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小偷

作者:马克·安东尼
翻译:naluyssi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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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这个故事作为一种警告,希望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其他人的身上。去见那个小偷之前,我所犯下的第一个错误就是对他产生了怜悯之心。不过那个时候我总是对他这样的人充满同情,那些终其一身想要成为一名巫师,却又因为残酷的先天或是后天原因,而无法感触或是塑形魔法的人。像我这样能够安逸地穿着强大法袍的巫师,是多么容易就对他们产生怜悯,然而这种怜悯是一个弱点,就像我所学到的,而这也决不会是唯一一 次。下面便是我的故事。

我是在日落的时候接到这个奇怪邀请的。

书房的窗外,最后一个秋天已在辉煌的金色中消逝而去,黄昏编织的灰色阴影笼罩了老城的无数尖顶。我叹了口气,把羽毛笔放回刚刚才抄录完的一捆魔法卷轴的旁边。总是有一种奇特的不安感困扰着我,而且在最近愈演愈烈。我心不在焉得凝视着自己的庇护所,一条桑比亚(Sembian)制的地毯盖在地板上,铜盆里的火焰把房间照得格外明亮,遍布墙壁的昂贵木制架子上摆满了书籍,卷轴,以及装满各色晶体的小瓶。整个房间透出一股舒适、学识以及尊贵的气氛来。这一切都是我亲自布置的。

我抓起银制的酒杯呡了一小口葡萄酒,试着找出不安的来源。很明显在我巫师塔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到我。长久以来,我在每一道墙壁、门窗之上都施展了防护性的魔法,没有人可以在缺少我许可的情况下进入塔内。在这里我是绝对安全的。

我放下酒杯,发现银器的表面反射出一个男人的形象来。他高大英武,穿着一身珍珠灰色的长袍,英俊的脸庞线条分明,闪烁的眼睛就像洁冰般透明,一袭金色长发轻巧得抚过双肩。这个男人比他实际年龄看上去年轻得多,很明显使用魔法减缓了他衰老的速度。

这个如此熟悉的男人便是我——摩西昂甘达哈尔,伊利亚巴(Iriaebor)最伟大的巫师。

我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我自封的。事实上,多年前我曾经历了一系列危险的旅行,并且帮助击败了可怕的远古邪恶生物。也许,正是在那些日子里,我才变得远近闻名起来。而在那之后我又做了些什么?除了不断加强巫师塔的安全性之外,我什么也没做。我应该足够放心、舒适和安全。是的,安全。可是这个词语,突然又好似一个加诸于我头上的诅咒,不禁让我愤怒地紧握拳头。

我紧皱的双眉片刻后便被嘴角的笑容所替代。如果这座巫师塔是一座监狱的话,那它也是我亲自为自己建造的。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拿起自己的羽毛笔。

突然,一阵小铜铃悦耳的鸣叫声让我停了下来,有人站在塔前的台阶上了。我感到非常吃惊,最近这些日子巫师塔几乎没有访客。我迅速离开书房,从一道螺旋型的阶梯下到入 口,我挥动一只手,准备解除附在门上的防护,要不然魔法释放的冲击一定会将我抛得老 远。

从街道通向巫师塔的小径在夕阳下空空荡荡,怀着一丝莫名的失望,我准备合上大门。突然间我的眼睛捕捉到什么而停下手来。石阶上静静的躺着一张纸片。我俯身将它捡了起 来,上面写着几行蛛丝般的大字:

我希望和你见面。在月出时分来乌鸦之巢,相信我们都能从对方身上有所收获。

———泽斯

纸上的消息没有丝毫吸引力,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类似的邀请了。通常它们都来自于想要成为我学徒的人,为了寻找知识而在各地漫游的法师,或者有时是一些性急的年轻巫师想要通过魔法决斗而击败我。我仔细审视着纸上的留言,想要弄清楚它究竟属于那一类,不过最后几行似乎有些特别,大部分人都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是这个男人似乎坚信自己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虽然看起来很有趣,可我知道应该放弃这邀请,然而此时此刻我却不愿返回我那安全的巫师塔中去。我听说过乌鸦之巢,那是一个开在河边的狂野酒馆,危险之地。但我不是伊利亚巴最伟大的巫师吗?我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有什么能让我害怕的?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我已经抓起了入口衣架上的那件深灰色斗篷。我关上巫师塔的大门,舞动着双手恢复了门上的魔法,随后便走进了深深的夜色中。

我快步走下曲折的小道。老城数不清的高塔在上方若隐若现,把下面蜿蜒曲折的道路都笼罩在浓重的阴影之中。很快,我便来到了迷宫的边缘,一条盘旋而下的小路出现在我的面前,在那下面便是建筑鳞次栉比的托尔新城,这里的街道两旁都整齐得排列着明亮的火把, 路面也比老城宽阔得多。

在通过平民区的时候,一个小女孩从阴影里窜出来拦住了我。

“大人,你想买一些魔法物品吗?”小女孩冒冒失失的问,污脏的小脸上泛出一抹笑容。她低头从破烂的衣服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那么这就是你说的魔法,是吗?”我看着她手上拿着的东西严肃的问。那是一只用稻草做成的细管子。

小女孩使劲得点着头,“如果有人把手指插进两端,那么他就无法把它们拔出来,他越是用力,那么他的手指会被吸的越牢,这可是魔法哦。”

我的嘴边绽出了一丝笑容。“那真是一个强大的魔法。”毫无疑问,这个小女孩是个被某些卑鄙小偷胁迫的孤儿。如果她无法卖出手中的这些瓶子,那么她很有可能会被毒打一 顿,我从兜里摸出一枚银币,抛给了小女孩。

“谢谢大人!”她边说边抓过掉在地上的硬币,随后便消失在阴影里。我笑着把廉价的小把戏塞进了衣兜里,继续前进。

当苍白的苏伦之球升到哨塔之时,我来到了乌鸦之巢。这间摇摇欲坠的小酒馆就矗立在冲萨河(Chionthar River)边的一个旧码头旁。腐鱼和垃圾的味道弥漫在空气当中,我推开酒馆的大门,跨步走了进去。

一打目光集中到我的身上,随后又迅速的移开了。这是一个充满暴力的场所。大部分客人都是杀人犯、海盗和小偷。他们都能辨别出进来的人是个巫师,除非喝得太多,不然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会愚蠢到想用拳头或是小刀来对抗真正魔法的。于是他们依旧待在各自的位置上,继续喝酒聊天。我的左手手掌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于是我使劲的搓着它们,擦痕在手掌上划出一道熟悉的旧伤疤来。那是一个魔符,许多年前,在我成为一个巫师时烙下的印记。

我扫视了一遍烟雾缭绕的酒馆,在角落里发现一个脸色苍白,紧张不安的男子,他心不在焉的拿着一个大酒壶,却滴酒未进,那一定就是泽斯了。他比我猜测的要更年长一些,消瘦的脸庞棱角分明,却并不显得难看,黑发中夹杂着几缕银丝。一件褐色便服松松垮垮的搭在了他瘦弱的身体上。我立刻就意识到他并不是一个巫师。于是我穿过酒馆坐到了他的对 面。他抬头看着我,表情中充满了惊讶,不过他黑色的双眸中却闪现出一丝得意。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用嘶哑的嗓音说。

“不过,我还是来了。”我平静的回答。

“想要喝一口吗?”他摸出酒壶问。      

“不。”我答道。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他在椅子不舒服地挪动着身体,“我可以感觉它从你身上散发出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渴望。“是的,魔法。那……那一定让人感觉非常……非常兴奋。”

这一袭话让我意识到,毫无疑问泽斯就是那些对魔法毫无触觉的人,有些巫师残酷的把这类人称为去势者。他们这类人是非常罕见的,但是数世纪以来一直众所周知。偶尔,有些巫师会遇到一些才华横溢,或是刻苦努力的学生,竟然学不会最简单的咒语。他们既没有办法感知,也没有办法引导魔法能量。大部分去势者都放弃了秘术学习,转向其它方面的发展,过着正常的生活。而我也听说过不少去势者由于对魔法过度的渴望而变成疯子的传言。

“我非常抱歉。”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话。

怒火在他眼中闪耀,“摩西昂甘达哈尔!”他带着愤怒的嘶嘶声说,颤抖的双手捏成了拳头,“我要你的力量,而不是你怜悯。”

我毫不退让的盯着他,“我没法把它给你,泽斯。”

他慢慢松开紧握着的手,消瘦的肩膀沉了下去,“是的,你没有办法。”他沮丧的盯着桌子,“我原本希望你有办法帮我。”

我意识到,这对他来说一定是种折磨。他必须找一个巫师来帮助自己,哪怕他极其厌恶和痛恨他们。这是一种悲惨的疾病,是我所没有办法治愈的,而我的出现更对那疾病火上浇油。“我想我该走了,泽斯。”我平静的说。

他时断时续地点着头, 仍旧紧盯着桌子。然后在我起身的时候他抬头看向我。“请……”他有些哽咽,“在你走之前,请至少让我和你握一下手,那么以后我也能告诉别人我确实见过最伟大的巫师摩西昂甘达哈尔。”

我犹豫了一下,这中间似乎总有什么不太对劲。但是他那受尽折磨的黑色双眸,使我无法拒绝。“那好吧。”最后我回答说。

他站起身,伸出了他的左手,而不是右手。这是个相当奇怪的举动,不过我也没有多 想,也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愿密斯特拉指引你。”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他的左手手背上纹着一个复杂的符记。它带给我一种突如其来,却又无法言喻恐惧。我试图缩回我的手,不过已经太晚了。泽斯的手指紧紧的包住了我的。我的手就想被火烧一样无比疼痛,我弓起自己的脊背,仰头向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从我肺中迸发出来。一道眩目的闪光,伴随着闪电划过的白烟充斥在空气之中。最终,泽斯松开了我的手。我踉跄的向后推了几步,无力得跌靠在墙上。我痛苦地盯着他,脑中一片混乱。奇怪的是,他居然笑了起来。

“你不能把它给我。”他嘲弄般的说,“但是,我可以从你身上把它拿走。”他举起自己的左手,手掌上出现了一个层叠的伤疤,就像是一个刚打上的火红烙印。这是我非常熟悉的印记,魔符。他的狂笑声充斥着我的耳膜。我紧紧扶住墙壁,想要站稳身体,但是整个房间如同天旋地转一般,我跌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泽斯早已离去。

我眨着眼睛,想要辨认出围绕在我周围的每一张脸孔。每个人的身后都泛着深红色的光亮,此时此刻我的脑袋里一阵抽痛,反胃感不断向我袭来,我坐在铺着酸臭稻草的酒馆地板上隐隐作呕,不住的咳嗽。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那些脸终于变得清晰起来。六个暴徒正不断向我逼近,粗鄙的脸上泛着凶光。

“我猜他并没有死。”其中一个咕哝着说。

“是的,不过他也活不了太久。”另一个露出满口黄牙回答,“另一个家伙离开这里之前,对他做了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我说不如我们看看他兜里有什么好东西。”

惊慌刺穿了痛苦的阴霾。这些恶棍看我的眼神不再充满恐惧和敬畏,我试着从地上站起身来,但是四肢如石头般沉重,我跌坐回墙边,感觉十分虚弱无力,就像身体一部分被撕扯掉了。究竟泽斯对我做了什么?

“按住他,伙计们。”第二个暴徒咆哮到,“我来看看他鼓鼓囊囊的钱包里到底有些什么。”

余下的人有些犹豫,相互使着眼色。他们对于向一个巫师下手显得非常谨慎,哪怕他看上去毫无抵抗能力。这给我争取了片刻时间,我闭上眼睛在脑中搜索着合适的咒语。

我的眼睛猛然睁开,这个动作我已经做过千万遍了,魔法咒语应该立刻涌入我的脑中, 就像水流进空瓶中一般。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慌忙地又试了次,希望咒语能够顺利显现,可是脑海里依然是一片空白。我搜索了自己的思绪,然后发现自己就像一个被修脸师拔去牙齿的人,口中出现了一个大缺口一般,我的头脑里出现一个粗糙的大洞,黑暗且混沌, 而那本该是所有我熟记的魔法所在的地方。

看着我混乱无措,暴徒们得意的露齿而笑。锋利的匕首在火炬下闪着血光。我绝望的摸索着挂在腰带上的钱夹,以及其他有用的魔法物品。金币散落了一地,在地板上四处滚动。就在那一刻,我的袭击者们互相对视了一下,便马上俯身扑倒在地上,争夺消失在腐烂稻草中的硬币。他们的首领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咒骂着我。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也加入了争夺金币的行列之中。

我不会浪费这个好机会。我强迫自己颤抖的四肢恢复工作,沿着墙壁缓缓爬行,直到来到酒馆大门口。我一下翻滚到外面,有如酒醉般跌跌撞撞的回到码头旁的街道上,就在此时乌鸦之巢里响起了一阵叫嚷声。他们注意到我不见了,我试着加快自己的脚步,却在一个泥泞的水沟里滑了一下,重重的跌倒在污秽的鹅卵石地面上,随后又滚进了一个堆满腐鱼和肮脏垃圾的小巷里。我冻得瑟瑟发抖,一群模糊的身影穿过巷口,愤怒的叫喊声也随之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从散发着臭气的垃圾堆里挣扎着爬起来,设法理清究竟发了什么。我平静了一下思绪,试着感受所有物体散发出的魔法气息,如盲人般用麻木的手指搜索一切。再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记得施放强力魔法的感觉,记得噼啪作响的魔法从指尖涌出,但是那些关于命令,语调,以及复杂的手势的记忆却都消失了。我把滚烫的额头靠在肮脏冰冷的墙壁上,我快要疯了吗?

突然之间我变得格外的冷静。不,我并没有疯。那是其它什么东西,远比纯粹的疯狂更可怕。你不能把它给我,但我可以从你身上把它拿走,他是这么说的。泽斯这家伙用了什么方法偷走了我的魔法,然后灌输给了他自己。又是一阵反胃感掠过我,原来这就是做为一个去势者的感觉。

像是出于自己意志一般,我的左手伸到自己的面前,原先烙着魔符印迹手掌现在变得平坦光滑。而手背上却刻着我在泽斯手上瞥见的那个复杂的纹身。很明显那是一个能量符记, 而且我感觉以前也看到过相类似的东西,究竟是在哪里呢?我在脑海里苦苦搜索,虽然我的魔法消失了,但是我的知识,哲学观,数学,历史还保留着。最后我终于想了起来。

耐色瑞尔,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古老的帝国已经消失在埃诺奥克沙漠里长达一千年之久了。那个网状的结是在耐色瑞尔的艺术及魔法当中非常常用的记号。现在我终于回忆起读过一些关于高尔·凯撒尔——魔法小偷的传说。他们是耐色瑞尔的灾祸,在那个帝国里,贵族们依靠魔法来维持统治,他们非常惧怕这些高尔·凯撒尔,他们只要触摸一下巫师们便能夺取他们的力量以及权力。

最后,迷题终于一一解开。在泽斯探求魔法的痛苦过程中,偶然发现了高尔·凯撒尔的秘密,然后我便是他相中的毫不知情的受害人。就像过去的魔法小偷们一样,他窃取了我的力量。愤怒窜上了我的头脑,可我尽力将它们驱走,设法保持冷静。任何一种魔法都会有与之作用相反的魔法,这是无法改变的规律。一定有办法能够把我的力量转换回来。如果我想要找出它我就必须保持平静。

突然间我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当然!这就是我要的答案。现在高尔·凯撒尔的符记在我手里。我现在是一个魔法小偷。我所要做的一切便是找到泽斯并且触碰他一下。但这不是轻易能做到的,泽斯一定会变得异常警觉,并且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巫师了。尽管如此,这依然是一个希望,也是我所需要的全部。

我抬头望向天空,苏伦之球依旧在头上闪耀。一种新的恐惧感侵入我的身体。除了这个网状的痕结之外,月亮也是另一个代表耐色瑞尔魔法的图形。我突然确信自己知道,一旦苏伦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时候,一切就太迟了。如果我不能在月落之前找到泽斯,此次转送将变为永久的,魔法将不再属于我。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我快步走上小巷的斜坡,穿过街道的阴影。虽然依旧觉得虚弱和不适,可我已经习惯了心中的空虚感。在此之前,我几乎没有注意到新城中这些荒废的建筑和肮脏的街道。过去我总是毫无恐惧的行走在这样街道上,当然是在魔法光环的保护之下。

现在每走一步我都感觉到危险潜伏在自己身后。想起酒馆里的那些暴徒,想要抢劫我,并用匕首切开我的喉咙,我不由加快了速度。我想知道如何才能发现泽斯的踪迹。

这并不是一个难题。

不远的地方,一道绿色火柱直冲上夜空。那儿只可能发生了一件事情,魔法。跟随着烟火的方向,我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广场。广场中间立着一座高大的青铜雕像,那是用来纪念城市以往统治者的纪念碑。现在,翠绿色的魔法烈焰吞没了雕像。硬青铜开始缓缓下陷、融 化、随着雕像的躯体滴落而下,汇成一条穿越鹅卵石街道的金属小溪。看来泽斯已经试验过他新得到的力量了。

这种对于魔法能量不负责任的使用,让我感到无比厌恶,于是我加快了脚步。泽斯似乎是朝托尔的方向移动。我不能让他领先我那么多。

在经过了一家灯火摇曳,充斥着嘻笑声的酒馆大门时,里面响起狂乱无比音乐来,笑声中也参杂着狂躁的迹象。我站在门口朝里张望,男人、女人们混乱的旋转着,像被操纵着的扯线木偶。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有如抽经般的笑容,而他们的眼神中却闪着一丝恐惧。

一个年轻的女士,狂乱的旋转过大门看见站在门外的我。“请帮帮我们!”她喘着气 说,因为筋疲力尽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我悲伤的摇摇头,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他们会因为魔法而一直跳舞,直到力竭而死为止。

那个女人突然旋向一堵墙壁,发疯一样的撞了上去,她的额头立刻绽开了一朵深红色的血花。痛苦充斥了她的双眼,可是她仍然带着微笑旋转起舞。

“该死的。”我咒骂到,强迫自己离开这残忍的场景。他已经嗜魔成性,毫无因由的随意使用。他虽然拥有了施展魔法的力量,可是却丝毫不明白它们的用途。

从泽斯所造成的各种破坏来看,他是一直朝着托尔的方向前进的。出于某些原因,他想要回到老城去。我抬头望去,月亮已经越过了顶点,时间匆匆逝去,最后托尔老城那巨大阴影终于出现在我面前。我走到上坡的大路上。突然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铁栅挡住了去路,大门已经关闭了。

我咒骂着自己的愚蠢,毫无疑问泽斯知道我忘记了什么。那些托尔老城的有钱人在夜里会把新城里的下层平民阻挡在的外面。根据律法旧城的大门会在午夜关闭,直到次日黎明才重新打开。很明显泽斯已经通过魔法从其他地方通过了。现在我要怎么追上他?

火炬在围绕着旧城的石墙上整齐排列着。城墙又高又滑,顶上还插着锋利的尖刺。一个熟练的盗贼尚且都很难攀爬这样的城墙,更何况一个不成样子的巫师呢。我把注意力转向间隔着铁栅的拱形大门。铁栅很粗,并且间隔紧密。一把铁制大锁将大门牢牢的合住。我用力拉着铁栅,不过它们纹丝不动。依靠人类的力量是无法弯曲它们的。

我离开大门,月亮在空中缓缓滑落,我的心也随之下沉。过去,我只需要挥动一下双手,就可以像尊贵的国王一样通过。而现在呢?疲倦,肮脏,无力。没有魔法我什么也不 是。

是这样吗?我所有的知识还在。一个学者怎么会被上了锁的大门难倒呢?

我的大脑飞快的转动。我发现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烧得只余下残端的火把身上,我猛然惊醒,硫磺。我身边也常常会带着一些,因为施展许多魔法都需要用到它,对于它们我可是再熟悉不过了。然而,现在它们仍然可以帮到我。我走到城墙边,取下燃烧的火把,它能够提供足够的木炭。现在我还需要另外一样东西,我低头在道路旁搜寻,在渐渐黯淡的月光下,我找到了需要的东西——一家药剂店。

我并不喜欢采取偷窃的方法,但是这种道德上的谴责在如此几近绝望的时刻,显得有些微不足道。我随手在地上拾起一块石头,破窗而入。在摇曳的火光以及愤怒的叫喊声到来之前,我已经带着需要的东西离开了。隐藏在大门旁的阴影之中,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战利 品:装满细小白色晶体的粘土罐,这是硝石。医生们一般会在治疗当中用到,不过现在我却有其他用途。

我在地上铺开一块手帕,把罐子里硝石全都倒在上面。我用手捏碎了的木炭和硫磺,把它们和硝石混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混合着三种物质,直到它们变成黑灰色的粉末。我把手帕的四个角折叠起来,把粉末包裹在里面,牢牢系紧。我又把刚刚找来的那条略有磨损的绳子一头塞进手帕里,最后把手帕放在靠近锁旁的两个铁栅中间。我抓起火把和绳子的另一头, 远远的走开,直到到达绳子长度的尽头,我点燃了绳子的末端,火苗立刻沿着绳索窜向城 门,我转身,想要跑到一处安全的角落。

火焰在干燥的绳子上燃烧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得多。我还没走到十步,耀眼的火花和雷鸣般的震动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一股强大的冲力击中了我的背部,就像一只无形的巨人之 手,把我抛到了地上。眩晕片刻之后,我才能直起自己身子,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浓烟。

虽然塞尔的红袍巫师声称,他们一直制造并使用的黑色粉末是一种强大的魔法,这其实是谎言。这些黑色粉末是炼金术的力量,并非魔法的产物。实际上它和平民壁炉里燃烧的火焰一样的,并没有什么魔力,尽管它的威力惊人。

烟幕散去之后,我靠近城门。它依旧紧闭着,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的计划失败了。我懊恼的用力砸向铁栅。当我的手接触到留有余热的金属时,只听哐叮一声,锁竟然被打开了。正在此刻叫喊声从某处沿着城墙传来。看来我的小把戏没能躲过城市的看守,我匆匆通过城 门,隐逸在黑暗和阴影之中,冲向布满高耸尖顶的托尔老城。

起初,我对在迷宫般的街道上寻找到泽斯的踪迹感到绝望,我根本不需要担心。片刻之后,我发现从小巷中央的凹陷地面上冒起浓烟。前面不远的地方,一棵庄严的老灰树被自己的树枝扭曲纠结在一起。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使我充满怒火和担心,泽斯施展的魔法威力越大,对他来说就越难控制。我已经顾不得疲倦,加快脚程,跟随着魔法小偷破坏的踪迹。最后,我终于知道他要去哪里了。

当我停在自己的巫师塔前时,月亮已经盘旋于地平线的边缘。

我凝视着黑色的尖顶,这里是我多年以来的住处。最顶端的房间的窗户透出一丝亮光。我终于明白了,泽斯并不单单觊觎我的魔法,他还觊觎我的生活。他来到我的巫师塔想要把它据为己有。我发出了讽刺的笑声,那么多年来,我在塔里布置了无数的守卫和防护。现在却变成了我进入的障碍。但是不论通过什么方法,我都必须进去。

我慢慢的环绕着巫师塔,“好好想想,摩西昂。”我低声对自己说,“你所布置的防护并不可能尽善尽美,其中一定有某个疏漏。”

可是,即使我知道有哪些魔法陷阱,以及它们都被布置在何处,我仍旧无法通过自己防护。大门上被施展了能烤熟一只大象的奥法能量。墙壁则被魔法处理得平坦光滑。一株深色的藤蔓沿着巫师塔的西墙生长开来,正好经过书房窗口,也许我能够爬上去。可是即使在这里我也能看见窗户上所覆盖的黯蓝色光辉。任何尝试通过的人都会被冲击至死。唯一进入塔中的办法就是被里面的巫师邀请。

突然我脑中迸发出了一个想法,这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邀请,但是也许能起作用。换句话说,我必须要利用泽斯的好奇心以及缺乏魔法控制力。我看了一眼迅速沉落的月亮。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一个更好的计划了。很快的,我在塔基下的矮树丛里搜索起来,我需要我一个曾经活着的东西。是的,一只尸体已经僵硬的小鸟。这应该就可以了。

我站在一小片阴影里,把小鸟的尸体扔到塔门口的石阶上。从高塔之上传来一阵微弱的钟鸣声。那是用来警戒的小铜铃。现在我只能希望泽斯会上钩。也许我可以躲在阴影里等着伏击他。但是他一定预料到有人在门外,我会给他一个更大的惊喜。

我跑到塔的西侧,抓住攀附在墙上植物的藤蔓,慢慢往上爬。不到片刻,我的双手剧痛难忍,但是我咬紧牙关,继续攀爬。最后,我终于到达了书房的窗户。透过隐约的炉火,我发现里面并没人。致命的蓝色光环依然附着窗户表面。

我紧张地等待着,指关节因为长时间攀附在藤蔓上而有些发白。突然我听到底下传来开门声,就在此刻窗上附着的蓝色魔法不停的闪烁起来,不久便消失不见了。顾不上筋疲力 尽,我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如同我猜测的一样,泽斯显然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能 量,单单只消除塔中的某一道魔法防护。为了打开大门,他不得不减弱所有的守护。在他重新启动巫师塔的防护之前,我顺利的穿过窗户进到了书房内。

当书房的门被推开时,我正坐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呡着杯中的红葡萄酒。“晚安,泽斯。”我平静的说。

他穿着我最好的那件装饰着银丝线的灰色长袍。起初,他憔悴的脸由于震惊而变得惨白,随后又变成了愤怒的深红色。

“晚安,去势者。”他愤愤的回答,“我应该知道你会找到跟踪我的方法。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用手指着窗外,“看,我们说话的时候,月亮仍然在下沉。”

在我转头看向窗外之机,他朝我伸出了手指,和我猜测的完全一样。当我俯身翻滚到地板另外一侧时,一束绿色的魔法箭失击穿了我坐的椅子,在椅背上爆破出一个冒烟的大洞来。我冲上前去,伸出我带着高尔·凯撒尔魔符的左手。

然而,在我碰到他之前,他用可怕的声调又喊出了另一个魔法,漂浮到了半空。他快速飘过房间,在我身后降落下来。我匆忙想再次靠近他,不料一打滑,却摔倒在地板上。他朝我的方向伸出了手指。我的计划失败了。

“你并不一定要回来这里,你知道的,”他说,声音中充满哀伤,“你可以继续活下去的。”

“作为一个去势者?”我静静的说。“不,泽斯,它会让我发疯的,就像你一样。”

他脸上的悲伤重新被愤怒所代替。“我不再需要你了,摩西昂甘达哈尔。我已经可以施展所有你过去所拥有的魔法。”深红色的火花在他指尖噼啪作响。

我充满恐惧的望着泽斯,这次在他的魔法之下我将毫无逃脱的机会。他身后,惨白的月之球已经滑向遥远的地平线。我本能的把手伸进上衣口袋,仿佛在寻找施法用的催化剂一 样。但是我知道已经没有魔法能救自己了,我能找到的只有一个褶皱的稻草小管。

“你错了,泽斯,”我突然说,“我有一个魔法你还没有精通。”我从口袋里掏出从小女孩那里买来的稻草小管,把它扔到了泽斯的脚边,“解开这个魔法的谜底,巫师。”

泽斯怀疑得把眼睛眯成一条线,但是很明显我的话刺中了他的狂妄和自大。仿佛将一个快要饿死的人带到了宴会。这个前去势者无法抵御一个小小魔法的诱惑。他挥手收起致命的深红色火花,俯身拾起稻草小管。皱着眉头研究起来。他把手指插进其中的一端,在里面探查起来,随后又把第二只手的手指插进另一端。他厌恶的哼了一声,“这里面根本没有什么魔法。”

我认真的点着头说,“如果那就是你所相信的,泽斯,那么现在就杀了我吧。” 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冷笑,“如你所愿。”

泽斯举起手来准备施展魔法,不料连同稻草吸管和另一只手一起提了起来。他一脸疑惑,想要把手指拉出来,可是手指却纹丝不动。他的脸上慢慢泛起一阵惊慌,他越加用力的拔,但是仍然不起作用。他无法把手指从那个小把戏里弄出来。他恐惧的看着我,想要施放一个魔法。然而,没有用手指划出必要的法术轨迹是不可能启动魔法的。

现在我的机会来了。我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泽斯试图逃跑,却在慌乱之中绊倒,一头扎倒在书架上。我抓住他的衣领。在他爬开之前,我把左手掌放在了他冒汗的额头上。

又爆发出一道强烈闪光,这次一股巨大的能量流入我的体内。我蹒跚后退几步,不停地喘气,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又重新充满了力量。我的魔法回来了。泽斯跌落在地板上呻吟,高尔·凯撒尔的魔符显现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虚弱地抬起双手,手指仍然卡在了廉价的戏法中。“这里面没有魔法,是吗?”

我摇着头,“是的,泽斯,根本没有魔法。”现在我已经击败了他,我却无法憎恨这个魔法小偷。他是一个受着折磨的灵魂。“让我帮帮你吧,泽斯。”我真诚的说。“也许,我们能一起合作来改变你的命运。”

有一刻,希望在他黑色的双眸中闪耀,随后却被厌恶所替代,那种憎恨并不是对于我的。“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他咆哮到。“你以为你击败我了,但是我仍然赢得过一场胜利。现在你知道你的魔法将会永远存有瑕疵。我拥有了你所有的魔法,却被你用一个普通的小把戏击败了。这样的事也同样会发生在你的身上。让这种难堪的记忆折磨着你可悲的余生吧,摩西昂甘达哈尔。

当我发觉他的意图时,一切已经晚了。随着最后一声绝望的叫喊,泽斯猛冲向窗户,然后纵身跳了下去。他在落地之前就已经死了,是被附在窗户上的魔法光环杀死的。

泽斯,高尔·凯撒尔,最后一个魔法小偷就这样死了。

讲完故事,我发现自己又一次盯着泽斯留在门阶上的纸条。我相信我们都能从对方身上有所收获。

奇怪的是,我现在才知道泽斯的确是给了我什么。他是对的。我的魔法是有瑕疵的。我并不是全能的。但他也说错了一件事情,这个记忆并不会折磨我,因为在我们最后一次面对面的时候,我学会了一些事情:有时力量之中也存有脆弱,而有时脆弱之中也能产生力量, 而我在这个坚固的巫师塔中也将不再绝对安全。 是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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