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菲利普·阿桑斯
翻译:锅子、塞巴斯汀、姽婳深闺、诺伯、Evenlong、Rainagel
校对:塞巴斯汀、微睡、Evenlong、Rainagel、Pksunking
达妮菲数着眼前的战士——八个手持长矛,另有一打弩兵在他们身后严阵以待——然后按兵不动。
“欢迎来到传送门之城。”其中一个拿长矛的战士说;他警惕的红眼睛在达妮菲和瓦拉斯间飞快扫视。“你们要是打算动武或是施法,我们瞬间就能要了你们的命。”
达妮菲朝男性闪过一个微笑,满意地看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瓦拉斯如果打算攻击,他这会就该出手了。但他没有,于是达妮菲意识到自己又落到只能信任他的处境。
“你们是谁,从哪来?”卫兵问道,“你们来辛迪尔林做什么?”
“我是瓦拉斯·胡恩。”斥候回答。他停下来,慢慢把手伸向魔斗篷的领子。他把斗篷拉开时,卫兵盯着什么在看。达妮菲相信那应该是瓦拉斯所属佣兵团的徽章。“我来此地是为了补给。给我们一天时间搜集所需物品,随后我们就会离开。”
卫兵点点头,转向达妮菲。
“你呢?”他问,“你看起来不像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的人。”
达妮菲调皮地咯咯笑道:“我是达妮菲·彦提尔。你呢?” 卫兵被问得有些困惑。
“她是侍奉莫兰家族长女的战俘,”瓦拉斯替她回答。
达妮菲感到针扎一样的愤怒刺痛了皮肤。哪个斥候会自说自话的冒出这种八卦?还是他刻意说出她的身份,提醒她他是自由人,而她并不是?
卫兵笑了——不怀好意地——稍微打量了下达妮菲。
“莫兰?”他说,“从没听说过。”
“一个下层家族,”瓦拉斯再度抢在达妮菲开口说,“契德纳萨城毁灭时它和其他家族一样被摧毁了。”
守卫又看了看她,说;“就是说你自由了,嗯?”
达妮菲耸耸肩。不像瓦拉斯,她不打算提供任何信息。她最不想要人知道她就是来辛迪尔林一劳永逸的解决这档子事的。
“我们不打算招惹达耶特佣兵团,”卫兵对瓦拉斯说。“去买你的补给,然后离开这。魔索布莱人在这很不受欢迎。”
“为什么?”瓦拉斯问。
卫兵们明显放松下来,一半的弩兵把弩矢退了出来,退下了火线。拿矛的战士立起了长矛,但仍没有放下警惕。
“是你们的错。”守卫回答,“至少他们是那么说的。”
“我们怎么了?”达妮菲问道,不确定为什么她要把自己当成魔索布莱人,尽管她从没去过那儿。
“他们说,”守卫说,“一个魔索布莱城的人杀了罗丝。”
瓦拉斯大笑起来,声音里饱含轻蔑。
“好吧,好吧……”守卫打住了话头,“那是他们说的。”
“这边走。”瓦拉斯转过头,越过肩膀对达妮菲说。
战俘点了点头,抓起她的行李,跟着斥候穿过卫兵朝着通向城市的宽阔的,敞开的大门走去。当她从守卫队长身边走过时,达妮菲向他调皮地眨了眨眼。这个男性惊讶的张开了嘴, 不过他好歹赶在下巴掉下来之前闭了回去。
一确定脱离了卫兵的听觉范围,达妮菲就靠近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的斥候。瓦拉斯躲开她的碰触,似乎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小心的注意着他的反应,达妮菲逼近过来,贴了上去。把她沙哑的悄声细语伴随着超出平常的灼热呼气送到他耳边。
“我不和你去。”她告诉瓦拉斯。
“为什么不?”他用同样谨慎的音量低声回答,但没有配合她的调情。
“我不喜欢购物。”达妮菲说。“我有自己的事。”
有那么一会瓦拉斯看起来像要阻止她,或者至少强迫她说清楚一点。
“很好。”几秒后他开口说,“要离开时我有办法联络你。”
“要是我没弄完,我也有自己的办法忽略你。”她回答。
瓦拉斯没有说话,尽管达妮菲相信自己已经攻陷了他坚不可摧的防御。她转身挤入那些在环绕大门,神庙似的圆柱形建筑旁穿行的人流。几秒之后她成功的让自己迷失在陌生的城市中,把斥候留在身后。
辛迪尔林建费伦地下极深处的一片坚硬岩石中的一个金字塔形中空区域里。这个金字塔形的空间的三面,每边都超过超过两英里长,高有两英里多。发光的真菌一丛丛,一簇簇长满了光滑的外墙,将整个城市笼罩在奇异而暗淡的黄色光芒中。以此为家的卓尔住在岩石和砖块砌成的房子里——对一个黑暗精灵城市来说很不寻常——而且是一排排罗列的。城市的外部边缘其实是在这个金字型空间的石头地上挖出的战壕。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金字塔型神庙矗立在冰凉、凝滞的空气中。这里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路连通城市内外。这个石窟也没有通往其他幽暗地域的巷道。辛迪尔林是密封的,闭锁的。
除了传送门——那东西在这里有几千座。
它们无处不在。只在最近的几个街区,达妮菲就看到了一打以上。它们通向幽暗地域的所有角落,也通向地表世界,也许还能穿越位面什么的。有些是对公众开放的,不知是何人留在那的。还有些用于商业冒险,提供通往其他卓尔城市或次等种族的贸易区的有偿传送。另有一些不为人所知,只允许特定的少数人使用。它们有些控制在平民手中,更多的为商人所用,而祭司们则掌握着数百个传送门。
在狭窄的街道上,达妮菲遇到的大多数是黑暗精灵,而且他们似乎都和她一样只专注在自己的事上。他们无视她,她也同样无视他们。随着前进,她越来越清晰地感到自己正独自一人呆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寻找一个很可能依然在玩命地东躲西藏的卓尔。
阿格拉契·狄尔家族在过去超过五千年的岁月里一直是魔索布莱城政治核心的一部分, 论资历仅次于班瑞家族。
大多历史时期,班瑞家族与阿格拉契·狄尔家族都能维持密切的关系。当然这不是因为相互信任,在蜘蛛之城,即便是最贫乏、最初级的信任都难觅踪影;两个家族只不过有相同的谋划。它们利益一致,目的一致。阿格拉契·狄尔充分履行了作为统治阶级的义务:他们随城市参与战争,防范其他家族的攻击,并在条件成熟时一次又一次地给对手带来灭顶之灾。这一切都遵循了深坑魔网女神的谆谆教诲和反复无常。
雅丝瑞娜主母在苦楚、混乱和罗丝的祝福中自得其乐。但是当女神沉寂后,一切都改变了。
从奎拉索石壁凹室的宫殿眺望,卓尔巫妖狄尔和他年幼的外孙女看着整座城市向他们掉转矛头。卓尔巫妖知道,整个过程都将符合预料。他背叛了这座城市,而且手法高明谨慎, 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像以往面对生死存亡、机会稍纵即逝的关头一样,他再次做出了最后的决定。雅丝瑞娜按照他说的做了;有时候这种指示会让她觉得是她自主想出来的,有时则纯粹是接受命令。
许多时日里,风华正茂的主母也如城市中其他家族的主母一般发号施令。但严格追究起来的话,卓尔巫妖总是躲在幕后。
阿格拉契·狄尔家族的殿宇群由奎拉索底部岩层拱起的九根钟乳岩构成,被一条壕沟环绕, 上面仅有一座城防用的宽阔桥梁。在石柱群的中心,家族神殿就位于一围由魔法符石堆砌的石墙之后。这座大礼堂不单单是阿格拉契.狄尔家族的象征,它同时也是其对蛛后诚挚而狂热的信仰的宣告。
虽然,在过去数月间,礼拜堂已经随同它所荣耀的女神一起寂然无声。
“罗丝抛弃了我们。”卓尔巫妖说道。
他驻足神殿入口。一百尺远处,他的外孙女跪在漆黑的祭坛前,默默仰头凝视女神那硕大、夸张的雕像。神像重达数吨,是在幽暗地域最为珍贵的一千件原料基础上经神术琢磨成形。
“我们抛弃了她。”雅丝瑞娜说。
“好吧。”他说道,“那她还有什么指望?”
主母对这句玩笑不予置评。
“从桥头堡传来消息,”狄尔汇报的语气生涩单调,“我们安插在奥术学院的探子说沃雷恩被捕了,稍后才被处死。我还在考虑他是不是漏了口风。”
“沃雷恩……”主母倒抽一口凉气。她几年前才刚刚将他拔擢为侍父。
“我表示哀悼。”卓尔巫妖说。
“他有些地方挺讨人喜欢。”主母答道。“喔,还有,至少他为了保存这个家族而死。”
狄尔厌倦了这个话题,所以他把它岔开。“贡夫恢复了视力。”
雅丝瑞娜略一点头,“他会来找我们的。”
“他会来找我。”卓尔巫妖更正她。
主母喟然叹息;她知道他说得一点不错。即使失去了与罗丝的联系,她依然是个不可轻视的对手。她经验老道,心狠手辣,体格健壮,并且她可以进入家族放置魔法物品和卷轴的储藏室。不过说到与魔索布莱城的大法师对抗,她的攻击只能是隔靴搔痒。如果贡夫到来, 他一定是冲着卓尔巫妖;假设阿格拉契·狄尔逃过一劫,那么拯救它的也定是卓尔巫妖。
“我不认为你的新朋友靠得住。”主母说道。
“我的‘新朋友’有自己的麻烦事。”狄尔回答。“他们正在围攻城市,但班瑞以及其他家族在守卫黑暗领土方面做得出奇地成功。”
“可他们让我们成了瓮中之鳖。”主母说。
狄尔大笑,声音从面具下嗡鸣而出。卓尔巫妖几乎没让任何人看过自己的脸,而雅丝瑞娜是他肯以真面目相示的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不过这种经历也十分稀罕。虽说她在看着他, 后者却始终做作地倚在手杖上。老迈与虚弱的假象融入了他的本质,即使没人注意,他也仍然保持这种姿势。他的躯体在一个世纪以前就已经超脱了生死的束缚,现在依然与他死去并复生的那天一般无二地灵活。
“别真的相信我们自己的诡计,外孙女。”狄尔说道。“也别信任何缜密策划的阴谋。要知道一切都为时未晚,我们也不是瓮中之鳖。我们注定会存在于这座城市,所以我们现在才在这里,才安然无恙地呆在自家的神殿。我们失去了一些部队,侍父和兄弟姐妹。不过我们俩还活着,还保留着完好的东山再起的资本。如你所说,我们的‘新朋友’将城市重重围困,许多家族拒绝参战,至少是拒绝任何表面形式的参与。我们所要做的便是施压施压再施压,这样就一定会赢得胜利。我向你保证,贡夫从我的小陷阱里逃跑只是微不足道的麻烦。我对他是如何逃脱的很感兴趣,不过我可以担保,这是我最后一次低估魔索布莱城大法师的实力。”
“是你低估了他,”她问,“还是他打败了你?”
少歇,两人间腾起一阵沉默;雅丝瑞娜仰头凝望罗丝神像,狄尔则用缄默抗议。
“那刺客……”她终于张口。
“尼摩。”狄尔开腔道。
“我知道你不相信他。”她说。
“当然不信。”卓尔巫妖干笑一声,“不过他还是很忠于自己的本职工作。”
“什么工作?”主母问道。“颠覆魔索布莱城?推翻女族长制?策动弃绝罗丝的信仰革命?”
“罗丝消逝了,雅丝瑞娜。”狄尔说,“女族长制仍然奏效,不过其他的事物可能就无法熬过罗丝消亡的这段时日。这座城市还要经受煎熬,在我牢固的掌控中受煎熬。”
“你的,”她问,“还是尼摩的?”
“我的。”卓尔巫妖一锤定音。
“他应该也在城里。”趁气势没有被完全压制,雅丝瑞娜说道。“尼摩和他的灰矮人朋友也在。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班瑞和索拉林两家也在逐渐磨耗我们的防御。这就像滴水穿石,他们滴得够久,而且……”
她的话引人深思;狄尔的回应只是耸动肩膀。
“如果你先前的计划是在排除贡夫的前提下达成目的,” 雅丝瑞娜问道,“那么他现在回来了,你有什么对策?”
“我说过,”卓尔巫妖答道,“我会杀了他。他一定会来找我,我则以逸待劳。当时机成熟时,我才会和他见面。”
“单独见面吗?”她的话语里流露出担忧。
卓尔巫妖没有答复。两人谁都没有再多说;神殿中许久不闻半点声息。
他来这里找些食物和琐碎杂物。他们可以从阴影湖取得饮水,但需要一些更多的皮水囊来储备。正常状况下这事儿对于瓦拉斯·胡恩这样惯于旅行的人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正常状况下。
这话如今一点意义都没有。
“嘿,”豺狼人咕哝着举起笨重的战斧,让瓦拉斯能看到。“你要排队,卓尔。”
瓦拉斯盯着他的眼睛,但豺狼人没有退让。
“所有人都要排队。”警卫低吼。
瓦拉斯深吸了口气,垂下双手,说:“费利兹在吗?”
豺狼人惊讶的眨了眨眼睛。
瓦拉斯能感到其他人在看着他。卓尔,灰矮人,还有些其他的下等种族在朝他看。他们可能对自己要在这不耐烦的排队,瓦拉斯却要绕过它而感到生气,但他们谁也没吱声。
“费利兹,”瓦拉斯重复说,“他在吗?”
“你怎么……?”豺狼人嘟哝着,眼睛眯成一条缝。“你怎么认识费利兹?”
瓦拉斯等着他意识到自己不会再透露更多。这花了七次心跳的时间。
瞥了眼越排越长的骚动队伍,豺狼人说,“跟我来。”
瓦拉斯没有笑,说话,或是看其他人。他沉默的跟着豺狼人经过一整列长队,接着穿过发霉的门帘走进一间天花板地的让人不舒服的大房间。这地方堆满了桶,麻袋和箱子,一进来没多久,瓦拉斯就看到了至少每样一件他需要的东西。
一个驼背的老卓尔独自坐在库房中央的桌子旁。一打以上不同种类的货币整齐的码在他身前的桌子上。豺狼人冲他点点头,瓦拉斯朝商人走近了几步。
“费利兹。”斥候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里。
老卓尔没有看他。相反,他慢慢的数好一堆金币,把数目写在面前桌上的一张羊皮纸上。瓦拉斯等待着。
十多分钟过去了,这期间里豺狼人进出了三次,每次回来他似乎都更加困惑。瓦拉斯一根手指都没动。
最终,当豺狼人再次离开房间后,费利兹从他的计算中抬起头,瞥了眼瓦拉斯。
“这就是你应该排队等候的时间。”老卓尔努力说,声音尖细。“现在,我能为你做什么?”
“记住你是在拖着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等。”瓦拉斯说。
“别恐吓我,瓦拉斯·胡恩,”费利兹说,“魔索的名声近来可不怎么好。我听说是灰矮人。你为什么不在那保卫家园呢?”
“我逐利而为,”斥候说,“和你一样。”
“魔索布莱城不再有利可图了,是吗?”
“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的信誉在这儿依然不错。”瓦拉斯说道。“我需要补给。”
“信誉?”费利兹说,“你在暗示你的主人打算什么时候还钱了。我看了帐单,年复一年,数量越堆越多,但从没买单。也许现在变故太大,不再需要付账了是吗?”
“深呼吸。”瓦拉斯说。
老卓尔抬头看他。他们僵持了一会,但最终费利兹深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
“这就是你要的,”瓦拉斯总结,“而我需要一些补给。”
费利兹皱着眉说:“没有魔法物品。所有人都买光了魔法物件——而且是两倍甚至三倍的市价。”
“我需要食物,”斥候回答,“皮水囊,还有些零碎东西。”
“你有驮运蜥蜴吗?”
“不,”瓦拉斯笑了下,偏了偏脑袋,“所以我需要能装它们的东西。魔法物品。”
费利兹用胳膊扫过桌面,将钱币推到地上。成百上千的金属撞击声回响在房间里。
“食物,费利兹,”瓦拉斯说,“我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