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风
CP：无（扎克纳梵/崔斯特）
分级：G
第一章 意外
黑暗精灵的身影在唯一的通道口出现，手上的双剑闪着鲜血的色泽。
崔斯特发觉自己无法再前进一步。本该躺在棺材里享受死亡长眠的前武技长，崔斯特的父亲、朋友、师傅，札克纳梵，一步步向他逼近。
不会的！不可能是他！崔斯特听着自己感情与理智激烈交锋的喧嚣，说不出话。
札克迈着稳定的步伐，双手垂在身侧，看上去毫无威胁。一队地精大叫着冲进这对父子之间，札克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然后地上忽然落满地精的血肉，衬着札克完美如机械的前进。
崔斯特直到后背贴上冰冷的石壁才知道自己已经退了至少十步。札克仍然在靠近，一步，另一步。所有胆敢靠近的生物不过成为他剑下的亡魂，而崔斯特却觉得那双剑似乎从没有动过。
又一只地精不知死活地靠过来。札克握剑的手指好象模糊了一下，地精停住脚，两只手臂分别飞向相反的方向，脑袋一直滚到崔斯特脚边，然后是身体的碎块落地的声音。
札克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崔斯特想要逃走，他猎人的本能在体内叫喊；但他成功地控制了自己的身体。
双刀象鱼般从鞘中滑出，精妙的平衡感从手中传过来，崔斯特稍稍有一点心安。札克靠得更近，再有两步，就到了攻击范围内。
崔斯特轻巧地一跃，双刀翻飞，在身前交织出炫惑的乐章。
在遥远的魔索布莱城。
玛烈丝主母微笑着。她能够感觉到这对父子相遇的热烈和精彩。
蜡融妖看着这一切。做你想做的事吧。它给玛烈丝传去了心灵讯息，你真是懂得怎样讨我们的欢心！
主母恭顺地行礼，神后的侍女随即消失在空气中。玛烈丝骄傲地笑起来，眼中闪烁着诡谲的红光。
好一对父子啊……她倒在椅子上大笑。
弯刀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崔斯特拼命用另一把弯刀抵挡札克的飞速进攻，险象环生。腰侧一凉，魔法斗篷被长剑轻易地削去大片。
札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即使他的身体已经受到多次或轻或重的伤害。他的双剑流畅地在空中挥舞，巧妙地切割、击打，破坏崔斯特精妙的防守。
不远处忽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声波在石室内反弹，几乎使敏感的黑暗精灵昏过去。札克显然不受任何影响，他抓住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长剑从死角刺向崔斯特的喉咙。
就在这个瞬间，他的动作凝滞了一下。
难道他还记得我？崔斯特掩不住狂喜，试探着呼唤：“父亲？”
札克垂下了双手。
金属落地的声音。
缚灵尸瞬间闪身靠到几乎无法攻击的近处，手臂将崔斯特困在石壁上，单手剑柄强力而急速的攻击轻易地将忽略了防守的弯刀击落。札克修长的手指勒紧了崔斯特的喉咙，贴着石壁将他举向空中。崔斯特猛然快速上踢——札克的长剑更快一步地穿透他的腿，直插入石缝中。
那个拥有父亲的面容，却具有与父亲截然相反的邪恶眼神的黑暗精灵笑起来，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另一个空间。
不是父亲……崔斯特在窒息中挣扎着。
“不是父亲。是你的母亲。”缚灵尸笑着，一个熟悉却沙哑的声音传进崔斯特耳中，“我们为罗丝女神找到了新的娱乐，你、我、还有你无能的父亲。”
手伸了过来。
*** ***
崔斯特猛然惊醒过来。梦里的一切历历在目，但那绝不是事实。札克为了自己，被送上蜘蛛神后的祭台，然后又被该死的玛烈丝主母利用来追杀自己。
玛烈丝主母所有的邪恶行径中，没有比这件事更令崔斯特感到厌恶了，玛烈丝竟然利用了他生命中的美好事物。他原本以为札克纳梵已死，这件事带给他莫大的痛苦。
第一次交手是在灵吸怪的洞窟中，崔斯特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如何被灵吸怪的冲击波所影响，昏迷过去。醒来以后才知道，是岩精朋友，喀拉卡变出的石墙救了自己一命。
石墙。崔斯特忽然觉得梦中背后那堵石壁在回忆中显得如此冰冷。如果那堵石墙的位置稍微偏移一点……如果它没有准确地把自己和缚灵尸分开来……
崔斯特不想承认自己在微微地发抖。
梦毕竟是梦，不是事实。而历史是不会改变的。
父亲死了。先是在杜垩登家族的祭坛上，然后是在酸湖……酸湖！崔斯特清楚记得清醒过来的父亲最后发出胜利的呼喊，他战胜了玛烈丝的控制，即使是短短的时间，重夺身体控制权的父亲毁去了自己的身体，毁灭了主母卑劣的阴谋。尽管只有崔斯特活了下来，胜利却同属于他们两人。
“我的父亲。”崔斯特低声说道，“他一直都存在。”
然后他轻快地跳起来，把噩梦带来的困扰丢在一边；他轻捷无声地跑出房门，穿越长廊，如果动作快一点，或许还赶得上今天的日出；他的心迅速被对那美丽景象的向往所充溢。
跑过凯蒂布莉儿的房门时，他却忘记了象往常一样对那扇门看上一眼。
*** ***
“我的父亲。”黑暗精灵低声说道，“他一直都存在。”
然后他的影象渐渐开始模糊，旋转，在水晶球里消失。
凯林迪尔——是的，如果有认识这位精灵的人在附近，一定会清楚地认出他的相貌和身影，并且，可能会吃惊地大叫起来——因为他已经消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这时，他正侧过头，用眼神询问着正把手放在盛有水晶球的水盘中搅动的法师。
“怎么回事？”他用地道的黑暗精灵的语言问法师，“你破坏了探测。”
法师没有马上回答。他开始吟唱一个复杂的咒语，精灵注意到水中有阴影正渐渐消散。
“你该知道那是什么。”法师结束咒语以后简单地陈述，“我直到现在也无法把你从她的手中完全夺过来；因为你的心灵，没有真正挣脱。”
精灵沉默了一会儿。
“但是他可以。”他凝视着水晶球，喃喃地说。
法师眯着眼睛，手指捻着黑色的胡须尖，审视着面前沉思的精灵。精灵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应该有。但是法师清楚地知道，在一段时间内——或许在许多年，或许几秒钟之后——这张英俊而年轻的脸会被可怕的痛苦所扭曲，他会忘记自己，甚至不知道能否恢复；因为他没有完全摆脱那束缚灵魂的力量。
剑鞘在精灵腰间晃动，他站起来，把挡住眼睛的金发挽到尖耳朵后面。
“你该学学通用语。”黑发的法师建议道。
“我刚刚学完精灵语。”精灵很不满地回答。
“但是这是必要的，”法师扬起眉毛，当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眼睛里的神色特别天真，“我们不能一直用黑暗精灵的语言对话，这太奇怪了。”
“可以用精灵语。”精灵退让了一步，叹着气。
“如果你碰到矮人……”法师寸步不让。
精灵仔细打量着法师眼睛里的神情，如果那里有一点点狡黠的意味，自己的长剑或许已经架在了他的喉咙上。
“你本就不该让我来！”他低声咆哮着，手终于离开了剑柄。
“但是他需要你。”法师微笑着，眼睛又眯起来，“当然他现在已经有了无数的朋友，骄人的声誉；但是现在他需要，一个奇迹。”
“他自己就是一个奇迹。”精灵又显出沉思的眼神。
“有人想要毁掉它。”法师修长的手指指向占卜的水盘，微笑着。
精灵没有再说话。他绿色的眼睛闪着灰暗的光芒。
法师拿出纸和笔，准备教授通用语；他知道，自己的实验品再次被说服了。
*** ***
星星在黎明前夜空中的云缝里闪烁，月亮被云层半遮掩着，淡淡的银白色月光朦胧地撒下来。山风呼吼着，像是在唱歌。渐渐地，天边开始泛起青铜断口般青白的色泽，霞光开始浸染了鲜艳的橘红色，生动的，跳跃的颜色。
黑暗精灵坐在山腰上，静静地看着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火球，心中洋溢着感动和温暖。地表的生命都承受着它的恩泽，包括自己。他打了个呵欠，在射向自己的第一缕光线中伸展手臂。
有什么东西忽然暗下来。崔斯特惊讶地望着逐渐变得炽热的光芒中心，却没有什么异常。他的紫色眼睛依然无法承受那样强烈的刺激，这迫使他低下头来。
或许是幻觉。他回想着那一瞬间太阳中心巨大的圆形黑斑；也可能是看光亮东西太久的感觉。
没有什么异常。
山脚下有一个身影挥舞着手臂，崔斯特轻易地辨认出瑞吉斯的特征。他站起来，拉低兜帽，轻巧地在山石间跳跃，往山下跑去；肥胖的半身人可不太喜欢爬山运动。
其实，让这位热衷于美食的半身人在大清早到山脚来的事情一定非比寻常，黑暗精灵到达瑞吉斯身边之前，半身人就看到了崔斯特眼中的好奇。
“一个消息，”半身人拼命喘着气，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单词来，“恩崔立！”
黑暗精灵的手指以极快的速度抚上了刀柄。“他在哪里？”他问道。
半身人比画着想说什么，一阵山风阻挡了他的言辞，他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他来了这里？”崔斯特焦急地问着，拍着瑞吉斯的背。
瑞吉斯拼命地摇头，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没有，我们收到……咳咳……他的一个消息！”他圆滚滚的指头间抓着一张纸条，崔斯特一把抢过来展开。
半身人毫不意外地看到黑暗精灵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当他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半天没有合上嘴巴。
“他……死了？！”
第二章 调查
“这不可能是真的。”
崔斯特坐在山脚的岩石上，一遍遍看着那张纸条，反复思考。纸条上凌乱地涂鸦着一些字迹和线条，只有最后一句可以勉强分辨清楚，恩崔立死了，尸体在半兽人的一个废弃洞穴被发现。落款是多芙·鹰手，艾拉斯卓的姐妹。
瑞吉斯坐在崔斯特身边，尽量向可以躲避山风的一面靠。
“其实我们可以坐在这岩石旁边……”半身人嘟哝着，在黑暗精灵忽然把头转向他的时候吓了一跳，“不不，我只是说……我只是想要躲躲这冰冷的山风……当然，如果你无所谓的话我也不在乎，真的。”
崔斯特不理会半身人企图用耸肩来掩饰自己慌乱的意图，伸手拉住他的衣领，把嘴唇俯到对方耳边。“这个消息还有谁知道？”他稍微离开一点，紫色的眼睛露出罕见的凌厉眼神，盯着瑞吉斯。
“没……没有别人了，除了你和我。”半身人有点委屈地回答说，“我看到恩崔立的名字，先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是谁把字条送来的？”
“我不知道，我只发现这个字条放在我的窗台外面！”
崔斯特再次陷入沉思，修长纤细的手指旋转着纸条，按照折痕叠起来再展开，翻来覆去地摩挲着。但是他的眼光忽然凝结了；他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嘴里似乎无声地重复着一个音节。半身人很吃惊地看着黑暗精灵的表情，然后顺着他的视线向他手里的纸条看去，除了毫无意义的涂鸦，什么也看不出来。
“或许我们有办法确认这个消息的正确性。”黑暗精灵慢慢地说。
“真的？需要我怎么做？”半身人高兴起来。
“把这个拿去给银月城城主艾拉斯卓女士，”崔斯特拔出腰间的弯刀从纸条上割下一小片，写有最后一句话和多芙·鹰手签名的部分，交给瑞吉斯，“她有办法证实这是不是那位游侠的亲笔签名。”
“一定要我去吗？”半身人不情愿地抱怨着，揉着酸痛的腿。
“你当然可以去找矮人来处理，不过恐怕结果还是一样的。”黑暗精灵耸耸肩。
瑞吉斯叹着气离开山脚，留下黑暗精灵和他温和狡黠的笑容。
崔斯特耐心地等待，直到半身人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他一跃而起，飞快地跑向自己的房间。或许只要带几天的食水就够了，装备也可以尽量简单……他最后一次展开手中的纸条，仔细调整到合适的角度，辨认着上面的线条。
没有错，是黑暗精灵手语的简单绘画。只是一个词：来。
旁边是简略的地图，根本不是什么半兽人的洞穴。那是龙的领地。
纸条被掷向空中，在风中翻飞。崔斯特的双刀迅捷灵活地滑出刀鞘又轻轻插回，细碎的纸屑被风打散在山边的岩石缝隙中。黑暗精灵的白发在兜帽边随着山风飘扬，紫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明亮的火焰。
崔斯特打算单独行动。
*** ***
莫雷米洞穴位于蛮野牛砂漠的边缘，并以住在那里的蓝龙家族为名。最近的路也有一百五十多哩远，还得通过陡峭的耐色山脉。
恩崔立擦拭着手中锋利的匕首，眼睛紧盯着洞穴中的阴影。
“他会来？”一个女性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用的是黑暗精灵的语言。
“当然。”恩崔立回答，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匕首，“我和他之间的战斗，我不希望有别人插手！”
“你是要我引开其他人，我明白。”女性的笑声在洞穴的石壁间反弹，“你放心，我已经做到了，就用你的名字。”
杀手怀疑的神色更浓，但阴影中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未消散的笑声的回音。
“恐怕连多芙·鹰手本人都无法分辨出签名的真伪。”声音突然从杀手的背后传来，杀手的匕首已经反射性地做出迅速攻击，深深插入了女性的身体，直没至柄。女人从杀手的肩头露出一头光滑顺服的白发，没有躲避也没有反击，反而纵声狂笑。
杀手的手指握上了军刀的刀柄，他吃惊地看着对身体的伤害毫不在意的女人，后者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苦一样继续说下去：“或许他的朋友们会想要血洗半兽人的营地！”
白森森的牙齿从她漆黑的嘴角露出来，眼睛泛起血红的光芒。她放开杀手的肩膀，迅速退向身后的阴影，完全消失在那里。
杀手不记得自己写给崔斯特的纸条上有任何关于多芙·鹰手或者半兽人的内容，当然，也没有自己的名字。
“他是我的！”杀手愤怒地对着阴影宣布，“无论你想要搞什么阴谋，这一战绝不允许你破坏！”
*** ***
法师微笑着从柜子中取出水晶球。
“你的进步让我非常欣慰；在你的年纪，这简直是奇迹。”他对凯林迪尔点点头，后者正趴在桌子上，脑袋和胳膊下面压着厚厚一叠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纸。
“让通用语见鬼去吧！”精灵绝望地抬起头，用尚不算熟练的通用语咒骂着。
“哦，你最好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优雅形象，我亲爱的精灵。我这就进行探测，作为对你努力学习的奖励。”法师把水晶球放入注满清水的水盘中，回头去找事先写好的卷轴，“至少我可以确认自己教授通用语的本领没有退步——三天四夜，很不错的成绩。”
精灵把头埋在臂弯里，装做完全没听见，但金色发丝间隐约闪烁的眼睛死死盯着水盘，完全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法师做完预备工作，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扬起眉毛看向凯林迪尔。
天真的眼神让已有多次经验的精灵心中警铃大作。“为什么还不开始？”精灵嘀咕着，不知道这个法师心里又有什么该死的主意。
“我突然想起来，我亲爱的精灵，你有兴趣学魔法吗？”
“天哪！真该死！”精灵跳起来，长剑在一瞬间到了他的手上。
法师连忙开始那冗长的魔法，试图平息很久没有睡觉的精灵的暴怒。
水晶球中慢慢显示出模糊的影象，一个裹着毯子的身体轮廓，以及在阴暗的环境中依然能辨认的白色头发。
凯林迪尔的怒气在一瞬间消失无踪。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垂下了剑，身体向水盘倾斜过去。
“靠近一点效果会更好。”完成了法术的法师轻声说，眼睛里是善意的嘲笑。
精灵恼怒地瞥了法师的黑胡子一眼，还是把身体更加靠近水盘，弯下腰，让眼睛更好地适应水晶球里的昏暗。“他在睡觉。”片刻后他肯定地宣布，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沉睡的身影。
法师捻着他的胡子，仔细而谨慎地观察着水的颜色。或许今天可以让法术的时间延长一点……现在这个灵魂是朝向我这边的，他没有更多地被原先束缚他的力量所影响。
毯子里的人沉睡着，身体微微起伏。精灵静静地看着这个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影象，丝毫不觉得乏味。
水依然清澈见底，法师开始微笑起来。是的，这次的时间比上次长，连续长时间的知识灌输以及过分的疲倦干扰了另一方对他施加的影响。
但是法师也已经太疲倦了。
浓黑的颜色一瞬间在水中聚集起来，法师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要尽快破坏对方的法术，比如搅动一下水面，开始吟唱一个保护魔法；法师挣扎着想要伸出手去，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至少打断这个探测法术——即使会遭到可怕的魔法反噬也好——
手插进了水中，搅乱了对方的控制力。法师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他开始吟唱已经在脑中回旋的咒语。
“干得漂亮。”法师看向精灵，后者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但他的眼神里透出一种久违的自豪。
“至少你不会认为我是个无用的白痴。”凯林迪尔扶起筋疲力尽的法师，“我送你回卧室——作为你让我多看他一会儿的奖励。”
法师虚弱地笑起来，眨了眨眼睛。
“我从不欠别人东西，只有别人欠我的被我讨回来，”法师低声说，“作为回报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这个叫崔斯特的黑暗精灵所在的位置并不是他最近逗留的定居区。”
精灵吃了一惊，他把法师临时放在楼梯上。“告诉我他这是想干什么。”他要求道。
法师有点伤心地扬起眉毛；他本来希望坐在柔软的床上而不是冷硬的楼梯。精灵摇晃着他要求一个答案，并且保证一定送他到他想去的位置。
“这个问题必须问这黑暗精灵本人。”法师用专家的口吻回答，“我并不能把他的脑髓掏出来放在你面前——再说即使这样也无法得到你想要的消息。”
“那么他是要去哪里？”
法师捻着胡须尖微笑起来。“让我睡觉，”他回答，“我醒来的时候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
精灵怀疑地看着法师，后者又要把眉毛扬起来；不过在那之前，他已经被精灵扔到了床上，然后是门砰地被关上的声音。而即使法师充分运用了他那四分之一的精灵血统，也没有听见精灵的脚步声。
“我喜欢给予。”法师沉入梦乡前喃喃地说，“因为我无论给予了什么，我都会成倍地讨回我所要的代价来。”
*** ***
崔斯特并没有觉察到任何魔法的波动。他睡得很好，直到傍晚美丽的霞光笼罩大地时才醒来，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淡白的月亮已经在低空露出温和的脸庞，等待着阳光的最后告别。崔斯特看着天空渐渐染上深蓝的色泽，细碎的星辰开始绽放属于它们的美丽光芒，他轻轻叹息着，赞美着这美丽的景象。
风并不强烈。他已经到达了从前和老游侠蒙特里·迪布洛奇共同生活的地方。
树木茂密地矗立在夜色中，夜行动物在草丛和灌木间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附近的一切都和自己的记忆相当吻合，除了少许岁月带来的改变。所有的生物都在生长着，崔斯特想，但是他对“生长”这个词并不满意。
他想了一会儿。“生活。”他低声说着，“所有的生物都在享受他们的生活。”
他继续向莫雷米洞穴走去，速度并不特别快。既然是恩崔立的邀请，那么就让他多享受一些等待的乐趣吧。
不远处一只路过的狐狸注意到了黑暗精灵的眼神，非常倾心地注视了好久。
崔斯特很快闻到了腐烂的气味。这味道已经消散得几乎不引起人的注意，但是当他看到树下一个不太寻常的坑洞时，还是停了下来进行观察。
新挖开没有多久的坑。黑暗精灵抚摸着坑周围柔软的浮土，心里很疑惑。按坑的大小来看，也许是什么人的坟墓，腐烂的气味更加证实了这一点。他把手伸向坑中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物体，是已经腐蚀的金属箭簇的残留物。他稍微挖开一些泥土，又找到一张破碎的弓。
崔斯特不明白这些东西和这个坑究竟代表着什么。他擦去弓上的泥土，但是它已经埋在土里太久，即使上面有记号也看不清楚了。
最后他只能把弓箭扔回坑里，并简单地掩埋了这个可能对某些生物构成危险的坑洞，推测这也许是某个腐食动物寻找食物的结果。
他沐浴着星光走向他的目的地，没有认出那张曾被他用小匕首割断弓弦的弓。
第三章 失误
艾拉斯卓观察着小小的纸片，最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这应该就是她的笔迹。”
瑞吉斯并不在她面前；她已经给过半身人肯定的答案，现在她是在自己的房间，因为心中某种不祥的感觉而拿出纸条再次研究。这次观察的结果没有什么不同。
但她依然觉得不安。她记得多芙·鹰手上次前往调查的方向并不是半兽人的巢穴，而从那里赶到最近的任何一个半兽人洞穴都需要更长的时间。
或许应该向她证实一下。银月城的女城主用魔法创造出她的信鸽，在信笺上匆匆写了几句话，连同先前的纸片一起绑在信鸽的脚上。至少她可以辨认得出自己的笔迹，艾拉斯卓对此确信不疑。
鸟儿振翅的声音在窗口渐渐消失。她顺着自己颈上的银链向下摸，摸了一个空。下面原本应该是一个心形的小盒子，里面是崔斯特·杜垩登的画像。
艾拉斯卓叹了口气。她的确担心黑暗精灵想要单枪匹马调查这件事情。
她站起来，走到窗口，向着崔斯特的方向张望。那里直直地指向蒙特里的小树林。原先与蒙特里为敌的半兽人们已经被老游侠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一只想要在那附近继续生活下去。
艾拉斯卓放下心来。
*** ***
金发的精灵困惑地盯着忙碌的法师，猜测他究竟又想要干什么。
“你要搬家？”他很快就相当肯定地做出结论，只是出于对法师一贯行为古怪的了解才稍微询问一下。
“不，我对这里的生活非常满意，短时间内没有要搬家的意愿。”法师试图把两瓶墨水塞进背包里，最后叹着气拿出了一个卷轴才勉强成功，“我正在为你昨天的问题做一个答案。”
“看上去你的答案总是会让我吃惊。”精灵等着法师继续说下去。
“你问我崔斯特要去哪里，我这就告诉你我的答案——”法师把塞得满满的背包丢给精灵，“我们去问他本人。”
精灵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眼中迅速积聚起来的狂喜说明了一切。
“或许我可以在路上为你找到一把不错的长剑。”法师微笑着，温和地补充。
“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去银月城一趟。”一小时之后，法师坐在银龙宽阔的背上向精灵解释，“我跟你保证今天天黑前就可以看到你的黑暗精灵，我们这位朋友的速度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为什么要绕路？”精灵有些受骗地抱怨着，“我宁可不要长剑，直接去我想去的地方！”
法师在狂风中抢救着自己原本整齐的胡子，“长剑可以不要，但这个人你应该见一下，她和你的崔斯特关系很不错；而且我也很久没有看见她了。”
精灵叹了口气，身体向法师俯过去。“那么我要一柄优良的魔法长剑！”他难得地微笑起来，露出光洁的牙齿。
“她会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把名字告诉她——我是说，你自己的名字。”法师扬着他的眉毛，眼中的神色天真得异常讨人喜欢。
精灵明显地退缩了。他把兜帽拉得非常低，甚至掩盖住了自己的下巴。
“什么都不要说，我是说，我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情。”很长时间的沉默以后，他低声要求，毫无意义地在风中移动着他修长的手指。
“但是你将要见到崔斯特。”法师提醒他，“至少你应该告诉他。”
“也不要告诉他。”精灵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说，“我只是去看看他……他不会发现我的。”
法师深深地叹着气，但脸上并没有不愉快的神情。毕竟实验还没有完全成功，他不急于让别人提前了解他尚未完全掌握在手中的成果。
“你不需要害怕阳光。”法师最后说。这时他们正向着银月城降落。
“非常感谢，我亲爱的朋友。”法师在银月城门口向银龙道谢，身后站着一声不吭的精灵。
优雅地行吻手礼当然是非常绅士的行为，不过对一只庞大的龙行这样的礼节显然非常惊世骇俗，古怪可笑，不合时宜。但法师依然认真地把嘴唇轻轻贴在龙左前爪中间的指甲上方的一片鳞片上，眼睛里流露出天真温柔的神情，全然不在意那片鳞片几乎有他的脸那么大。精灵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向后移动着脚步，试图离法师和众人的目光焦点远一点。
银龙接受这样的礼节时觉得非常有趣。“人类啊……”它摇着头微笑地说着，抖抖翅膀飞走了。
法师目送银龙美丽的身影消失在不远的山脉间，了解它是在等待自己的再次召唤。他回头寻找已经离得太远的精灵，后者正默默地躲藏在一大群围观群众中间。
“走吧，银月女士会欢迎我们的！”法师向精灵挥着手大喊。
“会才有鬼！”这是精灵低声的回答。
*** ***
艾拉斯卓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两个人。法师刚进门就抬手做出阻止她询问的动作，并且很客气地请她身边的矮人朋友离开。
“我认出你了。”艾拉斯卓在矮人从生气地申辩直到满意地离开房间后低声说，“法师，你似乎总是有无穷的精力用来改变外型。”
“某些情况下，这是必要的。”法师回答，“但是了解我的朋友和敌人都不会被这样的掩饰所欺骗。”他在一张椅子上舒服地坐下来，并指给身边沉默的精灵另一张。精灵一直好奇地从兜帽的阴影下观察面前的银月城城主，现在他摘下了兜帽。
“凯林迪尔？”艾拉斯卓吃惊地盯着精灵的脸。后者非常困惑地看向法师，试图了解这个名字的含义。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和你有关的事情了。”法师含糊地解释着，“不过，他最后追捕的那个猎人，对此应该负全部责任。”
艾拉斯卓知道许多法术可以改变人的记忆，但是她不认为猎人有这样的能力；不过她也听说过某些强力的冲击可能导致同样的结果。她没有完全相信法师的解释。“我闻到了魔法和死亡的味道。”她用洞彻人心的目光审视着面前的精灵。
法师大笑起来。“我亲爱的女士，这不过是我的一个实验，你在我得出结论之前什么也别想从他那里得到。当然，某些情报是可以交换的，我想。”他扬起眉毛，露出一个天真的表情。
“用什么来交换？”女城主微笑起来，和这个法师打交道从来不会让人觉得无聊。
“一柄优良的魔法长剑。”法师认真地回答。
精灵用欣赏的眼光把手中的长剑看了个遍，最后小心翼翼地把它系在腰带上。
艾拉斯卓看着精灵的动作，觉得难以置信；所有人都知道凯林迪尔是多么优秀的弓箭手
现在他看上去却更喜欢长剑！
“好了，现在是我交付信息的时候。”法师向这位可敬的女士表示自己的满意，“他是为你的黑暗精灵朋友而来。”
“崔斯特？”法师看着脱口而出这个名字的女城主，相当了然于心地点点头。看来有些感情的确是难以抵挡的。而精灵在听到这个名字以后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非常感谢您慷慨的馈赠，”精灵用改不掉的习惯——对女性表现出某种来自身居低位者的不敬和嘲讽——对艾拉斯卓说着尚算流利的精灵语，“但是我想我们该走了。”他绿色的眼睛转向法师，目光几乎可以在他的袍子上烧出两个洞来。
“不要着急。”法师回答，“亲爱的女士正要告诉我们崔斯特的去向。”
艾拉斯卓暗暗叹了口气；但她还是把自己所知的消息告诉了法师和精灵，在多芙·鹰手的回讯到达之前，或许应该分外谨慎，多两个盟友不是坏事。但是她也同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给游侠的条子上写了什么？”法师问。
“如果那消息并不是出自她的手，我要她马上赶到蒙特里的小树林，在那附近直到耐色山脉一带展开调查。”艾拉斯卓无意识地抚摩着颈边的银链，并停在本该有项坠的地方。
“很谨慎的行动。”法师沉思着，“或许，我亲爱的精灵，你必须一个人先上路了。我会让银龙在大门前的空地上等你。”他站起来，把手放在精灵的肩上，和他一起走到门口。
精灵觉得法师试图从手臂上传给他某些力量或者感觉，然后法师的手离开了。“其实你根本就不需要我，”法师低声在精灵耳边说，“你可以自己控制一切，而不是让其他的东西来左右你。”
精灵回身想要问清这句话的含义，门在他的面前关上了。
“女士，请您给崔斯特的朋友们传个口信，就说黑暗精灵现在在您这里做客。”精灵最后透过厚厚的门板听到法师这句话，他知道这是法师有意让自己听见的。
凯林迪尔飞快地向外面的天地跑去，到达阳光下之前，他让自己的脸完全藏入兜帽里的黑暗中。
精灵跳上银龙的脊背时，法师正笑着对艾拉斯卓说：“其实这次的交易你一点都没吃亏。”
“去耐色山脉！”精灵大声喊着，银龙会意地轻轻一跃，在地面不堪重负的沉闷响声中展翅飞去。
“那不是凯林迪尔。”银月女士肯定地说，“他是谁？”
“商业秘密。”法师微笑着扬起眉毛。
*** ***
崔斯特正在追逐一只野兔。野兔在飞快地奔跑，但那只不过是它饭后的例行运动，并非因为发觉了黑暗精灵的接近。它有力的后腿用相当快的频率蹬着地，长长的耳朵不时转向四周。但它的视力远不如听力，不然它会轻易看到黑暗精灵在它身边紧紧相随的无声身影。
它中途慢下来一瞬间，似乎在考虑该向哪边跑；然后它决定继续向前，又开始用最快的速度奔跑。但是它没有发觉自己身后开始拖着长长的血迹。跑出几码后它一头栽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崔斯特开始很为这只兔子的坚韧而吃惊，但他很快发现，是因为弯刀过于锋利，以至于高速奔跑的兔子对伤害的反应推迟了。他弯腰握住兔子的后腿提起来，开始往今晚的宿营地走去；兔子倒悬着，很快血就会放干。崔斯特有意让血迹延伸很远，甚至绕着圈，如果有人想探察痕迹，这样明显的血迹一定会被发觉并当作重点，而真正重要的痕迹却会被忽略。
崔斯特烤熟兔子以后把它小心地存放起来，这是自己进入耐色山脉以后需要的食物。这时风中传来巨大的飞翼破空之声，黑暗精灵抬起头，吃惊地发现空中翱翔的银龙。
银龙上面好象有生物在向下张望。崔斯特迅速用沙掩灭了火苗，转身躲到山石的空隙间。
“难道是我的推想错了？”崔斯特喃喃道，“不是恩崔立，而是这个精灵设下的陷阱？”
银龙飞得更低，崔斯特清楚地看到从龙颈边伸出头来观察的精灵的脸。他认出了那个精灵。
银龙降落在不远的山峰上。
“我不想进入得更深。”银龙在飞走前对凯林迪尔说，“我和蓝龙们的关系并不算好。你要多加小心。”
崔斯特的内心在挣扎着。如果那真的是给过自己帮助的那位精灵，他应该是朋友而非敌人。但是他之前失踪了很久，甚至许多地方都传言他已经死亡，而现在又出现在这里，还是被一只巨大的银龙带来的。黑暗精灵反复地在心里权衡得失，直到他想起恩崔立这个杀手的名字。
还是应该谨慎些。崔斯特放弃了现身相见的想法，小心地观察着凯林迪尔灵敏而迅捷的搜索行为。
他猜到这个精灵在找些什么；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精灵是在找自己；但是这只让他心里的警惕更高。他偷偷地跟在凯林迪尔后面，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来推断精灵的目的。
一场追寻战开始。
第四章 追踪和反追踪
崔斯特小心翼翼地从山石后伸出头来，只隐约看见一个黑影在约三十步的前方闪过，转入另一个洞穴。他没有立刻跟上前去，而是屏住呼吸，尽量使自己的身体保持原先的姿势和温度，全身隐在月光无法照到的阴影中。
短暂的片刻后，精灵的身影在洞穴里再次出现。拥有夜视能力的红色视线转向崔斯特所在的岩石时，崔斯特眯起了眼睛，生怕目光的交会会暴露自己的存在。
精灵消失了。崔斯特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一团代表热量的模糊红光在渐渐消散。
黑暗精灵迅速离开原先的位置，他轻捷无声地在山石间跳跃，奔跑，然后忽然转过身，向另一个方向疾冲。当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确信身边从蓝龙的栖息地翻卷着冒起的热空气团可以隐没自己的行踪。然后他横向慢慢移动，让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频率降到可能的最低点。
精灵的金发在他脸侧不到三尺的地方划过。
崔斯特几乎可以清楚地看到精灵脸上的每一丝表情。精灵的薄唇紧紧抿着，恼怒的神色在他脸上闪过。
该死。——崔斯特几乎叫出声来，他看到精灵正用黑暗精灵的手语表达着自己的挫败感！
精灵没有注意到崔斯特。他皱起眉头，如出现时一样迅速且无声地消失了。
崔斯特发觉自己的手正紧紧地握着弯刀的刀柄。他强迫自己松开手指，却无法强迫自己不再唤起脑海中对那个噩梦的记忆，关于黑暗精灵、玛烈丝主母、札克纳梵、缚灵尸和那场梦中战斗的记忆。
他还记得梦中缚灵尸说的话：“我们为罗丝女神找到了新的娱乐，你、我、还有你无能的父亲。”
万恶的罗丝女神，一定是她在从中搞鬼。是的，她当然可以让任何一个黑暗精灵变成精灵的模样，让任何人都看不出来；就象她把札克的身体交到玛烈丝的手中。
一股突如其来的愤怒掌握了他。他不顾一切地跳出来，向精灵消失的地方冲过去，双刀已经灵活地在他掌中舞蹈。
*** ***
黑暗中渐渐显出魔法的旋涡。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匕首无声地翻入了他的手心。
女性的声音打破了无声的黑暗。“你在做无用的防卫。”她用一种过分冷静的口吻陈述着。
“他还没有来。”杀手盯着那双在黑暗中微微闪烁红光的眼睛，“你究竟做了些什么手脚？”
“我不过让一个‘瑞吉斯’去送一张声明恩崔立死亡的纸条。”女人大声笑着，“很有趣的构思，不是吗？”
杀手喃喃地咒骂着，做出狂躁不安的举动，脚步却悄悄向对方移动，军刀也滑向了最适合出手的位置。
“我随时可以让纸条上所说的事情成真。”女人抬起手，六首的蛇鞭发出嘶嘶的声响指向杀手。
杀手在一瞬间静止下来。他并没有把蛇首鞭放在眼里，不过对方的口气转变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么说他已经来了。”杀手平静地说，眼中却燃烧着火焰。
“事情已经有了出人意料的发展，现在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也可以捉住崔斯特那个叛徒。”女性的声音掺着疯狂的沙哑，“所以你，低贱肮脏的男性，赶快从我面前滚开！”
杀手忽然向前一纵身。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转身向洞穴外跑去，迅速消失在林立的岩石间。
六只断裂的蛇头在地上翻滚扭曲，伴着女性愤怒沙哑的尖叫。
她根本没有看见恩崔立如何出的手。
*** ***
凯林迪尔听见了刀刃划过空气的声音。他大胆地停在空地中央，全身暴露在月光下，金发挣脱了束缚，在风中狂乱地飞舞。几乎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从背后的方向急速接近，却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
感觉忽然消失了。精灵在那一瞬间猛然回身，却没有如他所料在面前看到任何形式的攻击。
面前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凯林迪尔有些挫败地皱起了眉头；以自己作为诱饵居然都没有成功。他迅速冲向黑暗中，如果可能，或许会遭遇一场完美的伏击。
崔斯特飞快地逃走。只差一点点，他就在愤怒中把自己交给了猎人的本能。他在高速的移动中穿越危险的罅隙，在碎裂的岩石间跳跃，眼中尽是深深浅浅的黑暗。
他记得凯林迪尔曾经说过黑暗精灵的语言。但那并不能说明他也会如此熟练而出自本能地使用手语的原因。阴谋，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一个阴谋；可是他还没有办法把事情理出一个头绪。
无数信息在他的脑海中旋转，纸条上杀手已死的消息、卓尔精灵手语的简单绘画、会使用黑暗精灵手语的地表精灵、蓝龙的巢穴、载有精灵的银龙，还有那个噩梦。
黑暗精灵突然停下了脚步。面前是陡峭的悬崖。在无意中，他让自己跑向了死路。
凯林迪尔吃惊地发现，即使是最有威胁性的阴影中也没有任何陷阱的存在。他循着视野所能及处些微的黯红色余温紧追而去，心中猜度着一直以来紧追不舍的敌人究竟有什么企图。
深暗的岩石裂缝在身边出现。凯林迪尔从它旁边一掠而过，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身后。
依然没有任何袭击，敌人不在那里。精灵暗自吃惊。
他不进行袭击，是识破了我将自身作为诱饵的追踪还是根本无意和我冲突？他是崔斯特的敌人还是崔斯特本人？精灵继续寂静无声地在凛冽的山风中飞奔，心中的忧虑越来越深。
如果是具有这样能力的敌人，他将成为崔斯特极大的威胁。如果这是针对崔斯特的阴谋，或许自己的出现可以作出一定程度的挽救。
至少，我不希望自己再被利用而成为伤害他的工具。精灵无声地对自己说。
精灵在高速运动中以惊人的身体控制能力迅速转入静止状态。面前是无路可走的峭壁。
他打量着四周。或许自己的猎物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并且完美地瞒过了自己。精灵转身离开，走出几步之后他停下来，仔细地聆听。然后他忽然冲回崖边，伸出半个身体，向崖下和旁边张望。
没有人。他失望地得出结论；如果敌人依然在附近，自己应该可以发现，而如此无防备的姿势也应该可以引出敌人的突袭。他松开在崖边岩石上握紧的手指，优雅的身影融入远方的黑暗中。
崔斯特慢慢吐出一口气。他放松紧紧勾在岩石缝隙中的脚，让身体悬垂下来。在寒冷的夜风中努力将身体悬贴在崖壁下方耗去了他太多的气力。看到金发从崖上垂下，轻轻擦过自己手臂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几乎没了知觉，刚想离开原处。
幸好没有。
他灵巧地攀上悬崖，确认周围没有那精灵的身影。疲倦已经开始侵蚀他的身心，但他无法召唤关海法来帮忙，任何一点点声音都有可能被对方听见，从而使自己失去出手的先机。
天色正进入黎明前黑暗最浓重的时段，这场追逐战已经拖得太久了。
*** ***
“是的，这场追逐战已经拖得太久了。”黑暗精灵女性的眼中闪烁着血红的光芒，她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僵硬而可怖。她举起手中的蛇首鞭，看着剩余的鞭子蠕动着生长，很快恢复成原先的模样。蛇头嘶嘶地响着，尖锐的牙齿上蕴含着对黑暗精灵特别有效的毒液。
沙哑的嘶吼声冲出她的喉咙，很快又消失掉。“冷静，我的主母，你要冷静。胜利就在眼前，不会再有更完美的缚灵尸了。”她用一种并不属于这世界的声音轻声对自己说。
然后她快速走出洞穴，强大的力量在她的指尖流转。她很快辨认出崔斯特的位置，然后径直扑向他的方向。邪恶的祝福在她全身流动，她已经开始享受想象崔斯特倒在自己脚下的感觉了。
“你将会知道死亡的痛苦，”她的脸在高度兴奋中扭曲着，“或者，连死亡都不能解除的痛苦！”
月光在嶙峋的山谷间投下柔和的光芒，星辰的碎光在黑蓝色天鹅绒般的空中闪烁。蓝龙并不知道自己的巢穴间正展开一场激烈的角逐；它们在睡梦中换了个姿势，吐出温热的大团气流，并没有过多地注意到风中搀杂的其他种族的味道。
*** ***
恩崔立在黑暗中自由地移动着。黑暗和他仿佛是天生的一体，没有人能发觉。他仔细地借着月光分辨地面和岩壁上的细小痕迹，推断黑暗精灵是否曾经通过这里。
石壁上挂着的少许织物纤维没有逃过他的搜索。或许是飞速的奔跑使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衣物蹭在了粗糙的岩石上。杀手谨慎地伏在阴影中，慢慢向黑暗的洞穴内移动。
空气被无声地划开。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洞穴内蔓延，反弹。
这完美的一次突袭只击中了恩崔立竖在背后的军刀。
杀手敏捷地回身后退，躲开了当胸的锋锐气流。那是多么锋利的武器才能造成的效果，他可以马上体会出来。他很快拉开了距离，没有给对手进行连续攻击的机会。
敌人站在洞口，暴露在朦胧的月光下。他没有见过面前的这个精灵。
“你不是崔斯特！你是谁？”杀手吼道。他并没有让怒气影响自己的理智。
“我为崔斯特而来！”对手宣布道，双剑舞成一片刺眼的白色光芒。
金属相撞的声音在洞里连续响起，很快成为一曲连绵不绝的乐章。
恩崔立很快会发觉，他现在面对的对手是绝不在崔斯特之下的优秀战士，甚至比他更有战斗经验，更加狡诈——或者说卑鄙无耻。
他很快投身到这激烈的格斗中去，全心全意。
但他并没有忘记崔斯特·杜垩登；他不会让这个精灵消耗自己太多体力的，他要以最颠峰的状态迎战崔斯特。
这不过是热身。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五章 混战
崔斯特忽然停了下来。风送来隐约的金属撞击声，虽然极其细微，但是足以让崔斯特判断出产生声音的方向和大致距离。
黑暗精灵当机立断地掏出黑色的玛瑙雕像放在地上。“关海法！”他轻声呼唤道。
这个名字所造成的温暖和安全感在他心里蔓延。
一道灰烟出现，覆盖了雕像附近的地面。烟缓缓盘旋了好一阵子，然后开始成形，最后转变固化，黑豹优雅而壮硕的躯体从岩石上敏捷地跃向崔斯特身边。崔斯特亲昵地拍着黑豹的颈侧，修长灵活的手指搔着它耳后的皮毛；它在黑暗精灵的腰际摩擦着头颈。
但是久别重逢的喜悦维持不了很长时间。关海法明白崔斯特召唤它前来的目的并不是叙旧。它很快开始敏锐地观察周围，搜索可能对黑暗精灵造成威胁的敌人，但它只闻到某种它不太熟悉的生物的味道。
“这里生活着蓝龙。”崔斯特贴在黑豹耳边低声说，察觉大猫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他几乎无法掩饰嘴角边的微笑，“不，那不是我们的敌人，除非你想去招惹它们。”
他指给关海法刚才传来声音的方向，黑豹马上轻松而自信地向前跑去。黑豹相信不会有什么敌人还会比龙更难对付。
崔斯特追随着黑豹寂静而灵巧的身影，没有注意到黑暗中从另一个方向急速接近的敌人。
*** ***
双剑幻化出的光幕与军刀和匕首交织在一起。恩崔立和精灵多次因为同时进行的强力劈砍而弹开，不断变换着位置和方向，然而两人都已经发现，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占到另一个的上风。
“如果你是来救崔斯特的，”杀手故意用充满自信的声音对敌人说，“那么很可惜，已经太晚了！”他手中的军刀划出凌厉而优美的弧线直取对方的要害，锋利的匕首灵活地击偏长剑的攻击。他希望能够用怒气和担忧使敌人分心。
精灵笑起来，嘲讽的意味清楚地传达到杀手的耳朵里。“谁告诉过你我是来救他？”他发动着一剑接一剑绵密不断有如暴雨一般的刺击，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丝破绽，“你费尽心思想要见的人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杀手的手臂随着剑光迅速移动，匕首与军刀旋舞着挡格。他借着一个假装的漏洞诱使精灵的双剑并拢合击，然后竭力让四把武器缠绞在一起。两个人靠得非常近，但是精灵背着月光，恩崔立无法从他的表情里判断出对方的话中究竟有多少真实的成分。
精灵猛然施力，恩崔立毫不抵抗地向侧面跳开。拉开距离对自己并非没有好处。
“精灵，别告诉我你涉及了我所擅长的领域！”恩崔立试图向洞口移动，他第一次发现黑暗已经不可能在战斗中成为自己的保护。他没有停止从对方口气中探询真正消息的尝试。“在一个杀手面前谈谋杀是不明智的行为，”他紧紧盯着精灵的双眼，随着两人对峙时位置的缓慢变化，精灵的脸已经有一半暴露在月光下，“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处境如何，只不过在虚张声势而已。”
“谁又告诉过你我杀了他？”精灵微笑着，完全不作防御地让双臂向外伸张开来，剑尖朝下，胸腹的破绽完全暴露在对方面前。明显是一个卖给敌人的破绽。
杀手的军刀以几乎无法想象的高速袭向精灵的咽喉，匕首已经暗中对准了他的小腹。
过分轻视敌人是会付出代价的。
*** ***
关海法感觉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波动。它慢了下来，向后张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黑暗精灵轻捷无声地掠过它身旁，动作是一如既往的警惕和优雅。黑豹马上明白崔斯特想要走在前面，而把自己的背后交给最可靠的朋友。
它且停且走，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它和崔斯特的距离渐渐拉开了，但是黑豹没有过分担心；如果需要，它用不了一眨眼的时间就可以到达黑暗精灵的身边。
右侧有暗影微微一动。黑豹以猫科动物的灵敏迅速做出反应，它猛地伏低身体，把头转向右方。
它看到了空气不寻常的扭曲。某个法术的效果正在消失。然后是突然开始扩散的，闪着星光的黑暗。
左侧后方正对后脑的猛力捶击把它一瞬间送回了星界。
黑暗精灵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他回过头，观察着月色下无声的黑暗。
“关海法？”他轻声呼唤。
阴影回答他的只有寂静。
空气的温度似乎忽然降到了冰点。崔斯特强迫自己信任黑豹的能力，借此抵抗着从心里泛起的寒意，多年的战士生涯让他敏锐地感觉到危险的存在。他的手指滑上弯刀的刀柄，身体伏到黑暗中，迅速向失去黑豹踪影的方向靠近。
“关海法？”他又低低地叫了一次，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焦急。
一柄钉头锤带着法术赋予的强大力量从他的背后袭来。
*** ***
双剑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挡住了军刀的攻击，剑柄几乎把恩崔立的匕首打到脱手。精灵的腿挟着风声猛踹在杀手腰间，让因为全力前冲而无法做出完美防守的敌人踉跄倒退。
“真可笑！”精灵大笑着施展他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你居然敢在我面前说杀戮是你的领域！”他毫不留情地用急速的敲打破坏对方在仓促间作出的防御，毒辣的剑招逼得杀手连连后退，有一剑擦过他的大腿内侧，在裤子上刺了个透明窟窿。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有人觉得可惜，有人觉得幸运。
剑与刀眩惑的舞蹈在叹气的片刻时间内已经过无数次变幻，精灵始终占着上风。杀手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向侧后方连退了几步，拉开距离。他很恼怒地发现，自己又被精灵逼回了最初的位置。
双剑在精灵的手上灵活得如同手臂的延伸，没有人会相信这样高超的剑手会作为优秀的弓箭手而出名。杀手开始觉得困惑，这样强大的精灵战士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被自己发现？
精灵没有继续追击。“你的战技很值得尊敬，人类的战士。”他把手臂举到月光可以照到的地方，上面有两条明显的伤口，皮肤翻开着，血液正从那里蜿蜒着滴落下来。恩崔立不能否认自己对得到这种对手的称赞心里有明显的自豪感，但他已经不想去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但是，想在我面前卖弄格斗的技巧或者经验都是做梦，人类。”精灵微笑着，“我成为战士的时间有你的十倍那么长，不要以为什么小诡计可以骗过我。现在我想听你说实话。”
精灵的眼睛里微微闪烁着红光。“崔斯特在哪里？”他对杀手吼道。
恩崔立用冰冷的眼神回敬精灵；这一个回合，结果是自己占回了上风。
*** ***
钉头锤可怕的攻击力在岩石上造成了头颅大小的坑洞。伴随着响亮的敲击声，石头的碎片向四周飞溅。
崔斯特及时而灵巧的鱼跃前滚翻让他安全地落在敌人的攻击范围之外。他没有借机会拉开距离，反而错身回击，弯刀从下方带着怒气削向敌人握着钉头锤的手指，另一柄弯刀微微闪着光芒，目标是对方的膝盖。
命中。
敌人踉跄后退，崔斯特跃起追击。这个人伤害了我的关海法！他在突如其来的暴怒中完全施展了他精妙的技巧，双刀的飞舞带起对方斗篷和血肉的碎片。对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接下去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崔斯特尖叫了一声，仿佛无意中踩到一条蛇身上似的，猛地向后一跃。
“玛烈丝主母！”他的声音在震惊中完全变了调。
疯狂的笑声在风中传开来。“欢迎你回来，儿子！”女人用沙哑的声音大吼着，完全感觉不到痛楚一般挥舞着钉头锤扑过来，无视任何伤害。
熟悉的痛楚从崔斯特的手臂蔓延到全身。他看到了主母手中伸缩颤动的六首蛇鞭。
怒气忽然取代了一切，进驻他的心中。崔斯特手中的双刀一闪，让所有的蛇头再次在地上扭曲。他闪过了主母加持过邪恶祝福的钉头锤，向那个给予了自己生命又企图将之取走的女性大声吼道：“你把关海法怎么样了？”
主母似乎突然改变了主意。她收回了武器。崔斯特警惕地看着这一切，紧紧握着他的双刀。
“想知道的话，就跟着来吧。”她邪恶地微笑着，迅速向后隐入黑暗中。
崔斯特犹豫了一下。他可以马上离开，然后用小雕像召唤黑豹来看个究竟；但是他也知道，玛烈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她既然能够追到这里来，一定又是因为罗丝的旨意。
他的手指在雕像光滑的表面移动。他想起了那个精灵熟练地使用卓尔精灵手语的一幕。玛烈丝退去的方向正是自己听见金属碰撞声音的方向，而现在，那里正隐隐传来其他声音。
崔斯特的眼睛里燃烧着紫色的火焰。他迅速而无声地向那个方向追去。
如果那是自己无法避免的命运，那么，来吧。
*** ***
“你是谁？”
精灵明显因为这个问题而迟疑了一下。杀手感觉到了这一点，用怀疑的目光观察着对方。
“你不会听说过我。”他宣布，并没有放松警惕。
但是杀手觉得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有机可趁。“我有权知道你的名字！”他高声坚持，“你是为数不多的能和我战斗这么久依然不落下风的对手。告诉我你的名字。”
精灵再次迟疑了；杀手迫使自己放弃现在就进行袭击的念头，他需要的是必胜一击。
“在你回答我崔斯特在哪里之前，我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精灵向前迈了一步，举起双剑。杀手几乎以为自己失去这次奇袭的机会了；但他还是不死心地再次尝试交谈。
“我会告诉你崔斯特在哪里，你是我所敬重的战士。”他说着，放低武器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精灵对杀手的表示并不以为然。他知道，以杀手的实力，他可以在一瞬间让武器回到最适合战斗的位置，而且完全不影响他敏捷的出手。他并不明白对方执意要知道自己名字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在自己多年的战士生涯中，杀人从来不需要知道对方的名字。
因为没有必要。
“还是你认为你的名字和崔斯特相比根本就是垃圾？”杀手继续挑衅，猜测这也许正是对手最脆弱的部位。
精灵笑起来；和崔斯特相比！他从来没想过需要这样比较才能证明自己的意义！
他不再犹豫。杀手的刺激对他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但是他也不再在意自己的身份；反正对手很快就会带着这个秘密去另一个世界。
“我是札克纳梵·杜垩登。”他宣布道，“崔斯特·杜垩登的父亲！”
第六章 命运的相遇
“不可能！”杀手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卓尔精灵的父亲会是一个地表精灵；当他在高度震惊中让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时，他听到了同样的句子，出自另一个人的口中。
杀手和札克同时把目光转向洞口。他们看到了崔斯特惊讶的紫色眼眸。
“为什么不可能？”一个仿佛来自不同空间的声音优雅而低柔地传来，“崔斯特·杜垩登，你所信任的父亲曾经把手中的双剑指向你；现在，这历史将重演。”
崔斯特吃惊地回头，看见身后主母优雅的身影。她正微笑着，抬起双手指向崔斯特和那个金发的精灵。
天就要亮了。夜空中星辰的光芒已经减弱下来，造成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杀手从看见崔斯特出现开始，眼睛里就只剩下黑暗精灵的身影。和自己所认定的对手作战，这才是自己到这里来的原因——他猛地向崔斯特扑过去。
札克的拳头代替卓尔精灵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杀手的视野，让他的鼻子以相当暴烈的方式换了一个方向。恩崔立几乎听见了精灵指骨裂开的声音，巨大的力量使他的身体向后抛飞，摔进洞深处的黑暗里。
“崔斯特……”札克的声音开始颤抖。邪恶的力量在另一个空间翻滚侵蚀，深红的嘴唇在黑色光润的皮肤上绽开了美丽而危险的微笑。那个声音召唤着他，而他无法抵抗。
他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向自己的儿子走了两步，英俊的脸因为某种巨大的痛苦而扭曲。
他的灵魂，并没有完全脱离邪恶女神的控制。
罗丝无声地微笑着。黑暗仿佛张开了八条毛茸茸长腿的蜘蛛，扑向札克的灵魂。
双剑落在了地上。札克跪倒在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 ***
法师忽然站起身来。
“是伪造的签名。”艾拉斯卓正对法师说着，“多芙已经确认她从未写过那张纸条——出了什么事？”
“我的实验品！”法师恼火地嚷着，“他被人趁虚而入了！”
“那么崔斯特……”银月城的女城主也跟着站起来，担心地看着在房间里开始转圈的法师。
“不要管你的崔斯特！”法师冷酷地回答着，抓起自己的背包摸出一个卷轴，“您最好把您的多芙·鹰手女士叫回来，我的魔法可没准头。”
“您知道这根本来不及。”艾拉斯卓温和地回答道，她知道把实验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法师心里有多么生气。
“那么你只能祈祷她现在还没到达耐色山脉。”法师打开卷轴，一阵闪光过后，他消失在空气中。
艾拉斯卓并不太担心；她知道法师只是说说气话，他可以完美地控制自己的任何一个魔法。
*** ***
长长的痛苦叫声从札克的喉咙里冲出来，在山石间引起层层回声。
一只蓝龙猛地睁开了眼睛。
“怎么回事？”它喃喃地问同伴。
“不知道。”同伴不满地磨着牙齿，“或许我们可以跟他谈谈。”
用利齿和尖爪。两只龙会心地互望一眼，向洞外走去。
它们在莫雷米洞穴的出口之一开始吼叫，召唤自己的同伴来修理那个敢在栖息地大吵大嚷的家伙。其中一只突然停了下来。
“你看。”它用爪子指向对面的岩石。
一阵闪光在黑暗中显得特别明亮；法师的身影出现在龙的面前。
龙兴致勃勃地展开翅膀扑了上去，这是很不错的晨练活动——一个人类法师！它高兴地想，味道一定很不错。
法师突然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飞近的龙。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非人类所能拥有的红光。
魔法在他的指尖流动，他指向那只龙。
真是不错的晨练活动，一只倒霉的蓝龙。他想。
*** ***
崔斯特冲进洞里去，试图扶起精灵。当他听到札克纳梵的名字时，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主母的话反而证实了一切。
我的父亲、导师、最亲密的朋友，札克纳梵，他竟然可以回来，再次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他无法遏制心头的狂喜，正如他无法控制自己鼻子里蔓延的酸意。“札克！”他叫着他的名字，这个他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口中的名字。
精灵一脚踢在他胃部，让崔斯特一口气缓不上来。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平衡，却看到精灵毫无表情的面孔，以及握着双剑的冷漠身影。
寒意流过崔斯特的脊背。那是缚灵尸，不是札克纳梵。
“去吧，去杀死你的敌人。”主母又开始沙哑地大笑，“你终于又回到我手上了！”
札克迈着稳定的步伐，双手垂在身侧，一步步向崔斯特逼近。
噩梦，噩梦。
崔斯特不记得自己在向后退，直到他的脊背碰上了冰冷的石壁。
札克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
*** ***
飞得慢了一步的另一只蓝龙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在半空中扭曲，皮肤裂开又合拢，最后变成一个拥有蓝色头发的人类。在渐白的天光中，这个人类发出难听的尖叫向地面坠落。
法师的嘴角露出一个几乎可以称为恶毒的微笑；对付飞虫，最好的方法就是拔掉它们的翅膀。他让手指随着正扎手扎脚地在山风中掉落的原名蓝龙的生物移动，口中开始吟唱另一个咒语。
另一只蓝龙没有试图营救同伴，它用最快的速度向法师扑过来，森白的牙齿映着天边青白的微光，伴随着可怕的龙息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更加恐怖的口臭。
法师微笑着完成了他的咒语，然后在龙的爪子可以够到自己之前，纵身向崖下一跃。
蓝龙的身体呼地擦过山尖，很快又回转来，它希望能看到法师在山石上撞得脑浆迸裂的模样；但是它只来得及挨了下一个法术，带着晕眩歪歪斜斜地撞到山边，痛得直叫。
但它的叫声完全被第一只蓝龙的叫声掩盖过去。后者已经被法师的法术恢复了原形，紧紧地卡在石缝里，四脚朝天地挣扎。它觉得自己的腰似乎缩了太多的尺寸，正发出札克远远无法企及的痛苦号叫声。
法师手指上的戒指闪着微弱的光芒，被朝霞艳丽的色彩染上了一丝橘黄。
蓝龙家族的其他成员赶到洞口的时候，第一缕阳光刚刚照射在山尖上。法师飘浮在虚空中长袍翻飞的身影被阳光的热量和龙族的号叫深深烙印在它们眼里。
法师却突然回身盯着初升的太阳，完全忘记了蓝龙群的存在。他的眉毛慢慢扬起来，快乐的神情重新出现在他脸上。
“是的，或许这个可以成为关键！”他在半空中向着太阳和云彩高声宣布，险些挨了蓝龙一爪子。
*** ***
双刀象鱼般从鞘中滑出，精妙的平衡感从手中传过来，崔斯特稍稍有一点心安。札克靠得更近，再有两步，就到了攻击范围内。
崔斯特轻巧地一跃，双刀翻飞，在身前交织出炫惑的乐章。
玛烈丝主母的大笑声在洞中回荡，崔斯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熟悉，似乎自己正在经历曾经经历过的某个场景。
噩梦。他在心里打了一个寒噤，依然灵巧而迅捷地翻身避开札克闪电般的下段刺击，双刀毫无窒碍地削向前武技长的手臂。
长剑从几乎不可能的角度转回来，交叉着荡开崔斯特的利刃。
崔斯特看着札克精灵的绿色眼睛里冰冷的神色，痛苦在他心里蔓延。
“札克……”他让这个名字从喉咙逸出，却被巨大的撞击声所掩盖。龙的蓝色翅膀斜斜擦过洞口，在视野内留下些须法术微光的痕迹。
弯刀在崔斯特的手中简直就是对登峰造极的乐器。它们以无比精确的轨迹移动着，仿佛可以预测彼此的动作，进而构成一个完美的图案。
但对于札克，双剑在他的手中已经几乎超越了武器所能达到的范畴。当他握着他所擅长的双剑，他本身就是最强的武器。
两个人的武器漫天翻飞了许久，双方都无法找到对方的任何破绽。刀剑相撞所迸出的火花如星辰般在黑暗中闪烁，札克右手所持的魔法长剑一次又一次使崔斯特的手腕酸麻。
札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即使他的身体已经受到多次或轻或重的伤害。他的双剑流畅地在空中挥舞，巧妙地切割、击打，试图破坏崔斯特精妙的防守。
山体再次受到龙沉重身体的撞击，石块崩塌的巨大声音在石室内反弹，崔斯特只觉得一阵晕眩。缚灵尸显然不受任何影响，他抓住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长剑交叉划向崔斯特的喉咙。
噩梦。
札克！崔斯特大叫。他的耳朵还没有恢复听力，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父亲的名字叫出口。
札克的动作忽然凝滞了一下。
迷茫出现在崔斯特心中。为什么一切都如此熟悉！
黑暗中仿佛有美丽的深红的嘴唇带着鲜血的色彩向他迷人地微笑，洁白的牙齿上闪着森白的骨殖的光芒。
札克的脸上出现痛苦的扭曲神情，然后崔斯特发觉有一瞬间他几乎恢复了神智，他垂下了剑。从眼角的余光中他看到主母忽然变得极度专注的神情，崔斯特忽然明白是主母在直接影响札克的行动。
札克的喉咙里又发出疯狂的嘶吼声，长剑狂风骤雨般连续地向崔斯特进攻。
崔斯特决定冒一次险。他熟悉札克的一切招式，滴水不漏的完美防御消磨着札克和主母的耐心。
“札克！是我，我是崔斯特！”他对精灵低声呼唤，试探着对方的反应。
札克纳梵只用无意义的吼叫回答他。
蛇首鞭忽然从旁边抽过来，崔斯特灵巧地弯腰，收紧一侧的手臂躲开蛇的尖牙和札克更具威力的刺击；他迅速地旋转脚踵，双刀上下挥舞，荡开另一把长剑。
札克顺势一旋，切进崔斯特的防御范围内。他掉转手中的长剑，剑柄猛力地敲向崔斯特的耳侧；崔斯特被逼在石壁上，完全无法转身躲避。他施展了自己的天赋能力。
突如其来的黑暗笼罩了主母的身影。她愤怒地叫着；札克的攻击没有丝毫迟疑，依然重重地落在崔斯特的颈侧，击裂了他的锁骨。另一柄长剑的剑尖从死角刺向他的喉咙。
噩梦。
第七章 再见
银亮的魔法长剑划裂空气和黑暗，以闪电般的速度逼近它的目标。
崔斯特没有慌张，甚至没有愤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札克纳梵！”崔斯特吼着，“你在干什么？是谁那样骄傲地说自己是崔斯特·杜垩登的父亲？”
面无表情的札克突然促狭地一笑。
“儿子，你还没有资格对我大吼大叫。”他的剑尖在崔斯特的喉咙处停了下来，然后猛地向后一挥，背后的主母发出了骨裂的声音。六首蛇鞭在空中盲目地挥舞，札克随手挥动他的长剑，看着再次失去所有头颅的蛇鞭可笑地晃动。
“我知道你会听见我的声音！”崔斯特狂喜地叫道，看着父亲眼中熟悉的自信和温暖。他忽然想起原本在一旁的杀手，忙向洞里看去。
没有人。恩崔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了。
黑暗结界中的主母狂怒地扑出来，脸颊已经因为札克的剑柄而深深凹陷进去，向父子两人挥舞着钉头锤。
札克知道普通的方法是无法击败面前这个缚灵尸的，他可以感觉到在玛烈丝的尸体上直接进行控制的不是别人，正是罗丝本人。
这也许是最完美的缚灵尸。即使罗丝的控制力减弱的时候，玛烈丝那拥有邪恶欲望的灵魂也可以保证缚灵尸的行为完全符合罗丝的意志。
阳光。
札克突然听到脑海里传来法师的声音，他向外看去，阳光已经射到了洞口。
札克扑了过去。他左手的长剑直接刺入主母的胸口，几乎要把自己的手也伸进对方身体里去；钉头锤在同一瞬间击中了他的额头，血液喷涌而出，淹没了半张脸。
缚灵尸是没有痛觉的。札克很欣慰地想，幸好现在的自己也没有。
崔斯特的弯刀在札克的耳边闪动，主母的武器随着断落的手指一起掉在地上。
札克用全身的力气抱紧主母，把她的双臂困在自己的怀抱中，试图拖动她的身体。缚灵尸的力气大得可怕，札克听见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喀啦声。
罗丝明白了札克的目的，缚灵尸的口中发出了威胁性的吼叫。她无法相信，自己失去了对札克的控制！蛇鞭再次生长成形，六只蛇头一起咬在札克身上，试图迫使他放手。
或许只能说再见了。
札克抬起右手，将魔法长剑直直地插进了玛烈丝的脊背，一直刺透了自己的身体，将两个人紧紧地连在一起。
他拖着主母一步步向阳光下走去。
龙的巨大身体又一次伴随着痛苦的吼叫撞击在山峰上，洞顶的大量岩石脱离了原先的位置倾泻下来，下面是正向洞外移动的札克纳梵和疯狂挣扎的玛烈丝主母。
双刀如行云流水般飞速幻化成一道光幕，笼罩在札克头顶。大大小小的石块在落到他身上之前就被飞快的多次刀背侧击而改变了方向。从远处看来，与其说石块落在刀网上被弹开，不如说是顺着刀光所形成的罩子流淌，落地。
酸楚在崔斯特的心里蔓延，扩散，让他带着痛苦把刀法发挥到一个惊人的及至。札克纳梵，我的父亲。他在心里默默地哭泣。
我又要再次失去你了吗。
一道寒光从石块的罅隙中疾射而来。杀手的眼睛在半空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
札克纳梵的脚踏出了洞口。
*** ***
法术的闪光在法杖顶端留下长长的轨迹，仿佛那是死神手中镰刀的刀刃。
法师借助魔法戒指的力量飞行在空中同蓝龙群周旋，巧妙地促使企图共同发起进攻的龙撞在一起，互相吵闹。山峰后面还躲着其中一条蓝龙，正拼命地打喷嚏——那倒不是法术效果，它属于任何一种很少接触辣椒的生物在大量辣椒粉进入鼻孔的时候都会有的正常反应。
“或许我们可以谈谈！”年纪最大的蓝龙高声说；身后一只暴躁而年轻的龙不满地大吼道，“已经太晚了！我们要让他付出代价！”
“说得对。”法师微笑着说，让所有的龙都打了个寒噤。
法师眯起眼睛，脸上的微笑被突如其来的凝重所代替。他举起法杖开始吟唱一段咒语，所有的龙都争先恐后地飞离他身边，留下一个巨大的空圈。
法术的光辉在他的法杖顶端凝聚，直直地射向下方。莫雷米洞穴的洞口。
龙开始互相埋怨对方的胆小。
*** ***
崔斯特随手一刀，在完全没有看到匕首偷袭的情况下将它击落在地。他精湛的技艺使他在盲目的状态完美地感应到危险的临近，觉察到杀气的流动，预测了敌人的攻击。
倒悬在洞顶的杀手对突袭没有效果并不感到意外，但他在看到黑暗精灵的眼睛时大吃了一惊。
“滚开，杀手！”崔斯特咆哮着，声音里有无法遏止的沙哑，“不然你就是找死！”
洞穴又震动了一次，杀手所在的石头松动了，他敏捷地跳离原处。当他毫发无损地落地时，崔斯特已经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洞穴。
杀手考虑自己是否需要再追上去，飞行的蓝龙投在地面的巨大阴影打消了他的念头。
我们会再次见面的，崔斯特。杀手拾起自己的匕首，对黑暗精灵的背影无声地宣布。
*** ***
终于把主母拖到阳光下的时候，札克感觉自己的肋骨已经没有一根是完整的。主母在清晨的阳光中发出愤怒和厌恶的怒吼声，然后身体慢慢软垂下去。
罗丝并不喜欢阳光。她在回到黑暗中之前，用存留在主母体内最后的意识发动了一个法术。
再见，札克纳梵·杜垩登。
主母的身体开始扭曲，巨大的力量开始从体内爆裂，而札克的身体和主母连在一起，完全无法躲避。
崔斯特的咆哮声从洞内传来。可能就要这样说再见了，我的儿子。札克微笑着，尽最后的力气把缚灵尸拖离洞口。
法术的光芒从半空中射下，疾如流星。
法术准确无误地击中缚灵尸的身体，丝毫没有辜负艾拉斯卓的评语。尸体在双方力量的撕扯下破碎成片，失去了爆炸的能力。
法师吹了声口哨。蓝龙呼地一下子扑过来，又差点给了法师一爪子。
崔斯特冲出洞口的时候只看见父亲站在阳光下，轻松而温暖地微笑。
“我不需要害怕阳光，儿子。”
他笑着说，胸口插着那柄艾拉斯卓亲手相赠的魔法长剑。血液从他的伤口流下，漫溢过脚背，呈脚印形状的血迹在清晨灿烂的阳光下闪着光泽，一直延伸到洞里。
崔斯特扑过来，弯刀在一瞬间收回刀鞘，仿佛拥有明亮眼睛的狐狸钻回自己的巢中一样精确。他想要更加靠近他的父亲，然而札克纳梵身体周围逐渐开始出现的银色电流让他意识到，一切都开始向崩溃的方向发展了。
札克轻松而优雅地站着，抬起头看向太阳，然而那强烈的光线让他的眼睛无法负荷。他用手遮挡住眼睛，只让崔斯特看见他唇边的微笑。
“札克……”崔斯特强迫自己咽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话语，只是轻轻地，清晰地说，“再见。”
金发的精灵分开手指，明亮的绿色眼睛从指缝间盯着崔斯特的脸。他咧开嘴角笑了。
“儿子，替我把这件礼物还给那位亲切的女士。”札克放下手臂，顺手拔出胸前的长剑；银色的剑刃上没有染上一丝鲜血，在朝阳下闪动着清澈而锋锐的细微电流。
崔斯特伸手过去；然而长剑在放到他手中之前就落了下来，发出轻微的响声，插进灰尘与鲜血遍布的地面。
龙的声音逐渐远去，周围只剩下温和的阳光和寂静的微风。
*** ***
法师走近了洞口。札克平躺在地上，脸上挂着一个平静的笑容。他已经离开了，留下的只有凯林迪尔的尸体。崔斯特背对着尸体站在血泊中，盯着眼前插在地上的长剑。
法师叹了口气，想要伸手去拍拍黑暗精灵的肩膀作为安慰，考虑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另一个方法。
崔斯特听着法师的脚步声和叹息声，甚至还有法术的吟唱，但他根本没有听见。他心里只有一个名字，札克纳梵。
毕毕剥剥的火焰燃烧声传过来，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嗓音。“崔斯特。”那个声音说。
崔斯特猛地跳起来，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看着青白色火焰中久违的熟悉身影。“札克……”他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
“真奇怪，我从不记得我的儿子这么容易伤感。”札克大笑着，“来，我在这个新领域遇见了你的一个朋友，你一定记得他。”他从火焰中消失，很快出现了另一个身影。崔斯特在这两天对这个身影非常熟悉。
“你好。”凯林迪尔的灵魂向黑暗精灵微笑着。
崔斯特想说谢谢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说出“谢谢你的尸体，它让我见到了我的父亲”类似的话，结果感到非常窘。凯林迪尔笑起来，又把位置让给了札克纳梵。
“儿子，有机会的话不要怕死，这里只有我一个是黑暗精灵，抓紧时间来陪我吧。”札克嚷着，“虽然无聊一点，至少以后可以再也不用见到罗丝那张脸了！”
崔斯特突然觉得轻松起来，刚才的悲伤气氛一扫而空。“无聊的话可以再回去，那里有无数毛茸茸的蜘蛛小姐等着你呢！”他大叫着，微笑爬上他的嘴角。
“我一直都存在。”札克突然说。他凝视着崔斯特，慢慢在火焰中消失了。那里留下他最后一句话：“再见，我的儿子。”
第八章 记忆
恩崔立踩着随处可见的龙鳞走出耐色山脉以后，回头望着层叠起伏的山峰，再次回想起那双在悲哀和痛苦中燃烧的淡紫色双眼，依然被深深地震撼。
那时候崔斯特的刀法，绝对达到了他的颠峰，杀手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能在将来发挥出同等水平的技艺——在面对自己的匕首和军刀时。
“我始终无法理解在他心中存留的感情是什么。”杀手对自己说，“但是，似乎正是这种东西让他的刀法在那一瞬间得到了惊人的突破。”
我们会再次见面的，就在不远的将来。杀手转过身，向卡林港迅速而坚定地前进。那个该死的女人，倒是给了我一个不错的主意。
那时候，崔斯特，展现你的刀法给我看。我要让你知道感情其实是无用的东西。
*** ***
火焰已经熄灭了很久。法师有点伤感地把凯林迪尔的骨灰收集起来，埋在石头的缝隙里。这本来是多么好的实验材料啊，他叹着气。
崔斯特坐在石头上面，垂着头不说话。
“你拯救了你父亲。”法师突然说。崔斯特动了一下，从头发的阴影里看着法师。
“你叫醒了他。他终于完全脱离了罗丝的领域，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他现在甚至可以出现在精灵的灵魂所在的区域……”法师摸着有点凌乱的胡子，喃喃地感叹。
“因为我赢了。”崔斯特回答道，声音里没有伤心的成分。他跳下石头，拔起魔法长剑，系在腰间。“我现在应该去哪里，法师？”他问道，“或许你想要掩饰些什么，我们可以商量一下以免露馅。”
法师惊讶地扬起眉毛，然后笑了。“你比你父亲可爱很多！”他大声宣布自己的发现，“你直接去艾拉斯卓那里。她什么都不会说，你也一样。”
崔斯特转身准备离开，对银月城女城主的名字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法师敏锐地觉得黑暗精灵似乎已经轻易地混淆了其他感情和爱情的区别。
“我不准备道歉。”法师的声音传过来，“人们不断地杀戮，却把任何一种‘非正规的’让灵魂重返人间的方法叫做亵渎，这不是我能接受的概念。我最多为打扰了你父亲同蜘蛛小姐们的安稳长眠感到抱歉，就这样。”
崔斯特微笑着回过头来。“这些我不在乎，我的家族所做的远比你残酷疯狂得多，当然我没有谴责你的意思。我只有一个问题——”他看着法师好奇地扬高眉毛，接下去问，“你是谁？”
法师从没有发现过一个黑暗精灵可以笑得如此促狭。
*** ***
故事或许可以到这里就结束，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蜘蛛神后的阴谋被粉碎，父亲彻底脱离了罗丝的控制，这些都是让人欣慰的事情。
和平又一次来到，即使它可能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
但我已经不再害怕任何危险，因为我已经摆脱了我的噩梦，摆脱了我对父亲那种近似于歉疚的感觉。札克纳梵的一生中，在原则与自尊的战争里大多落败，却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他不再消极地反抗，而是直接面对他曾经的女神，战胜他的噩梦。并且，我可以不再从他的角度，而是从我的角度自豪地说，是我们的胜利。
我无法笑着面对过去的日子。它们的代价沉重到无法以幽默带过。我经常回忆起以前的朋友，回忆起我的父亲，我那扭曲的家庭和黑暗的社会，它们一再提醒我我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让我一直走在我所选择的道路上，没有丝毫偏移。
我从未想过要做一个拯救者，我没有力量去拯救所有需要拯救的人，而且那也不是我所能做到的事情。能够拯救一个人的，只有他自己。
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尽力走在我所选择的道路上，证明给那些没有信心的人看，事情并不象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第一次遭到如此悲惨打击的关海法已经重新振作起来，因为它知道，我需要它。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可以使人变弱，也可以使人变得无法想象地强大。
札克向我证明了这一点。
我不再悲伤。即使我已经在口中和心里说过无数遍，现在我才真正明白，那句话的意义。
我的父亲，他一直都存在。
——崔斯特·杜垩登
*** ***
实验对象：黑暗精灵
实验目的：模拟缚灵秘法
实验理论：魔法物品如星界生物黑豹的制造
实验材料：地表精灵的尸体，黑暗精灵的灵魂
实验过程：修复尸体；
试图让实验品接受现状，成功，心理承受力较高；
心理活动稳定，精神状态佳，身体可受伤，无痛觉；
教授精灵语，花费一个星期零两天，成功；
实验品要求奖励，为其施行探测法术，观察另一个自然放养状态实验品，多次探测过程中发觉其他黑暗力量的涉及，防御成功；
教授通用语，花费三天四夜，成功，智力较高；
探测，险些被袭，应变能力强；
实验品要求前往营救另一实验品，带去见艾拉斯卓，行动稳定如真实生物，无差错；
心理上而非身体上无法接受阳光照射；
得到魔法长剑，接触时无不良反应；
精神被强大力量侵袭，失去控制；
被另一实验品召唤成功，精神突然稳定；
魔法长剑的力量破坏了尸体的稳定，无法继续承载灵魂；
灵魂离开原先所在领域，进入其他位面；（注：似乎有阵营改变）
尸体无法修复，用作召唤介质。
实验结论：实验目的未达到。
实验分析：以死者灵魂作为控制体不够稳定，无生命力的尸体易被其他力量破坏。
实验补充：黑暗精灵中不信仰罗丝的灵魂可以被召唤，可惜数量极度稀少。
地表精灵与黑暗精灵灵魂协调度惊人地一致。
彻底脱离罗丝控制的黑暗精灵灵魂将离开罗丝的控制领域，到达其他精灵所在位面。
作为失败实验，相当成功。
法师仔细看了看最后一句话，微笑着用细沙吸干墨水，把手中的纸张卷好放入书架中。这一层的书架上贴着一张纸条：黑暗精灵研究记录。
他拿出另一张纸，蘸了蘸墨水，开始写一张新的记录。开头是，“蓝龙在人类社会中的生存研究”。他看了眼水晶球，一个蓝色头发的人类在热闹的集市中正困惑地发呆。
*** ***
秋天时，第一批秘银厅打造的货物运到了银月城，随着冬去春来，贸易也达到鼎盛，从冰风谷来的野蛮人们负责运送矮人的货品到市场去。
那年春天，在诸王之厅也展开了新的雕刻工程：布鲁诺·战锤的像。
对一直远离家园，看过许许多多神奇及可怕景象的矮人来说，矿场的重新开启以及开始制作他的雕像，都比不上另一件将在那一年完成的计划来得重要。
“我告诉过你们他会回来的，”布鲁诺对沃夫加和凯蒂布莉儿说，两人都坐在接待室里矮人的身边，“精灵绝不会不出席你们的婚礼！”
达那比将军进了房间，他之前带着阿德巴堡哈布仑王的祝福来到，跟其余的两千名矮人待在这里，向布鲁诺宣誓效忠。他护送着一个人进来，在之前的几个月间，这个人在秘银之厅越来越不被人注意。
“你们好。”崔斯特走向他的朋友们时说。
“你到了啊。”凯蒂布莉儿心不在焉地说，假装毫不关心。
“我们没有特别准备。”沃夫加也一样用不在乎的语气说，“希望宴席上还有多一个位子给你。”
崔斯特听了只是笑一笑，然后一鞠躬表示歉意。所有的朋友都得知银月城女领主邀请他前去访问她以及她那充满神奇的国度，这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拒绝的。虽然他们完全不知道他真正遇见了什么——艾拉斯卓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会说。
“去！”布鲁诺咆哮着说，“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他会来的！这一次回来以后，他会待在这里！”
崔斯特摇了摇头。
布鲁诺的反应是抬起头，他很好奇朋友现在内心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你还在追捕杀手吗，精灵？”他忍不住问了出来。
崔斯特笑了，他再度摇了摇头。“我没有意愿要跟那个人再见上一面，”他回答说。他看了看凯蒂布莉儿，然后回头看布鲁诺，“在这个广大的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躲在阴影里面看不到的，亲爱的矮人。有许多声音比武器相碰声更悦耳，也有许多味道比死亡的气味更芬芳。”
他想起了札克纳梵。
“我们再办一场宴席吧，”布鲁诺喃喃地说，“我保证，精灵关注的焦点是另外一场婚礼！”
崔斯特没说什么话来反驳。把眼光放远一点来看，也许布鲁诺所说的也有可能。崔斯特不再压抑自己的希望及想法了。他尽可能地照他的心愿，而不是照他加在自己身上的限制去看这个世界，并且作决定。然而在这一刻，崔斯特发现有些事情太私密了，他没办法跟这些朋友分享。
在黑暗精灵的一生中，他第一次寻得了心灵的安定与平静。
另一个矮人进了房间，跑到了达那比的身边。他们两人动身要离开，但是几分钟之后达那比又回来了。
“怎么回事？”布鲁诺被他们跑来跑去搞得有点糊涂，所以问他。
“又有客人来了。”达那比解释说，但是在他开口介绍之前，一个半身人的身影就出现在房间中了。
“瑞吉斯！”凯蒂布莉儿大喊。她跟沃夫加都跑过去迎接老朋友。
“馋鬼！”布鲁诺大喊，“到底是去他的什么风把你吹到这来——”
“这么重要的大事，你认为我会缺席吗？”瑞吉斯生气地说。“是我最好的两个朋友结婚耶！”
“你怎么知道的？”布鲁诺问。
“你太低估你的名声了，布鲁诺王。”瑞吉斯说，接着优雅地一鞠躬。
崔斯特好奇地观察着半身人。他穿着他那件钉满了宝石的外套，身上戴了更多珠宝，也包括那条红宝石魔坠，崔斯特从来没看过一个地方聚集了这样多的财宝。瑞吉斯腰带上的小囊垂得低低的，里面肯定装满了金银珠宝。
“你要在这里长住吗？”凯蒂布莉儿问。
瑞吉斯耸了耸肩。“我没什么好急的。”他回答说。崔斯特扬起了一边的眉毛。一个盗贼公会的主人不太会长期离开自己掌权的地方；下面有太多的人等着要抢这个位子。
他发觉瑞吉斯有点偷偷摸摸地看他的眼睛，而半身人发觉崔斯特盯着他，又装做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转开视线。
“能给我一个房间吗？”瑞吉斯问，“让我放我的东西，并且休息一下，消除掉我漫长旅途的劳累吗？”
“我们会帮你弄得好好的。”凯蒂布莉儿说。
“你的仆人们呢？”布鲁诺问。
“哦，”瑞吉斯结结巴巴地寻找理由来回答，“我……我是自己来的。那些南方人不习惯北方春天的寒冷，你是知道的。”
“那你先去休息吧，”布鲁诺说，“这次该我准备丰盛的宴席，让你吃得心满意足了。”
瑞吉斯渴望地揉了揉手，然后跟沃夫加与凯蒂布莉儿一起离开，这三个人在离开房间之前就开始叽叽喳喳说着他们近来的冒险故事。
“很少有卡林港的人会听过我的名声，精灵，”当他们离开之后，布鲁诺对崔斯特说，“在长鞍镇以南的人，有谁会知道这场婚礼？”他对着深色皮肤的好友狡猾地转了转眼珠，“他居然带了一大堆财宝一路跑到这边，呃？”
当瑞吉斯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崔斯特也已经得到了相同的结论，“他在逃亡。”
“他又惹上麻烦了，”布鲁诺生气地说，“要不然——我就是个长胡须的侏儒！”
没有人注意到瑞吉斯在离开之前最后一次的回首。
那锐利的眼神决非半身人所能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