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李镭
“你带来了什么消息?”马烈丝主母问贾拉索。佣兵头子正和她一同走过杜垩登家族的堡垒。通常情况下,马烈丝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与这个声名狼藉的佣兵头子见面。但她现在忧心忡忡,急不可耐。魔索布莱城执政家族间流传的各种报告都很不利于杜垩登家族。
“消息?”贾拉索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马烈丝冲他皱起眉头。走在这个无礼佣兵另一侧的布里莎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贾拉索清清嗓子,不过他的声音更像是一阵干笑。他不能将那些传闻的细节提供给马烈丝。他还没有那么蠢,会出卖这座城市里最有势力的那些家族。但贾拉索只需要陈述出简单的逻辑,证明这位主母已经推测出的事实,就能逗弄一下马烈丝。“缚灵秘法,那具缚灵尸,已经被使用很长一段时间了。”
马烈丝刻意地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她明白,贾拉索不会把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但这个老谋深算的佣兵头子如此冷静地陈述出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让她知道自己的恐惧是有道理的。扎克纳梵的缚灵尸搜索崔斯特的确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不需要别人提醒,马烈丝就懂得,蜘蛛神后并不以富有耐心而著称。
“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马烈丝问。
贾拉索态度不明地耸耸肩。
“那么就离开我的家。”主母吼道。
贾拉索犹豫片刻,不知道是否应该为了他提供的那一点讯息要求报酬。然后他一挥宽檐帽,以他广为人知的风格深鞠了一躬,转身向大门走去。
很快他就会得到酬金了。
一个小时以后,在神堂的前厅里,马烈丝主母靠在她的王座上,让自己的思维飘进幽暗地域荒野中。她和缚灵尸之间的心灵传输很有限,经常只有一阵强烈的情绪。但扎克纳梵是崔斯特的父亲,生前更是他最亲密的朋友,现在则变成了崔斯特最致命的死敌。随着这具缚灵尸越发靠近崔斯特,它的内心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出激烈的情绪冲突,而感知到这种冲突的马烈丝便可以借此了解缚灵尸的追猎进程。
现在,经过了与贾拉索的那场让她更加心烦意乱的会面,马烈丝必须知道扎克纳梵离目标还有多远。没过多久,他的努力就获得了回报。
“马烈丝主母坚持说缚灵尸已经向西去了,已经越过了斯涅布力的城市。”贾拉索向班瑞主母报告说。佣兵头子在离开杜垩登家族之后就径直来到魔索布莱城南端的蘑菇林,进入了这座城市最强大家族的领地。
“缚灵尸已经锁定了目标,”班瑞主母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喃喃说道,“这很好。”
“但马烈丝主母相信崔斯特仍然领先许多天,甚至是几个星期的路程。”贾拉索继续说道。
“这是她告诉你的?”班瑞主母难以置信地问。马烈丝竟然会公开这样对她不利的消息,这让班瑞主母很是吃惊。
“一些事情不消说出口就能知道。”佣兵头子狡黠地回答,“马烈丝主母的语气向我透露了许多她不希望我知道的情报。”
班瑞主母点点头,闭上了满是皱褶的眼睛。这件事已经让她感到厌倦和疲惫了。她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费尽心机才让马烈丝主母进入了执政议会。而现在,她只能在一旁坐视马烈丝是否能坐稳这个位子。
“我们必须信任马烈丝主母。”班瑞主母最后说道。
在房间的另一边,班瑞主母的夺心魔——埃耳·威丁沃已经不再注意主母和佣兵头子的对话。那名卓尔佣兵报告说崔斯特向西去了,远远离开了布灵登石城,这个情报中所包含的重要意义是不可忽略的。
夺心魔将自己的思维投向遥远的西方,向一片隧道中发出了清晰的警告。那些隧道绝不像看上去那样空旷。
看到这片宁静的湖水,扎克纳梵知道自己找到猎物了。他沿着这座巨大洞窟岩壁上的曲折小路向下走。很快,他发现了那道非天然形成的门户和门后的洞室。
熟悉的感觉在缚灵尸体内苏醒,那是他曾经无数次和崔斯特分享的感情。但新的、狂暴的情绪很快就压倒了那些回忆。马烈丝主母带着狂躁的怒火进入扎克纳梵的意识。缚灵尸冲进洞门,抽出利剑,在洞室中一阵发疯般的砍杀。一条毯子飞上半空,落下的时候被扎克纳梵的剑挥砍了十几次,变成碎片。
在怒火发泄完毕之后,马烈丝主母的怪物开始仔细查看这里。崔斯特并不在家。
缚灵尸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确定,崔斯特和一名甚至可能是两名同伴在数日之前刚刚离开这个家。扎克纳梵的战术直觉告诉他,要在这里耐心等待。和地底侏儒城外的那个小洞穴不同,这肯定不是伪造出来的营地,他的猎物一定会回来。但缚灵尸感觉到远在卓尔城市中王座上的马烈丝主母已经不容自己耽搁下去了。对马烈丝而言,时间已经不多了。危险的流言蜚语每天都在滋长。这一次,恐惧和急迫已经沉重得让她无法承受了。
在马烈丝驱策缚灵尸离开湖边洞室,进入隧道追踪叛逆之子的几个小时之后,崔斯特、贝尔瓦和喀拉卡就从另一条路径回到了他们的洞室。
崔斯特立刻感觉到这里发生了很不正常的事情。不等贝尔瓦和喀拉卡问一句,他已经抽出弯刀,冲过岩台,纵身跳到洞门前。
当贝尔瓦和喀拉卡来到洞口的时候,才明白崔斯特为什么突然如此警惕。这个地方被摧毁了。吊床和被褥都被撕碎,曾经装满食物的碗罐和小箱子也被砸烂,碎片被扔得到处都是。喀拉卡钻不进洞口,于是便转身走开,去大洞窟中寻找敌人。
“石头在上!”贝尔瓦怒吼一声,“是什么怪物干的?”
崔斯特拣起一片毯子,指了指上面干净的切口。贝尔瓦立刻明白了卓尔精灵的意思。
“刀刃,”地底侏儒严肃地说,“精心打造,非常锋利的刀刃。”
“卓尔精灵的武器。”崔斯特为他做了总结。
“我们距离魔索布莱城已经很远了。”贝尔瓦提醒他,“我们在广阔的荒野里,你的族人不可能知道我们的位置。”
崔斯特无法同意地底侏儒的这种推断。在很年轻的时候,他就见识过罗丝邪恶的女祭司们对于杀戮和报复有着怎样的狂热。崔斯特自己也曾经长途奔袭,向被遗忘国度的地表文明发动攻击,目的只是为了让蜘蛛神后尝到地表精灵甜美的鲜血。“不要低估马烈丝主母。”他同样严肃地说。
“如果这真的是你的母亲干的,”贝尔瓦咆哮着将双手拍在一起,“她一定会发现,很多事都将出乎她的预料。我们就在这里等她,”斯涅布力郑重承诺,“我们三个。”
“不要低估马烈丝主母。”崔斯特又重复了一遍,“这场遭遇不是巧合,马烈丝主母一定已经准备好了应对我们的一切手段。”
“这一点你可不能确定。”贝尔瓦争辩说。但老侏儒看到了卓尔精灵浅紫色眼睛里真实的恐惧,他自己的声音中也完全没有了信心。
他们收集起所余不多的一点可以使用的物品,在不久之后就出发了——再次向西,逃得离魔索布莱城更远一些。
喀拉卡走在最前面。几乎没有什么怪兽愿意找一只恐爪怪的麻烦。贝尔瓦走在中间,他是这支团队牢固的锚。崔斯特无声地隐身于队尾,如果母亲的手下追上他们,他就要担负起保护朋友的责任。贝尔瓦推测说他们应该已经把毁掉他们家园的凶手甩下了很远。如果那个凶手离开那三间洞室去追赶他们,跟随他们的足迹一直到达那个死法师的高塔,那么他就又要用很多天时间才能返回湖边洞室。但崔斯特并不像老侏儒那样乐观。
他太了解他的母亲了。
经过了漫长的几天,这支团队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的地面崎岖不平,突出在岩壁上的怪石犬牙交错,挂满洞顶的钟乳石如同一只只倒悬的怪物盯着他们。他们缩小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以自己的存在为同伴们带来安慰。尽管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贝尔瓦还是拿出发光的魔法胸针戴在自己的皮外衣上。就算是有光芒的照耀,那些锋利岩石的影子还是让他们感到了毋庸置疑的危险。
幽暗地域通常都是宁静的,而这里比其他地方显得更加悄然无声。被遗忘国度地底世界的旅行者们很少会听到其他生物的声音,这里却更让人感到一片死寂,仿佛这个地方所有的生命都被偷走了。喀拉卡沉重的脚步声和贝尔瓦靴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无数嶙峋巉岩中回荡、共鸣,让人感到格外紧张。
贝尔瓦是第一个感觉到危险降临的。岩石中传来的细微震动让地底侏儒知道,他和他的朋友在这里并不孤单。他用鹤嘴锄手拦住了喀拉卡,然后回头看看崔斯特是否有着和他一样的不安感觉。
崔斯特向洞顶指了指,随即飘浮进黑暗之中。他在密集的钟乳石之间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伏击位置,抽出一把弯刀,另一只手伸进衣袋,握住了黑玛瑙雕像。
贝尔瓦和喀拉卡躲到一排突出的岩石后面。地底侏儒压低声音念诵咒语,强化了自己的秘银双手。知道他们的卓尔战士就在上面看着他们,老侏儒和恐爪怪的感觉都好了很多。
但崔斯特并不是唯一将钟乳石丛当作埋伏地点的人。一进入那一重重长矛一般参差不齐的石林里,他就察觉到这里还有别的生物。
一个比崔斯特略大一些,但明显也是人形的影子从附近的钟乳石后面飘出来。崔斯特踢了一下身边的钟乳石,让自己向那个影子飘去,同时抽出了另一把弯刀。片刻之后,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敌人的头部就如同有四条腕须的章鱼。崔斯特以前从没有真正见到过这种生物,但他知道那是什么:一个夺心魔,整个幽暗地域中最邪恶、最令人胆寒的怪物。
夺心魔首先发动了攻击。不等崔斯特的双刀将他纳入攻击范围,这个怪物已经摆动起了口边的腕须。“咻”的一声,一股精神能量呈发散的圆锥形射向崔斯特。卓尔精灵用尽自己的全部意志力抵抗狠狠压迫过来的黑暗。他竭力集中精神注视目标,想要爆发出自己的怒火,但夺心魔再一次向他轰击。这时,又有一个夺心魔出现,从崔斯特身侧向他射出眩晕能量。
贝尔瓦和喀拉卡在下面什么都看不见。崔斯特早已消失在魔法胸针能够照亮的范围以外。但他们都感觉到上方正有事情发生。地底侏儒冒险向他的朋友悄声呼唤:“崔斯特?”
片刻之后,他才得到回应——两把弯刀“当啷”一声落在岩石地面上。贝尔瓦和喀拉卡都惊讶地盯着那件武器,然后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他们面前的空气开始摇曳、闪烁,仿佛一道通向另一个位面的隐形大门正在开启。
一个夺心魔从那道门中走出来,出现在这两个大惊失色的冒险者面前。不等他们有时间发出惊呼,夺心魔已经发射出精神攻击。贝尔瓦踉跄几步倒在地上,但喀拉卡的意识一直在恐爪怪和岩精之间冲突着,现在反而没有那么容易受到影响。
夺心魔再一次射出能量。恐爪怪却冲过圆锥形的眩晕能量,挥起巨爪击中了夺心魔。
喀拉卡向四周环顾,又朝上面望去。其他夺心魔正从洞顶上飘下来。两个夺心魔抓着崔斯特的脚踝,更多隐形的门户正在打开。转瞬之间,一道又一道精神能量从各个角度向喀拉卡轰击过来。他的双重精神扰动所形成的防御也迅速开始瓦解。绝望和喷涌的怒火控制了喀拉卡的行为。
此时此刻,喀拉卡只是一头恐爪怪,只依从怪物的狂暴天性行动。
但即使是恐爪怪的坚硬外壳也无法抵御夺心魔持续不断的阴险轰击。喀拉卡猛地冲向抓住崔斯特的那两个敌人。
黑暗在他冲锋的途中抓住了他。
他跪倒在岩石地面上——这是他所知道的一切。喀拉卡向前爬行,拒绝投降,拒绝放弃自己纯粹的愤怒。
然后,他瘫软下去,再也想不到崔斯特、贝尔瓦或者什么愤怒了。
剩下的只有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