑的每一次劈砍突刺,让崔斯特一次次化险为夷。
一柄剑穿透了崔斯特的防御,划在他的肋骨上。崔斯特的细链甲挡住了锋利的剑刃,但撞击的力道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瘀伤。崔斯特的身体随之向后仰了一下,他这时才明白,自己的计划不会如此轻易就奏效。
“你是我的父亲!”他向怪物喊道,“你的敌人是马烈丝主母,不是我!”
缚灵尸用一阵大笑表达了对这番话的嘲讽,随后又猛攻过来。从战斗一开始,崔斯特一直在担心这一刻的到来。而现在,他只能不断提醒自己,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他真正的父亲。扎克纳梵莽撞的攻击不可避免地让他全身都露出破绽。崔斯特一次又一次地利用这些破绽发动攻击,弯刀在缚灵尸的肚子上砍出一个洞,又在他的颈侧割开一道深沟。
扎克纳梵只是发出一阵更加响亮的笑声,随即又扑了上来。
崔斯特陷入了恐慌。他的信心开始瓦解。扎克纳梵的武艺和他不相上下,而他的弯刀几乎无法伤害对方!又一个问题很快就变得越来越明显:时间也不利于崔斯特。他还不清楚和自己作战的到底是怎样的怪物,但这个怪物似乎不会感到疲惫。
崔斯特动用了自己的全部技巧和速度。绝望迫使他的剑技上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贝尔瓦再一次想要加入战局,但他最终还是停住了脚步。眼前的战斗让他感到目瞪口呆。
崔斯特又击中了扎克纳梵几次,但缚灵尸似乎全不在意。每当崔斯特加快速度,缚灵尸也紧紧跟上,丝毫不落下风。崔斯特几乎可以肯定和他战斗的就是扎克纳梵。他能清晰地认出父亲和导师的每一招每一式。除了扎克纳梵,再没有别人能够以如此矫捷健壮的卓尔身躯挥洒如此精准完美的剑技。
崔斯特被再一次逼退。他步步退避,耐心地等待着机会,同时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他所面对的不是扎克纳梵,而是马烈丝主母为了摧毁他而制造的一个怪物。崔斯特必须做好准备,他在这场战斗中存活下来的唯一机会就是将敌人打下石桥。但缚灵尸拥有非凡的武艺,这个机会实在是太渺茫了。
石桥稍稍弯转,崔斯特小心地用一只脚试探着沿桥面滑动。这时,他脚下的一块桥面裂开,沿石桥侧面滚落下去。
崔斯特踉跄一步,一条腿在石桥边缘踏空,滑了出去,直到膝盖与桥面平齐。扎克纳梵向他冲过来。旋风一样的利剑很快就逼得崔斯特躺在狭窄的桥面上,头部也危险地悬在桥外,下方就是绿色的酸湖。
“崔斯特!”贝尔瓦惊慌地喊道。地底侏儒冲了过来,但他不可能及时赶到,更不可能战胜要杀死崔斯特的怪物。“崔斯特!”
也许是地底侏儒喊出了崔斯特的名字,或者是因为崔斯特命悬一线,扎克纳梵曾经的意识在这个瞬间苏醒了过来。已经高高举起、让崔斯特无法抵挡的利剑犹豫了。崔斯特没有等待任何解释,一把弯刀的刀柄撞向扎克纳梵,随后又是另一只刀柄。两只刀柄全部击中了扎克纳梵的下巴,迫使缚灵尸向后退去。崔斯特挺身站起,不住地喘息着,揉搓他扭伤的脚踝。
“扎克纳梵!”困惑、沮丧夹杂着犹豫的情感,充斥在崔斯特的呼唤声中。
“崔斯……”缚灵尸的双唇挣扎着想要回应。但马烈丝的怪物很快又冲了回来,手中高举利剑。
崔斯特挡住怪物的攻击,向旁边闪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父亲。他知道真正的扎克纳梵就藏在这个怪物的外表之下。但他该如何解救出父亲的灵魂?很显然,他已经无力再如此战斗下去了。
“是你,”崔斯特悄声说道,“没有人能这样战斗。扎克纳梵就在这里。扎克纳梵不会杀我。”又一个想法出现在崔斯特的脑海中,一个他必须相信的想法。
崔斯特的信念再一次受到考验。
崔斯特将双刀收回到鞘内。缚灵尸狂吼一声,双剑高举,凶猛地劈砍。但扎克纳梵没有冲上来。
“杀死他!”马烈丝发出喜悦的嚎叫。她相信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但战斗的影像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片黑暗将她包围。当崔斯特加快战斗节奏的时候,马烈丝释放了太多扎克纳梵的精神。她需要武技长的全部战斗技巧来击败她的战士儿子,不得不允许更多扎克纳梵的意识回到缚灵尸体内。
现在,马烈丝的知觉中只有黑暗,毁灭的下场正沉重地悬吊在她的头顶上方。她回头瞥了一眼自己满眼好奇的女儿,又回到离魂状态,竭力要夺回控制权。
“崔斯特。”扎克纳梵将这个名字说出了口。对于这个亡灵而言,这个名字的感觉是如此美好。扎克纳梵的剑也回到了鞘中,尽管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双手不得不一寸一寸地抗拒马烈丝主母的命令。
崔斯特向扎克纳梵走去。现在他只想拥抱自己挚爱的父亲与朋友。但扎克纳梵伸手挡住了他。
“不,”缚灵尸告诫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抵抗多久。恐怕这具躯体还是属于她的。”
一开始,崔斯特并不明白扎克纳梵的意思:“那么你……”
“我死了,”扎克纳梵明确地说道,“我本来已得到了安息。马烈丝为了她的邪恶企图复原了我的身体。”
“但你战胜了她,”崔斯特仍然抱有希望,“我们又在一起了。”
“只是暂时的,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仿佛是在证明他的话,扎克纳梵的手突然无意识地伸向他的剑柄。他低吼一声,面孔扭曲狰狞。看得出来,他在顽固地反抗另一种力量。他慢慢松开自己的剑柄。“她就要回来了,儿子。她始终都会回来!”
“我不能再一次失去你,”崔斯特说,“我在夺心魔洞穴看见你的时候……”
“你看见的不是我。”扎克纳梵竭力向崔斯特解释,“那是马烈丝的邪恶意志操纵的僵尸。我已经死了,我的儿子。我已经死去了许多年。”
“你就在这里。”崔斯特说。
“这是马烈丝的意志,不是……我的。”扎克纳梵咆哮着说道。他的脸因为肌肉过度绷紧而变形,显示他正在拼尽全力将马烈丝推开哪怕再多一点时间。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之后,扎克纳梵细看自己的儿子,凝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强大的战士。“你的武艺很好,”他评判说,“比我想象的更好。我很高兴,更让我高兴的是你有勇气去……”扎克纳梵的面孔突然再一次扭曲,后半句话再难以说出口。这一次,他的两只手攥紧了剑柄,两把剑全部跃出剑鞘。
“不!”崔斯特乞求着,雾气涌进他浅紫色的双眼,“和她战斗!”
“我……不能。”缚灵尸说道,“快逃走,崔斯特。逃到……世界的尽头!马烈丝绝不会饶恕你。她……永远不会停止……”
缚灵尸向前跳过来,崔斯特别无选择,只能抽出双刀。但扎克纳梵突然停住脚步,全身开始抽搐。
“为了我们!”以让崔斯特惊讶的清澈嗓音,扎克纳梵高声喊道,这喊声如同胜利的号角响彻了整个洞窟,并一直回荡到远方,一直撞进马烈丝主母的心里,就像是向她敲响末日的丧钟。扎克纳梵最终控制住自己,也许只是短短一瞬,但这足以让这具缚灵尸从石桥上纵身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