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作者:理查德·巴克
翻译:LexDiv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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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厄德蹲在一棵参天巨木的阴影里。这颗树高大粗壮,犹如整座森林的纳邦德尔时柱。分裂者被他扛在两肩之间,在小队最近的这场战斗中并未派上用场。他微微向外倾身,小心翼翼地瞥向月色下光影斑驳的森林,搜寻着目标。他和费瑞恩静静守在此处为小队断后,希望能够扭转局势,把那些让他们不胜其扰的精灵和人类也打个措手不及。在几次和黑暗精灵短兵相接的英勇尝试之后,地表精灵和他们的人类盟友充分领教了卓尔小队高超的战技和凶狠的杀意。他们很快就改变了战术,开始采用缓慢而隐秘的进攻方式,由弓箭手们在夜色的掩映下突然发起伏击,然后迅速撤离。

一支箭矢划破黑暗。瑞厄德猛地向后闪避,刚好看见箭杆从毫厘之外一闪而过,白色的箭羽紧贴着树干。若是他贴住树身寻求遮蔽,那支手法老练的羽箭很可能已经射中了他的眼睛。

“事到如今,再等下去也已经毫无意义了。”费瑞恩低声说。

在执行昆舍尔布置埋伏的命令时,法师的态度就一直冷淡而敷衍,所以任务失败空手而归也并不会让他感到十分沮丧。他集中精神,一边比划着特定的手势,一边喃喃诵出一个音节生硬的法术。

片刻之后,法师直起身体,向瑞厄德挥手示意。来吧。我制造了一个幻像,让我们看上仍守在这里。对手无法看见我们的真实形体。跟紧我,别出声。

瑞厄德点点头,跟在法师身后开始潜行。他最后回头扫视了一眼身后杳无人烟的森林,不知道法师的伎俩是否能发挥作用。

赫莉丝卓就在那边的某个地方。他暗忖。很可能已经死了。

地表居民并未表现出活捉战俘的兴趣。瑞厄德的理智将她的死亡归类为另一场战斗事故,就像失去任何有价值的同伴一样。多年以来,他经历过足够多的战斗,多到足以让他接受战士都会战死的事实。但奇怪的是,他依然因为赫莉丝卓的死而心神不宁。

费瑞恩停下脚步,缓缓转动身体,寻找着队友或跟踪者的身影。瑞厄德一动不动,潜心聆听。一阵轻柔的风声吹过树梢,在他们头顶的枝条间轻声长叹。树叶簌簌抖动,树枝吱嘎作响。附近有根小树枝断开了,但他并未发现任何危险的迹象——或是赫莉丝卓返回的迹象。

这是愚不可及的期望。他告诉自己。

有什么事困扰着你吗?费瑞恩比出手语。

没有。武技大师回答。

法师审视着他。明亮的银色月光在他俊美的面容上闪闪发亮。

别告诉我你在担心那个女性!

当然没有。瑞厄德回答。我之所以会感到担心,只不过是因为她十分有用而已。而且我也不想在没有她的治疗能力的情况下继续前进。我的担心根本没有其他原因,我还没那么傻。

照我说,你的反驳也太长了点吧。费瑞恩比划。不过我想这无关紧要。

他正想再说点什么,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他顿时收住话头。法师和战士一齐转身,瑞厄德一手抬弩瞄准,一手扶上分裂者的剑柄。然而,瓦拉斯·胡恩的身影突然从明亮的阴影之中冒了出来。在整支小队里,这名达耶特的佣兵最为擅长密林中的狩猎游戏,他娴熟的技巧几乎和地表居民不相上下。

你们发现任何敌人了吗?斥候问道。

没有,但有人看见了瑞厄德,还向他射了一箭。费瑞恩回答。他们似乎已经猜出了我们的位置,所以我们在那儿设了个幻象就回来找你了。

发现赫莉丝卓了吗?瑞厄德询问。

没有。这么说你们也没发现她了?瓦拉斯答道。

大概半个小时之前,我们听见道路下方传来打斗的声响。混乱持续了几分钟。可能是她。费瑞恩长叹一声。

“看来就是她了。”瓦拉斯低声说道,“那就走吧,其他人还在等着我们,如果不能偷袭这些追击者,我们就不妨继续赶路。在这儿逗留得越久,他们就越可能召开更多同伴前来加入战斗。”

斥候带着他们匆匆穿过树林和灌木,行动迅速却又悄无声息。费瑞恩和瑞厄德无法像他一样落步无声,但使用魔法似乎也一样有效——他们并未遇到更多埋伏在附近的射手或矛兵。走出几百码之后,他们来到一条陡峭狭小的深谷面前,茂盛的灌木和巨大的岩块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昆舍尔、达妮菲和杰格拉德正匿藏在谷地里,全神戒备地留意着新一波攻势出现的迹象。

“你们偷袭到那群弓箭手了吗?”昆舍尔询问。

“没有。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我们的位置,而且不愿和我们交手。”瑞厄德回答。他伸手拂过自己倒竖的短发,叹了口气。“这个战场对我们不利。以他们在地形上的优势,我们根本无法困住这群地表精灵。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干,他们迟早会把我们团团包围射成筛子。”

瓦拉斯点头赞同,然后补充道:“他们正在努力寻找我们,从两个方向上进行夹击。我们还有几分钟时间,但我们必须尽快上路,或是和他们直接交手。我猜十分钟,或者更少。”

“让他们来吧。”杰格拉德低声怒吼,“他们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从背后发动偷袭时都被我们干掉了十多个,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这群地表居民就在附近,完全可以把他们一举歼灭。”

“一下轮攻势很可能由弓箭手展开——他们将会躲在我们根本看不见的地方,向我们射出箭雨。”瓦拉斯说,“我怀疑地表居民们是否会好心地站成一排供我们杀个痛快。更糟糕的是,如果那群游侠去找援兵了怎么办?敌人很可能以两三倍的人数在破晓之后卷土重来。我可不怎么喜欢日出后被箭雨袭击的前景,等到那时候,对方的视力会突然比我们好上许多。”

“好吧。”杰格拉德咆哮道,“那你又有什么打算?”

“撤退。”瑞厄德替斥候作出回答,“尽快出发,一刻不停地赶路。运气好的话,我们就能在日出之前甩掉那群追击者,甚至还有可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藏身之处。”

“或是抵达杰勒家族控制的地区。”瓦拉斯添道。

“当然,这也可能会比和我们的地表朋友玩猫鼠游戏更加危险。”费瑞恩说,“如果杰勒家族并不欢迎访客的话……”

“他们是否欢迎无关紧要。”昆舍尔发话,“我们是来找他们的牧师的,就算不得不砍翻他们半个家族一路杀到牧师面前,我们也必将达成目的。”

“你的提议并不怎么让人振奋,胡恩大师。”达妮菲说。一支强力箭矢直接刺穿了她的链甲,钉在她的右臂上,留下一个血流如注的伤口。她边说边用另一只手笨拙地进行包扎。“要是我们没能甩掉敌人又该如何是好?在这片该死的森林里,追上我们对他们而言似乎轻而易举。”

“等一下。”瑞厄德说,“莫兰女士怎么办?她还在后面的某个地方。”

“很可能已经死了。”瓦拉斯说耸耸肩膀,“或是沦为了俘虏。”

“我们难道不应该在丢下她不管之前先搞清楚这点吗?”武技大师答道,“她的治疗歌曲是我们现在唯一的魔法。理性地说——”

“理性地说,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为已死之人而战。”昆舍尔打断他,“之前也没人来救我,当我——”

她收住话头,站起身来走到达妮菲身边,帮她拉紧绷带。

“我们的任务位于前方,而非身后。”蜘蛛教院的女教长说道,“我们的征途比任何卓尔都更加重要。”

瑞厄德揉了揉脸,环视整个小队。瓦拉斯移开目光,忙着调整铠甲上无关紧要的搭扣。费瑞恩紧盯着昆舍尔,满脸都写着“我已经看穿了你的虚伪”。归根结底,当他们还在契德·纳萨的时候,昆舍尔更多时间都在考虑着该如何让班瑞家族在货物交易上大赚一笔,而不是继续寻求罗丝的庇佑。

达妮菲关切地凝视着身后的森林,双眉紧蹙,却显然不愿意因为她的女主人而和昆舍尔发生争论。

终于,昆舍尔转向费瑞恩,说道:“也许我们技艺高强的法师有什么魔法能助我们一臂之力,让那群该死的白昼之子不再紧跟在我们身后?”

费瑞恩抚摸着下颌,若有所思。

“我们眼下最大的麻烦,”奥术导师娓娓说道,“在于我们的敌人可将这里的地形化归己用,让我们处于劣势。只要突然出现一场森林大火,烟雾和烈焰就会——”

瓦拉斯大笑一声,打断了他。“恐怕你对地表森林所知有限,米兹瑞姆大师。这些树木太潮湿了,你根本无法用它们点燃火焰。过那么几个月,等酷暑蒸发掉它们的水分之后,你再来试试吧。”

“哦。”法师回答,“非魔法的火焰的确有这种不便。”

“你无法保证大火不会转头扑向我们自己。”瑞厄德说。放火的主意让他多少有些不安。

“我的确不能保证火焰不会反扑,但我放的火会以我选择的方式燃烧。”费瑞恩说,“正如胡恩大师所说,森林十分潮湿,除非直接受到我的法术影响,树木并不会着火。一旦知道了大火会在何时燃起,以何种方式燃起,我们当然能够取得优势。”

昆舍尔思索片刻,说道:“很好,你可以动手了。”

瑞厄德觉得喉咙一阵发紧,于是从小队旁边走开,迅速找回自控。

奥术导师站起身来,从腰包里取出一个绸制小袋,将袋里的东西倒进手中。红色的粉末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费瑞恩一边审视着森林,一边不断转身以判断风向,然后快速念出咒语,将粉末抛进半空。纷纷扬扬的粉末中闪起刺眼的红色火花——每一秒都变得更亮、更多。费瑞恩再一挥手,燃烧的扬尘顿时化作一道巨大的弧线,扑向他面前的森林。

每一粒微尘都在落地的那一刻活了起来,变成一只足有人头大小的蜘蛛。它们裹在一团团红色的烈焰中爬进森林,所经之处的一切都开始闷燃,继而爆出火光。森林固然潮湿,浓烟滚滚的大火也的确不易蔓延——但费瑞恩的蜘蛛多达几百只。这群活生生的火苗向长有苔藓的树干发动猛攻,仿佛树木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激起了它们疯狂破坏的欲望。

“很好,很好。”费瑞恩嘀咕道,“他们热爱树木……由衷热爱。”

“这火也蔓延得太慢了,烧不到那群追捕者。”昆舍尔指出。

“但我从未听说过有任何地表精灵会放任他们的宝贝森林遭受火焰的侵袭。”费瑞恩微微一笑,“追踪我的蜘蛛和扑灭大火就够他们忙上一段时间的了。”

昆舍尔又盯着火焰看了一会儿,勾起嘴角。

“这样也可以。”她说,“胡恩大师,带路吧。我希望能在地表居民重新追上我们之前抵达杰勒家族。”

凯尼尔·沃克将健壮的双臂抱在胸前,双眉紧蹙。

“这次又有多少?”他问道。

凯尼尔审视着他的塔纳洛克先锋队所留下战场残骸。他们遭遇了一只巨型紫蠕虫,某种长达百尺的食肉动物。蠕虫已经死了,丧命在数十名半恶魔士兵的刀下,但执节者的军队也有好几名成员因为怪兽的撕咬和碾压而不幸惨死。

“七个,大人。但如您所见,我们也干掉了那头野兽。”

名为溃拳的塔纳洛克将军正斜靠在他的巨斧上,浑身溅满了蠕虫的恶臭体液。这名魔裔兽人的左手在从前的战斗中落下了残疾,现在带着一只锁扣式战斗手套——比起带有残疾的手掌本身,手套反而能造成更大的杀伤力。

“战士们听见了它在岩石中移动的声音。”溃拳继续说道,“但它突然从天而降,掉在了他们身上。”

“我带你们来这儿不是为了让你们屠杀这些无脑蠕虫的。”凯尼尔说,“更不是为了用我的战士来喂养途径此处的怪物的。这种战斗能免则免,溃拳。那七名战士已经无法和我们一起面对黑暗精灵了,不是吗?”

“的确,大人。”塔纳洛克咆哮道。他垂下头颅,“我会命令巡逻队队长尽力避免不必要的战斗。”

“很好。”凯尼尔说。他向塔纳洛克咧嘴一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把你的斧子留着对付那些卓尔吧,溃拳。我们很快就会和他们打起来了。”

塔纳洛克的双眼中闪起饥渴的光芒;魔裔兽人仰起他长有獠牙的下颚。他赞许地大吼一声,小跑着和他的军官同僚们回合去了。

“你为什么不惩罚他?”阿丽扎从阴影中悄然现身,“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慈悲为怀的人,亲爱的?”

坎比翁领主转过身来,看着她走向自己。

“有时候,”他回答,“一句温言顶得上两句怒斥。领导的艺术就在于要在合适的时机作出合适的选择。”凯尼尔轻轻踢了踢脚边的战士尸体,露出微笑。“更何况,一直以来我都致力于为我的腐蚀军团注入战斗活力,如今又怎么可能因为他们展现了这种活力而感到生气?奋不顾身地投入战场,奋战到至死方休——这就是塔纳洛克的本性。”

阿丽扎望向那条紫色的蠕虫,不由浑身一颤。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虫子。”她嘀咕道。

半恶魔的王座位于古老的阿曼瑞因达废墟,距离西北方的魔索布莱将近两百五十里,暗湖正是拦在二者之间的天堑之一。幸运的是,塔纳洛克们不仅健壮迅猛,而且能够在补给有限的条件下快速行军。古阿曼瑞因达的矮人们曾在境内挖出了壮观的地底通路。这些隧道宽阔畅通、地面光滑,延伸进漫无边际的黑暗里。一想到暗湖巨洞就坐落在脚下一两里的地方,凯尼尔不由感到一阵惶恐,但这条矮人古道显然是他们前往魔索布莱的最佳选择。如果说这条路上游荡着饥肠辘辘的怪兽,其他路上很可能也另有麻烦。

他摇了摇头,抛开思绪,转身走向他手下的战士。塔纳洛克们排成两队,列阵穿过战场的残骸。

“好了,再和我说说那个叫尼摩的家伙。”凯尼尔说道,“霍加·钢影发动侵略的动机不难理解;灰矮人和黑暗精灵几百年来一直征战不休。我不能理解的是,一名卓尔杀手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据我所知,”阿丽扎回答,“他对魔索布莱高阶家族的恨之入骨,不惜摧毁整座城市以见证它们的覆灭。”

“黑暗精灵的目的很少会这么单纯。你一定知道他对你没说真话。”

一如既往地,凯尼尔怀疑阿丽扎对他有所保留,并未如实汇报她和尼摩的全部交流。她毕竟是个爱璐魔女,魅魔的女儿。她的武器和处事之道显而易见。

“没说真话?”她反问,“对我?”

“我不过是提醒你要小心黑暗精灵的天性罢了。”凯尼尔回答,“你或许相信了那名神秘杀手的说法,认为由此进军的确符合我的最佳利益。但要说这场结盟给我带来的好处比他更多,我可是一点儿也不信。”

“这还用说吗?”她说,“既然你也明白,你又为什么要同意进军哀恸之柱?”

“因为这里要有大事发生了。”凯尼尔说道,“古阿曼瑞因达已经无法满足我的野心,我可不愿意被局限在那个方寸之地里。”

坎比翁注视着从他身旁列队走过的凶悍士兵,他的视线越过他们,望进令他为之神往的黑暗前景之中。

“我们将一路下行,向东方进军,”凯尼尔说,“从侧翼对哀恸之柱的守军展开攻势。表面上看来,这就是霍加·钢影和他的卓尔杀手之所以需要我们的原因——在深谷里驻军几日作壁上观或许的确符合灰矮人的最佳利益,他们可以等着黑暗精灵因为屠杀我的士兵而筋疲力尽之后再强行突破柱群。然而,和敌人困在一起,对我们而言不仅是一种负担,更是一个机遇。如果霍加·钢影为了让我的塔纳洛克们抵挡两军相交的锋芒而姗姗来迟,我可是一点儿也不会感到惊讶。”

阿丽扎贴到他身边,发出亲昵的轻喃。“但亲爱的,直到两军相交的那一刻之前,你依然处于中立位置。黑暗精灵很可能会开出一个漂亮的价码,以求你能在危机关头给他们提供帮助——就算那份帮助不过是在灰矮人们发动攻击时按兵不动,袖手旁观而已。”

凯尼尔·沃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利齿。

“没错。”他承认,“好了,当看到哀恸之柱时,我们自然会知道该做什么。”

赫莉丝卓嘴含口枷,头戴兜罩,双手反绑在背后,在押送下穿过森林,又走了数里之远。地表精灵治疗了她受伤的小腿——以免她拖延他们的前进速度——但并未费心治疗她身上的其他伤口。他们夺走了她的铠甲和盾牌,却允许她留下战衣用来抵御寒冷的夜风——当然,他们先仔细搜索了一番,确保并未漏过任何隐藏的武器或是魔法装置。

终于,脚下的林地化作岩石,她听见周围有人群移动,发出窃窃私语的交谈和窸窸窣窣的轻响。空气变得温暖起来,闷燃的火光穿过头套映上她的双眼。

“德萨尔大人,”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这就是赫梅迪尔之前所说的战俘!”

“我知道了。解开她的头套。我想看看她的脸。”一个深沉而睿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捉住她的人除下了她的头套,明亮的光芒令赫莉丝卓不由眯起双眼。她正站在一座由银色亮木搭建的优雅大厅中,立柱和横梁上缠绕着繁花盛开的藤蔓。大厅一侧,火焰在巨大的壁炉里熊熊燃烧。几名浅色皮肤的精灵正警觉地审视着她——他们身着银色鳞甲,腰侧佩有刀剑和长枪,明显担任着守卫的职责。

德萨尔领主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金发半精灵,浅色的皮肤透出一丝古铜般的光泽。以男性的标准而言,他可谓肌肉发达,几乎和瑞厄德一样健壮。他穿着一副闪闪发光的金制胸甲,胸甲上配有贵族的装饰。

“把口枷也去掉。”精灵领主说道,“否则她很难说话。”

“小心,大人。”她身边的精灵说道;赫莉丝卓发现他就是那名在森林里与她交手的黑胡子人类,“她通晓吟游诗人的技艺,即便是被缚住双手也能念咒施法。”

“我会万分小心的,科尼尔。”大厅主人走上前来,望进赫莉丝卓血红色的双眼,若有所思。他说道:“所以,我们该怎么称呼你?”

赫莉丝卓静静站在原地。

“你来自奥兹科文家族还是杰勒家族?”德萨尔问道。

“我不属于杰勒家族。”她说,“我也不知道你所说的另一个家族。”

德萨尔领主和他的顾问们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目光。

“这么说来,你属于第三方了?”

“我正和一支小队一起完成某项生意上的任务。”她答道,“我们无意和地表居民发生冲突。”

“在这里,我们很难不加怀疑地接受卓尔的说辞。”德萨尔回答,“如果你不属于奥兹科文或杰勒家族,你来科曼索森立又有何目的?”

“如我所说,为了完成生意上的任务。”

“实际上,”德萨尔缓缓说道,“科曼索在大撤退中并未被完全抛弃,为了使故土不致落入卓尔之手,我的子民一直在顽强争斗。现在,我想知道你和你的同伴究竟是谁,来我们森林做些什么。”

“我们的任务与你无关。”赫莉丝卓回答,“我们无意伤害任何地表种族,只希望能在达成目标后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所以我应该直接放你走了,是这个意思吗?”

“这么做对你来说没有坏处。”

“我的战士们每一天都在和你的族人殊死搏斗。”德萨尔说,“就算你声称自己与杰勒家族或奥兹科文家族无关,这也无法表明你就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既不乞求卓尔对我们手下留情,也不对卓尔法外开恩。如果你无法给出令我满意的理由,说服我们释放你,你就会遭到处决。”

地表种族的领主在胸甲前方叠起双臂,用犀利的目光紧盯住她。

“我们的任务只和杰勒家族有关。”赫莉丝卓说道。她在双手反绑的姿势所能允许的限度内挺直身体,“和地表精灵毫无关联。如我之前所说,我的同伴前来此地,无意和你——或是你的子民——发生任何冲突。”

德萨尔领主长叹一声,向赫莉丝卓的守卫点头示意。

“把这位女士送去牢房。”他说,“让我们看看,在充分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后,她是否愿意提供一些更有帮助的信息。”

赫莉丝卓的守卫重新给她戴上头套,遮住她的双眼。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他们摆布着她,没有任何反抗。一旦抓住她的人习惯了她的顺从,她总能等到他们犯错的机会,由此逃出生天。

守卫们带着她走出大厅,回到室外。寒风冰冷刺骨,头套外的天空变得越来越明亮。黎明将近,夜色随着日出的迫近而渐渐褪去,她想知道她的抓捕者们是否会将她锁在某个露天的牢笼里,让那些充满好奇或是满腔愤懑的精灵上前围观,嘲弄她、折磨她。但他们没有。他们带着她走进了另一座建筑,走下一小段石阶。

钥匙叮当作响,一扇沉重的大门随之敞开,她被带了进去。双手的束缚被暂时解开了,但接着她就被退推搡着再次戴上镣铐。

“听着,卓尔。”一个声音说道,“依照德萨尔大人的命令,我们将会除掉你的头套和口枷。不过,一旦你试图施展法术,我们就会给你带上钢制面罩,然后紧紧套住你的脑袋,让你每一次呼吸都费尽力气。我们从不致力于折磨囚犯,但如果你给我们造成任何麻烦,我们必将三倍偿还。如果你让我们别无选择,我们也会打断你的四肢,敲碎你的下颌,保证你能乖乖听话。”

她的头套被摘掉了。赫莉丝卓眨着双眼,看见一道炽热的阳光从墙角高处的铁栅之间投射进来,照亮了整间牢房。几名全副武装的守卫正充满警惕地注视着她,以免她制造任何事端。她直接无视了他们,重重靠坐在墙边。她的双手被紧紧绑在一起,镣铐的另一端连在天花板上,巧妙的设计杜绝了锁链松脱的可能。

守卫们给了她半条金棕色的脆皮面包和一只装满凉水的软皮水囊,然后退出牢房。房门以铁板铆合,明显是从外面上锁的。

现在我该如何是好?她盯住对面的墙壁,心中暗忖。

基于她对这座地表小镇的有限了解,如果赫莉丝卓的同伴们下定决心,把她从牢房里解救出来对他们而言并不困难。

“不太可能。”赫莉丝卓喃喃自语。

身为无家可归的流民,她的用处尚不足以抵消她对昆舍尔造成的威胁。她是高阶家族的长女,是昆舍尔在整个小队中最危险的对手。抛下赫莉丝卓自生自灭,只可能是蜘蛛教院的女祭司喜闻乐见的结局。

又有谁会为了她而反对昆舍尔的意见?

达妮菲?赫莉丝卓想道。

她垂下头颅,发出苦涩的轻笑。

我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会寄望于达妮菲的同情。她暗忖。

这一幕只会让自身沦为战俘的达妮菲体会到绝妙而甜美的讽刺。在束缚魔法的作用下,达妮菲无法对赫莉丝卓发动攻击,但除非得到明确的命令,战俘也同样不必寻找她的下落。

除了凝视墙壁之外没有任何事做的赫莉丝卓只得闭眼休息。她的小腿、身体和下颌依然因为她在最后一搏中受的伤而隐隐作痛。无论她有多想用贝奎舍尔之歌治愈自己,她都不敢尝试。她必须忍受这些痛苦。

靠着简单的思维训练,赫莉丝卓将思绪抽离了她痛楚而疲惫的身体,滑入冥想之中。

在德萨尔的会见厅里,半精灵领主一边看着他的士兵将黑暗精灵押走,一边若有所思地轻抚着自己的胡须。

“那么,赛伊尔,”他说道,“你有何感想?”

一个身着绿色绣花衣裙的苗条身影从隐藏的屏风后面悄然出现,走上前来。她是一名纤瘦而优雅的纯血精灵——同时也是一名卓尔。她的皮肤漆黑如墨,虹膜鲜红如血。她走到德萨尔身边,目光始终落在离去的士兵和他们戴着头套的俘虏身上。

“我想她说的是真话。”她说,“至少她的确不属于杰勒家族或是奥兹科文家族。”

“我该怎么处置她?”领主问道,“她杀了哈瓦尔多,范达尔也差点儿死在她手里。”

“我可以借助伊莉丝翠的力量治愈范达尔,让哈瓦尔多死而复生。”卓尔女性说道,“除此之外,科尼尔的巡逻队不也是一见到她和她的同伴就立即发动攻击了吗?她不过是在自卫罢了。”

德萨尔惊讶地挑起一侧眉毛,望向赛伊尔。

“你想要向她传达那位女神的启示?”

“这是我的神圣使命。”赛伊尔回答,“在我得到女神的启示之前,我和她也并无不同。”

她向已经囚犯离去的方向侧头示意。

“她来自一个高阶家族,心高气傲。”德萨尔说,“我怀疑她并不愿聆听伊莉丝翠的圣言。”他伸出一只手来搭上卓尔女祭司的肩膀。“小心,赛伊尔,为了让你放松警惕,她可能会说出任何话,作出任何事来。一旦你放下戒心,她就会为了重获自由而杀掉你。”

“就算这样,我的使命十分明确。”赛伊尔回答。

“我会将判决推迟十天。”精灵树的主人说道,“但如果她拒绝聆听你的启示,我就必须采取行动,以保护我的子民。” “我明白。”赛伊尔说,“我不会失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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