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旅行的猫熊
沃夫加长而有力的双腿在齐膝深(通常是齐臀深)的雪地上行进,从山脊上向北犁出一条小路。不过,沃夫加并不认为雪是一种阻碍,而认为这是一次解脱的经历。
这种开路的感觉使他想起了家乡清新的空气,而且仍更实际的意义上说,雪放慢了两个固执追赶着他的矮人哨兵的速度,他们嘟嘟囔囔的停下了脚步。
雪越下越大,刺骨的寒风从北方吹来,预示着又将有一场暴风雪。但是沃夫加并不害怕,当他开路向前的时候,他的微笑是真诚的。他保持河流在他的右边,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想着伊万·石肩告诉他的关于通往黛丽·柯蒂尸体的所有地标。在伊万和派克离开秘银厅之前,沃夫加仔细询问(甚至有点凶狠)了他们一些细节。
寒冷的风,刺骨的雪,冬天的深渊给他的双腿施加压力……沃夫加都感觉很不错,既熟悉又安慰,他内心深处知道自己的路线是正确的。他越走越猛,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没有雪堆可以阻挡他。
布鲁诺的族人在他身后发出的抗议声被风之墙吹得无影无踪,很快,防御工事和塔楼,以及山脊本身,都成了远处背景中模糊的黑点。
他独自一人,自由自在。他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也没有一个需要他负责的人。只有贝奥尼加之子沃夫加,逆着冬天新一轮暴风雪而行。他只是一个孤独的冒险者,他的道路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发现了一条值得走的路,令他激动不已。
尽管寒冷,尽管危险,尽管蔻尔森失踪了,尽管黛丽死了,尽管凯蒂布莉儿和崔斯特在一起了,沃夫加也只感到了简单的快乐。
在光线渐渐变暗之后,他还继续前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夜晚变得太过寒冷,连一个骄傲的苔原之子都无法忍受。他在低矮的浓密松树下扎营,躲在厚实的雪墙后面,那里风找不到他。他整夜都在梦里梦见驯鹿,还有那些跟在羊群后面的游牧部落。他想象着他的朋友们所有的朋友都在凯恩巨锥的阴影下陪伴着他。他睡得很好,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了,来到灰蒙蒙的天空下。
这片土地对沃夫加来说并不陌生,他已经在秘银厅住了很多年,甚至当他刚走出矮人大厅的东门时,他就很清楚伊万是在哪里发现了可怜的黛丽的尸体。他知道他会到达那里,但他反复提醒自己要谨慎。他已经离开了友好的土地,从他越过矮人们在山脚上的城垛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置身于文明世界之外了。沃夫加穿过了几处营地,营火的黑烟懒洋洋地卷向空中,他不需要靠得很近就能知道他们的兽人血统和他们的邪恶意图。
他很高兴今天天色很暗。
中午过后不久,雪又开始下了,不过已经不像前一夜那么厉害了。蓬松的雪花在空中轻轻地飘舞,沿着蜿蜒的路线飘到地面上,除了偶尔微风的细语,再没有别的声音。尽管需要不断地注意兽人和其他怪物的踪迹,沃夫加还是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下午还没到,他就攀上了一个小小的岩石高地,俯瞰一个碗状的山谷。
沃夫加屏住呼吸,扫视着整个地区。对面的山坡上升起了几处营火的烟雾,在小小的山谷里,沃夫加看到了一个废弃的营地。因为尽管山谷很隐蔽,前一天的风还是吹进来了,把雪吹到了东南方向,使得山谷的大部分几乎没有遮盖。沃夫加清楚地看到一个半圆形的小石圈,那是一个烹饪坑的遗迹。
正如伊凡·石肩所描述的那样。
野蛮人长叹一声,翻过山脊,开始缓慢而从容地向山谷跋涉。他慢慢地滑动脚,而不是抬起脚,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埋在脚下覆盖着积雪的尸体绊倒。他要开辟了一条小路,直通烹饪坑,然后按照伊万的描述慢慢地走过去。他寻找了很长时间,果然,一只泛蓝的手从雪里显露了出来。
沃夫加跪在它旁边,虔诚地把覆盖的积雪和泥土刷开。毫无疑问,这是黛丽。因为冬天的严寒在几个月前就已降临,她的尸体几乎没有腐烂的迹象。她的脸浮肿了,但不是很严重,她的面部也没有严重变形。
她好像睡着了,看起来很宁静。沃夫加突然想到,这个可怜的女人一生中可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宁静。
意识到这一点,一阵罪恶感刺痛了他,因为造成这种结果,他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他回忆起他们最后的谈话,当时黛莉巧妙而安静地求他带她离开秘银厅,她恳求他把她从矮人隧道的束缚中释放出来。“但我是个笨蛋。”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对她低声说。“要是你能更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就好了,可是我恐怕还是听不见你说的话。”
她放弃了一切跟随他来到秘银厅。确实,她在路斯坎的贫困生活并不令人羡慕。但在路斯坎,黛丽·柯蒂的朋友们像她的家人一样,有温暖的床和食物。为了沃夫加和蔻尔森,她放弃这么多,并且一路坚持到了秘银厅,甚至更远的地方。
最后,她失败了。当然,这是因为凯蒂布莉儿那把邪恶而有感情的剑,也是因为她所信任的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没能听到和看出她那安静的绝望。
“原谅我,”沃夫加说,然后低下身去吻她冰冷的脸颊。他直起身,眨巴着眼睛,仿佛昏暗的日光突然刺痛了他的眼睛。
沃夫加站了起来。
“Mala, bo gor du wanak,”他说,这是一种古老的野蛮人语言,表达野蛮人接受离去的方式。这句话没有直接翻译成通用语。
这是一首哀歌,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就像众神所希望的那样,也是人们接受并发现自己最好的道路的地方。听到冰风谷野蛮人用生硬不那么流畅的发音,如此轻易地将话语从他的嘴唇里滚出来,沃夫加停顿了一下。他有多久没说过那句话了,可就在那时,他又轻而易举地想起了那句话。
当严冬笼罩着他,空气清新而寒冷,灾难降临在他脚下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不可抗拒地想到了这句话。
“Mala, bo gor du wanak,”他一边低声耳语,一边低头看着黛丽·柯蒂。他的目光从碗型谷地滑过,注视着升起的篝火烟雾。他的表情从愁眉不展变成了邪恶的笑容,他把艾吉斯之牙举到他的手中,他目前的“最佳道路”在他的思想中成型。
山谷北缘的另一边,地面急剧下降了十多英尺,但离山脊不远有一个小高原,是—块平顶的突出的石头,中间有根柱子,像一棵巨大的古树的树干。兽人的主要营地环绕着这个基座,但当沃夫加越过山谷的边缘时,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帐篷和站在那里的三个兽人哨兵。
艾吉斯之牙飞在前方,追随着跃出的野蛮人高呼着战神坦帕斯之名。旋转的战锤击中了最近的兽人哨兵的胸膛,将其砸向10英尺宽的柱子,它像飞驰的船的船首一样散开积雪,然后落在地上。沃夫加被厚厚的衣服拖累,脚下只有滑溜溜的地面,他没能完全跑出15英尺的距离,他的小腿猛地撞在了柱子的边缘上,四脚朝天地摔倒在雪地里。这个野蛮人用战斗的狂怒咆哮着,扭动着身体,不让剩下的两个兽人很顺利地攻击到他,他迅速把手放在身下,站了起来。他的小腿在流血,但他并不感到疼痛,他冲向最近的兽人,兽人举起长矛挡住了他。沃夫加啪的一声把那无力的武器甩到一边,然后钻过去,抓住兽人厚厚的皮毛围巾,另—只手抓住兽人的腹股沟,把他的敌人举过头顶,朝剩下的那个兽人扔过去。但是最后一个兽人矮身躲过了,这个活生生的炸弹扑进了小帐篷,带着它继续飞到了柱子的另一边。
剩下的兽人双手拿起剑,把沉重的剑刃举过头顶,向沃夫加狂奔而去。
他以前多次在敌人身上看到过这种渴望,因为像往常一样,沃夫加看上去手无寸铁。但是当兽人冲过来的时候,艾吉斯之牙魔术般地重新出现在沃夫加等待着的手中,他用一只手猛挥了一下。沉重的锤头狠狠地击中了冲锋的兽人的胸膛,那怪物停了下来,好像撞到了一堵石墙上。
沃夫加把艾吉斯之牙收回,双手拿起它准备再次发动攻击,但兽人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盯着他。他看着剑从那个生物的手中滑落落在它身后的地上。兽人还没来得及攻击,就倒下了。
沃夫加飞奔过去,来到柱子的边缘。在他的下方,兽人们四处乱窜,试图看清突如其来的威胁。一个兽人举起一张弓朝沃夫加走来,但太慢了,艾吉斯之牙飞速旋转着击穿了兽人的指关节,把他打倒在地。
沃夫加从柱子上跳了下来,越过两个正拿着长矛对着他的人。他撞上了另一群准备不足的人,把一个人撞倒在膝盖下面,下落的身躯又撞倒了另外两个人。他设法站稳脚跟,摇摇晃晃地向前冲,躲过了长矛手的追击。他利用这种冲力,一记重拳击倒了一个兽人,然后在他奔跑时抓住了下一个兽人,把它举起来,用它的身体作为盾牌,冲向两个拿剑的困惑哨兵。
艾吉斯之牙回到他手里,一次强有力的锤击把那三个人都打飞到地上。出于本能,沃夫加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艾吉斯之牙向前猛冲,粉碎了从背后冲过来的生物的长矛和手臂。不知所措的兽人们乱作一团,沃夫加不敢停下来,跑开了。
他冲进帐篷的一侧,用锤子把鹿皮从木头支架上扯了下来。他拖着脚使劲地踢着,把铺盖和给养扔得到处都是,两个小兽人尖叫着爬了出去。
沃夫加意识到,那两个人对他没有威胁,所以他没有继续追,而是转向另一个拿起武器攻击他的人。他摇摆着,手臂在头顶上转动。艾吉斯之牙在空中穿梭时发出嗡嗡声。三个兽人向后退去,但其中一个被绊倒在地。它丢下武器,试图爬开,但是沃夫加用力踢了它的屁股,让它扑倒在地。兽人顽固地滚开,然后四肢着地跳起来,试图向着沃夫加冲来。
沃夫加那有着粗壮肌肉的手臂紧张而鼓胀,停止了艾吉斯之牙的旋转,手快速握住锤把,猛击兽人。战锤啪的一声打在兽人的肩膀上,并击中了它头部的一侧,兽人随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当沃夫加跑过去追赶它的两个同伴时,还不忘重重地踩了它一脚。那两个兽人已经停下脚步,并摆好了攻击架势。
沃夫加咆哮着,把艾吉斯之牙举过头顶,急切地接受挑战。他冲了过去……但是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什么。他踏出的那只脚,突然停下来。然后他转过身来,一支长矛刺痛他的身体,被他的灰狼头蓬夹住,笨拙地挂在那里,它的手柄拖在地上,缠绕在他的腿上。然而,他只能把注意力转移一小部分,因为第二支长矛向他飞来。沃夫加把艾吉斯之牙靠近自己的胸膛,在最后一刻把它挡了下来,把矛头击出他的攻击范围。尽管如此,长矛还是突破了防御,啪地一声打在沃夫加的肩膀上。它飞过去的时候,武器三角头的后尖划破了野蛮人下巴到脸颊的肌肤。当他蹒跚着跨步的时候,他的腿撞到了挂在斗篷上的矛杆。
值得庆幸的是,沃夫加没有摔倒,但他失去了平衡,这时附近的两个兽人嚎叫着向他跳过来。
他用艾吉斯之牙格挡从左到右划过自己身体的剑,挡住了一道剑伤,但更多的是用胳膊而不是用战锤。他拼命地抬起下面的手,把战锤转向水平,以躲避另一个兽人刺出的长矛。
但是这次攻击是佯攻,沃夫加没有击中目标。当兽人缩回去的时候,野蛮人只需要看到它狡诈的微笑,就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阻止第二枪深深地刺进他的肚子。
他想起了躺在雪地里冰冷的黛丽。
布鲁诺和凯蒂布莉儿一起站在秘银厅的东门外。在他们的北面,建造工作正在全面展开,加固从陡峭的山坡开始,沿着山脚一直延伸到河边的城墙。只要那堵墙能够阻挡兽人,战锤氏族就能在地面和银月联邦的其他成员保持联系。横渡瑟布林河的渡船离布鲁诺和凯蒂布莉儿站的地方不到一百英尺,很快就要开了,—座坚固的桥的基座已经搭在了两岸。
如果没有几天的事先警告,兽人是无法从南方接近它们的,而这样穿过这片重重防御的道路,会让军队在许多时刻不堪一击。随着投石机、弓箭手岗哨和其他防御性攻击点布置在河岸上,尤其是河对岸,任何利用河流作为通道的战术,都会导致攻击者的彻底毁灭。
然而,无论是布鲁诺还是凯蒂布莉儿,都没有注意到矮人的杰作。两人的目光和思想都转向了更远的北方,沃夫加出乎意料地去了那里。
“你准备好跟他一起去银月城了吗?”布鲁诺在漫长而不安的沉默之后问他的养女,因为矮人知道凯蒂布莉儿和他有着同样的恐惧。
“我的腿每走一步都疼,”这位女士承认。”那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在我腿上,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轻松地走路。”
布鲁诺转向她,眼睛湿润了。因为她说的是实话,他知道,牧师们也已经对他说得很清楚了。凯蒂的伤永远无法痊愈。在秘银厅西门的那场战斗使她的腿瘸了,她的余生都要背负着这个包袱,而且可能还会受到更大的伤害。卡迪欧牧师向布鲁诺吐露了他的担心,凯蒂布莉儿可能永远不能生育了,在她这个正适合生育的年龄。
“但是我已经准备好今天去散步了,”凯蒂布莉儿坚定地说,丝毫没有犹豫。“如果沃夫加在我们说话的时候越过了那堵墙,我会把他带回那条河,这样我们就可以上路了。蔻尔森早就该回到她父亲身边了。”
布鲁诺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你要快点把那个女孩带回来,”他命令道。“我在想,今年的雪停得早,刚特格瑞姆还在等着我呢!”
“你相信那真的是刚特格瑞姆吗?”凯蒂布莉儿大胆问道,这是第一次有人真正把最重要的问题对这位矮人国王直接问出。在他们返回秘银厅的途中,在奥伯德到来之前,一辆篷车被一个奇怪的天坑吞没了。显然,这个天坑通向一个地下迷宫。布鲁诺立即宣布那是刚特格瑞姆,—个古老而失落已久的矮人城市,德尔荣氏族权力的顶峰,是北方所有矮人的共同遗产,包括战锤、米拉巴、费尔巴尔和阿达兰。
“刚特格瑞姆。”布鲁诺肯定地说,自从他起死回生后,他就一直用这种语气说这句话。“摩拉丁把我送回来是有原因的,姑娘,等我到了刚特格瑞姆就会知道了。你不用怀疑,在那里我们会找到我们需要的强大武器,把那些丑陋的兽人赶回他们的洞穴。”
凯蒂布莉儿不想和他争论,因为她知道布鲁诺没有心情和她争论。她和崔斯特详细地讨论了矮人的计划,以及这个天坑确实可能是通往失落的刚特格瑞姆大门的可能性。她还和正在钻研古代地图和文献的瑞吉斯详细地讨论了这个问题。事实上,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不是布鲁诺决定去的那个地方。
他对降临在这片土地上的黑暗所作的陈述很简单,只有一个词:刚特格瑞姆。
“真是个顽固不化的傻小子。”布鲁诺喃喃道,一边回头望向北方,他的视线远远超出了挡在视线之外的那堵墙。“他会让一切都慢下来。”
凯蒂布莉儿想要回应,但是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仿佛喉咙里梗着什么东西。布鲁诺当然是在抱怨,但事实上,他对沃夫加的鲁莽决定——独自跑到兽人控制的土地上——会延缓矮人们的计划感到愤怒,这是最乐观的估计。
这个女人有那么一瞬感到害怕,不知道她对朋友的责任是否会让她独自穿越瑟布林河去寻找蔻尔森。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孩子被找回,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