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者:菲利普·阿桑斯
翻译:锅子、塞巴斯汀、姽婳深闺、诺伯、Evenlong、Rainagel
校对:塞巴斯汀、微睡、Evenlong、Rainagel、Pksun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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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妮菲能觉察到联结,她能感觉到赫莉丝卓。不论她们之间有几千英尺厚的岩层阻隔, 她们依然联系在一起。

这让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离城中心越远,在街道上与达妮菲擦身而过的非卓尔种族就越多。这对她来说可实在没什么值得安慰的,在饱受三个好色的大地精的评头论足后,她抵达了她的目的地。

达妮菲从没来过辛迪尔林,也从没见过那幢建筑物,不过她径直向那儿走去。既没有拐错弯,也没问过路。

达妮菲站在一个由泥砖和石板砌的,混乱的犹如蜂巢或者白蚁丘一样的建筑物之前。在宽阔的门上——宽度足够通过一只蜥蜴或一辆不小的四轮马车——挂着一个刻有复杂精细的魔法印记的黑色石板。这个符号中包含了准确无误的彦提尔家族的纹章,但不知为何,那东西现出来一种集中和古怪。

达妮菲提醒自己,不管发生什么,彦提尔家族都已经消失了。它的纹章对她再也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她确信,对其他人也一样。

她走了进去。

赞内特的传送门房间不如他们进入城市的那个门房那么大,它和街道在同一水平上,大部分都是开放区域。在二层或更高层上似乎有房间——可能是赞内特的私人住所——不过这个建筑物的核心部位是在一个独立的大而深的岩洞里。

这儿有三个传送门,每一个都是由相连岩石巧妙围成的圆环,每个直径都大约有三十英尺。它们中并没有跳动着沸腾的魔法光线。三个通道都暗淡无光,未曾启动。

“赞内特!”达妮菲喊道。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没有立刻得到回应。达妮菲之前有相当长时间失去了时间感, 当她再次呼唤前任家族大法师的名字时,她意识到这会可能正好赶上他在沉冥。

她可不在乎。“赞内特!”

一阵轻轻、拖沓的的脚步声回应了达妮菲第三次恳请。她确实听到这声音,不过在这空旷而充满回音的地方难以判断它从何而来。尽管有回声,达妮菲依然清楚地意识到那脚步声不止一人。她不确定到底有多少人——也许有六个——并且正在接近。

达妮菲抽出钉头锤,猛然挥向右方。

“赞内特,”她叫道,”出来!你这个老傻瓜!“ 再一次,回答她的是拖沓的脚步声的回音。

在她视野边缘,一个影子从更深处浮现在门房里,前后摇晃着。达妮菲稍经思索立即采取行动,毫不迟疑的召唤出任何卓尔贵族都有的血统能力。

五个人形猛然被紫色光芒所点亮。妖火在昏暗模糊的背景中勾勒出他们的身形。这些身影依然慢慢向她走来,丝毫没有在意妖火。

一闻到那股恶臭,她就意识到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们是僵尸:行走的死人。虽然达妮菲没兴趣去仔细检视他们,不过大部分看起来生前应该是人类。

“赞内特……”她恼火地低语道。

一个僵尸向她伸出手;腐烂、残破的嘴里逸出一声压抑,痛苦的呻吟。

作为答复,达妮菲站得笔直,耸了耸纤细的眉毛,抬起手指纤长的手道,“停。” 僵尸停了下来。

“到此为止了。”她说,声音平静得全无起伏。

仍旧散发着紫色光的僵尸们笨拙地转过去,彼此碰撞着,蹒跚着离开战俘。他们离开她的速度可比靠近她时来得要快。

“好啦。”一个坚定的男声响起。这个字眼在门房中回荡了数千次。达妮菲放下了手,叉腰而立。

“你不应能做到那样的事。”那人道,声音低了些,却近了些。

达妮菲追溯着回音的源头,看到一个卓尔的身影在阴影的边缘处显现。“没必要用妖火。”他迈步向前道,直至达妮菲能看见他。

“赞内特。”她道,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见到你真好啊,我的老朋友。”

上了年纪的卓尔又向她走近了几步,不过依旧和达妮菲保持着尊重——不,是怀疑—— 的距离。

“你被带到了契德纳萨,”法师道,“而我听说它已经灭亡了。”

“没错。”达妮菲答道。

“我和其他卓尔一样尊敬罗丝。”法师继续道,“谢了,你自己守着亮网城那烂摊子吧。”

“这不是问题。”达妮菲回答。”当然,你不会随便告诉什么脸长得像个洛斯兽屁股似的家伙契德纳萨城出了什么事的。”

“你还真是了解我。“他说道。

“你也同样了解我。“

“这并不容易。你知道,”法师说道,又走近了几步,“你想解开的,不是什么能……轻易驱散的东西。”

赞内特看起来不一样了。达妮菲惊愕于他的背驼得那么厉害,身形那么单薄,那么憔悴。他看起来活像个人类,或是地精。他看起来糟透了。

“你选了衬你新家的款式的。”达妮菲评论道,冲着法师古怪的装束点了点头。

“是的,没错。”他答到,“对生意有好处,你知道的。不会像带刺的老盔甲那样吓坏邻居。”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达妮菲说,“而且我清楚你早就知道我要来。那些僵尸是为了吓我吗?”

“实际上,这是作秀。”法师解释道,“卓尔和其他相似的次等种族都喜欢死灵系的小古怪。我觉得这会让我看起来更专业。”

“我一穿过门,你就知道我在辛迪尔林了。”她说。

“是的,我知道。”

“那么就开始说正事吧。”

“世道已经变了,我亲爱的达妮菲。”赞内特说。“我不再是你母亲的家族法师,不再需要顺从她那些宠坏了的女儿的胡思乱想。”

“你指望我付钱?”她问。

“你指望白要东西?”

达妮菲弹起了一边眉毛的作为回答。这个毫不起眼的动作让老法师挪开了视线。她深呼吸,把精神集中在那潜伏着联接的意识角落上。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赞内特沉声道,“它总在那儿,对不对?”

意识到没必要撒谎,达妮菲说,“是的。它就在那儿,自从我落入莫兰家族手中,每一秒钟它都在。”

“束缚你的是一种潜在咒术……”老卓尔道,“用一种只有卓尔能想象出的方式束缚着你。只要这个魔法还生效,你就永远不能自由。如果你的主人……”

“赫莉丝卓·莫兰。”

“如果赫莉丝卓·莫兰死了,那么达妮菲也会死。”他继续说,“如果她召唤你,你必须去她那儿。不能怀疑,不能犹豫,不能选择。你永远——无论你有多想,甚至通过自杀—— 不能对她出手。这种约束不会让你做任何会导致你的女主人死亡的举动。”

“你知道的很多,”她低语着,“不过还不全。在很多时候,是这个约束维持着我。这咒语让我活着,让我有生气,让我听,观察,学习。这咒语本身,和我想要打破它的欲望, 就是我为何而活。”

达妮菲看到老法师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你不是我们家族唯一一个被带去契德纳萨的。”他说到,“在最后一次袭击之后—— 就是摧毁了最后阵地,摧毁了我们家族的那次——其他人被契德纳萨的各个家族带走,剩下的则零星逃入幽暗地域中。至少是那些还活着的,而那人数非常稀少。”

“赞内特·彦提尔在辛迪尔林活下来了,”她替他说下去,“还过得相当不错。我一点都不奇怪。你是个天才的施法者。没人能像你那样的传送。你是位大师。而你擅长的远不止传送术。”

“你随时有备无患,”她道,“我了解你。”

“等你自由后,你要做什么?”他问。

达妮菲笑着向他走近了些。如今两人间只有一臂之隔。

“好吧,”老法师嘘道,“我不需要知道,是不是?”

达妮菲什么也没说,她只是站在那儿等着。

“我需要碰触到你。”法师说。

达妮菲点了点头,站的更近了——近到她可以感觉到老卓尔的呼吸:肉桂和烟草的味道。

“这会很疼。”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向了她。他把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抵在她的前额上。老卓尔的触摸干燥而冰凉。奇特的词语从他的嘴中倾泻而出。他可能在说龙语,但这方言她吃不太准。足足有一分钟,他才停下来,放下了手。他那双橘红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不管她有多想,达妮菲都没有退缩。

“告诉我,”老法师低语道,“你想要解除它。”

“我想要它消失。”达妮菲回答。她的声音在自己听来显得太响,太尖锐。“我想解开这个束缚!”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从她嘴唇上离开,她的胸膛就收紧了,接着是双腿,胳膊,脚,手, 脖子,下颚,手指和脚趾——每一样。她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绞在一起,像要在她的皮肤下扯成碎片。她本来会尖叫,可她的喉咙紧紧闭合着。她的肺竭力把里面残余的空气强行推出,

穿过紧闭的喉咙,穿过她紧咬的下颚,穿过打战的牙齿。她痛的眼前发黑。接着它结束了。

她抽紧的身体解开的那么快,那么彻底,以至于她瘫软在地。呕吐物喷涌而出,她的视野是一片眩晕的模糊。她涕泪横流,不到半秒就全身湿透了。

然后这些也结束了。

达妮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感到情感的洪流冲击着她——从羞耻到杀人的暴怒的一切情感——只有一个简单的念头。

我自由了。

她用袖子擦擦嘴,从自己的呕吐物旁走开。赞内特跟着她,伸手出来以防她再跌倒。但达妮菲避开了他的碰触,而且他看起来也不怎么想碰她。

“我感觉不到她了。”达妮菲意识到那种连接真的消失了。

“她也感觉不到你了。”法师说,“她也许会认为你死了……不管她在那儿。”

达妮菲点了点头,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的一部分想要高兴的尖啸,像那些晒着该死太阳的地表精灵那样唱歌跳舞,但她没有。重新成为自由卓尔的前战俘眨掉眼泪,看向老卓尔的手。

赞内特戴着很多戒指,不过达妮菲找的那个独一无二,她立即把它认了出来:就戴杂赞内特左手中指上,其上由白金和铜缠绕出优雅的龙语。

“是你拿了它。”她说。

老卓尔眯起眼睛盯着她,摇了摇头。

“那个戒指,”她解释说,“我母亲的戒指。”

赞内特迟疑着点了点头。

“你亲自为她在戒指上附了魔,对吗?”她问道。赞内特又点了点头。

“不管她去哪儿,”达妮菲沉思,“这个戒指都会把她带回远在艾瑞德林深处的彦提尔家族中她的私人房间。我记得我们在莱斯瑞林那回她用过这个。那次无聊的恐吓变成了暗杀, 有人招来一个元素生物对付她。那戒指把我们都带回家了。

“你从来没用过它?你从来没试着回去?”

“那儿什么都没有了,“法师回答的太快了,“也没什么值得回去的东西。我数年前就重新调整过戒指,它会把我带回到这儿。”

“你曾有需要用到它的时候吗?”她问。“它曾经把你从其他遥远的洞穴里带回来吗?”

赞内特摇了摇头。

“你从来没踏入过自己的传送门?”

老卓尔又摇了摇头,说,“我无处可去。”

达妮菲偏了偏脑袋,嘴唇上滑过一丝最轻微的满意笑容。

“可怜的东西,”她轻声说,“这么多年……这么孤独,只等着最后一次为彦提尔家族的女儿效劳的机会。”

达妮菲伸出手,抓住了赞内特的手。法师畏缩了一下,但没有抽回手。

她把他的手举到唇边,亲吻它。考虑到她刚吐了他一地,这动作令他畏缩了一下,但他仍任由她这么做。达妮菲把老卓尔的手贴在脸颊上。它不再那么干燥,变得灼热。

“亲爱的赞内特,”她细语道,看着老法师的眼睛,“你都变成什么样了?”

“我已经一千岁了。”法师回答。“至少,我觉得我这岁数了。我没有家族,只有这三个传送门和能收取的多少兆的通行费。我是一个陌生城市里的陌生人,没有家族给予保护, 没有主母需要效劳。我变成什么样了?我甚至记不清‘我’该是什么样了。”

达妮菲再次亲吻了他的手,低声说,“你记得我,不是吗,家族法师?”

他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抽回手。

“你记得我们那些课程,”她说道,时时停下来轻柔的吻着他的手,“我们那些特殊的课程?”

她把他的手指含进嘴里,用舌头玩弄着它。老卓尔的皮肤干燥无味,很快她的嘴唇感觉到了金属味。

“我不曾……”法师嘟囔着,“我不记得了……”

达妮菲用嘴唇慢慢的戏弄着他的皮肤,同时悄悄的用舌头滑下了他的戒指。她把戒指藏在舌头下面,接着再次亲吻着他的手。

“我记得。”她说道。

达妮菲猛地把老卓尔的胳膊向后拧去,又快又狠,不止一根骨头在这激变下寸断。赞内特在震惊和剧痛下倒抽了一口气,甚至没有试图阻止达妮菲把他扭过去。

她站在他身后,举起另一只手钳住他的下巴。他折断的胳膊痛苦地扭在身后。

“我可记得。”她在他耳边低语道,接着一把扭断了他的脖子。

对任何法师而言,准备每日法术的过程一部分是经验,一部分是内省,一部分是闪现的灵犀;费瑞恩·米兹瑞姆也不例外。

他时不时地将目光从法术书拾起,缓解双眼的干涩,并将一段复杂的咒语沉入记忆深处。举目四顾,映入他眼帘的是混沌之舟冷寂肃杀的船甲板。比先前更大块的肌肉、软骨和繁不胜繁的血管与脉络在骨船的骨架上纠葛斑驳。它的生命简单而煎熬、愚钝而痛苦;当它沉静着,其他人也在沉冥中畅游时,费瑞恩不禁产生这样的感觉:它在呼吸。

鼠魔船长躺在自己的岗位上,偶尔会有几只老鼠光顾。他紧缩成一个滚圆的球,后背弯曲的弧度让费瑞恩一见之下脊梁都隐隐作痛。船长的呼吸浑厚且规律,不时被零星的鼾声所打断。

杰格拉德与这名恶魔俘虏相对而坐,他的脑袋垂在蜷至胸口的双膝上。与费瑞恩和诸黑暗精灵不同,魔裔卓尔确实是睡着了。显然这种特质源自他的父亲,别沙祖。

嗬,奥术学院导师心想,你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昆舍尔和众人离得不能再远,一直退到恶魔之船的船头。她用后背对着费瑞恩,坐得笔直,正在沉冥。

能聊聊吗?意识的边缘响起一个声音,他马上就认出了它。

阿丽扎?他动念回问。

你没把我忘了。爱璐魔女这次的声音异常洪亮,抑或是异常清晰?

不胜荣幸。 当然。费瑞恩在传讯中加入了戏谑的光彩来表现自己的情感。你在哪?

天花板。她答道。在你正上方。

费瑞恩不由自主地仰头,但即使借助了敏锐的黑暗视力,暗湖的微光仍然不能让他分辨天花板的景物。

你怎么找到我的?他问。

我机灵、聪明又能干。

的确。他回复。

你竖直浮空的话,她传来讯息。就能到我身边。

唔,费瑞恩答复。那样的话……

法师合上了尚未阅毕的法术书塞入行囊,把准备魔法的工作晾在一旁。然后他站起身, 碰了一下固定魔斗篷的肩章。

竖直吗?他问。

我会接住你的,爱璐魔女打趣道。

费瑞恩的双脚离开甲板;他加速上升,船体随之迅速远逝。当它终于不见——或者说是他隐没在这诡谲洞窟的阴暗之中时,他减慢了身法。

“差一点点。”阿丽扎的声音飘渺来至,几不可闻。

费瑞恩缓缓停住,一个防止爱璐魔女倒戈相向的咒语就悬在嘴边。她毕竟是恶魔,所以拿并不是全然不可能发生。

忽然间瑟瑟之声大作,费瑞恩不由抬头。阿丽扎拍打着蝙蝠般的翅膀,正向他慢慢降下。他转过身,以便二人互视。

快要贴在费瑞恩身上时,阿丽扎问:“你的浮空术能不能受得住我的重量?”

没等费瑞恩发言,她轻薄如绸的身体便随着环住他脖颈的手臂,立即将重量转移给他。他奋而聚集精力在不致失去防护法术,总算没有让两个人跌下去。起先他们身形一坠,后来还是在阴湖这座阴沉洞窟的天花板紧紧相拥。

二人双目对望,相距不过一寸。美丽的爱璐魔女的气息沁入费瑞恩的心脾;他感察到了她的肌肤,勾画出臂膀中她的曲线,还有裹住他那双翼翅摩挲的触感……这一切都使他的身体自然而然地与之呼应。

嬉笑滑过阿丽扎丰满的双唇,现出她洁白的贝齿及吸血鬼般尖利的犬牙。费瑞恩记得她用自己的牙齿取乐的习惯,甚至自己都不想弄明白为什么喜欢她那样做。

“没错,”她在他耳边低诉,“我想你了。”

费瑞恩报之一笑,问道:“那么,是什么风把你这么一个调皮的姑娘吹到这个天杀的鬼地方?”

她听罢不禁莞尔。

“暗湖?”她兴致不减。“噢,我一年里总会找机会到这里来几次。为了弄点水。”

费瑞恩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再接她的话茬。凯尼尔·沃克的伴侣到这里来一定另有目的,

他对阿丽扎着迷的程度——或者他自以为是的程度——还不足以令他认为她单纯是为了见自己才来的。

“你又想回来当探子了。”他尖锐地说。

“不,”阿丽扎撅起嘴,“我只是来刺探你的。有人时刻不离左右地全天候紧盯着,这让你觉得自己是个大人物了吗?”

“对,”他说,“说的丝毫不差。”

“你们想在无底深渊找到什么?”她突兀地问。飘飘然的费瑞恩眨了好几次眼才让缓过劲来。“你们抢救的这条了不得的混沌之舟就是奔着那里去的,不是么?”

“对我们的目的,”他问,“或者目的地,凯尼尔·沃克想打听什么?”

“本姑娘好奇,问问都不行?”

“不行。”他的回复流露出坚决。“现在不是时候。”

“你有时候真够犟的,小费。”她再次微笑道。

“这是恭维我吗?”

阿丽扎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卓尔和恶魔都机敏且实际地认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与被命运捉弄的人类小情侣不同;在有机会摧毁对方文明成就的战争中,他们甚至可能在战场上作为敌人兵戎相见——假如凯尼尔·沃克惨淡破败的炼狱兽人军团称得上文明的话。

“我能一起去吗?”她扭头示意道。看起来似乎她正试图从他的眉梢上搜求答案。

“和我们?”他问。“坐船?”

她点点头。

“我得跟管舱务的谈谈,看能否腾出一间船舱。但是瞥一眼我就不得不说,九渊地狱在下绝望荒原在上,这里绝对没有多余的地方。”

“可惜,”她说,“你知道我以前去过那里。”

“你还去过哪儿?”费瑞恩故意要把话题从同行问题上别开。“最近去过蜘蛛之城吗?”

“魔索布莱?”她说,“问这个干嘛?”

“就是想知道家乡的事。”法师说道。

她的双翼在他身边收拢。费瑞恩喜欢这种感觉;它就如同魔索布莱城中他的首席按摩师用来围住他身体的暖和的小毛毯。他出外旅行太久了。

“你在思念自己的同伴。”爱璐魔女察觉出来。“使巨剑的大个子战士,还有那个斥候。”

“你一直在盯我们的梢。”费瑞恩回答。

他无法设想,为什么她要知道那种事,除非她在考验他们,或者……“是要报告给凯尼尔·沃克的?”他问。

她装出羞愧的神色,眼神游离闪烁。

“魔索布莱城被围困了,”他说道,“我以为你知道。”

她颔首,随后发问,“你们把战士派回去协助守备?”

费瑞恩大笑,阿丽扎大是不快;他才懒得管。

“向我保证,从契德纳萨城到这里的一路上,你没有跟幽暗地域里不开化的东西纠缠不清。”她说,“不然我的心会碎掉。”

“那你的心可以保全了。”他答复。“我估计,告诉我谁设计围困我的家乡不会让你不舒坦。”

“说不定我就会不爽呢。”她眨眼答道。“还是别冒这个险吧。当然,要是我知道你对你们的蜘蛛神后的命运有什么了解,它也能缓和透露消息对我造成的创伤。”

“啊,”他说,“我告诉你大秘密,你却告诉我小的。”

“秘密不分大小,”爱璐魔女反诘,“随便揭开一个就能让暗处的你暴露。”

“你要知道,阿丽扎,”费瑞恩说道,“我们真应该呆在一起,并且多多和对方装聋作哑。这样你就可以随意干扰我准备法术或是搅乱我生活的节奏了。”

“你就像个尖酸的小魔鬼,费瑞恩。你也要知道,我就是爱你这一点。”

“那你就当我也持同样看法好了。”法师如是说。“如此一来,不妨认为我们的聋哑人游戏结束了,我可以走了吗?”

“我们刚对对方说话了,费瑞恩。”阿丽扎说道,“我确信。比如,直到现在我都不觉得你对于幕后设计围困蜘蛛之城的人一点概念也没有。喔,还有你说了你们要去无底深渊。”

“哦,好吧。”费瑞恩不介意被她捕捉到的显而易见的信息。“干得不错。快上路去让整个幽暗地域脱胎换骨吧。”

“你是在跟我耍小聪明。”爱璐魔女阴鸷地说;她眼中的寒意是费瑞恩见所未见的。“有点意思,不过别以为我会一直忍让。”

“你也对我遮遮掩掩。”他回嘴道。“我还不高兴呢。”

他们浮在半空,给对方一个熟悉的拥抱后,四目交投;冷漠的视线良久不曾转移。“我还是你的朋友,费瑞恩。”阿丽扎声若游丝,悄然说道。

奥术学院导师发现自己挣扎着要说些什么。他明白他们已经结束了,他恐怕覆水难收, 他幻想一切都是假象。

希望会。费瑞恩默默念道。

是的。阿丽扎直接回应了他的思想。希望会。

费瑞恩推开她。静止一瞬间后,阿丽扎身体急遽跌下。她目光如刀,投在他的眸子里。然后她展开双翼止住坠势。费瑞恩感觉她表现出来的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哀怨。

“我们还会再见面。”说完,她伴着一阵暗紫的光消失了;只剩下费瑞恩独自留在严密压抑的黑暗中。

希望如此。他发现自己的想法不经意泄露。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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