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丽莎·斯麦德门
翻译：琳内特夜港
夜歌目瞪口呆地看着传送门后的陌生环境。她仿佛踏进了一个巨大的碎石堆的中心。周围到处都是参差不齐的灰色石头，只是这些朦胧的“石头”根本没有实体。她轻轻挥剑，剑刃直接穿过石头；她向前迈出一步，就像幽灵般滑过碎石。
她死了吗？不，她不这么认为。这里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神游之野（Fugue Plane）。她也没有听到伊莉丝翠欢迎逝去信徒灵魂的歌声。
一道银色光幕在她身后闪烁。光幕和门差不多大，成 V 字形，与她刚刚所在的房间角落相对应。她摸了摸光幕，感受到一股噼啪作响的能量和阻力，触感就像石头。她找到光幕边缘从另一边触摸，感觉完全一样。看来这是一扇单向传送门。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站”在一块石头里。脚底的触感非常平坦……即使把脚放到岩石边缘也一样。感觉不到锋锐，但她确实可以“踩”上去。虽然能分辨出“向下”的方向，但却感觉不到。当身体前倾，却仍然感觉是竖直站立着。身体后仰也是同样的结果。她继续后仰直到变成平躺，可仍然感到脚下有一块平坦坚实的地面。头晕目眩的她又一次“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
这一系列动作让她呼吸急促。至少她还活着，身体的感觉还在。她拍了拍胸甲， 听到了砰的一声……但耳朵听到声音的时间却比正常情况晚了少许。她也能听到歌剑发出低沉的嗡嗡声。然而，她能看到她的动作似乎很慢。每个动作都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但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阻力。尽管被埋在数百块碎石中，但这并不是让她变得缓慢的原因。
除了死亡和变成幽灵……这两者都可以排除……她只知道一种可以在物体中移动的方法：变成灵体。她并不愿意远离传送门，但留在此地既不能告诉她自己在哪里，也找不出要如何返回漫步闲庭。但这里是她唯一的路标。她决定把传送门作为零点，背对传送门沿垂直方向前行，一直走到即将看不见 V 形光幕的位置。如果这次搜索没有结果，她就返回零点往另一个方向重复这个过程。
她小心翼翼地出发，做好随时挥剑的准备。穿过碎石堆成的墙壁确实需要勇气。每次头快要撞上石头时，她就会下意识地半转过身。最后，她适应了这种穿过看得到却摸不到的物体时的奇怪感觉。
大约走了三十步，身后的传送门几乎看不见了，只能看到混杂在朦胧的灰色石头中的微弱银光。前方大约同样的距离，略低于她现在“站”的地方，她看到了一个深紫色的东西。她分辨不出细节……在这个地方看任何事物都像是透过一块起了霜的透明石头……大致形状像一根断掉的柱子。旁边还有一块可能曾经是柱顶的砖石。
她看了看身后。如果继续走下去，就可能再也找不到返回传送门的路了。但她很快意识到那扇单向传送门已经没用了。而那根毁坏的柱子却可能提供她所在之处的线索。
走近后，发现柱子是用斑驳的紫色石头雕刻而成。附近还有一些被砸碎的柱子碎片，散落在一块明显是柱子基座的紫色石板上。
这是一座古代建筑的废墟。似乎是被一块落石砸成了碎片。
在仔细观察了断柱的形状和方位后，她移动到离它最近的一处残垣，然后又继续前往下一处。她原以为这栋砸坏的建筑会呈矩形或圆形，但地基的形状却很不规则，周围有许多凸起。从剩下的基座来看，所有柱子的位置同样是随机的。甚至这些柱子本身看起来也很奇怪。不是平滑的圆柱体，而是呈锥形并四处凸起，就好像泥瓦匠不知道该砌多厚一样。她试着去碰其中一根，手却穿过了它。
一些柱子上有刻字，但位置却毫无规律，凿出的文字也像随意的涂鸦。夜歌凑近仔细瞧，但不管多努力都看不清写的什么。她试着用手指顺着笔画勾画，但感觉不到轮廓，就像在触摸一缕飘动的烟雾。
在研究的同时，她的身体向上漂浮。飘到足够高度后，可以看到建筑的地基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符号。由于一些线条在地基碎裂的地方被打断，还有一些被倒下的柱子遮住，夜歌花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那是一个三角形上叠加了一个 Y 形。
她忍不住颤抖。这个古老符号已经有上千年没有使用了。它早已被更常见的双圆套单眼的符号取代。然而，包括夜歌在内，漫步闲庭的所有女祭司都被要求过要了解这个符号。
关纳德的符号。
夜歌现在知道传送门把她带到了哪里：一个远低于漫步闲庭长廊的地方。
大概六个世纪前，葵露和她的儿时伙伴们打败了关纳德的化身并毁灭了这座神殿。她们将神殿废墟从原来的位置传送到了一处深井，然后用碎石填满，再用魔法密封。
一处通向关纳德神域的深井。
“伊莉丝翠在上！”她低声道。“我竟然在关纳德之坑！”
过了一会儿，Y 形符号发出一束明亮的紫光，驱散了碎石裂缝里的阴影。一种感觉随之而来：就好像有什么湿滑的东西刚刚玷污了夜歌的皮肤。
“伊莉丝翠护我！”她唱道。“保护我不受远古者的伤害！”
伊莉丝翠的月光从夜歌的毛孔里发散出来，把黏液蒸发并震开。紫光开始减弱， 但夜歌不敢大意，选择了后退。有什么东西暂时挡住了那渐弱的光芒，歌唱之剑发出了警告。夜歌眨了眨眼，看到地基上出现了一个焦黑的斑点。那只软泥怪的速度比夜歌快。她还没退多远，软泥怪就从石缝里挤了出来，擦到了她的武器。她用变慢了的动作把剑往后一拔，看到剑身完好如初后，她松了一口气。尽管软泥怪“碰”到了它，但强酸没能溶解金属。
软泥怪没有理睬她，继续从碎石的缝隙中向上流动。
意识到软泥怪要逃跑，夜歌唱出一篇祷文，唤来伊莉丝翠的神力。夹杂着阴影的月光形成一束光柱，把黑色的软泥怪衬托得更加突出。月光本应把软泥怪变成燃烧的残渣，但这个生物仍然继续滑行，似乎这次攻击根本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夜歌奋力追赶。但第二个咒语刚准备好时，软泥怪已脱离了她的视线。正常情况下，她的奔跑速度要比软泥怪快一倍。但处于灵体状态的她根本快不起来。
她的声音缓慢而深沉，唱出的祷文就像挽歌。心跳声传到耳朵里让人昏昏欲睡。
伊莉丝翠引导她来此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了。那束紫光是一处位面裂缝。这道裂缝只存在了片刻，但持续的时间足以让关纳德的其中一个仆从来到了主物质位面。
现在，夜歌可以猜到，为什么温德奈要欺骗葵露在房间里镌刻一个可以把关纳德的卓尔信徒吸引到此地的符文：通过他们的祈祷开启并扩大位面裂缝，直至可以让关纳德的化身通过。
葵露肯定知道这个位面裂缝。在整个托瑞尔，这里是最有可能让关纳德化身降临的地方之一。温德奈到底说了什么才让葵露相信，把关纳德的信徒引到这里不会造成危险？
也许温德奈让葵露认为关纳德的化身不是她的对手。毕竟，她曾经胜过一次。又或许温德奈告诉她远古者会以真身降临……拥有新月之刃的葵露将有机会彻底将其斩杀。
当然，这个观点就像破布一样苍白无力。新月之刃可以通过斩首来弑神，而关纳德没有脖子和脑袋。但也许葵露受到恶魔的影响已经很深了，让她想不到这一点。
不管恶魔在至高女祭司耳边说了什么，夜歌现在都不得而知。她能做的就是检查关纳德之坑的封印，确保从位面裂缝中渗出的东西不会对漫步闲庭构成威胁。
追逐了软泥怪一段时间让夜歌分不清哪里是上。幸运的是，她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她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一直走到碎石堆的尽头。再过去是一堵石墙，当年葵露将关纳德的化身驱赶进关纳德之坑时，石墙被银火熔成了玻璃状。她转动身体，让这堵墙作为“下”，然后沿着墙走。
仿佛过了一生那么漫长，她的头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表面：笼罩着整个关纳德之坑的魔法屏障。屏障发出明亮的银光，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庆幸地看到，漫步闲庭还没有受到来自地下的入侵……不管是实体还是灵体。
她唱起可以让一位女祭司进入漫步闲庭的祷文，感到屏障开始变软，让她能够通过。她穿过屏障，进入了上层洞穴。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地板和往常一样平整，碎石组成的伊莉丝翠雕像完好无损。雕像踮起脚尖，双臂伸过头顶，食指拇指并拢。它以微不可查的速度缓慢移动着，随着月亮在天空中划过而翩翩起舞。
一名歌卫守在通往这个洞穴的秘密楼梯底部。夜歌慢慢朝她靠近，歌卫的脸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金蒂拉（Zindira），她是一年多前和夜歌一起远征死亡女神的死灭卫城的女祭司之一。夜歌在金蒂拉面前挥了挥手，但对方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金蒂拉！”夜歌喊道，这一次她把手伸进歌卫的体内来回移动。“关纳德之坑底部有一个位面裂缝！”
金蒂拉颤抖了一下。拔出长剑环顾四周。
“对了！”夜歌大叫。“我在这里。能听到我说话吗，金蒂拉？”
过了一会儿，金蒂拉耸耸肩，继续站岗，不过她并没有将嗡嗡作响的歌剑收回剑鞘。夜歌又喊了一声，嗡嗡声音量稍稍提高了。金蒂拉瞥了一眼长剑。
夜歌忽然灵机一动，开始唱歌。歌剑立即开始和声，契合着她的旋律。通过调整节拍让歌剑的嗡鸣声时高时低。她唱了一首激昂的战歌，尽管这首歌速度慢得惊人，而且没有歌词，但金蒂拉听的很认真。她朝楼上瞥了一眼， 好像在考虑是否要离开岗位，然后似乎又改变了主意，唱起一首通讯祷文。 “芮菈，我是金蒂拉。土丘那边发生了奇怪的事。我的剑在示警。”
夜歌松了一口气。她的警告虽然没有被完全理解，但至少已引起了注意。这是她目前唯一能的了。
几分钟后，芮菈匆匆赶来。夜歌继续唱歌。战争女祭司倾听歌剑的嗡鸣，然后点了点头。她向四周扫了一眼，然后大步走上土丘仔细察看。
“是的！”夜歌兴奋地喘息。“这正是我想让你做的。”芮菈唱出真视术的祷文， 专注地盯着雕像。夜歌想要移动到战争女祭司能看见她的地方，但她的动作太慢了。芮菈没有注意到她。
“我没看出什么不妥。”战争女祭司告诉金蒂拉。“回到你的位置。保持警惕。在经历了之前的惊吓后，我们不能再冒险了。”
金蒂拉行了个礼，回到了楼梯底下。而芮菈则上楼离去。
夜歌沮丧地咬紧牙关。除非能找到办法重新变成实体，否则她无法警告其他人关纳德之坑里正在发生什么。她曾考虑过跟着芮菈……试图让她理解……然后放弃了这种几率不大的想法。
不过，她至少能找出那只软泥怪去了哪里。她顺着碎石又爬回了关纳德之坑。
这一次，她更加仔细地检查了井壁。大部分区域都很光滑；裂缝出现在关纳德之坑的最底部，远低于漫步闲庭所在的位置。她发现了许多可能让软泥怪或黏怪逃跑的地方。
她穿过墙缝，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堵翠绿色的光墙。刚开始她以为只是地脉辐射发出的微光，但随即意识到光幕很稳定。另一个传送门？她有些兴奋，径直走了过去，却撞上了像石头般坚固的屏障。似乎是一个魔法结界，能够将灵体生物拒之门外。
绿色光幕在她上方和下方都延伸得很远，在她两边也延伸了一段距离。就像石墙一样，上面也有许多裂缝，宽到足以容纳软泥怪通过，但对夜歌来说却太窄了。她用身体使劲顶着屏障，想把它挤垮，但毫无作用。
她把眼睛贴在一条裂缝上，看到对面是一个天然洞穴，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上都有裂缝。黑软泥怪就在洞里，向其他几十只生物滑去：蛞蝓怪、软泥怪和各种颜色的黏怪。这些怪物坐在房间中央，颤抖着，好像在等待什么。
有几条隧道从洞穴通向外面。夜歌在其中一条隧道里发现了动静：一个生物迈着平稳的步伐向洞穴走来。走近后发现，来者是一名身无片缕的男性卓尔…… 非常的漂亮，有着夜歌从未见过的淡绿色眼睛，就像新生的嫩叶。这个长相怪异的卓尔毫不犹豫地向那堆怪物走去。然后他停住脚步，举起双臂。夜歌惊恐地看着那些蜂拥而上，像抖动的毯子一样一层层地从卓尔身上流过。当它们再分开时，卓尔已经消失。甚至连一丝污迹都没留下。
“自我献祭。”夜歌低声道。那个卓尔被下药了吗？或者被魔法操控了？也许他是一个关纳德的狂信徒，心甘情愿地充当远古者爪牙的食物？她听说一些狂信徒有时会这么做。她厌恶地摇了摇头。
夜歌决定找出那个卓尔是从哪里过来的。她沿着洞穴边缘走到卓尔刚刚穿过的隧道。那条隧道周围也有魔法屏障。和洞穴一样，隧道也有许多裂缝，一直延伸到魔法屏障。她绕着隧道走，想要寻找一个足够大的缝隙通过，但没有找到。她扩大了搜索范围，然后发现魔法屏障非常巨大，屏障内部空间的面积几乎和漫步闲庭差不多。
夜歌紧贴光幕，从裂缝往里看。她看到了很多洞穴，但也有少数是人工凿出的房间。其中一个小房间里放着一只不停旋转的巨大铁蝎子，尖尾不断刮擦着天花板。
蝎子 ?夜歌思索着。是梅里尔说的那只吗？从它身上堆积的沙砾和天花板上被毒刺刮出的无数坑洞来看，它已经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了。
夜歌继续探索魔法屏障的边界。多条隧道从中央洞穴群延伸出去，每个洞穴都被魔法屏障主体延伸出的管状分支包围着。绝大多数隧道都是死胡同，只有一条隧道穿过了似乎是新近形成的熔岩流。然后有一道倾斜向上的楼梯，也被发光的绿色屏障包围着。
夜歌穿过楼梯旁边的石头，发现自己位于一个废弃秘银矿井的隧道中，天花板刚好与她胸部齐平。夜歌意识到，她正处于地脉迷城最古老的区域之一。两千六百年前，米拉博德（Melairbode）的矮人们曾在这里采矿。矿井墙壁不时泛起蓝色涟漪。即使是在这么深的地方也存在着地脉辐射。
通往空之拱门大厅的传送门就在这些矿井隧道的某处……但夜歌觉得不会有多大帮助。即使找到了传送门，处于灵体状态的她很可能也无法使用。
魔法屏障一直延伸到楼梯顶端，尽头是一个开放式拱门，高度刚好能容下一个矮人。在拱门内部，魔法屏障发出的光变成了金色。屏障另一边的楼梯顶端，坐着一只巨大的灰软泥怪。它占据了整个拱门，紧贴屏障想钻出来，但失败了。
夜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金色屏障。和绿色屏障一样将她阻挡。她上下打量着矿井隧道，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她在地板上的灰尘中发现了痕迹……有人爬过楼梯……于是夜歌决定跟过去。她穿过低矮的隧道，腰部以下陷在石头里， 只有头和肩膀在隧道中，她相信伊莉丝翠会引导她的脚步。
过了一会儿，她又发现了第二座矮人大小的拱门，这一座被石头堵住了，就像空之拱门里的一样。两个卓尔背靠着墙坐在拱门旁。夜歌走过去想看看他们是谁。她没认出那个男性，他的脸上满是可怕的伤疤，双眼也已损毁。但她认出了另一个……蕾莉安娜。这名歌卫上身赤裸，旁边地板上放着她的锁子甲和有些变形的黑剑。
梅里尔故事里的另一个谜题也得到了解答。失踪的蕾莉安娜原来在这里。她定是希望通过那扇传送门回到空拱门大厅……却发现传送门无法激活。
蕾莉安娜看上去紧张而疲惫。夜歌看到她做了一个月亮形状的手势，然后祈祷。“请帮助我，女士。我曾以你的名义战斗；我内心中的月光已经衰弱。请响应我的祈祷，赐予我力量，让我安然返回圣所。”
夜歌拍了拍她的肩膀。“蕾莉安娜？你能听到吗？”
蕾莉安娜没有理会她。然而那名男性却转过头去。一只手盲目摸索着蕾莉安娜， 碰到了她的胳膊。他的手指动得很快。女士。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某个生物靠近了。
夜歌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她问道。如果他能，也许可以让他来提醒战争女祭司注意位面裂缝。但男性对夜歌搭上他肩膀的手没有反应。在那里！他打着手语，用另一只手指着某处。
手指的地方不是夜歌，而是她身后。夜歌转身。
“是什么？”蕾莉安娜低声道。“我什么也看不见。”
然而，夜歌看见了。在她身后不到六步远的地方，一只软泥怪从墙上挤了出来。它颤抖了一会儿，先是一边鼓了起来，然后又是另一边。然后，它向蕾莉安娜二人滑了过去。泥怪身体的一部分还留在墙内；它能在岩石里移动！
和夜歌一样，这只软泥怪也是灵体。
她听说过这种致命的生物。它们能在实体和灵体形态间随意转换。除非蕾莉安娜和她的同伴赶快离开，否则软泥怪将会把他们吞噬。它会滑过他们，然后转化为实体，将两人吃掉……除非夜歌出手。
她笑了。这只软泥怪也许是能让她离开这里的工具。
她来到软泥怪前进的路径，唱出一段能保护她不受强酸伤害的祷文，然后跪下，把歌剑紧紧贴着身体。怪物首先碰到的是肩膀，酸液滴到了身上，她畏缩了一下，但没有动。软泥怪稍稍后退，然后突然向前膨胀，吞没了她。开始挤压。
剧痛难忍，空气被挤出肺泡。软泥怪的卷须挤进了耳朵，紧贴着耳膜，让她“听”到了痛苦的声响。更多的卷须滑进鼻孔，把它们堵死了。
伊莉丝翠，她无声地哭喊。请赐福于我。增强我持剑之臂的力量。
她把长剑推开身体，狠狠戳刺。然后以脚尖为圆心跪着转了一圈，同时用力扭动武器。歌剑发出喜悦的嗡鸣，将软泥怪从内部劈开。
软泥怪惊慌地缩了回去。夜歌紧紧跟随，一直呆在它的体内，当它转化为实体时，她感到突然倾斜了一下。在最后一刻，她没有忘记低头。尽管如此，脑袋还是在矿井隧道的天花板上重重刮了一下。
她做到了！利用软泥怪返回了主物质位面！ 现在她必须在被软泥怪挤死前，挖出一条路。
透过凝胶状的肉体，她看到蕾莉安娜握着剑跪了起来，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又是软泥怪！”歌卫喊道……夜歌听不见她的声音。然后蕾莉安娜开始吟唱。魔法猛击上软泥怪，使它颤抖。然而，怪物并没有放弃，继续挤压夜歌。
夜歌的肺里没有空气了。卷须渗进了她的喉咙。她强忍窒息，朝软泥怪身体最薄的部位……蕾莉安娜两人相反的位置砍去。夜歌用膝盖在被酸液腐蚀得光滑的地面爬行。如果不是防护法术，她的衣服和血肉早已被强酸融化。从身后她能听到男性低沉的叫喊声。
软泥怪挤压得更厉害了。夜歌眼冒金星。她感到一根肋骨裂了。她再次用剑猛刺，感觉到剑尖刺穿了软泥怪的外皮，刺进了空气。
突然，软泥怪消失了，回到了灵界。
夜歌颤抖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鼻孔猛地呼气，把鼻腔中的异物擤了出来。她唱着感谢女神的颂歌，但自己什么也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蕾莉安娜一声不响地向她爬过来，手持长剑，满脸惊讶。歌卫在酸液边缘停下，喊了几句什么……但她的声音消失在魔法创造的寂静中。于是她换成了手语。
你从哪里来的？软泥怪去哪儿了？
第二个问题很重要。夜歌手语回复。小心些。它可能再次出现。
在蕾莉安娜身后，男性用手指碰了碰地板。他挥挥手，希望引起她们注意，然后打出手语。别动。魔法持续时间结束后，它就能感觉到我们在动。
夜歌瞥了一眼蕾莉安娜。是他施展的沉默术？蕾莉安娜点点头。他是一名夜之影。
聪明。但他的面具呢？
稍后再说。
夜之影茫然地瞪着那双被损毁的眼睛，保持着警戒，手指轻轻触摸着地板。三人等了很长时间，地面的酸液都凝固成了硬壳。夜歌得在法术失效前重新补上防护强酸魔法。但这还不是她最担心的。现在最关键的是那只灵界软泥怪是否会再次出现。
它没有。
夜歌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好险。”蕾莉安娜低语道。
夜之影歪了歪脑袋，点点头。确实好险。他用手语回复。
夜歌对这个男性印象深刻，他的感官很敏锐。“我想我们现在安全了，”她大声说道，确保对方能听到。“如果软泥怪要继续袭击我们，它早就来了。没有智力的软泥怪可不懂什么是等待。”说完她爬向拱门。蕾莉安娜紧随其后。
“你从哪里来的，夜歌女士?”蕾莉安娜重复着之前的问题。“你找到传送门了吗?”
夜歌很惊讶。“你也知道传送门？你是怎么进的房间？”
“什么房间？”
夜歌意识到两人说的不是同一扇传送门。“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蕾莉安娜。详细一点。”
蕾莉安娜讲述了她的奇怪经历，她跟随一个构装体进入了一处流淌着灰软泥怪的洞穴。“它一定是从关纳德之坑里逃出来的。”她总结道。“它……”
“是的。那里有一道位面裂缝。”
“你怎么知道的？”
“我亲眼所见。”夜歌冷冷地说道。“继续你的汇报。”
蕾莉安娜低下头，表示接受命令。她继续讲述之前的经历。她和名叫纳克希尔的夜之影与一种熔岩软泥怪搏斗过……正是那只怪物将纳克希尔毁容。他们沿着夜歌探索过的路线来到这里，经过已经凝固的熔岩，上了楼梯。
“你是怎么绕过楼梯顶部的魔法屏障的?”夜歌问道。
蕾莉安娜举起手，朝手指上的戒指点点头。“就像我无意间激活了那扇传送门一样……用黄金制品去碰触……只是这次我是特意去做的。”
这解释了为什么屏障会发出金色光芒。夜歌仔细观察戒指。它看起来就像普通的金戒指。“上面有魔力吗？”
“它上面的附魔和此事无关。我认为任何黄金制品都能激活传送门。”蕾莉安娜的微笑消失了。她用戴着戒指的手拍了拍被堵住的拱门。“除了这扇。”
夜歌点了点头。她思索着楼梯顶端的拱门以及尝试挤过拱门的软泥怪。“让我们祈祷这些软泥怪不会吞噬任何戴着黄金首饰的人吧。”说完，她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场自我献祭。“否则那些不能转化为灵体的软泥怪也会逃出来。”
“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蕾莉安娜摇了摇头。“但软泥怪没有智力。它们想不到办法来打开屏障，而且它们体内携带的黄金碰触到屏障的几率也非常小。”
夜之影比出手语。有动静。
“怎么了？”夜歌嘶声道。“那只灵界软泥怪？”
夜之影摇了摇头。他的手指沿着拱门框架上的复杂雕刻滑动。“石头摸起来很暖和。传送门可能正在激活。”他低声道。
“总算！”蕾莉安娜喊道。“去吧，纳克希尔。”
夜之影开始向拱门移动。夜歌抓住他的肩膀。“稍等，纳克希尔。”
他停了下来。“女士？”
“等我们回到漫步闲庭，在我向战争女祭司报告之前，不要提起位面裂缝的事。我们不想引起恐慌。”当然，真正的原因是，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亲眼看到了位面裂缝的开启。如果这个消息传到葵露耳朵，至高女祭司就会意识到，霍拉丁不仅认出了她创造的传送门的目的地，而且还把夜歌送了过去。
纳克希尔点点头。“遵命，幽暗少女。”
“那你走吧。”
“在对面等着我，纳克希尔，”蕾莉安娜补充道。“我带你去医疗大厅。”
“其他人可以带他去，”夜歌道。“芮菈女士也会想听听你的意见的。”
“可只需要一会儿……”
夜歌举起一根手指。“你跟我走。这是命令，歌卫。”
夜之影蹲在拱门边，等待着。
蕾莉安娜脸色一黯，但她没有再坚持。
“去吧，纳克希尔。”她温柔地说。“我报告完就去找你。”
他点点头，向前爬进看似坚硬的石头里，然后消失了。
他一离开，蕾莉安娜就转向夜歌。“你有事瞒着我。是什么？”
夜歌叹了口气。突然间，她感到筋疲力尽。“芮菈会向你解释。”
“葵露女士呢？她也会想听我们的报告的。有通知她返回漫步闲庭吗?”
听到至高女祭司的名字时，夜歌有些畏缩。她抑制住了四处张望的冲动。葵露现在正在偷听她们的谈话吗？或者是温德奈？“如果芮菈认为有必要，我们会联系她的。”
“‘有必要？’”蕾莉安娜的声音充满了怀疑。“当然有必要，葵露……”
“蕾莉安娜女士。”夜歌声音变得严厉。“这扇传送门可能只会持续很短时间， 如果不想继续被困在这里的话，请赶紧过去。”
蕾莉安娜明显很生气，但最后还是跨进了传送门。歌卫消失后，夜歌短暂地闭上了眼睛。如果葵露已被恶魔腐化，那么漫步闲庭就处于内外交困的危险境地。
葵露下令袭击死亡女神的死灭卫城时，她说了些什么？那次谈话的记忆就像一种可怕的预感。斩掉脑袋，神殿就会倾覆。
“伊莉丝翠请庇护我们，”夜歌低声祈祷。“但愿不要是那样。”
她挺直肩膀，穿过那块填满拱门的“石头”。一次心跳过后，她出现在了空之拱门大厅。除了蕾莉安娜和纳克希尔外，还有芮菈。战争女祭司一定是在传送门被激活的那一刻被叫来的。
而站在三人后面的，正是葵露。
夜歌和芮菈交换了一下眼色，她们跟着葵露回到了女祭司大厅。蕾莉安娜和三人一起，只有纳克希尔被带去了医疗大厅。幸好，这样就少了一个可能在葵露面前走漏消息的人。夜歌注意到芮菈在摆弄一缕头发。战争女祭司的手就放在圣徽旁边。
葵露走在最前面，穿着庄严的银色长袍。一路上她没有回过头，也许认为芮菈三人会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发地紧跟着。腰间的剑鞘空着，新月之刃握在葵露手上。剑身轻轻落在肩上，正好位于耳朵下面。夜歌不知道那把剑现在是否有在对至高女祭司低语。
“赞美伊莉丝翠，你回来了，葵露女士。”夜歌一边说，一边在只有芮菈可以看到的地方比划着手指。什么时候？
刚刚。芮菈回复。
夜歌无声呻吟。蕾莉安娜说出她的名字时一定引起了至高女祭司的注意，她因此听到了随后的谈话。夜歌继续大声说道：“我们发现了一扇传送门，在萨高斯河以南的某条隧道里。它通向老矿井下方的洞穴。我们在下面发现了软泥怪。我担心关纳德之坑可能已经出现了裂口。”
蕾莉安娜迅速看了夜歌一眼，显然注意到夜歌用了“可能”这个词。幸运的是，歌卫离葵露比较远，至高女祭司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令人不安的消息，”葵露用平淡的声音回答，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夜歌注意到，在听到“传送门”这个词时，至高女祭司的肩膀绷紧了，然后在提到传送门位于萨高斯河以南时又放松了下来 那里离关纳德的远古神殿废墟远得很。
侦测了吗？夜歌继续和芮菈暗中交流。
没发现邪恶。你试试。
蕾莉安娜稍稍放慢了脚步，夜歌和芮菈不得不别扭地挪动身子，以免被发现她们正用手语交谈。歌卫显然意识到一件严重的事情即将发生——尽管她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她用眼角余光看着她们。
夜歌被迫在蕾莉安娜的注视下打出手语。报告那头怯魔。她建议。
芮菈赶到葵露身边。“葵露女士，有件入侵事件你应该知道。一头怯魔……” 当芮菈向葵露描述发现怯魔后发生的事情时，夜歌放慢脚步，低声咏唱，避免葵露听到。她的祈祷起了作用，胸前的圣徽轻轻颤动起来。她扫视着新月之刃，寻找象征邪恶的暗紫色灵光。令她惊讶的是，剑上感应不到邪恶。
难道温德奈并没有在新月之刃里？
芮菈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夜歌迅速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什么都没有。
幻术？
可能性不大。夜歌从没听说过巴洛魔有能力施展幻术。
被放逐了？芮菈头也不回地打出手语。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但夜歌不知道答案。
葵露对战争女祭司说道：“我对那些软泥怪的关注远远超过一头怯魔。它们是漫步闲庭真正的威胁。关纳德之坑上的封印完好无损吗？”
“是的，女士，”芮菈回答。“今天早些时候我亲自检查过。”
夜歌继续落在后面，低声唱出第二个祷文。神圣的银色灵光出现在至高女祭司周围。但却比正常情况下要黯淡：昏暗的微光，而不是夺目的光辉。葵露握着新月之刃的那只手的手腕处的银光最为微弱——那个位置有一处很小但却清晰可见的伤疤。
作为一把由月之金属锻造而成并献给伊莉丝翠的圣剑，新月之刃本身却没有发出灵光，这已经说明了问题。
夜歌断定，温德奈一定在里面，即使他现在不在那里。也许，他按照罗丝的命令，说服葵露创造了一扇通往关纳德之坑的传送门，然后就离开了。蜘蛛神后完全可以把他复活，让他返回无底深渊。
这个阴谋一切都很好，但却有一个破绽。随着温德奈的离开，将没有什么能阻止下属们指出葵露受到了欺骗，然后及时补救。罗丝也许是个疯子，但她很狡猾。她不会忽视计划中的这个缺陷。
更可能——也更可怕的是——温德奈从新月之刃离开，躲藏在了另一个人体内：
葵露。
夜歌再次改变了她的歌声，然后看到了她之前错过的东西：一道微弱的暗紫色灵光，就在伤疤上方。温德奈文一定就藏在那里。
她竭力掩饰自己的反感。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葵露的思想还是她自己的吗？和自己说话的其实是一头恶魔吗？
不。葵露的一部分思想保留了下来。重要的部分。否则她根本不会散发出银色灵光。
夜歌祈祷温德奈没有窥视她的内心。如果他知道了她刚才的想法，或者听到了芮菈的思想，他就会挫败她们接下来的任何尝试。她祈祷自己获得的救赎让他无法穿透自己的内心。
还有时间安排一场驱魔仪式。她决定不要鲁莽行事。不能让恶魔在她们的准备工作完成前做出反应。她会配合，汇报，然后尽可能快地溜出去做必要的准备。
夜歌给蕾莉安娜打出一串措辞谨慎的手语，以免让她陷入恐慌。这可能不是真的葵露。我得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询问她。听我的命令，施展诚实之域。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做。
蕾莉安娜紧闭双唇，点了点头。
四人来到了葵露宅邸。芮菈伸手去开门，但葵露挡住了她。“谢谢你的报告， 至高女祭司。请返回土丘，重新检查关纳德之坑的封印。”
“女士，这个任务可以交给其他人。”芮菈朝夜歌和蕾莉安娜的方向点了点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听取她们两人的想法。”
“执行命令，立刻。这次必须要彻底检查，否则一旦出问题我唯你是问。这是伊莉丝翠的意志。”
驱魔，夜歌趁至高女祭司转身背对着她们时打出手语。准备工作。
芮菈身体一僵。但愿葵露会认为她出现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刚才遭到了呵斥。芮菈僵硬地鞠了一躬，飞快地离开。
葵露看着战争女祭司离去，然后拉开门，示意夜歌和蕾莉安娜进来。夜歌绷紧身子。恶魔把她们带到无人之处准备动手了吗？
葵露领着她们进了正中央的那个房间，那里安放着她的私人圣坛。一个神圣的地方，充满了伊莉丝翠的祝福。恶魔是想证明什么吗？伊莉丝翠的神力对他毫无作用？
蕾莉安娜在门口停了下来，微微扬起一侧眉毛让夜歌注意到。夜歌认为时机还不成熟。她打算先将计就计，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先，歌卫。”她说道。
葵露关上了她们身后沉重的石门。
圆形的房间里，月光如发丝般纤细，墙面上是一幅森林的壁画。当石门关闭时， 幻术开始生效。被魔法维持的苔藓铺满了地板，让圣坛充满了森林的气息。房间中央有一个镀金基座，顶部和夜歌的眼睛高度持平。上面放着一块铁锈色的岩石，岩石上有一处面包大小的孔洞：这是一块来自月亮的岩石碎片，在关纳德化身被击败的那个夜晚划过天空坠落而来。
葵露把新月之刃举过头顶，绕着圣坛起舞。当至高女祭司绕到柱子后面时，夜歌和蕾莉安娜目光相遇，并在开始加入舞蹈前点了点头。蕾莉安娜举起她那把变成黑色的歌剑，也加入进来，嘴唇微张低声吟唱。她把剑在头上绕了个圈——个动作看起来像是舞蹈的一部分，但实际上是她法术必须的动作。
就在蕾莉安娜施展出诚实之域的同时，葵露加快了她的舞蹈，移动到了夜歌身后，离开了咒语的路径。夜歌感受到了魔法能量，她惊恐地意识到葵露让她自食其果。
葵露绕着她旋转。“你怎么知道关纳德之坑有裂缝？”
“我——”夜歌想撒谎，但说不出来。话从她嘴里脱口而出——不是她一直在排练的那份措辞严谨的“报告”，而是事情的真相。霍拉丁带她去看传送门， 夜歌踏入传送门，变成灵体得飘渺；发现了位面裂缝和渗出来的软泥怪，绿眼睛卓尔的自我献祭……
听到这里时葵露打断了她，“够了。”
夜歌暗中松了口气。至高女祭司并没有问霍拉丁为什么要带夜歌看传送门。
蕾莉安娜手里拿着剑，听着。现在她犹豫不决地来回看着夜歌和至高女祭司，似乎想要询问下一步该做什么，但又不敢。她手中的歌剑发出一声低沉而焦虑的嗡鸣。
“把它收回剑鞘。”葵露命令。
“为什么要我这么做，葵露女士？”
“因为它很烦人。”
蕾莉安娜比划了一下变形的剑身。“它再也装不进剑鞘了，葵露女士。”
“那就想办法让它安静下来！”葵露厉声喝道。“扔在地上。”
蕾莉安娜顺从地把剑放在地板上，结束了它的歌声。
当夜歌意识到蕾莉安娜为什么会问那个问题时，她笑了。葵露直率的回答似乎表明，尽管她试图走到夜歌身后来躲避诚实之域，但却还是受到了影响。葵露还没回过神来，夜歌就脱口而出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开启通往关纳德之坑的传送门，葵露女士?”
葵露皱起了眉头——这种表情此前从来不曾出现，就像蜘蛛神后残忍的脸上会露出怜悯之情一样。然后，她的怒容突然消失了。夜歌明白了，霍拉丁是如何知道至高女祭司有问题的了。葵露的姿势、语气和表情都出现了微妙地变化。甚至连气色都不对。她的皮肤看起来有些病态，就像长期卧床不起之人。她身上甚至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就好像很久没有洗澡。
“你很幸运，夜歌，我的准备工作还没完成。”
夜歌的心一沉。葵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恶魔有能力抵抗蕾莉安娜的魔法强迫吗？或者答案更简单：是温德奈开启的传送门——若是这样，恶魔就不会被迫回答一个直接指向葵露的问题了。夜歌的手被汗水浸湿了。她抑制住了想把剑握得更紧的冲动。葵露很可能会发现最轻微的动作并抢先出手。
夜歌又问了一个问题。“准备什么？”
“一个符文。如果你在神殿废墟时它正好显现，那你就完蛋了。你会永远在灵界徘徊，身心俱碎。”
“我确实看到了一个符号——远古者的徽记。你说的是这个吗?”
“当然不是，”葵露反驳道。“我说的是我镌刻在它上面的那个符文。”
夜歌谨慎点了点头。如果关纳德的徽记上还有另一个符文，她肯定没有发现。“是什么符文？”
“疯狂符文。”葵露咧嘴一笑：这又是她以前从未出现过的表情。“这个想法来自于关纳德自己的教义。”她的语速极快，或许是因为蕾莉安娜魔法的影响。“千年前，远古者剥夺了软泥怪和黏怪信徒的智力。现在我也要对它的卓尔信徒做同样的事。这些卓尔无法救赎，所以我们将把他们毁灭。所以我开启了通往关纳德神殿废墟的传送门。我们的间谍会假装成狂信者，把它的女祭司们引诱进去。他们必然经受不住这种诱惑，尤其是这扇传送门是我由开启的。”
“你要把关纳德的狂信徒放进漫步闲庭？”夜歌大惊。
葵露没有抓住重点。“他们不会意识到是我们故意这样做的。每组狂信徒都会认为这是他们发动偷袭的好机会。他们永远不会意识到他们并不是第一组偷袭者，因为那些在他们之前的狂信徒没办法发出警告。关纳德的狂信徒们会像温顺的洛斯兽一样，一个一个地踏入陷阱。”
夜歌确信这是温德奈在说话。葵露绝不会轻易杀死卓尔——即使他们信仰的是邪神关纳德，至高女祭司也会先提供一个救赎的机会。而且，葵露也绝不会允许解除漫步闲庭的防御。
“那么，那些‘偷袭’什么时候开始？”
葵露笑了。“我的计划已经在实施中了。”
蕾莉安娜忽然插嘴道。“但是葵露女士，如果那个符文还没有出现——”
葵露急转过身。“歌卫，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蕾莉安娜张了张嘴。她的手指微微张开，姿势也发生了变化。似乎随时准备扑向地上的歌剑。
葵露身后的夜歌飞快地摇着头。等等，还不是时候！
蕾莉安娜微微低头。“女士，我为我的鲁莽道歉。”
“这个计划确有可行之处，”夜歌试图把至高女祭司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她身上。“但应该事先通知所有歌卫。”
葵露头也不回地回答：“当然可以。”她指着蕾莉安娜。“她已经知道了。比我计划中要早一点。我们中间可能有奸细。”
“歌卫绝对不会是奸细。”蕾莉安娜斩钉截铁地保证。
“你是说女祭司里不会有奸细。但那些夜之影是否忠诚，我却没有把握。”
最后葵露转向夜歌。“你明白我最近的脾气为什么那么坏了吧。这是一次巨大的冒险，但如果一切顺利，我们获得的报酬将堪比远征死灭卫城！”
夜歌点点头，竭力不流露出紧张情绪。“我不喜欢这样，风险太大了。”然后她耸了耸肩，似乎无可奈何。“但是您的智慧值得敬佩，葵露女士。”
“我也这么认为，女士。”蕾莉安娜附和道。
一时间没人说话。最后葵露点了点头。夜歌松了口气。但愿温德奈足够傲慢，以为他骗过了她们。
敲门声响起。趁着葵露走向房门的时候，蕾莉安娜向夜歌打出手语。怎么办？
先离开。
于是蕾莉安娜向葵露请示。“女士，我现在可以去看望纳克希尔吗？”
葵露头也不回地回答。“还不行，我还有事要和你们讨论。”
“没错，”夜歌立刻接口道。“战争女祭司也应该参加。蕾莉安娜，去把芮菈请过来。”
“不必！”葵露厉声道。她把手放在门上。“呆着别动，蕾莉安娜。我已经派人去请战争女祭司了。”
夜歌的心沉了下去。葵露坚持让歌卫留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温德奈没有上当。更糟糕的是，就在葵露侧身开门时，夜歌看到至高女祭司眼睛深处燃起的银火。
温德奈能操控密斯特拉的银火吗？如果他可以，片刻之后她们二人的生命就将熄灭，除非夜歌做点什么，而且必须要快。
伊莉丝翠，舞蹈女士，助我。她默默祈祷。
她与蕾莉安娜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低头看了看地板上的歌剑。一跟手指微动。看我信号。
蕾莉安娜微微挪动了一下双脚，准备扑向她的武器。幸运的话，歌卫能争取到足够长的时间，让夜歌抓住机会打败温德奈——若有必要，哪怕代价是杀死葵露。
夜歌祈祷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
葵露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梅里尔。半身人举起托盘，上面只有一只酒杯。这真的是梅里尔？也许是另一头怯魔？夜歌怀疑。
夜歌微微举起手，准备发出攻击信号。手指还没来得及动，一个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等等。
伊莉丝翠？夜歌拿不准。或者是恶魔在模仿女神的声音？
观察。混合着男声和女声的声音再度响起。
伊莉丝翠。夜歌终于确信。
梅里尔朝圣坛瞥了一眼，看向夜歌和蕾莉安娜——然后尖叫着踉跄后退——葵露夺杯子的粗暴动作让里面的液体都溅出不少，然后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夜歌的手一动不动。蕾莉安娜一定在想她为什么还不发信号。“假葵露”正背对着她们，现在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葵露拿着杯子，转过身来。
蕾莉安娜身体绷紧，蓄势待发。
突然，夜歌明白了女神想让她做什么。当葵露喝着酒杯里的液体时，夜歌低声诵念侦测法术。葵露一饮而尽后，夜歌看到至高女祭司散发出的银色灵光恢复了平时的亮度，除了手腕处的伤疤。她意识葵露刚刚喝下的一定是圣水，而且圣水起到了作用。
夜歌变换祷文。如她所料，新月之刃发出了暗紫色灵光。温德奈回到了里面。然而只过了一瞬，一条暗紫色的线又原路返回了葵露手腕上的伤疤，恶魔又开始流回至高女祭司体内。
这么快？正常情况下圣水的效力不会这么短暂。除非圣水被一头怯魔动过手脚。
刚才并不是梅里尔。半身人会对夜歌做出某种反应，比如一个滑稽的手势，或者说声“你好”。这个“梅里尔”只是简单看了夜歌一眼，就像看见了一个陌生人。
夜歌需要做点什么，而且要快！此刻正是温德奈脆弱的时候，他还没有完全回到至高女祭司体内，现在是放逐他的唯一机会。然而她没有时间准备。温德奈是一头巴洛魔——最强大的一类恶魔。夜歌需要的不仅仅是她的歌剑或圣徽……
等等！她的目光落在柱子顶部的圣石上。温德奈把夜歌和蕾莉安娜带到圣坛实在是聪明的过了头。他把驱魔所需的完美工具放到了夜歌触手可及的地方。
夜歌手指微动。动手！
蕾莉安娜拿起长剑向前突刺，歌剑发出战斗的嗡鸣——葵露用新月之刃挡住了歌卫的这一记佯攻。武器相交发出一声巨响。
夜歌猛地起跳，拿起柱子顶部的圣石，对准葵露手中的新月之刃扔去。 “滚开，温德奈！”她唱道。“滚回——”
银色让周围的空气变得炽热。夜歌听到砰地一声——圣石碰到墙上砸得粉碎。
她的视力受到银火夺目光芒的影响暂时失明，她向前一条，想凭感觉定位到葵露。
房间里连续响起两次刺耳的哀鸣：来自蕾莉安娜的歌剑。夜歌闪避。“蕾莉安娜！坚持住!”
歌剑忽然安静了。
借着勉强恢复了少许的视力，夜歌摸索着向门口走去。她的手碰到了一个光滑的表面：被魔力熔化的石头，烫得灼伤了她的指尖。她猛地缩回手，唱出可以将她传送到房间外的祷文。但伊莉丝翠没有回应。
当一切变得清晰后，她明白了原因。石门已经被葵露的银火烧化，与墙壁结合在了一起。更重要的是，整个房间都在发光。地板、天花板和墙壁里都闪烁着绿光：一道魔法屏障，就跟夜歌之前处于灵体状态时看到的一样。
葵露消失了，而她和蕾莉安娜被困在了这里。夜歌转向蕾莉安娜。“那头恶魔逃走了！”
“恶魔？一头变成葵露的恶魔？”
“比那更糟。”夜歌的声音满是寒意。“确实是葵露，但只有一部分。一头巴洛魔共享了她的身体。”
“伊莉丝翠庇护我们，”蕾莉安娜脸色变得灰白。她的歌剑发出一声悲鸣。她环顾四周。“为什么没杀我们？”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但夜歌没时间去猜测。她急切地用传讯术向芮菈示警。
没有得到回答。
夜歌试着联系霍拉丁——德鲁伊知道可以软化石头的咒语，能很快把她们弄出去——但同样无人回应。
夜歌环视着已变成她们监狱的圣坛，对自己被困在这里非常愤怒。战争女祭司需要她。芮菈擅长驱魔，也是一名技艺不凡的剑客，但她面对的是拥有新月之刃和银火的葵露。
夜歌低下头祈祷。伊莉丝翠一定还能听到她的话。“幽暗少女，请祝福芮菈， 保护她，增强她持剑之臂的力量。”
“以歌与剑之名。”蕾莉安娜也低声祈祷。
夜歌希望，现在祈祷还为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