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博德之门

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李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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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船舷外面去!到船舷外面去!”一个声音喊道。

“把他们赶下船!”另一个喊声应和道。成群的水手们簇拥在一起,挥舞着弯刀和棍棒。

恩崔立平静地站在这场风暴的中央。瑞吉斯紧张地凑在他身边。这名杀手并不明白水手们为何会如此突然地大动肝火,不过他猜这应该和鬼鬼祟祟的半身人有关系。他没有抽出武器,因为真正有需要的时候,他的长剑和匕首自然会跃入他的掌心。而无论这些水手们怎样高声叫骂,口出恶言,始终都不曾有人靠近他十尺范围之内。

这艘船的船长是一名身材粗壮、走起路来像鸭子一样左右摇摆的汉子,他留着灰色的刚硬短发,牙齿像珍珠一样洁白,永远都是斜睨着紧紧眯起的眼睛。他从船舱里走出来,仔细审视喧闹的水手们。

“过来,红眼。”他向一名肮脏的水手喊道。正是这个水手最先将有乘客感染了可怕疾病的消息报告给了他。很明显,这个名叫红眼的家伙还把可怕的消息传播到了其他水手的耳朵里。红眼立刻服从了命令,跟随他的船长走过分开的人群,站到恩崔立和瑞吉斯面前。

船长缓缓拿出烟斗,把烟丝摁进去。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恩崔立,仿佛要将这名杀手盯穿。

“把他们赶下船!”不时有人这样高喊,但船长每一次都只是挥手示意叫喊的人闭嘴。他想要在采取行动以前好好看看这两个陌生人。于是他不紧不慢地将点着的烟斗放到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恩崔立一直没有眨眼,也始终没有让目光离开这位船长。他让斗篷落到腰带上的剑鞘后面去,平静而自信地将他的两只手放在距离剑柄不到一寸远的地方。

“你早就应该告诉我,先生。”船长终于开了口。

“你的话就如同你的船员们一样让我不明所以。”恩崔立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的确。”船长一边回答,一边又喷出一口烟。

一些水手已经不像他们的船长那样耐心了。一名胸膛像木桶那样粗壮,双臂粗大的肌肉上刺满了文身的大汉彻底厌倦了这种戏码。他莽撞地来到杀手身后,打算将这个家伙扔下船,彻底了结这场灾难。

就在那名水手向杀手纤细的肩头伸出双手的时候,恩崔立爆发了。他转过身,又在眨眼间转回身,双臂交叉在胸前。聚在周围的水手们还在忙着眨动被太阳晃花的眼睛,想要知道这个瘦削的家伙到底有没有动过。

那个胸膛如同木桶的大汉已经颓然跪倒在地,随后又面朝下扑在甲板上。在那一眨眼的时间里,一只脚跟踏碎了他的一侧膝盖,而更狠的是,一把宝石匕首从鞘中跃出,刺穿了他的心脏,又回到杀手腰间的刀鞘里。

“百闻不如一见。”船长的身子没有一丝抖动。

“但愿我这样做不失公正。”恩崔立嘲讽地鞠了一躬。

“确实,”船长说着指了指倒在甲板上的人,“他的朋友们是不是应该对他采取救治?”

“他已经死了,”恩崔立告诉船长,“如果他的朋友们真的希望来救他,那就让他们过来吧。”

“他们都很害怕,”船长解释说,“他们见到过许多可怕的瘟疫在剑湾海岸各处的港口流行。”

“瘟疫?”恩崔立问道。

“你的同伴泄露了你们的秘密。”船长说。

一抹会意的微笑浮现在恩崔立的脸上。他以闪电般的动作扯下瑞吉斯的斗篷,捉住半身人裸露的手腕,把他从甲板上踢起来,盯着他充满恐惧的双眼,仿佛在向这个半身人承诺,他会承受一场缓慢而痛苦的死亡。

恩崔立随即注意到了瑞吉斯手臂上的伤疤。

“烧伤?”他质问道。

“是,这个小东西是这么说的,”红眼喊道,恩崔立转过头来瞪视他,他立刻缩到了船长身后,“是从身体内部开始的烧伤!”

“更有可能是一支蜡烛造成的烧伤,”恩崔立驳斥道,“你自己看看伤口,”他对船长说:“根本没有什么瘟疫,只是一个无路可逃的小贼绝望的诡计。”他将瑞吉斯重重地扔回到甲板上。

瑞吉斯一动不动地躺在甲板上,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现在这种局势和他所希望的完全不同。

“把他们扔出去!”还有船员在这样叫喊着。

“这绝不是偶然!”另一个船员喊道。

“你驾驶这艘船需要多少人?”恩崔立问船长,“你能够损失多少人?”

船长已经见识过这名杀手的身手,并且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声,所以他完全不认为恩崔立的这个问题是无聊的威胁。况且恩崔立现在正紧盯着他。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的船员们想要碰这名杀手,那么他将是杀手的首个目标。

“我相信你的话。”他用充满威严的声音平复了周围船员们紧张的骚动。“不需要查看那些伤口。不过,不管是不是瘟疫,我们的交易结束了。”他的目光转向了那名死去的船员。

“我可不想游泳去卡林港。”恩崔立咝声说道。

“实际上,”船长回应道,“我们会在两天后停靠博德之门。你们可以在那里找别的船。”

“那你要把船钱还给我,”恩崔立平静地说,“一枚金币都不能少。”

船长叼着烟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不是他可以选择的战斗。“确实。”他以同样平静的口吻说道,然后就向自己的船舱转过身,命令他的船员们都回到各自的岗位。

他还记得在冰风谷的都尔登湖岸边那些慵懒的夏天。

他在那里度过了多少个小时?垂钓那些难以捉摸的硬头鳟,或者只是让冰风谷罕见的夏日暖阳烤热自己。回首自己在十镇的那些岁月,瑞吉斯几乎无法相信这样的命运会落在自己身上。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个小窝,一种舒适的生活(那颗他偷来的红宝石吊坠让这种生活变得更加舒适)。作为一名鱼骨雕刻家,他用象牙般的硬头鳟雕刻出许多令人惊叹的小饰品,也因此获得了颇为丰厚的利润。但就在这时,那个命中注定的日子到来了。阿提密斯·恩崔立出现在布林山德——那座被瑞吉斯当作家的城市,迫使半身人不得不追随他的朋友们逃上了冒险的道路。

就算是崔斯特、布鲁诺、凯蒂布莉儿和沃夫加也无法保护他,击退恩崔立。

这些回忆完全无法安慰他。现在他被单独锁在船舱里已经有几个小时了。他很希望能够躲进过去那些愉快的回忆中,但他的思绪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把他拽回到糟糕的现实中来。他发现自己一直在思考,这次失败的骗局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惩罚。在甲板上的那次意外之后,恩崔立一直都表现得很冷静,甚至似乎觉得很有趣。他将瑞吉斯领回船舱,然后就一言不发地消失了。

瑞吉斯觉得他未免也太平静了。

但这也是这名杀手神秘莫测的地方。没有人能够真正像朋友那样了解阿提密斯·恩崔立,而他的敌人更是无法摸清他的底牌,无法在平等的态势下和他作战。

当恩崔立终于回来的时候,瑞吉斯正颓然靠在舱壁上。杀手快步走进船舱,来到桌边,甚至没有瞥一眼半身人。他坐下去,将自己墨水一般漆黑的头发拢到脑后,盯住了桌面上唯一在燃烧的蜡烛。

“一根蜡烛,”他饶有兴致地喃喃说道,然后又转头看着瑞吉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果然有一手,半身人。”

瑞吉斯没有笑。他知道,恩崔立不是突然对他有了好感。如果他因为这名杀手愉悦的表象而放松警惕,那他就是在找死。

“这个计谋很有价值,”恩崔立继续说道,“也非常有效。这样我们就还需要一个星期才能从博德之门到达南方。你的朋友们将多出一个星期的时间缩短和我们的距离。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如此大胆。”

笑容渐渐消失,他的声音也开始更加凶恶。“我相信,你还没有准备好承受随之而来的后果。”

瑞吉斯侧过头,仔细审视这个人的一举一动。“该来的一定会来。”他在气息间悄声说道。

“任何事情都会有后果,小傻瓜。我很欣赏你的大胆行动,希望你能够在这次乏味的旅行中给我更多的刺激!但我不能就此免除对你的惩罚。我会让你那个充满诡计的小脑袋不再做出莽撞的决定,虽然这样也会让我们的旅行少一些兴奋感。”

杀手从座位上站起身,绕过桌子。瑞吉斯压抑下自己的尖叫,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已经逃不掉了。

他最后看见的是那把宝石匕首在杀手的手中缓缓转动。

他们在第二天下午进入了冲萨河。强劲的海风鼓满船帆,推动这艘船在河面上快速行驶。到日落时分,博德之门的塔楼已经遥遥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当最后一点阳光从天空中消失的时候,巨型港口的灯光如同灯塔一般为船只指明了航向,但这座城市在日落之后就不允许船只进港了。航船在离港口一里多的地方落下了船锚。

瑞吉斯完全无法入睡。他听见恩崔立在床上动了一下,急忙闭紧眼睛,强迫自己发出有节律的、缓慢而粗重的呼吸。他不知道恩崔立有什么打算,但无论杀手想干什么,瑞吉斯都不希望他怀疑自己还醒着。

恩崔立根本没有去理睬半身人。他溜出了舱门,安静得像一只猫,也像是死亡本身。这艘船一共有二十五名船员,但在一天的漫长航行之后,尤其是将在博德之门迎来第一缕曙光的时候,应该只有四名水手还能保持清醒了。

杀手悄无声息地走过船员舱室。这里只是在靠近船尾的地方还点着一根蜡烛。在厨房里,厨师正忙着用一口大锅熬煮着早餐浓汤。像往常一样,他一边工作,一边唱歌,完全没有在意周围的情形。但即使他默不作声,充满警觉,可能也听不到身后那双脚轻轻落地的声音。

他面朝着汤锅死掉了。

恩崔立重新穿过水手舱室,又有二十个人一声不吭地没了命。

接着,他又来到了甲板上。

那一晚的天空中是一轮满月,但即使是一道阴影也足以让这名技艺超凡的杀手隐藏身形。恩崔立很清楚守夜人所在的位置。他用了许多个晚上观察他们的活动,进行准备。就像以往一样,他早就为最坏的可能做好了打算。有两个人在甲板上巡逻。他算准值夜水手的站位空当,悄悄上了主桅杆,牙齿之间叼着宝石匕首。

训练有素的肌肉让他轻轻一蹿就进入了瞭望台。

现在还剩下两个。

回到甲板上,恩崔立平静而且毫不掩饰地来到船栏杆旁边。“一艘船!”他指着黑夜喊道,“正在向我们靠近!”

剩下的两名守夜人下意识地跑到杀手身边,睁大眼睛想要看到来自黑暗中的危险——直到闪电般的匕首让他们明白这只是一场骗局。

现在只剩下船长了。

恩崔立能够轻松地撬开船长舱室的门锁,把那个人在睡梦中杀死,但这名杀手希望让他今晚的行动有一个更富戏剧化的结果。他想要让这个船长明白,他的船在今晚是怎样毁灭的。恩崔立来到通向甲板的舱门口,拿出工具和一段细线。

几分钟以后,他回到了自己的船舱,叫醒瑞吉斯。“发出一点声音,我就割掉你的舌头。”他警告半身人。

瑞吉斯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些船员们在登上博德之门的码头后,毫无疑问会四处传播关于一名恐怖杀手和他“患有瘟疫”的朋友的谣言,让恩崔立根本不可能找到马匹给养前往南方。

这名杀手不会容忍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而瑞吉斯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这一晚的屠杀负有责任。

半身人无可奈何地跟随恩崔立走过水手舱。他注意到这里没有鼾声,前面的厨房也是一片安静。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厨师本应该正在忙着准备早餐,但虚掩着的厨房门里根本听不到厨师的歌声。

这艘船在深水城装载了足够用到卡林港的灯油,货舱里还留着几桶没有开封。恩崔立拉开货舱的盖板门,从里面提出两只沉重的木桶,破开一只桶的塞子,一脚把它踢翻,让它在水手舱中滚动,让灯油四处流淌。然后他一只手夹起另外一桶油,拽着已经因为恐惧和恶心而双腿发软的瑞吉斯,来到甲板上,小心翼翼地将油悄悄泼在船长舱室门口的周围。

“进去,”他指着挂在右舷绞盘下面的一艘小船对瑞吉斯说,“拿着这个。”他又将一只小口袋递给半身人。

瑞吉斯想到这只口袋里会是什么,胆汁一下子涌到了喉头。但他还是接过了口袋,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丢掉这只口袋,恩崔立只会再弄出一只同样的口袋。

杀手轻盈地跃过甲板,准备好一支火把。瑞吉斯惊恐地看着他将火把扔到被油浸透的船舱舷梯上。杀手那张陷在阴影中的冰冷面孔让他不寒而栗。看到火焰咆哮着越烧越旺,恩崔立的心中生出一股冰冷的满足感。他跑过甲板,来到船长的舱门前。

“再会!”这是杀手在用力敲门之后给出的唯一解释。然后他又迈出两大步,上了小艇。

船长从床上跳起来,努力想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整艘船都陷入了一种怪异的平静,只有火焰爆裂的声音和一缕烟尘从地板上的门缝中飘散进来。

船长手中持剑,拉开门闩,用力打开舱门,只向外扫了一眼,立刻开始急迫地呼唤船员。火焰还没有波及甲板,但他能够清楚地看到火舌跳动——守夜的船员一定也应该看到了——他们的船着火了。

船长依稀觉察到了恐怖的事实,只穿着睡衣就冲出了船舱。

他感觉到自己的脚腕被扯住了,随后他才明白现实有多么恐怖——一根细线深深地勒进了他赤裸的脚踝。他俯身扑倒在地上,手中的剑也摔了出去。一阵油香味充满了他的鼻腔。他知道已经浸透了自己睡衣的这些黏滑液体意味着怎样的致命灾难。他身手去找剑柄,徒劳地在木质甲板上抓挠着,直到自己的手指都磨破出血。

一点火苗贴着船板跳动过来。

开阔的河面上响起一阵阵呼啸,在黑夜中尤其显得怪诞骇人。这时恩崔立正划着小船在冲萨河中逆流而上。一阵喊声充满了他和瑞吉斯的耳朵,甚至博德之门码头区各家酒馆里的喧闹也被这从一里多外传来的喊声压住了。

所有死亡船员和濒死的航船本身已无法发出声音,但他们的怨气仿佛全都凝聚在这一阵痛苦至极的尖叫声中。

随后,河面上只剩下了火焰的爆裂声。

恩崔立和瑞吉斯在天亮以后不久便徒步进入了博德之门。他们将那艘小船划进了下游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里,把船凿沉。恩崔立不希望有人将他和昨晚的灾难联系到一起。

“如果现在能够回家就好了。”杀手用责备的口气对瑞吉斯说道。这时他们正走在下城区占地广阔的港口上。他指引瑞吉斯去看一艘停泊在一道外码头旁的大商船。“你还认得那面旗吗?”

瑞吉斯看着飘扬在船上的旗帜。那是一面金旗,上面绣着一道道蓝色斜杠。正是卡林港的旗帜。“卡林杉商人从不搭载乘客。”他提醒恩崔立,希望打压一下这名杀手的狂妄气焰。

“他们会破例的。”说着,恩崔立将红宝石吊坠从皮外衣下面掏出来,同时露出邪恶的笑容。

瑞吉斯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他很清楚这颗红宝石的威力,便不再有任何反驳。

恩崔立显然经常来博德之门,他迈着充满自信的大步,引领瑞吉斯来到港务官的办公室——码头旁边的一幢朴素的小房子。瑞吉斯顺从地跟随着杀手,但他很难将心思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他的心还沉浸在昨晚那场噩梦一般的悲剧中。他想要搞清楚,自己在那二十六个人的死亡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这让他几乎没有注意到那名港务官,甚至没有记住那个人的名字。

不过只是交谈了不到一分钟,瑞吉斯就已经知道,恩崔立用红宝石吊坠的催眠魔法完全控制了这个人。半身人完全退出了这场交谈。看到恩崔立完全掌握了魔法红宝石的力量,他只是从心底感到厌恶。他再一次想起了朋友们和他的家,心中充满了哀伤,再也没有半点希望。崔斯特和沃夫加能够逃出恐怖的秘银厅吗?他们现在是不是正在被敌人追杀?看着恩崔立的所作所为,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回到帕夏普克的掌心里了。这让瑞吉斯几乎希望他的朋友们不要来找他。他的一双小手上还要沾染多少鲜血?

瑞吉斯默不作声地待在恩崔立身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他和港务官的交谈,告诉自己也许能够从这场交谈中得到一些重要的信息。

“他们什么时候启航?”恩崔立问道。

瑞吉斯竖起了耳朵。时间永远都是重要的。也许他的朋友们能够在这里追上他,毕竟博德之门距离帕夏普克的城堡还有三千里远。

“一个星期以后,”港务官回答道。他的眼睛眨也不眨,一直在盯着转动的红宝石中的大千世界。

“太久了。”恩崔立喃喃地低声说道。然后他又对港务官说,“我希望和船长见个面。”

“这可以安排。”

“就在今晚……在这里。”

港务官耸耸肩,算是答应了。

“你还要帮我一个忙,我的朋友。”恩崔立带着嘲讽的微笑说,“你会记录在这里进港的每一艘船?”

“这是我的工作。”那个神志不清的人说。

“你在城门那里一定也有眼线吧?”恩崔立向他眨了眨眼。

“我有许多朋友。”港务官回答,“在博德之门,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恩崔立看了一眼瑞吉斯,命令道:“把那东西给他。”

瑞吉斯不太明白,只是茫然地看着恩崔立。

“那只口袋。”杀手又说道,他的语气仍然像和港务官对话时一样轻松愉快。

瑞吉斯眯起眼睛,没有动一下。这是他能够向这名杀手做出的最大胆的挑衅动作。

“那只口袋,”恩崔立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声音中流露出致命的严厉,“我们为朋友们准备的礼物。”

瑞吉斯只犹豫了一秒钟,就将那只小口袋丢给港务官。

“询问每一艘船和每一个骑马赶到博德之门的人,”恩崔立对港务官说,“找出一队旅行者,他们至少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精灵,很可能会将头脸都藏在斗篷里;另一个是一名黄色头发的大块头野蛮人。把他们找到,我的朋友,尤其要找到那个自称为崔斯特·杜垩登的冒险者。这件礼物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告诉他,我等他去卡林港。”然后他又带着邪恶的神情瞥了瑞吉斯一眼,“我还有更多礼物要给他。”

港务官将小口袋放进自己的衣袋里,向瑞吉斯保证,他一定完成这个任务。

“我必须走了。”恩崔立一边说,一边将瑞吉斯拽起来。“我们今晚见,”然后他又提醒港务官,“在太阳落山后一个小时。”

瑞吉斯知道,帕夏普克和博德之门有联络,但他还是不得不惊叹这名杀手竟然如此熟知这里的环境。不到一个小时,恩崔立已经安排好了他们的房间,并且找来了两个打手看管瑞吉斯。他出去办别的事情了。

“现在你是不是打算拿出第二条诡计了?”他在离开之前狡猾地问瑞吉斯,然后又看看两名靠在房间对面墙上的打手。那两个家伙正在用各种蠢话争论着一位当地“女士”的美德。

“你也许能够从他们身边溜走。”恩崔立悄声说道。

瑞吉斯转过身。他不喜欢这名杀手令人毛骨悚然的幽默感。

“但你要记住,小贼,一旦离开了这个房间,你就进入了这座城中充满暗影的街巷。你在这里找不到朋友,而我却会在暗影中等待你。”随后他便在一阵邪恶的笑声中转过身,快步走出了屋门。

瑞吉斯看着那两名打手,现在他们的争论越来越激烈,也许他真的可以趁这个时候溜出去。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躺回到床上,笨拙地将双手枕在脑后。一只手上的刺痛还在明确地提醒着他,勇敢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博德之门被分成了两个区:港口所在的下城区和内城墙中更加重要的市民们居住的上城区。剑湾海岸迅速增长的贸易活动已经彻底冲破了这座城市的城墙限制。而它的旧城墙则方便地隔开了在这里临时驻足的水手、冒险者和这片土地上长久生活的家族。“通往一切地方的中点站”是这里经常被提起的一句话。它表明了这座城市大致位于北方的深水城和南方的卡林港正中间的位置。它们是剑湾海岸最大的两座城市。

在这句话所代表的持续不断的繁忙和喧嚣中,恩崔立悄无声息地穿过一条条小巷,朝内城区走去。他在这里有一位盟友,一个名叫奥伯诺的强大法师,他也是帕夏普克的部下之一。恩崔立知道,奥伯诺真正效忠的是帕夏普克。这名法师毫无疑问可以迅速联络到身在卡林港的公会首领,将宝石吊坠被找到和恩崔立即将返回的消息向普克报告。

但恩崔立对普克是否知道自己要回去并不在意。他心中所系的只有身后的崔斯特·杜垩登,而不是前面的帕夏普克。而这名法师一定有能力帮助他查知追踪他的人已经到了哪里。

白天剩下的时间里,恩崔立一直待在奥伯诺的高塔中。夜幕降临时,他离开法师高塔,前往港务官的办公室,按照事先的安排去和卡林港商船的船长见面。他的脸上恢复了那种坚定的信心。他已经将昨晚那场不幸的意外抛到脑后,一切都将再一次步入正轨。他一边走向港务官的小房子,一边用手指抚摸红宝石吊坠。

一个星期实在是太久了。

当恩崔立在那一天深夜回来,宣布他已经“说服”卡林港的船长改变时间表的时候,瑞吉斯一点也不意外。

他们会在三天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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