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鱼上钩

作者:J. 罗伯特·金
翻译:rainag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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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石头有食人魔的脑袋那么大,有龙的胆汁那么绿,又像蜜酒那样澄明。与其他的绿宝石不同的是,这一块没有被切割出棱面分明的外观,而是呈现出完美的球抛面和润滑感。在它光滑似锦的球身我看见自己六尺三寸的身形被缩小为一个六又十六分之三寸的玩偶,我的鹰钩鼻在我那坚实的胸膛映衬下显得有些比例失调。在我注视这块石头之时,我纤弱端庄的女主人扭曲的投影也站在我身边,注视着我。

既然折翼燕鸥的女主人、这块世间无二宝石的所有者——奥莉薇雅·沃德拉——相中了我,我希望她琢磨好了用飞马从深水城把我弄来的目的。

“让人过目难忘。”我说道,接着我把视线从这石头上移开。

她再次进入了我的视野。没错,过目难忘。她绿色的双眸与这块石头的色泽光彩相得益彰,她黑色的发丝、修长的身段是宝石理想的陪衬。她很清楚自己眼眸的魔力,所以都没有劳神说一个字来答复。

就算没什么姿色的妓女也看不上我,于是我抛开杂念说:“你说它是从什么东西的胃袋里搞到的,一头绿……?”那“龙”字就挂在我嘴边,不过没必要说出来。毕竟,这石块是被命名为“龙之珠”的啊。

她点了点头,即便是这个细微的动作都使她的臀部摇摆得让人心旌摇动。“它是在那东西肚子里被打磨光亮的上百颗宝石里的一颗。似乎贪婪的萨恩崔希克斯觉得用它的洞穴藏宝靠不住,而更情愿用肠子藏。”她知道我正看着她,所以指了一下自己的腰。我看见了。

“好像它的败家子密友烧钱绿龙穷得连两个叮当响的铜子都不剩。”

“上百颗中的一颗。”我沉思着,是时候赢回一点自尊了。“那会贬低这颗珠子的价值。”

我刚刚是看到她的脸红了一下吗?“迄今为止这颗是最大的。其余的大多有拳头或是鹅卵石大小。如果那些珠宝鉴定家说的是实话,那也是最古老的宝藏,它们在龙腹中快有两千年了。我真想象不出尚未打磨时,这块东西是什么样子。”

我点下头,想像她搁置我的话一样给她制造一个冷场,希望我深棕色的眼睛同她摄人的绿眼睛能有几分相称。我打量着我们周围的建筑:散发肃穆气息的琢石内拱顶、被魔法加固的外拱顶、头上象牙塔般的要塞还有如万年冰川覆盖的山峦……折翼燕鸥透着生机的穹顶全都灌注了魔法……除了我,所以我又好奇起来,她为什么会找上我。

“看上去你的魔法工事足够守护这些宝贝了。”我说,“那么你为什么还要翻过半个托瑞尔从深水城弄一个睡大街的到这座冰雪宫殿?”

奥莉薇雅滚热的小手又搭到了我的二头肌上,和飞马在冰缘地带着陆时如出一辙。她肯定把手放在个很暖和的地方,我想。

“肌肉和隐秘有魔法给不了的……力量。”

神哪,我真希望这一碰没让我抖得那么厉害。清醒点,波尔顿。她是你的新主子。说着,她的手游移开去。

“此外,那珠子抗拒魔法防护。杀掉老萨恩崔希克斯的法师在几个小强盗杀掉他的时候发现了这一点,事后强盗又被杀,杀戮链一直持续到我的代理人取回它。”

“所以你让我出去守着那块石头?”      

“我想,对奎德来说,没什么不可能的……”

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呣……“我袖子里有些小玩意。”其实它们不是在我的袖子里,而是在我一只肩膀的小黑包里。奇怪的是,这么些毒药、针线和橡胶团会让我有安全感。“你的石头不会有事的。当然,我会有些开销,也需要食宿——”

“别操心,奎德先生。”她柔柔地说道,“你将发现这项工作有不少额外的……好处。可别盘算什么携宝潜逃。就算你不在雪地里被冻死,也会被我的翼狼咬死。现在,跟我来。”

我跟住她,这并不难;我眼睛紧盯前方,自从我端着寒风中冻硬的双肩从飞马上下来, 我的目光就没从奥莉薇雅身上移开。她简直是优雅的化身:年轻、苗条、像精造的小锥子一样利落。事实上,对雷霆峰这座暴雪洗礼下的堂皇建筑来说,她过于年轻和美丽了。哪里还能找到像她这样拥有如此双腿的少女——仅仅撅一下那性感的小嘴就能得到超出她期望的东西——有如此的气魄、胆识和能力,建造这样的一座宫殿?

她精雕细琢的手臂地摆弄开了内拱顶的铁门,我勉强记下这暗码。这时我父亲的一句话窜进了我的脑海:

肥嫩鱼饵暗藏钩。

你不能这么想,波尔特。这是你的新主子;这是她的堡垒,你的新家——离开深水城码头行政区的弄堂、地痞、流浪汉有十万八千里呢。

不管她是怎么弄来的,折翼燕鸥就是她的。它不可能属于别人,它和她血脉相袭。

脚下的梯级把我们引入一个大房间,白色的墙壁像珍珠母般闪耀,高耸的穹顶呈弧形, 就像奥莉薇雅大腿内侧的圆滑曲线。要不是墙上的红毛毯和地上的厚地毯,我可能都被晃瞎了——这边的毯子比码头行政区所有的加在一起还多。

屋子正中升起了一条玻璃制的阶梯。它蜿蜒盘绕,上至中空,被魔法固定。楼梯连接到二楼一道宽大的烫金拱门,后者通往多达四层的客房。卷曲的楼梯下面有一张长长的桌子, 那儿坐着一个身束黑绸长袍的人。

他不是仅有的穿制服的男仆。这里随处可见穿着雷同、迈着方步的男女仆人以及络绎不绝的客人:

有穿着珍兽毛皮的‘开放’秃头女子;有穿西服的男人,西服被裁得像支在硬土地上的帐篷似的;这里也有穿束领衫小孩子,他们既粗野又傲慢。

我们在人流中穿行着,我的麻料衬衫已经被雪水浸透,可笑的粘在肩膀上,我觉得自己像一头熊。

波尔顿·奎德,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这边来。”那位女士说。

如斯之完美臀部的一大好处就是她永远不会泯于人群。毋庸置疑,她给这里带来诗韵, 就是还缺少些热情的舞蹈……

说真的,你到底在干什么?

走到楼梯的当下,我看见了一个能和我的雇主同台争艳的女人,只是她穿的不是端庄的丝衣而是少到只有应用悬浮楼梯的同类技术才能依附在她的身上的毛料。

“除了我别到处看,这样才聪明。”奥莉薇雅说着转过身。“是,女士。”我说完还咳了一嗓子表现自己的干练。

我们踏上了梯级。我革质鞋底下传来的寒意使我认为梯级不是玻璃的,而是透亮的冰。我几乎破口讲出了自己的惊奇发现,但却被她早早伸出的手臂制止了。

她引我走过一扇红漆拱门又上了三层楼,然后走进了一条用煤气灯照明的走廊。如同宫殿其他部分一样,这走廊十分别致,那一道道圆形的拱门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条被软骨支撑起来的气管。我估计房间也会一样是组织器官风格的厅室,在那里费伦的美女、富贾和权贵齐聚一堂,昏睡、宴饮以及排泄——一如死尸体内的苍蝇。

美女、富贾和权贵…在我还没回过劲自己离老地方有多远时,就已经迎着暴风雪来到这座宫殿十七个洋葱状的拱顶上方了。不过苍蝇不会介意蚂蚁正费力地向外拉扯自己的肉的。“瞧!”她说着停下脚步。宽厚的银边门仿佛被她这一喊给摇开了,门后的房间让人难以置信。

和那些寒冷简陋的大房间不同,这地方又暖、又软、又泛红,就像龙的心脏。与门相对的是一间墙壁光洁的会客室,屋子高处还有带围栏的缓步台。一座点着的壁炉嵌在墙上,与其隔室相望的是足已塞下两匹战马的热气腾腾的泡泡浴缸。客厅远端一扇门里是一张睡得下两匹坐骑的天鹅绒大床。另一间房里,领主和他们的家臣骑士正同几个吟游诗人斗牌,而前者的战马则在一旁打盹。桌子边阔大的铅釉窗子外,暴雪正肆虐着。

“给我准备的?”我天真地问道,尽管这样我的声音里也没有几许喜悦。

“给你的,波尔顿·奎德。”她带头走了进去,我不知看什么好了,绣花锦缎椅子,明晃晃的连枝吊灯,窗帘的缨穗,还是那扭动的臀部?

之后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平时住的都是码头行政区,像我这样的流浪汉——”

她转过身把一根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没让我说下去。“你要是我想的那种流浪汉的 话,半个你就足已匹敌比这间屋子多得多的财富了。”

这句话,这双眼,这碰触——蓦然地,这儿的魔法魔法变得微不足道了,它仅是她的扩展。她闪耀着魔力的光华。

她的手从我的嘴唇滑下,像一个小女孩一样拉住我的手让我跟在她后面。“你得看看这个。”

我点点头,踉跄几步后,我看到了。透过豁亮的窗户,我看见她的冰雪宫殿,像斑驳的月亮般闪耀着青冷的光。高塔无惧又姿态各异地矗立在暴雪中,弯曲的窗帘外悬挂着冰凌, 可是遍地细沙的院落却明亮温暖。

我现在惊讶得脱口而出。在被风雪荒岩占据的不毛之地,这位女士竟打理出了一处花 园。从这个高度看,棕榈树的叶片就像是蕨类植物,丛丛的楚尔坦花(Chultan flowers) 则像是苜蓿。花园的中心是一眼旋绕的流沙泉,半月形的过道在其上交汇,小径和长椅在其旁边星罗棋布。人们三五成群——美女、权贵、富贾——聚在那周围, 好像在沙上滑行般不留痕迹,怕是命数将尽。

我想张口说话——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发现说不出话,因为我有一会儿没喘过气 了,可能几分钟。我其实也不必说什么,奥莉薇雅替我开口了。

“你还没有把寒意从你那浸了水的骨头里驱走。看你自己抖成什么样了。”她用母亲对被宠坏的孩子说话的语气说着。我的一部分神智意识到她正脱下我的粗布斗篷,她的滚热的小手也在抚摩我裸露出的那部分身体。“奎德先生会有足够的时间来设置陷阱和警报。所以首先得洗个澡,解解乏。”

“我-我-我…”她领着我走向冒热气的浴盆时我结巴道。我身一颤——不知是因为冷、害怕还是兴奋——知道自己被脱得一丝不挂。我把身体缩到冒泡的热水里。呣…我获得了被诱奸者的新身份。

她走到我身边,这时触碰我的嘴唇的已不是她滚热的小手,而是她自己的唇。她的双唇看起来红润灼人,当它们从我嘴上移开时,她温热的气息仍在我脸庞萦绕不散。

“进展的有点快了。”我说,这是我望着那绿色双眸说出的最难以置信的一句话。哦, 是啊,那绿色的眸子。“你给流浪汉披上锦衣,得到的也不过是穿锦衣的流浪汉。”

“如果换成魔法锦衣就不是了。”

那一晚,我做了一个十分离奇的梦。我在四肢床单上翻身,想用肌肉虬结的手臂去拥抱奥莉薇雅,用我裸露的胸膛感受她娇躯的热度。然而我感觉到的却是贪婪萨恩崔希克斯竖立的鳞片。于是,我尖叫着惊醒。

次日清晨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我快速穿好衣服,套上了白色摺领衫,红色刺锦外套,白色长袜和炭灰色羊毛裹腿。这些都是放在一边的。恰好是我的尺寸。我禁不住苦笑。她有很好的机会准确的测量我的身材。

我下楼去吃早餐,在吊梁的用膳厅里见到了正庄重地主持着列位来客早膳的奥莉薇雅。她像对待其他迟来的客人那样也向我礼貌地微一颔首;要么她是为了与跟我以外的多数男女访客熟稔起来,要么她就是比我还冷漠的人。

早餐的食谱里有热气腾腾的足量鸡蛋、软炸鲜蘑、布丁蛋糕、香肠肉汤馅饼点心。不 过,同昨天的晚宴相比,今早的食物也相较失色。噢,那也比码头行政区的泔水强多了。

我吃的太多,也因为凝视那若有旁骛的绿色双眸而耽搁了过久,对于守卫宝石的人物来说确实是多了些、久了些。我遂起身前往藏宝厅。

在半路我遇见了自己的助手,在他成为我的助手前我压根就不知道这档子事。

“别乱动,呆子。你知道自己正往哪儿晃悠吗?”那个小地痞问道。我对他可能称呼得更加不堪;这类人我见得多了,他们一撅屁股我就知道是三急中的哪一急。嗨呀,不长时间前我自己也是他们的一员。这小地痞一头油腻的黑发——显然不断地用手指向脑后梳过,有一双棕色的眼睛。他坐在一把高脚椅上放荡不羁地倚着墙,红润的脸上眉头紧锁;牙齿参差不齐,两颗挨得很紧的牙还夹了一根牙签。如果奥莉薇雅有试过让这个孩子穿上丝衣而不是给他打上衬肘和衬膝,那她一定失败了。

“我是波尔顿·奎德,折翼燕鸥信任的安全防卫工作负责人。”

“扯你的!”小伙子立马说道。“奎德是个花花公子。女主人说他是游荡者,就像我——他可招摇着呢。”

我一脚把凳子从他屁股底下踢飞,捉住领口高高拎起他来。我就是这么对付弄堂里的野猫的。“你说这样够招摇吧?”

那小伙子悬在半空,叫骂着乱挥拳头。“你不能……呃……越过斐尔森·科里波特……浪荡盗贼先生……吃我一刀……如何?”

“你指这个?”我问道,同时抬起另一只胳膊在他眼前晃了晃那把粗陋的小刀——和我粗壮的手指相比的确小了些;“要不是这个——”我摆着手又给他看了一只白色的兔子脚(幸运护符);“再不然是这个——”一把弹弓;“这个——”一片弯曲的黑羽毛;“还是这个——”两块大理石弹子。如此种种。那个孩子分明将哭出来了,而我丝毫没有把一个街头地痞还原成哭包的意思。

“还给我!还我!”                                

“行啊!”我轻轻地将他放在地上,把东西一股脑塞给他。

他脚一沾地立刻就用鞋后根跺在我的脚上。啊!!我周围的墙面急速消融变暗,一眨眼间似乎从光滑的珍珠蜕变为污秽的洞穴岩石。我喘口气,后退一步,碰巧脑袋在什么东西上撞得七荤八素。那小子横刀身前,托着他的东西正在朝藏宝厅方向后退。我则步履蹒跚,险些没坐在地上,我头脑中充斥着尖利的笛声。看来得好一会才能缓过来。

正在此时,奥莉薇雅出现了。她突然就冒了出来,如同魔法的召唤:此刻我才看见笛子从斐尔森嘴里脱落,被他脖子的挂链垂下拴住。他也开始跟这位女士嘟嘟囔囔地报告一个试图杀死他的闯入者(就是我)。

奥莉薇雅泰然一笑:“斐尔森,这是你的新上司,波尔顿·奎德先生。”介绍时她仪态得体,若不是我正在查勘击中我脑袋的那玩意我应该鞠躬的。

小地痞的红红脸蛋变得向身边的墙壁一样白,这颜色跟他的脸更不相配。“嗯……对不起,头儿。”

我挥手算是接受道歉,合计着应该能在墙面找到一个与我头上大小一致的肿块。“都是为了工作。很高兴见到你自身对战斗的出色控制力。”

这句话让小伙子的脸恢复了一点光彩,“只是尽我的本分罢了。”

“说到本分,”奥莉薇雅开口,一边转向我她的音调也一边同步严厉起来,“你最好给龙之珠加上临时性的保护,今早我们出现了魔力溢漏的状况。”

我眉头纠结,“魔力溢漏?”

“风暴扰乱了魔法。”斐尔森抢先说道,似乎是要补偿他刚刚的行为。“法术有时会失效。”

“这些溢漏不是风暴引起的。”奥莉薇雅冲着我说道。虽然还没挑明但已经给出了清楚的暗示。“有一位客人想要消除龙之珠的魔法防护。”

现在轮到我面色泛白了。“我马上就去处理。”                          

“一旦你用非魔法手段把珍珠保护妥当,我想让你搜查出这些……干扰的来源。”

“找到犯人我该怎么做?”

“杀了他。”

几小时过后,珍珠已经用七道机关妥善放置在夏宫。我把它锁进了三重匣,用锁链将外层的匣子固定到墙壁的五个点,在这一圈墙上的弩机里暗藏了七十三支淬毒飞镖,天花板和地板则布下了蛛化精灵的网,触发机关的三根头发就安设在大厅前部,上述安排连同大门的诡雷确保了即使最轻微的扰动也能触发一连串的多米诺牌障。这块宝石已经被我所知的最安全的方式保护起来了,就差没挂在我自己的脖子上。

我工作期间斐尔森一只嘀嘀咕咕没完。他告诉我一大堆我早知道的关于奥莉薇雅的事: 她有权势、残忍、在折翼燕鸥中无人不知。他还在悄悄话里透露她利用魔法使自己看上去更加年轻。那并没有让我多吃惊,但我很紧张她年轻了多少。

最为有趣的是,他还乱扯一通他自己对这位女士害怕把宝石从藏宝地移走而藏起来的原因。他说龙之珠强化了这座宫殿的魔法,这块宝石吸取了萨恩崔希克斯的力量而奥莉薇雅正在吸收它。他还说石头不能用魔法保护的原因就是那样做会让屏蔽外来入侵者的魔力同等地屏蔽掉内部宝石的力量。

留心满嘴跑船的小孩。码头行政区的生活让我学会了倾听呀呀学语的幼童和那些老糊 涂。肥嫩鱼饵暗藏钩。奥莉薇雅的钩在哪里,她要钓的鱼又是哪一条,为什么?金钱,没 错,可是她够有钱。更多的钱,当然,可是还有……是什么,权力、地位……伴侣?

没工夫想这些。我还有一个准珠宝窃贼要去捉呢。

那不会很容易。我怀疑奥莉薇雅是要我暴殴她的赞助人们,就像我例行地对待码头区的走私犯和黑市商人那样。不,这个活儿需要在精细策划下隐秘地完成。

斐尔森会是个累赘。                  

“侦查?那是什么意思?”他猜疑地问我。

“没什么。”我边把他往拥挤的餐厅里推边说道。“你认识这些赞助人。盯着他们,看看是否有哪个可疑。”

“你要去干嘛?” 小伙子带着防备问道。

“干工作。”我答道。我又把他向餐厅里推了一下,诡计便得逞了,那孩子终于被卷入到满屋的绫罗绸缎、毛绒皮草和惺惺作态的假笑当中。

这种情况下,我的工作也包括盘问仆人。孩子、老糊涂、下人,他们的话都得听。他们混迹于每一处罅隙,目击事物的始终和人们的行动;由于他们地位低下,所以不会引人注 意。斐尔森检视餐厅时,我就去窥探厨子们好了。

我看准两扇门开合的时机,闪了进去。厨房的天花板低垂,然而却和别的房间一样富丽堂皇。桌子和屠户的垫脚木规划了大理石地面,锃亮的大勺和平底锅从带有石膏浮雕的天花板垂下,蒸汽正从鼓着气泡的大釜腾起。大厨们在锅碗瓢盆间忙碌,白色的工作服和烟囱帽像风中的纸条一般抖动。

我走向其中一位大厨,其人正在用一套沾血的刀具在五条羊腰肉上运刀。“打扰了。” 我说。

那男人没抬头。他的双手熟练地在刀和肉上游走。“没关系。”

通过他令人头晕的桑比亚口音,我听出这家伙在冒充。不过,对我来说,厨子就是厨子。“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发现……魔法溢漏。”

和上次一样,他看也不看我。他正忙着把切下来的羊腰肉片到一个大浅盘上,而盘子立刻就被另一位厨子端走了。说话间他又摆弄开第二块肉。“我没时间注意—”

这句话戛然而止。他一定看见了。我当然没有忽略这一点。湿滑的红色肉片成了一大块油腻的牛屎;厨师的菜板成了凹凸不平的大石块。更糟的还在后头,锋利的小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驴子的下颚骨;厨师柔软的、饱经训练的手变成了长脓包的三指爪。白色的工作服与烟囱帽都消失了,被与裸露的绿色长鳞胸膛上的胸毛相纠结的土块替代……额外的还有地精头顶上的一口痰。

地精的头顶!

在那让人瞠目结舌的一瞬间,两只深色的地精眼抬起来和我四目相对,一对突出的尖牙指着暗绿色的鼻孔。但是下一刻一切倏然无踪,桑比亚大厨兀自不耐烦地盯着我看。

“你看见了吗?”我魂不守舍地问? “看见什么?”

我们的谈话在继续之前就被一声怒吼打断了。我向门的方向看去,正赶上看到一个侍者倒在磨光大理石地面的最后一步。一盘冒热气的火鸡和盘子里的配菜在他摔倒前就扣翻在 地。火鸡无羽的两翅可笑地在其落地弹起起时扑腾了一下,把里头的填料喷了侍者一身,继而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这次小事故的责任被我顺理成章地归咎于我可疑的助手,斐尔森。他跳进了向外开的门又跃过侍者,带着愉悦和自豪向我奔来。

“看哪,奎德!看看我在斯塔威尔先生的口袋里找到了什么!”

我被惊得愣在当地,我看着这个流浪儿污秽手中摊开的金光溢彩的宝贝——金座钟、用曲别针夹住的一沓科米尔币、一对镶嵌着猫眼大红宝石的戒指、一大串珍珠(其中的任何一颗都够我一年的开销)。

“你……你……”这个鲁莽混蛋的“助手”——不光是以我的名义在偷窃后撞到侍者打翻火鸡,还在全体厨房员工面前向我夸耀——令我窘迫不堪。“你从客人那儿偷东西!”

“不过你看!它-”当低头看手里的战利品时轮到他目瞪口呆了。然而,与我不同的是,他说了一大推来表达他的惊慌失措。“先等等,在察看它们是否包含试图消除奥莉薇雅女士魔法防护的线索或是证据之后我会交还它们的,这些东西在我手里没待上多一会儿随后就成了-”

他无需说完,因为我亲眼看到了:座钟变成了光滑的鹅卵石、钱夹和科米尔币成了尖树皮上撺着的一把树叶、戒指就是两片瓢虫壳、珍珠则是一串枯萎的葡萄。

……藏钩的鱼饵。

但行家里手发觉自己上当受骗的真相时他会觉得一切的手段花招都陈腐不堪。我就到了这个阶段。一颗属于古老大蜥蜴的蕴藏魔力的珍珠……一个传闻中使用魔法变得年轻的女人……在暴风雪的中心建造不可能的礁湖……羊腰肉变成牛屎和地精变大厨……喔,对呀,所有一切都再明了不过了。一闪念间,我看破了全部谜团,看穿了为什么一个女人要用一块由龙附魔的绿宝石在群山之巅的绝地建造琼楼玉宇。

“过来,斐尔森。”我说着朝他做手势让他跟来。“我们就去和老板说道说道这事。” 孩子的手攥紧了宝石,把它们搁进了衣兜里。我不在乎。既不在乎他完美的偷窃也不在

乎门外爆炸性的突发事件——那甚至吓退了一众应该负责查看情况的侍者。我带着小累赘大胆且自以为是地推开他们,迈进了宽敞的餐厅。我们周围,赞助人们紧张地交谈着,想要掩盖因为他们自己的附魔溢漏引起的交际失仪。没用的:他们马上要再次局促不安了。

突然,又一次溢漏发生了。宽敞雅致的房间不见了,代之以寒风渗入、背靠洞穴的窝 棚;桌子变成了长水槽、粪块、稻草和土坷垃;客人们则是满身结痂的丑婆娘,嘴角长疹的异常肥硕的胖汉,满脸粉刺的可怜虫,毛发油腻的狒狒,全身疖疮的癞子,形容枯槁毛发丛生的穴居人,赘肉横生的臭猪……这次动物展览——堪称窝棚展览之冠,也堪居合法墓穴展览之末——传出了共同的出于抱怨的嘁嘁喳喳。现在,猥亵的言语、吃吃的笑声、眉目的勾引全然是兽性的喧嚷、咕哝与刮擦。

又一次溢漏结束了,我蹒跚地走着,即使知道现在被迷惑的不是我而是折翼燕鸥,却仍觉得像以前一样神魂颠倒。我只希望在我找到奥莉薇雅前令人愉悦的虚幻情景能维持下去。我不想在漏风的窝棚、漆黑的洞口、冰冷的雪地、摇摇欲坠的小室间磕磕绊绊、踌躇不前。没错,小室。我现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我根本不用去找奥莉薇雅;我很简单地在高悬的大房间阴暗的角落里撞见了她。显然, 她一直在找我。她可爱的脸红红的,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

“你在这儿!”她喊道,“我找你来是干什么的?揪出犯人!”

我给自己找到了一点自尊心,放纵它滋长的感觉还不错。“我找到了。你是众多犯人里的头号犯人。”

“什么?”她恼怒地叫道。

“是的,女士。你用牛粪而不是羊腰肉、海藻而非鱼子酱、蠕虫而非面条——招待自己的客人们。你的丁字悬梁餐厅是座漏风恶臭的窝棚,你光芒四射的大房间是污秽糟糕的岩洞。”

“那又是谁的错?”奥莉薇雅尖声叫道。我没预料到这一步,这一叫震得我没说出话。

“我向他们承诺提供最好的膳食住宿,我用魔法确实提供给他们了。对,用魔法的方式。牛屎在那颗珍珠作用下便成了小羊腰肉。魔力的暂时跌落都是你的问题。我客人面前呈现了那些屎都是你的责任。”

我大吃一惊,没错,不过内疚么,没有。“所以你认为一颗魔法石能把一个与世隔绝的地精山村变成富贾和权贵的疗养胜地……?”

“到今早为止,确实是。”                                              

“你还认为它强大得能歪曲地精的本貌,把它们变成标致的侍从、大厨和女佣?”

“你不是也相信了那里曾有一盆热水、一张丝床而不是一泡浓汁、一片腐肉?”

“这么干你就能钓上费伦最有影响力的生物。但为什么?这是问题所在。这肥嫩的鱼饵藏下了什么暗钩?金子,当然了!你把他们集中到这里用你虚假的奢华换取真实的财富。可能你还与你的同伙排演过貌似偶然的暗杀吧!”

“你是要控告我犯了谋-”

“不过看谁笑到最后!”我吼道,旋即扣住她滚热的手随意地把她拖在身后朝喧嚷的餐厅走去。“你没钓到费伦的富贾权贵,而只是和你一样的魔法骗子。你用蛆虫和垃圾换来了兽肉和大粪!”

我的时间掐得不能再准了。就像得了信号似的,魔法又一次失效,在我伸开的手掌前, 我们都见到了污秽、劣等、恶臭、可怖的生物们。他们坐在窝棚中的水槽和饲料槽上,全都是腐化败坏的魔法使用者:他们的金币不过是变形的河床石,他们的纸币仅仅是发霉的树 叶,他们雍容高贵的气度只是在他们本原的疲惫污秽丑陋肉团上的美好面具,他们强势的魔法让假暂时地成为了真,他们关于自己生活的谎言枯萎了他们的真我——一如盔甲里的身体将苍白、起皱、归于无物。

“你怎么敢象一个捉千大师一样呢?”

“波尔顿•奎德难道没有揭开你的谜底吗?你的幻术失效的原因就是它被更多的幻术环伺。幻术一层一层接一层地累加注定了必将失败的徒劳。是你那毫无价值的、用魔法打扮成显贵的客人与他们毫无价值的树皮树杈,让你那毫无价值的窝棚陋室洞窟显现出它们的真实模样——雷霆峰上华美的宫殿根本不存在。”

“你竟然敢雇用我-我!-是觉得码头区一个不会用魔法的呆子真会傻得看不透你的如意算盘吗?”

我正因为解决了谜团而洋洋自得却忽视了最大的幻象。顾名思义,最大的。

她现在就在我身后——从绿龙呼出的腐蚀性的气体中,我不用回身就知道会看见什么东西,但一见之下我还是只有僵在原地发抖的份儿。

一只绿色的大蜥蜴。在自己的巢穴中,她如山般矗立我眼前。不是萨恩崔希克斯,这只是母的,很可能是他的伴侣,绿龙塔瑞丝。她难以胜数的鳞片一直覆盖到隆起的臀部——那里离地都有我的身长那么高——均如陶瓷般泛着微光。再往上便是这巨蜥强韧的肋翅,它正张开来向里吸气,准备毒死我和我身后所有抱作一团、惶恐不安的禽兽们。膨胀的骨翅上方是两条致命的手臂,正在向空中挥动。再来就是竖起硬鳞的长颈,透出红色牙龈的巨颚。紧闭的双颚上仍是那对绿色的眼睛——奥莉薇雅在我抵达时就是用它们诱惑我的——不同的是它们现在的尺寸堪比盛火鸡的大浅盘。

这一次,是鱼饵暗藏龙。

我知道自己死定了。我的双脚在洞窟平整冰冷的地面扎下了根,我一度不可一世的口气好像死在了我打颤的齿间。我不想跑,也不能跑。喔,如果说我是一个幸运的人,魔法现在就该重新奏效,这样她就可以变回人形……但是,好运简直就是奢望。

她身形陡立,鼓足了气,骨翅上爬虫般的肌肉猥亵地在鳞片下滑动。我感觉到了令人窒息的绿龙吐息扑面而下,突然而猛烈,烧灼着我凭本能闭上的眼睛、鼻子和嘴唇,尽管我屏住了呼吸。

不对,深水城码头行政区出身的人从不指望运气。谢天谢地,他还能指望一个狡黠的地痞搭档。

毒云蓦地停止了扩散,龙吸气时几缕浓烟也被吸回到张开的大嘴里。我睁开眼正巧看到斐尔森跨坐在龙尾上揭着浅盘大小的一块龙鳞。除了吃痛肯定有别的原因让龙吸气,不管是什么,我找到了空子。

我从窝棚腐烂的一处扯下一条木料,把它扔到吸气的咽喉里。我的目的实现了,那块朽木正卡在它的咽喉上。要是除了污秽狡猾的非人类们之外还有别的人在我身后,我会喊一声让他们逃开的。事实是,无所谓,它们早跑没影了。

相反,我冲到那庞大的野兽身后,一把从它的尾巴上揪下斐尔森,算还了他的人情。我的脚刚沾到大尾巴身体另一边的地面,被木头撑开的大嘴就扑到了我们之前所处的位置。斐尔森还在抱怨着不知什么东西,然而我没时间听,也没时间想。他有腿,我们向洞窟尽头狂奔时我让他自己跑。

我们听到后面响亮的清嗓子的咳声,那块腐木像投石弹一样迸发出来,越过我们头顶隐没在石墙里。

“退到房间里!”我对斐尔森喊道,觉着套间的大小不是龙可以穿过的。

斐尔森点头同意,我们向原本梯子存在的地点冲过去。然而,它们不再是梯子的样子, 而是精挑细选的盘绕的龙颈骨。龙头在桌子的位子颠倒放着,它弯曲的黄色脊椎骨通道上面的一处石台,在那里横陈着大蜥蜴半腐烂的尸体。那只野兽的肚子被横向破开了,绿色的鳞片被向身后扳去以显露出腐烂的器官。

萨恩崔希克斯。她把自己的丈夫开膛破肚,从他的胃里取出了龙之珠,而后把他的身体变成了供富贾权贵栖身的宾馆。从我站立的地方我本不会知道的,但是某些东西在那一刻告

诉我,的的确确,我昨晚是睡在龙心里的。她做出这一切全是为了龙之珠。龙之珠! “快来!”我大喊着示意斐尔森跟上。

说时迟那时快,龙爪攀爬时的雷鸣般的响声像炮弹撞到石壁一样传了上来。我和斐尔森跑下通往藏宝厅的下层洞穴。尽管我们抡圆了腿脚,但每前进一步,和龙之间的距离就缩短半步。

“你逃不掉的,波尔顿•奎德!”绿龙怒吼道。我从她粗哑的嗓音中获得了小小的满足。那截木头发挥了额外的功用。“不用魔法你逃不出这个地方。”

我谋划着给自己弄来一些魔法——宁早不能晚。我们跑到底层通道,在龙的长脖子向前探出时开始向下跑。那大张的嘴如同另一个垂下钟乳岩的洞穴。它的大嘴撞到了通道口上。我滑下陡坡,不过斐尔森没和我一起。我用眼角瞥见我那勇猛无畏的同伴脑袋里装着荣

耀而非逃命的念头。他朝相反的方向一跃踏上龙吻,又手脚并用爬上龙的如簧巧舌,还挥舞着自己的小刀,好似那是一把巨剑般。小小的刀尖刺入了龙的上颚,尽管刀没至柄,那头蜥蜴比被针刺了一下没多出什么痛苦。

没说的,斐尔森将因他的勇敢而死。

要是龙没有喷出那一团毒气而一口咬下去的话,他就死定了。那阵像喷嚏一样的狂风把手无寸铁的斐尔森从舌头上卷到了龙吻外,砸进了我怀里,我刚好在那里蹲着,准备奔向藏宝厅的门。被狂风一吹,我们沿路翻着跟斗撞上了我正在找的那扇门。

面对门抓到锁可不容易。不吸气去够门锁就更困难了——那是立即就能致死的气体。但是我做到了,转着门锁,用我记忆里奥莉薇雅开门的一套动作全速打开门。

毒气消散了,门也开了。我一口气也没喘,急拉开藏宝厅门,纵身扑到一边。

通道上方传来了龙的嘶吼,和我希望的一样,一根硕大的前臂向被封存的珍珠的方向伸下来。随着类如千只蚊蚋共鸣的一响,我的陷阱完美地发动了。即使多米诺牌障轮番碾轧龙爪,我的三重匣也像洋葱一样一层层地被压裂剥除。

想要阻止她光凭这些还不够。我攀上她抽搐的手腕,爬上了多米诺陷阱,最后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夺下了那块宝石。

摸着它就足够了。血肉与宝石的接触触发了它的魔力。绿色巨龙恢复成了绿眼睛的奥莉薇雅。她滚热的小手被石板压住,这使得她在体型缩小时被拉向前方,进入到藏宝厅里。她磕磕绊绊地滑下走道,正好在门口停了下来。我冲她长出一口气,想在她处于人形时杀了 她——可爱,能让人去爱的人形——在她能重新变成龙之前。

你看,我忘了小刀的事了。

她一动不动。小刀变大得从颚骨刺入了大脑,足够要她命的。当我拉着她柔顺的黑发拎起她的脑袋时从她嘴里涌出的血讲述了整个经过。血,还有无神的绿色眼眸。

伴侣。那时我知道了。这就是蜥蜴的另一根钩。她杀死了伴侣寻得了珍珠,然后用珍珠重拾她已经失掉的——财富、地位、权力还有伴侣。或许这就是六尺三寸高的深水城流浪汉出现在这儿的意义。

毒气从空气里消褪了,我看着那对绿眸子喘了口气。我的新搭档也依样行事。

魔法不一会又失效了,这可造成了震爆的后果,藏宝厅容纳不了硕大的龙尸。幸运的 是,斐尔森和我料到这一点,绿龙的尸身被砸得血肉横飞时我们已经扒出了洞穴。

我们甚至没试过带上龙之珠。就像老萨恩崔希克斯那样,因为它我俩也没少倒霉。另外深水城码头区可从不缺虚假的富贵和欺诈的美色。

然而我们也没有全然打消搜索一下其他地方以便踅摸点儿发光成股的值钱的小玩意能让这次冒险物有所值的念头。我们什么也没找到。显而易见,龙穴里除了建构在海市蜃楼般的幻象之上的幻想外空无一物。

那些财富都不见了,那些可怜虫也不见了,龙一出现他们就逃进了找得到的冰窟中避 难。大多数都会慢慢耗死在这里吧。我也害怕我们会这样。

大概就在那时,我听到了世界上最响亮的声音——那是一匹实实在在的飞马不耐烦的磨牙和嘶鸣声。显然即使是那颗珍珠的魔力也无法抵达深水城,所以奥莉薇雅不得不派出真家伙。我对着她残余尸身的方向推了推帽子,为她无意中向我昭示‘一分钱一分货’这一道理致谢。

当新同伴也登上这匹神兽,在我后面坐稳后,我便朝着洁白的明耀日光催动了飞马,然后升上鼓舞人心的穹庐。

“去深水城。”我拍拍它的肩,对这生物说道。“码头行政区。我要看看真正的贫穷来调调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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