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歧路

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陈岳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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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居然听一个兽人的指挥?”高大魁梧的霜巨人尤卢哈开口问。将近百名巨人组成的队伍绕过第四锋北面山坡,朝着东方瑟布林河移动。

“指挥?”格蒂反问,“我没听到他有什么指挥,是请求。”

“指挥与请求的差异在哪,结果不都是听他的话?”

格蒂笑了,但笑声之中带着微妙的气氛。她将玉手搭在尤卢哈宽厚的肩头,心知面对这人必须更谨愼些。尤卢哈是她父亲身边的亲信与忠实护卫,即便格蒂是实质上的族长,但还是活在“灰手欧瑞”的影子底下。欧瑞已经连续几个月都没有露面,根本没有人见到他离开寝室,大家都听到风声:老灰手已经快咽气了。

换言之,唯一继承人格蒂将得到闪白石窟以及其中所有宝藏,当然这象征着灰手的兵力也臣服于她。

但格蒂的地位并不稳固,她自己也盘算了好一阵子。假设此时遭遇政变——尤其主事者是原本与欧瑞关系深厚的将领时——格蒂即便不被拉下台,也只能与对方各据一方。霜巨人族分裂为二,这可不是她乐见的局面。

格蒂本身实力非凡,剑术纯熟且精通法术,能以自然界元素力量击溃敌人,闪电、火焰或冰雨都在掌握之中。然而此刻她将手搭在尤卢哈肩膀上,就代表她明白法术并非所有问题的解答。

“目前看来,奥伯德可以成事,对我们比较有利。”她解释道,“兽人军在这时候被打垮的话,就没有人挡住秘银厅、费尔巴、阿达巴、银月城、爱佛伦德、桑达巴甚至米拉巴等等其他大大小小地方起兵打到闪白石窟前面。尤卢哈,利用奥伯德绊着矮人和人类不是很方便吗?他有几千个士兵可以慢慢死。”

“我对他们的战争已经厌烦了,”尤卢哈挑明了说,“我族同胞已经死伤二十多人,驻扎在瑟布林河一带的部队也状况未明。说不定费尔巴矮人已经打过去了?这么一来又有二十个同胞要死在那些毛茸茸的小虫子手上了。”

“怎么可能。”格蒂安抚地说。

“你无法肯定。”

格蒂点点头、耸了下肩膀算是附和。“那我们就去亲眼看一看,或许不用太多人一起。”

这句话引起尤卢哈注意。他转过头,双颊皮肤都是淡蓝色,一双明亮澄蓝眼珠直视格蒂。格蒂回以略显羞涩的神情,她这时才发现对方年纪虽长了些,但容貌英俊。尤卢哈将长发系成马尾,两侧发线退后,留下漂亮的美人尖。他五官俊挺,颧骨高、鼻梁尖锐。观察的同时,格蒂思索着若口头劝说不能完全让尤卢哈服气,届时可以考虑发挥自己的”魅力”来打动这个人——反正应该不会太难才对。

“不用太多人去……”她轻声细语,手指滑至尤卢哈颈根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没被链甲遮掩

住的肌肤。“大概一半人去河岸找找没联络上的人,一个一个带回来,最后全部都回闪白石窟。我们不要太急躁,免得奥伯德以为巨人临阵脱逃。其实他早就算计过了,最后必定还是得靠兽人自己防守河岸,他们的人数够多,应该不至于坚持要我派人在那里看着。”

格蒂继续说,“重点是目前要维持与兽人之间的结盟。现在还不知道敌人会如何因应,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不会想与两万个兽人开战。”她冷笑起来,“而且两万还是保守估计,说不定他的总兵力已经是两、三倍以上了。”

“兽人跟害虫没两样,就像田鼠、蟆蚣,只会弄脏我们的土地。”尤卢哈回答。

“脑袋也跟那些东西没两样。”格蒂说。她的指头继续在尤卢哈颈边游移,注意到对方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后窃喜起来,甚至男巨人那张俊脸上也泛出笑意。

“另外,没有永远的敌人,说不定会有新的合作对象……”格蒂补充。

尤卢哈听了皱起眉头,“矮人吗?你认为秘银厅、费尔巴、阿达巴这些地方的矮人会愿意与我们连手?可是布鲁诺·战锤他们怎么可能忘记遭我们用飞石战术攻击过,还打坏了浅水镇的法师塔?至于秘银厅的西大门被轰开,矮人不必想也知道绝对不是兽人能够办到的。”

“再过一会儿,矮人会发现别无选择。”格蒂回答,“这个冬天一过,奥伯德的部署完成之后,我想不出来就算雪融了,矮人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反攻。到时候嘛……”

“所以你并不觉得银月城、爱佛伦德和三个矮人要塞加起来有办法击退兽人大军?”尤卢哈语气充满怀疑。

但格蒂胸有成竹。

“两万兽人军?”她低语,“说不定是四万、六万?占据制高点,还筑好碉堡

等着对方上门?”

“所以你打算提供助力给另外一边?”

格蒂立刻改变了站姿,显示出她觉得言之过早。

“只要对我们霜巨人族有好处,任何可能性我都纳入考虑。”她解释,“反正奥伯德算不上是我们的伙伴,也永远不可能。现阶段容忍他胡来,不过就是准备看他耍什么把戏。”

“他会不会也持着同样的态度看我们?”

尤卢哈一针见血,但格蒂耸耸肩不以为意。她知道回家的这一路上,自己必须小心与族人互动。霜巨人与奥伯德连手后,确实打下南边大片疆域,问题是对巨人族而言是否有实质收获?奥伯德的战略目标一一达成,原本受矮人与人类霸占的地区都落入兽人掌控中,最重要、也最令人震惊的是,兽人原本各自为政、一盘散沙,但他登高一呼之后,竟然集结成如此庞大的力量。

实际上除了土地以外,一连串战役根本没有可以带走的具体战利品,比方说仍未杀进秘银厅,也不曾成功抢夺他们的武装和财宝。

兽人只要战线不断往前推进就觉得心满意足,明明死伤人数是敌人的五倍,甚至十倍也不在乎。但格蒂的部下与奥伯德的军队不同,霜巨人个个思路清晰,她面对族人必须讲清楚,为什么要举族南进、有什么值得赔上几十位同胞的命。

她往前一望,看见飞马。没错,这是与闪白石窟非常相称的宝物!以后要常常溜马,让族人瞻仰。此外还要提醒大家,以往的眼中钉威瑟格鲁与浅水镇民已经没了,甚至矮人跟人类都已经被赶到遥远的南边,之后住在世界之脊会安稳得多。

而这只是起头罢了。

意识逐渐爬出黑暗混沌,却传来柔软触感,他觉得有点讶异。以前一直认为摩拉丁的宫殿温暖如火但坚硬如石。尼克威利格动了动,肩膀好像压着厚毯子,还听见身体下面有树叶、细枝的摩擦声。矮人睁开眼睛,又立刻眯紧,因为被阳光刺得有点痛。

不过那瞬间他已经看见周边环境,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茂密的落叶树林间。越想越奇怪,自己最后倒下的地方并不是森林,而且摩拉丁应该不会住在有树又能看见天空的地方。

“恩度·依尔··因威。”他听见如歌般旋律优美的嗓音,是个精灵。尼克威利格闭上眼睛在紊乱思绪中分析这句子。

他是费尔巴的商人,所以常与各种族接触,也会一些精灵语。

·因威?”他动着唇,“是‘醒来’的意思吧。恩度·依尔··因威……‘他醒了’?”

可以推测那位精灵正在形容自己。矮人缓缓开了眼睛,适应这里的光线,然后边呻吟边动起肢体,转头想看看说话的是谁。

但又闭上眼睛、躺着深呼吸了一次,痛觉流窜过全身。他忍住了,接着再睁开眼睛,惊讶地看见身边有许多精灵围绕,他们的皮肤很白、神情很忧虑。

“你醒了?”其中一位以通用语问他。

“应该是,挺意外的。”尼克威利格回答时喉咙干涩,卡住好几次,“我叫尼克威利格。我不是被地精抓住了吗?”

“那些地精已经死了。”站在他右边的精灵回答,看上去是对方的领袖,挥了挥手人群散去,只留下一个同伴在旁边,然后弯腰让尼克威利格看得见他一头黑发与深蓝色眼珠。尼克威利格觉得他的眼睛距离很近、眉毛也紧紧夹在一起,像个V指着窄窄的鼻梁。

“我们替你包扎了伤口。”相较于他的脸孔,精灵的声音异样地平静缓和,”请放心,矮人朋友,你的伤势不会有大碍。”

“你们把我带出来?”尼克威利格问,“我是在河里头被地精逮到……”

“地精全部被我们的弓箭射死了。”对方肯定地说。

“请问你是?”尼克威利格又问,“还有‘你们’又是?”

“我叫作瑞凌,来自月森林,旁边这位是奥提蓝妮雅。我们渡河到对岸来找两位族人,不知道秘银厅那边有没有看见?”

“其实我不住在秘银厅,是费尔巴矮人。”尼克威利格一边说一边接受瑞凌的挠扶,缓缓坐起来,”我的车队被奥伯德那畜生带人围攻了,还好布鲁诺王救出我和朋友屈德。至于你们的族人,很抱歉,我没听到什么消息。”

两个精灵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应该会骑长着翅膀的马在天空飞,”奥提蓝妮雅补充,“说不定有人曾经看过他们从空中经过?”

“啊,是说他们。”尼克威利格这么一回答,两个精灵忍不住身子凑过去。“我还是没有亲眼见到,但是石肩兄弟经过你们森林到了秘银厅,有提过这两位的事。”

精灵彷佛还是很气馁,又缩了回去。

“秘银厅还在布鲁诺掌控下吗?”瑞凌问话同时,奥提蓝妮雅也探询着“西边天际出现巨大火柱”的现象。

“对、对,”矮人回答,“那火柱是侏儒做出来的,连龙看见了也会佩服。”

“看样子你有很多故事可以与我们分享。”瑞凌说。

“那有什么问题,我这条小命都让你们救了。”尼克威利格回答。

矮人伸展四肢、指节发出喀喀声,然后扭扭脖子、肩膀,找了旁边一棵树靠着背,从车队离开费尔巴开始说起,他们遭到奇袭、漫无目的逃窜、受了伤又没食物,只能和屈德相依为命。还好遇见的人类以及慷慨的布鲁诺·战锤,当时矮人王正要回去即位。

接着是在浅水镇大战中,与石肩兄弟率领战锤氏族英勇救援,再加上奇迹似的与米拉巴矮人合流,大家回到秘银厅统整战力,在守护者峡谷与兽人军僵持。

尼克威利格说起故事,将尸横遍野的血腥场景描绘得巨细靡遗。

然而两个精灵只是专注聆听,面无表情地咀嚼他所说的一字一句,没有明显的情绪波澜。连提到南弗多造成的大爆炸时,矮人说着说着自己都跳起来了,毕竟那是毁坏半座山的可怕威力!可是精灵还是没明显的反应。

“我所知道的就到这里了,”尼克威利格为故事收尾,“奥伯德带着大军从西边封锁秘银厅,而东边还有巨魔、兽人、巨人联合起来等着战锤氏族,这些家伙只差一步就要打进去了。”

两个精灵又互望一眼。

矮人本就身心俱疲,看着他们的表情更是很难轻松。

启程已经超过十天,崔斯特和茵诺雯蒂尔在世界之脊不断往上爬。以格蒂为首、约有三十名巨人迂回前进,但速度很快。这路线使两个精灵得以一窥瑟布林河流域情势,但所见状况皆令人不安。几乎所有河道分岔处,以及容易渡河的位置都有兽人把守着碉堡,而且显然还持续在修筑强化。

他们努力专注于眼前任务,然而没有想象中简单,尤其对茵诺雯蒂尔而言更是如此。她常常不由得喃喃自语,觉得或许不该再追了,应该先到对岸警告族人。

但事实上月森林的居民一直以来都很关注瑟布林河岸的情况,早就注意到对岸已经遭敌人占据,她应该更相信同胞。茵诺雯蒂尔仍旧随着崔斯特上山,原先两人紧追在巨人队伍后方,不断寻找破绽想将飞马带走,可惜完全没有机会。

进入高山之后地形崎呕难行,想追上巨人步伐十分艰难。崔斯特已经数次召唤关海法,请黑豹先确认对方位置,如此一来至少有把握不会带着茵诺雯蒂尔走错方向。

“我们这样恐怕有些不智。”茵诺雯蒂尔开口。他们找到山壁浅凹处避风过夜,崔斯特冒险生了一小团火。生火容易被发现但不得不如此,毕竟在秘银厅周边只是秋季,但海拔高处却已经台起刺骨寒风。“虚掷光阴,我的族人、以及你的矮人朋友都身陷危机。”

“只要还有希望,你就不可能放弃日出。”崔斯特嘴角一扬,表情和语调都有点戏谑,说中了女精灵的心事。“你只是沮丧罢了。”

“你不会吗?”

“我当然也会,不只沮丧,还生气、难过,恨不得赶快把奥伯德的头摘下来。”

“那你怎样克服这样的情绪,崔斯特·杜望登?”

黑暗精灵回答之前停顿了一会儿,他看得见茵诺雯蒂尔眼神和口吻都有些变化,意识到这个问题不仅仅朝着自己问,也朝着她的内心问。两人相处这段期间,茵诺雯蒂尔说了好几次:“你知道身为精灵代表什么吗,崔斯特·杜垩登?”不难想见她觉得针对精灵的人生一事,自己可以发挥一些精神导师的作用,事实上崔斯特也乐于接受教导。不过这一次崔斯特留心到茵诺雯蒂尔的习惯:只要触及到这方面的话题,女精灵问话时就会直呼全名。

“找时间回想,”他答道,“通常是日出的时候,我大声和自己说话。如果有人听见,应该会以为我疯了,但发出声音确实不太一样,大声说出内心的恐惧、痛苦、罪恶,能够帮助我面对不理性的情感面。”

“不理性?”

“我对于自己这个种族的偏见,”崔斯特说,“还有我对于何谓‘正确’的信念,我对于朋友或者敌人死去之后的迷惘。”

“艾里芬?”

“对。”

“那不能怪你。”

“我知道,我很清楚。假如我知道是她,就会试着劝她罢手,也不可能使出伤及性命的招式。我明白她之所以会死,是她自己造成的。但这件事情终究太可悲,对我而言是很沉痛的经验。”

“会有罪恶感?”

“多少有一些。”崔斯特坦承。

茵诺雯蒂尔起身,绕过火堆,到坐在地上的崔斯特身旁跪着,伸出手温柔地抚他的脸。

“会有罪恶感就代表你禀性敦厚,崔斯特·杜垩登。和我一样、塔拉舍,还有多数的精灵族都一样,不过我们常常将这样的情绪隐藏起来。良知是我们的救赎,我们的疑问有很多,比如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样的因与什么样的果,在这些疑问之中我们确定了自己的存在意义。千万别小看这一点,几百年的生命很长,存在意义常常是精灵唯一的财产。”

崔斯特非常明了这道理。

“不过你在经历事情以后,说出自己的内心话?”茵诺雯蒂尔又问,“你重温一遍体验过的事情,然后面对着明亮刺眼的阳光,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与所思所感?”

“有时候会这么做。”

“那么崔斯特,在这个过程中,你真的得到领悟了吗?确认过自己的行为以后,面对类似的情境,会多出一分信心吗?”

面对她的质问,崔斯特沉吟了一阵。或许茵诺雯蒂尔触及了某个根本问题。崔斯特曾经以为在自我对话中,他突破了内在矛盾、找到了本心——但经过浅水镇一役后却动摇了。

抬头望向茵诺雯蒂尔,突然发现她靠得很近,可以感觉到她呼出的气。女精灵的金色长发在火焰照耀下显得轻盈柔软,她的胴体彷佛发着光,双眼深邃悠远却又不失神采。女精灵又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崔斯特觉得心跳加速,必须专心才能克制悸动。

“你有温柔美丽的灵魂,崔斯特·杜垩登。”她又开口,“我知道你所走的是一条辛苦的路,也非常佩服你的毅力。”

“那你觉得我懂得身为精灵是什么感觉了吗?”崔斯特想透过开玩笑化解自己突如其来的亢奋,顺便转换两人间的气氛。

但茵诺雯蒂尔却不放过机会。

“还不完全,”她说,“你已经看见其中一半,也就是将眼光放长远。你懂得反思、懂得自省,你会判断自己的行为是否端正,也会面对真正的自己。的确,这样已经很好了。年轻的精灵不断审视自己,在自我检验的路途上,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无论面对什么人事物、做出什么决定,你都不会愧对自己。”

茵诺雯蒂尔好像又挨近了一些,崔斯特向后挪,但两人脸颊只有一吋不到的距离。

“那另外一半呢?”他很怕自己说话会失控。

茵诺雯蒂尔突然靠上去吻了他。

崔斯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呆呆地坐在那里,感受着女精灵柔润的双唇与舌尖。她伸手轻轻滑过崔斯特的脖子,娇躯像是软在他身上。崔斯特觉得浑身发热、天旋地转,完全无法思考,只剩下许许多多难以形容、无以名之的感受。

他下意识地回应着,嘴凑了上去,手也绕到茵诺雯蒂尔的背上,他依稀听见喉咙发出低鸣,但根本无法分辨是谁的声音。

茵诺雯蒂尔却忽然抽身,手一扬示意崔斯特别凑上前。她好奇地望着黑暗精灵一会儿才问,“要是她还活着怎么办?”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崔斯特也本能地准备作答,然而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之后,他却只能支支

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假如你知道凯蒂布莉儿还活着的话,会想继续下去吗?”茵诺雯蒂尔这次没有叫他名字,但听来却带着同样的味道。

崔斯特脑袋转个不停,结结巴巴说,“但、但是——”

“唉,崔斯特·杜垩登……”女精灵转身优雅站起来,“你花太多时间控制自己的一切,每个动作之前都要先计算未来。”

“这不就是身为精灵的意义吗?”他的语气带着讽刺。

“或许吧?”茵诺雯蒂尔回答。她又上前弯下腰,露出淘气但率直的神情望着崔斯特说,“在你的经验里面,压抑可能与精灵画上等号了。但偶而必须放得开,朋友,不然就不知道活着的感觉。”她一边咯咯笑一边掉头走开。

“是你退开,又不是我。”崔斯特提醒着说,但茵诺雯蒂尔骤然回身。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崔斯特知道她说中要害了。一想到那种可能性,他还是心乱如麻。

“我看过你在战斗中无畏的姿态,”茵诺雯蒂尔径自说了下去,“可是在爱情、在生活上呢?你提着双刀就算对上十个巨人也敢冒险一试,可是心灵上你有这样勇敢吗?面对着怪物你能够怒吼,但内心波涛汹涌的时候,你有办法吼出来吗?”

崔斯特没有回答,因为他没有答案,只能垂下头自贬似地苦笑。不料茵诺雯蒂尔又坐在身边,轻松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

“我是一个人。”女精灵说,“我的情人才刚过世,内心空虚是自然的。现在我需要的是朋友,那个朋友会是你吗?”

崔斯特凑上去吻了她,吻的是脸颊。

“我很乐意,”他答道,“但我到底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学徒?这样子玩弄我的感情?”

茵诺雯蒂尔沉思一阵后才说:“我希望你可以从我的生命里学到些什么,我也想从你的经验里得到领悟。这段日子里有你陪伴,我的人生丰富很多,希望对你而言也一样。”

崔斯特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响应。

他伸手将茵诺雯蒂尔搂在身边,两个人坐在星空下静静地冥思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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