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菜串

作者:Tom Dupree
翻译:Xu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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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袍闪烁着诱人的微光,如同年轻的学徒正高举着的烛火一般。那是一种完美的品蓝 色,构造样式典雅柔和,学生之前从未见过。它摸上去既柔软又凉爽,但同时,也显示出其内在的无上高贵和强大力量。

它有一股惊心动魄的美丽,但那种慑人的美却并非来自其颜色或是款式什么的。学徒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绣在袍子上的记号上移开,从那上面看不到缝线或是颜料的痕迹——他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各种符号和印记布满了表面,同样也布满了各式复杂的手工:花写书法, 符文,图案,字母,更有一些年轻人远不能理解的神秘形式。

他走了进去。

他把袍子举近些以便更好的观察。

“把它放下来,孩子,然后坐下来。”话音平静,但就从耳边传来——甚至像是从耳朵里传进的——这让他吃惊不小。他是如何做到的?大师是如何如此安静地移动的?男孩转身面向身型瘦削的导师,那个凭着渊博知识而把自己吸引而来的人。他压住吃惊,勉强地,把袍子递给导师,然后坐了下来。

“我在这要教给你最重要的事情,就现在,你的第一天。听起来很简单:就是你要孜孜不倦地学习。魔法艺术或许看上去很容易施展——几个手势,几句吟唱,然后—— “扑”——梦想成真了。但实际上,每一个咒语,每一个幻像,都要求花费几个小时的学习和集中注意力。没有捷径,没有通途让你成为你希望成为的法师。你的技术需要时间支持。如果你不能付出这种牺牲,你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里。一个法师要注重敬畏,而不是快乐。”

“袍子很不一般,是不是?上一次在它被穿起时还是当一个魔法学徒刚刚抵达这个村子的时候。他在一个雨天的午后出现在“醇酒与佳肴”旅店的门口,浑身都湿透了。他大步走了进去并宣称他是一个魔法操纵者,来寻找名誉和财富。”

新法师在沙米德(Schamedar)相当少见,这一位不会被人视而不见,哪怕在这个普通的小客栈。他身材高挑,纤细,人类外形,有着桀骜不逊的笔直身板。他的衣着不怎么样, 偏偏还湿透了。他的手上只拿着一个小包袱和一根用来助行的手杖。不说名望,这个人也一定有着对财富的渴望。

“看啊!赞美密斯特拉(Mystra)!”一个皮肤黝黑的扒手豁口一笑,他和两个没精打采的当地人坐在桌边。“一个法师!你简直就是神派来的!过来和我们一起润润嗓子。”

陌生人缓缓走过。

“坐,坐,”盗贼诚恳地说,讨好的指向身边的一个空椅子。“我是图卡·法丁,法师兄弟会的仰慕者。我交了什么好运能和大人您——”

“艾伏棠(Evertongue)——法丁朋友。维格拉夫·艾伏棠。”简直就像是在介绍密斯特拉本人。

“恩恩恩,”图卡的一个伙伴——一个结实,棕色皮肤的女子,她的金灿灿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盖住了动物牙齿做成的项链,发捎触到了做工优良的腰刀刀柄上。“艾伏 棠,我似乎记得卡林港那里有这么个姓氏,但那家都是些做面包的。”

“萨莎!”图卡斥责道。

维格拉夫坐了下来,回应这位外表华贵的战士的凝视。“或许我是家族里第一个把手从发面团里拔出来的人。”他回答说,“但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的过去最好扔到烤箱 里。我已厌倦了书本、老师和学习。我可不想毁了自己的视力。照目前看,到111岁我才能到达自己的潜能极限。得找条更好的路——一条捷径。我要在真实世界运用魔法,我要生活和实践。”

“我要吐了。”萨莎说道。“艾伏棠人靠诚实的劳动赢得了自己的姓氏,而你的手上粘了哪怕一点儿面粉了吗?”

当维格拉夫情不自禁抬手检查时,图卡怒视了一眼他的同伴,接着说:“艾伏棠先生。财富把我们连在一块。你希望向……呃,加入个强有力的队伍。我们用其他方式来评估自己。你或许会说,我们是商人,走私贩,进出口贸易商之类的。我们可以合作来恢复我们往昔富足的生活。

坐在左边的那个湿乎乎的人类打了个嗝。

“我们的团队欢迎所有有一技之长的人士,包括向您这样的法师。事实上,正是在昨天,我们失去了一位相当有才能的法师同僚,他在一场……突发事故中丧生。我们今晚来这儿就是为了哀悼他的离开。”那个坐在桌边的湿乎乎的家伙抬了抬帽子,低下头去。他浓密蓬乱的头发就和他的衣服一样肮脏不堪。

“事故?”

“他当时站在我们中间,一个可怕得无法形容的怪物冒了出来。他很勇敢的走到我们的前面……”

“好象是我们后退的吧?”萨莎不禁插了嘴,那神情像是要将一把匕首插在他的大脑 中。

“唉,我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我能做帮上什么忙。你知道的,我是个新手,不太熟悉此道。”

图卡捅了下同伴的肋骨,“芬奇,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哈!当您一进门,大人,我就对自己说,这儿有个人像我们一样需要朋友,他想成为大人物,他想见见世面,但他没有时间来空等下一班车了,对吗?”

“完全正确。”维格拉夫应道。“大人物”明白这一点。

“妙极,财宝在对你微笑呢。我们有一个朋友和合作人,一个很有经验的法师。他刚不久前死去——一笔特殊的学费。但他拥有许多强大力量的物件,我肯定你会愿意借用的。”

“呃,我不知道……”

“一个术士或其他?他总是想让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有个良好的开头。甚至都不需要问他。来,今晚带你去那儿拿。”

“我不知道……”                                            

“大冒牌法师先生,”萨莎奚落道,“你还犹豫什么?明早的早饭?”

“没什么能阻止我。根本没有,我们走吧。”

那晚的月光真亮,四个新结识的伙伴来到他们破旧的房子门口,那里不过是个被森林环绕的阴暗的空地。图卡将破旧的门把手扣得砰砰直响。可是没有回音。

“那不正是他的作风吗?甚至也不留个钥匙给我们。他可真是投入,尽想着他的那些法术。芬奇,何不帮我们一把?”那个湿乎乎的贼靠近门锁,很内行地又是拧又是捅地,就把门弄开了。图卡伸出手,“看到了?非常完美。你先请,艾伏棠先生,以防那儿有什么陷阱之类的——还有任何我们应该注意到的魔法物品。”

维格拉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并走了进去。他摸黑走了几步,才想起可以在身前制造一些暖光出来。他心头砰砰跳着,小心地跟着细微的光亮下到走廊。最后光亮增强,他走入一个大空房间,接着惊异地停了下来。

一阵柔和的,暗橘色芒在他进来时从四周的墙上亮起,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它的内部看起来比理应来的大得多。房间是如此之大,其天花板的高度接近三十英尺——远超从外部目测高度的数倍。他向后看去,和图卡一道,注意到几步远的一道开着的门,并吃了一惊。他激动地浑身发抖并迅速转身,在他身后的东西并不那么重要。而在他的前方,他的好运气简直是无限的。

因为这屋里充满了魔法。

维格拉夫张着下巴慢慢地转了一圈。他来对地方了。他的双眼无法简单地把所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尽收眼底。这里,在一个巨大的铁架上,一排排挂满了木杖和武器,其中一些看起来还微微发光。而一个黑色亮木制成的壁炉架上罗列着成打的各色闪着亮光和冒着烟的药剂瓶。在他之上,环绕着房间,富丽堂皇的架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法术书。最令人吃惊的 是,那里有着维格拉夫以前从没见过的完美收藏,看起来像是个纷乱的跳蚤市场。珠宝从未上锁的箱子中溢出,煤块贮存在精美的蜡雕旁的杯子中,旁边是鲜亮多彩的砂瓶。

还有一幅引人注意的画作。一片林中空地,某种物质正慢慢地穿越四季,让维格拉夫看得麻木了。他拣起一面镜子,惊讶地看到一个憔悴的古老的脸庞在镜子里盯着自己——年纪更老,但仍能依稀辨别出自己的样貌。当他用手指拿起一个手杖时,手杖旋转着,沿着杖身散发着淡淡的彩色烟雾,并轻柔地跳动起来。越来越多,连续不断地,无论他转向何处,奇迹都在上演。这是个值得付出一生的收藏,也预示着维格拉夫加快学习步伐的开始。他有着无数机会获得成功。魔法兄弟会难以置信地慷慨:老法师伸出了援助之手,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姿态。

他接着看下去。挂在高高的衣帽架上的可能算是最棒的袍子了。维格拉夫移步到别处, 但心不在焉:他的视线已经无法从袍子上移开。这肯定属于那个老人的,和屋子里其他一些宝贝一样,但它在召唤维格拉夫。他把袍子拿在手里。它滑过他的手指,就像是细密的沙 子,让人产生一种快感。它发出令人惊讶的光芒,似乎比他的身型大了好几号,而且相当柔软。他把它举起靠近自己的脸,检视覆盖在面料上的符号和标记。一些是简单的,孩童式的涂鸦,其他的,可能是用异种语言表示的难以理解的符号和标记。其中一个很面熟,七星环绕一弯薄雾,即使是个初学者也知道那是密斯特拉本人的标记。这里有着真正的强力魔法。

维格拉夫注意到那个和人齐高的镜子,从中看着长袍和自己。他实在忍不住了,两者几乎是绝配。他费力地套上袍子。

突然地,他感到一阵刺痛:不那么不适,但非同寻常。长袍刚刚看起来还很大,此刻竟完好地贴合维格拉夫的身型。他检视镜中验证了这个事实:袍子是有生命的,遍布全身,紧紧包裹在身上,感觉如同一只睡猫压在膝盖。长袍边缘缓缓拖过地面,上面的符号自己也在移动着,沿着袍子的表面不断变换着,散发着微光温暖地直入维格拉夫的体内,让他放松和宽慰。“这是一种荣耀”。他感到自己的感官不知何故提高了:他的视力变得更敏锐,他的听觉也更聪慧。此刻他听到了图卡和萨莎在讨论这些收藏。

“可喜可贺,”图卡说道“一个人收藏那么多宝贝,未免太自私了吧?”

“你不是在提议我们取走它们吧?”维格拉夫问道。

“盗窃?从朋友那?别侮辱我们。但你为何不能借几样东西用他们作个实验?结束后带回来,说不定还能带来些新的小玩意。”

“你认为他会介意吗?”

“我的先生,我不是说过他是位老师?他一生的任务是教育像你这样的年轻法师。”图卡回答,“你得取悦他——你至少要做到让他高兴,来报答他的宽宏大量。”

“按你解释的,这很有意义。”

“的确如此”,萨莎说。

“好吧,拣起你要的,然后我们离开这儿。”图卡最后说道。

维格拉夫不再犹豫。几本法术书,一些材料——没什么不好吧?任何其他人使用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不愿意碰那些稀罕物。他兜起他的战利品,把它们装进袋子,返身回到夜幕中。那件袍子几乎和他融为一体了,以至于他都没有想起来它还穿在自己身上呢。

其他人也各自拎着袋子出了法师的私人工作室。一阵恐怖地低嚎声让维格拉夫毛发倒 竖。“那,那是什么玩意儿?”他低声说道。

“野狗,”萨莎说道,“晚上到处都是。谁要是靠地近了就得进地狱。”

“只要不去尝试,”图卡说。

一阵刺骨般的低吼打断了他的抱怨,随即引起一片嚎叫。两个,三个,一大群凶猛的野狗出现在空旷地里,与冒险者们对峙着,眦着牙,流者口水,露出极度饥饿的样子。足足有十多只庞大狂暴的野兽,经管萨莎和其他人迅速拔出武器,那些野兽仍是毫无疑问地拥有数量优势。最大的那一只,那个头领,慢慢地向维格拉夫走去。随着一步步地逼近,它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他,直到仅仅相隔一臂之遥。

维格拉夫很害怕,但他强迫自己移开。他探入袋子里摸到了他的法术书。尽管学习对于他向来是个难事,但那书上依旧没记着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涂鸦:维格拉夫自创的“改造法术”——那些他所认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魔法和必备的收集。但是他唯一曾记忆住并还算有点权威的只有燃烧之手,而他其实从未真正让它正常地“工作”。在他最成功的一次操作中,他只是烧焦了手指。但此刻危在旦夕,他别无选择。如果他连燃烧之手都不去试一试,那他就不再是个法师,恐怕要成为一盘菜了。

“呼”地一声!烈焰从他的指间喷射而出,卷向那只狗。受惊之下,它被魔法火焰逼退几步,因疼痛而嚎叫,身上几处毛发被烧焦了。其他的野狗应和着首领而嚎叫着,眼神里显露出惊慌和困惑。维格拉夫转向他们,朝他们划出一道弧线。整片区域都被火光照亮了,仿佛中午一般。领头的野狗已经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其他的更是毫不忧郁地跟随他。几秒之内便散地干干静静。

维格拉夫屈指成拳,火焰戛然而止。仿佛刹那间,一片死寂。除了远处几声跑远的野狗的哀号声。他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面颊一片绯红。

萨莎仿佛被钉住了一般,丢掉了手中的剑喘着气看着其他人,“被骗的地精!你们都看到了!他那血腥地杀戮!”

“大人!我不明白!”图卡转向维格拉夫。

但是维格拉夫没有听见,像是彻底耗尽了精力一般颓丧。

他的手依然很热,但全身冰凉。

片刻之后,回到“醇酒与佳肴”旅店后,几乎所有客人都被维格拉夫的故事震惊了,而这个故事随着被他的故事所震撼的观众不断递来的啤酒而变地越来越有传奇色彩。“这小子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图卡夸口道。

“狗,尖尖的爪子,喔喔喔地叫,”维格拉夫叫着,有啜了口酒。

现在维格拉夫已广受尊敬,但也有些怀疑者:“我对魔法了解不多,”一个顾客抱怨 道,“但我确信一点:没有哪个年轻而没有经验的家伙能够随时随地而且如此大威力地发 动,就像一个全能的智者。不可能。”其他一些胆大的家伙也附和起来,弄地桌面叮当响。

“他是天生的”,图卡说,“与生俱来。”

“那就证明给我们看。”

“无论如何,我答应了,”维格拉夫说道。“站开些,都退后。”他试了下但失败了。他不得坐了回去。

“他此刻是不可能施法的,朋友们!”图卡说,“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换作普通人早 就撑不住了。他必须休息。听我的,你有你的观点,明天,你自己来验证那令人惊异的法 术——就在你的眼前,明天黎明。如何,维格拉夫?”

“当然,”这个焦点人物傻笑着。                                

“有一点,”图卡继续说,“如果你想要一个示范,你得给点什么。”

“魔法是严肃的,法师也不是艺人。”一个客人说道。              

“这个是例外,一个法术一金币。一旦我们安排好,就可以买入场券。”

黎明在一片灰色薄雾中到来,但图卡还是试图在附近的林中空地聚集了超过一百个村 民。而萨莎则一个不漏地收取入场费。一切都十分顺利,因为尽管有一些持怀疑态度的人, 但没人会错过这么一次大型表演,并来看看是真是假。这是该村的头等大事。

“女士们先生们,”图卡故意拉长声音,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你们一定已经听说了 他的事迹,现在,来亲自见见他吧!有请法术天才……戏法大师……强力法师……维格拉夫·艾伏棠!”

全场肃静,在穿着袍子的维格拉夫出场的一刻爆发出掌声。今天的他步伐稳健,但看上去更加深思熟虑。大家主动地跟上来围成了一个圈。

维格拉夫依然不明白昨晚发生的事,但他心中有数,是袍子帮了他的忙。从他穿上它的一刻起就明白了。不知何故,它激发出了他先天的魔法潜能,并成倍地放大了他们。他没见过比那次更厉害的燃烧之手……而且还有更多的法术可以放出!甚至连自己的记忆能力都得到了强化,所以在早上就快速看掉了老法师私人备用的法术。更重要的是,维格拉夫头一次对自己的法师身份有自信。他要证明自己,这很容易。只有笨蛋才会浪费时间靠说来对付无止尽的纠缠,而他要平息那些非议。

“谢谢。女士们先生们,开始我将向你们展示最不可思议的美丽景象,”他说道,“只要你们抬头望望天空……”他从口袋里洒了一些磷,配合动作施展了一个无害的流光之舞。

片刻后,许多人发誓他们看到了维格拉夫袍子上复杂的符号开始舞动并上升。他们说那袍子上的一个很大的很特别的印记,刚好在维格拉夫的头顶上,发出深红色的光辉并缓缓地脉动着。但实际上,几乎所有人都听从了年轻法师的建议,只是尽力搜索天空,期待着魔法的出现,甚至准备喊出“哦”或“啊”了。而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在很多年后的酒桌上都不断被提及。

一连串沉闷的爆音,就像是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烟火声。然后出现大量的蔬菜射向天空。从下向上喷涌而出的除了莴苣,玉米粒,芹菜梗,还有成百成百的甘蓝菜,金橘,甜菜,黄秋葵,茄子,萝卜,花椰菜,西红柿,胡萝卜,荠菜,欧芹,菠菜,羽衣甘蓝,豌 豆,黄瓜,芜箐甘蓝,南瓜,揶菜,胡椒,豆子,芦笋,洋葱,青葱,大蒜,韭黄等等—— 所有种类的农产品。一些在这个地区还是很少见的品种。丰富的食物如一股洪流般涌出冲向天空,最终达到了树的高度,伴随着一阵“扑扑”声。

吃惊的叫喊使观众从看上去非常愚蠢的恍惚中惊醒。他们向维格拉夫回头看去。这个施法者仍像他们刚开始看到的那样,依旧伸展着手指保持在一个英雄般的造型上。但这一切都被人们的目瞪口呆取代了。

“快!去拿梯子和篮子!”旁观者们大喊着,接着人群爆发出一阵狂笑。维格拉夫慌乱地放下手臂,那么多的食物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和它们出现时的一样快。他的前额已经冒汗了。

“开头可以算作一个喜剧!”图卡勉强地说。一些观众发出稀稀拉拉的掌声。“继续!”他对维格拉夫大声耳语道。

“喔,好的。”颤抖的法师回应道。“呃,这个,魔法使用不仅仅是……呃……眼花缭乱和眩目。”人群中压抑的笑声变成了鼻息和咳嗽声。“这也是一种在压迫性环境下的本质。如果一个法师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可以迅速转职为最强悍的战士。”萨莎对大家说道,“都退后,朋友们,还有111多种即将展示呢。”

维格拉夫在脑海中默默检查了遍咒语,那是个能让他腾空跃起三十英尺的法术。然后, 他将施展羽落术慢慢飘落向观众。他屈膝下蹲,准备跃起。“看仔细了,这里……我们……走咯!”

他喃喃低语然后展开。

一个五英尺深的彩虹色深坑出现在他的脚下。

随后,他们先看见了他的手——他努力地从底下爬了上来。

“我们再试试别的。”他骂道。

一些人开始喝倒彩,比嘲笑的人还要多,其他一些观众则失去了兴趣,开始嚷嚷着要给解释。他尝试着放个亮光术却发现自己跌跌撞撞进了一个圆锥形的黑暗之中,他试图施展一个虹光喷射却把一个可怜的老妇人弄上了天空,她很不雅的被丈夫死命抱住双腿才被救了下来。他本要将一个橡子放大数倍,但什么也没发生。不过在那天下午,附近的农场主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老母鸡骄傲的拥着个近两英尺长的鸡蛋!他原想抹除卷轴上的文字却给自己套了个加速术,他妄图增强一只火把的火焰却不料将一头奶牛传送到了树上。

随着每一个伟大的失败,嘲笑声和抱怨声都越来越大——直到他试图用他的意志力帮助一个志愿者修补缝边,不料这力量却将三十多名在场观众的裤子扒了下来。这场“伟大的维格拉夫魔法秀”最终以闹剧收场。

维格拉夫彻底垮了。他还从未如此沮丧。仅仅在昨晚,他还是全镇的焦点。

但今天,人们却只是指着他狂笑,或者指着他咒骂——这取决于他们个人在维格拉夫最后一个表演中的参与程度。他觉得十分荒谬。看到图卡,萨莎和芬奇把所有的门票钱退回去已经够糟糕的了,但还有很多挤在退款队伍里的人摇手谢绝,并感谢他们表演了这么一场精彩的杂耍。维格拉夫成了镇上的小丑,当他独自坐在“醇酒与佳肴”旅店时,他思考了很 久。

或许,袍子可以帮助他聚集起魔法力量,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他不首先熟悉自己使用的法术?他应该留在卡林港,他应该继续当面包师,他应该留在母亲的肚子里——那里又舒适又安全。

“请个女孩喝一杯,法师?”是萨莎。                            

“我已经一文不名了,你忘了?哪怕连酒保也不想被看见和我在一起。”

“糟糕的一天,呵!哦,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不是那种只喝别人请的酒的女孩。”她冷笑着并坐下。“听着,维格拉夫,抱歉让你难看了,我只是不相信你真的是一个法师。”

“不。只不过是个不想继续念书的学生。”

“或许你最终学到了点东西。”

“这件袍子,它……改变了我。但不管它做什么,终究是个幻想。一个冒牌货,就像……我拿了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得到了不应享有的名誉。一种我没开发的能力。我自称为一个 法师,这侮辱了每一个真正享有这个称号的人。”维格拉夫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声音也提 高了:“不过我知道我此刻应该做什么了。我该还回袍子,哪怕我还要和十群野狗大打一 场。”

萨莎露齿一笑,“我很高兴你这样说,维格——”

“维格拉夫!”

图卡喊着从外面冲进来,空气涌进酒馆感觉上去像是炎热的夏天,从门中瞧见外面的天空从上午阴沉的天气转为黄色。

黄色……天空?                                

“维格拉夫!萨莎!如果有武器,你们就快出来!”

他们飞奔出旅店,维格拉夫的困惑顿时一扫而光。比起今天所有不愉快的事情,眼前的情况要糟糕得多。一只庞大的红龙正冒了出来并袭击了城镇广场,黄色的烈焰从巨大的嘴里喷向大地。二三十个村民挥动着武器试图对付这头巨兽,或投矛或放箭,但几乎没人知道应该怎么战斗,而敌人却太庞大。一座建筑已经着起了大火。维格拉夫几乎被龙息的热浪击 倒。龙息卷向另一个方向,树木像火柴棒一样被点燃。巨龙袭击完又再度爬升至广阔的高 空,试图进行下一次攻击。

“找个地方躲起来!找掩护!找掩护!”图卡大叫道。

一个妇人跑向维格拉夫,紧紧抓住他的长袍,惊恐地尖叫道:“魔法先生!帮帮忙!救救我们!我有孩子!帮帮忙!”或许她上午还没看到那场表演。或许她过于恐惧病急乱投 医。但她紧抓住眼前唯一的东西:维格拉夫的魔法。她确实认为他可以帮助她。

“维格拉夫,我们走!”萨莎喊道。她把那妇人从他身上推开。“走开!”她则拖着他的袍子。

龙再一次在天空出现,伸展开身体,飞向那头。              

“不!”维格拉夫摆脱出拉扯,“快逃,萨莎,但我必须试试。”

“为什么?这不是野狗!它会杀了你的。”

“我必须试一试。”

“你个白痴!”萨莎把那个还在尖叫的妇人拖出广场,离开维格拉夫独自面对怪物,此刻龙开始加速俯冲寻找一个合适的喷吐角度。

维格拉夫只相信一个法术:燃烧之手,那个他用来对付狗的法术。昨晚火焰从他的指间激射而出,几乎不亚于龙息的强度。或许他想以火攻火,指望那个该死的怪物会像其他大部分动物一样退却。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站稳,伸开手指,并竖起拇指。巨龙依然在加速,不过注意到了这个巍然不动的身影。它调整自己的接近角度。此刻,它直冲着维格拉夫过来,然后深呼吸——

他目睹着巨龙接近的那一刻双腿发颤,他念起咒语的声音都在颤抖。不过,维格拉夫没有逃避。他屹立在原地面对着尖叫而下的怪物。他设法完整地念了出来并在魔法能量迸发出指间时暗自舒了一口气。他紧咬牙关闭上双眼,肾上腺素充满了全身。

他把自己燃烧的手掌对准巨龙,从那里喷射出了——蔬菜。

最开始的几十加仑在影响消失前实际造成了一定的物理伤害,因为攻击速度很快。它们拍打在它有有磷的皮肤上,而格拉夫则在弄清自己放出了什么前调整了自己手臂的方向,对准了龙的眼睛和鼻子。混乱成了关键。巨龙没有喷出烈焰,而是不断地眨巴着眼睛。蔬菜仍不间断地飞来,降低了巨龙的飞行速度,直到它慢到就像在盘旋。

维格拉夫最终感觉到了自己放出的是什么,但却悲哀地发觉他那可恶的法术是击退那个生物的唯一指望。

连续不停地,巨龙被投以成群的各类主副食品,直到它甩着脑袋,断然将那些东西甩开,并深吸一口气准备把眼前的麻烦永远根除。

维格拉夫知道自己无法再多拖延一点时间了,但他别无选择。他快成个死人了,是的。但,只要他停止施法,就再没别的什么能挡在龙前进的路上。他不会逃跑。至少他能为一些人争取掩护和获救的机会,至少他能死得有尊严有意义。维格拉夫叹出最后一口气,果断地闭上眼睛,等候终结的时刻。

他听见身后传来喃喃地低语,瞬间,由蔬菜汇成的洪流里加入了一股燃烧的烈焰。

这下子,正对着龙头迎面而去的是一团巨大的火团,更不用说还有被烤得滚烫的食物击向它的眼睛和鼻子。甚至连维格拉夫都闻到了一路飘开的熟食的香味。有那么一刻,所有的生物,无论多么庞大还是瘦小,无论多么温顺还是暴烈,也无论多么高贵还是卑微,都承受了痛苦,忍耐和愤怒的极限。在滚烫的利剑般的蔬菜洪流的另一头,痛苦不堪的龙最终还是放弃,很快就飞走了。

维格拉夫浑身颤抖,他放下手,转身面对他的恩人。带着彩色白斑围巾的,会开锁的——

芬奇,他是个会魔法的人。

芬奇把手挥舞成拳,火立刻消失不见了。他再一次伸开手指,使劲地扇着似乎想让它们凉下来,同时,还向维格拉夫眨眨眼睛。

然后,他使劲地鼓掌,一次又一次。

图卡和萨莎向他们跑来,做着同样的手势。不一会儿,广场上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是你!”维格拉夫吃惊地后退几步。这是“你”的袍子。是“你”让我把他拿走。

“是我们孕育了你。”那个被称作芬奇的人悄悄靠近他,“一直以来,你的老师都告诉我你是个顺从的孩子。”

“我的……老……”

“关系友好的法师们会结成兄弟会,孩子。你的前任导师认为你有着极佳的天赋——虽然你很懒,但总有一天你也会让我相信这一点。他认为你需要一个严厉的导师,但首先我必须引起你注意,我想我现在做到了。”       

“你们真棒,法师。”萨莎说着也赶了过来。“也就是说这是一出戏?你们三个一道?”

“可没人把这个告诉龙,”图卡喘着气说道,“我还以为我们玩完了。我刚确实这么想的。”

“你阻止了它,维格拉夫,”萨莎说,“你的魔法,和你的勇气。”

“我原本做不到这点,要不是——”他抬头向那张在最后时刻给予无限智慧,并将在未来几年传授伟大知识的脸庞望去,而现在是时候迎接他了,“——我的老师?”

“我现在要拿回我的袍子,”法师说道,“作为回报,我会教你在任何时候如何耍那些小把戏。由你自己创造法术。可以叫它……投射蔬菜。”

维格拉夫摆脱了……这件袍子,新的人生开始了。

“就是这件吗?”年轻的学徒问道。“你说的维格拉夫还回的就是这件袍子吗?”

“这件袍子充满了野魔法,”老人说道,“如果你认识这个标记你就能轻松地辨认出这点。看见了?一个警告。有经验的人能读懂它:上面说,野魔法。它会完全无法预知地施法。只有一种情况它是友善的,即在施法者确实需要帮助时才会显灵。但那是密斯特拉的恩惠,至少故事里是这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物品,我也绝不会去试。这件袍子其实并没什么用处,除了一点:提醒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取代聆听像我这样的老人的教诲,并认真学习。”

“这可是个恐怖的故事。”年轻人说。

“不过好在你能通过听这个故事而上了一课,而不是像维格拉夫那样。但是要坚持学 习。现在我们开始共同学习。一个简单的改造。给我拿些蔬菜并切细,孩子。”

学徒看起来十分惊讶,仿佛被惊了一下:“投射蔬菜,先生?” 大师的表情依然严厉,但他的眼光闪烁了起来。

当然——还有谁会比这位老人更能了解维格拉夫在想什么?

“等下,我的孩子,等一下。它们是用来做饭的。到萨莎那去看看,不管她今天为我们打来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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