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陈岳辰
“你不会还想回奈斯枚吧？”伦内克将盖伦·福斯拉到营地一旁责问。
难民团得到达格那将军率领的矮人部队舍命解救后，逃亡了好几个钟头，回到北边的山丘上。当初矮人说在这一带找到了通往秘银厅的地下通路。
“为了满足你的自尊，要让五十个矮人的牺牲全无价值？”他逼问道。
“你还有脸提‘自尊’两个字。”盖伦·福斯冷冷答道，伦内克的气势又被压了下来。
但年轻人只有一瞬间动摇，马上抬头挺胸起来。
“盖伦·福斯，我不会忘记自己犯过的失误，”他坦言，“但此时此刻的问题在于是不是要带着大家一起冲进巨魔跟树怪的嘴里。”
“那些怪物已经被杀光了！”盖伦大吼，两个人一回头，发现营地里许多人都好奇地望过来。
“它们死光了，”盖伦降低音量，“矮人的奋战加上艾拉斯卓的火焰风暴已经叫怪物死的死、逃的逃，你有看到追兵吗？没有吧？所以怪物说不定已经躲回沼泽地去了，你为什么就这么急着想要逃？”
“你真的愚蠢到想要自投罗网？你完全不在乎那些没办法拿武器的人吗？这是拿孩子们的性命当赌注，盖伦·福斯。”
“我们不知道地道究竟在哪里，”盖伦反驳，“难道在山上乱晃，就可以找到入口吗？”
“可以去银月城避难。”伦内克提议。
“银月城会派援军来，”盖伦坚称，“你不也看到艾拉斯卓女士露面了？”
伦内克按捺着想朝这人脸上吐口水的冲动，问道：“你真的傻了不成？还是不知感恩？”
“不知道是哪个人傻了，我们才会站在这，有家归不得。”盖伦毫不犹豫地反击，语调与伦内克一样冷淡，“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人以为自己有立场质疑我。”
伦内克没有眨眼、没有退后，也清楚自己没办法跟对方讲理。反正说穿了，伦内克不是指挥官，奈斯枚的难民们不会接受他的看法，他们比较相信盖伦·福斯的安抚与命令，毕竟他资历老练。于是年轻人只能瞪着指挥官一会儿，摇摇头转身离去。盖伦·福斯不屑的鼻息声从背后传来，但他只是皱着没人看见的眉，动作依然从容。
隔天早上探子回报，伦内克也毋须多言了，因为他们发现巨魔军团从南面快速逼近。斥候报告时，盖伦·福斯板着脸，一旁观望的伦内克差点以为他想要叫大家集结整队、发动攻击。幸好死脑筋的盖伦不至于这么笨。
“叫大家赶快收拾，以最快速度上路出发。”他对周围的官兵下令，然后又转头对斥候道，“你们留一些人继续观察敌军动向，其他人先往东北方，联络去那边找秘畅通安全。”
才刚说完，他便转头看了伦内克一眼。伦内克只是点点头，表示他觉得这样的处置很好，没想到盖伦·福斯臭着脸，彷佛年轻人这神态是对他的莫大侮辱。
“接下来要诱导敌军移动，制造空档把我们的家园抢回来。”盖伦强硬地宣布，伦内克听了简直惊讶得阖不拢嘴。
或许已经逃习惯了，难民团只花了几分钟就做好准备，整队后将无法战斗的人围在中间保护。没有人埋怨，大家都听说了巨魔尾随在后，也明白只要一个不小心所有人都可能葬身此地。
过了一两小时，他们登上较为崎呕的山坡，盖伦、伦内克等人站在制高点上，终于可以看清楚追过来的是谁。乍看之下只有巨魔，没有找到树怪跟随的踪迹，但单是巨魔的数量已经不少，尤其还有些体型特别巨大或者生着两个头。
伦内克很肯定，必须如他先前所言，以退为进，不能正面冲突。然而他的战略思考正不正确已经不再重要，当下即便是逃，以难民团的脚程，会不会被追上还是个问题。
“要大家动作尽量快，”盖伦·福斯声音沙哑、听得见恐惧，伦内克知道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但也担心着同样的事情。“到底找到地道了没？”
“找出了几个入口，”旁边部属回答，“但不知道多深。”
盖伦用拇指、食指掐着嘴唇。
“不先确认就冲进去的话，万一是死路……”那人继续说。
“只能快点想办法确定。”盖伦吩咐，“加派小队入内査探，看看有没有可以绕一圈到敌人背后的路线。没有时间拖拖拉拉了，要不要进去得赶快决定！”
军官点头领命，快跑离开。
盖伦又回头盯着伦内克，开口说：“你以为自己说中了是吧？”
“我说得对或不对，”伦内克回应道，“并不重要。”
他掉头瞭望追来的巨魔，盖伦也禁不住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我们从来没想过巨魔这种未开化、脑袋混沌的生物也会这样穷追猛打。这么多年来——”
“你哪来的‘这么多年’？”盖伦打断，”否则你当班那天晚上，怎么会被骗。”
“你现在不也被骗了，以为它们不会真的追上来。”伦内克虽然出言还击，却知道这番话没什么力道，而盖伦轻蔑的神情也透露出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追来最好，”盖伦竟答道，“若说我有点惊讶的话，是因为我太高兴了。它们追到这，就离奈斯枚更远，等我们回到镇上、有围墙了，也会有更多时间可以强化防御。”
“前提是镇上没有更多巨魔在等。”
“不要你自己看走眼，就过分高估敌人，伦内克。巨魔就是巨魔，凶狠但愚蠢，没什么不一样。或许这批巨魔比较有耐性，但不可能多厉害。”
说完之后，盖伦鼻子哼了哼，正要转身离开时，却被伦内克拉着手臂，他不耐烦地回头。
“所以你要拿大家的性命来赌你的猜测对或不对？”伦内克问。
“奈斯枚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而且已经进行了好几百年。”盖伦回答道，“这就是我们生活的方式。”
“还是我们死去的方式？”
“都一样。”
盖伦甩开伦内克的手，瞪着年轻人几秒钟，转身继续去对官兵们下指令。然而又是没说几句话就
被打断，难民之中有个男人大叫，“米拉巴之斧！他们派人来了！”
“米拉巴万岁！”有人叫了起来，一下子欢呼就传开。
伦内克与盖伦·福斯跑了过去，穿过人群朝他们说的方向望去。
只见几十个接着几十个矮人列队走来，其中许多成员的盾牌上面有米拉巴护卫队的黑色斧头徽章。他们行动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四平八稳地越过崎呕山坡。
“不是米拉巴之斧。”一个斥候抢先跑回来报告，气喘吁吁地说，“他们说是战锤氏族……”
“但他们身上装备是米拉巴的斧头印记。”盖伦说。
“这些人以前隶属于米拉巴之斧——”斥候解释完便看见矮人已经到了，只好让开位置。
两个看上去经过千锤百炼的矮人战士上前，其中一个蓄着黑色胡子，另外一个不仅是年纪很大，还是这帮人类所见过长相最丑的矮人了。老矮人个子比较矮，但肩膀更宽，胡子也是黑色，却有半边被扯掉，而且少了一只眼睛。从人类的角度判断，不免想象那张红润但粗糙的脸历经多少世纪的生离死别。两位矮人领队在另外一个奈斯枚的斥候带领下走到盖伦面前，年轻那位将战锤砰的一声往地面插，整个身子倚上去。
“我是托格·德尔荣·锤击者，来自战锤氏族，请多指教。”他开口道，“旁边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辛格斯·麦克鲁夫。”
“托格先生，您的装备上有米拉巴的标志。”盖伦回答，“很感谢您前来帮忙。”
“咱们以前住在米拉巴，”辛格斯出言说明，“后来离开了，去投靠心胸宽大一点的国王。接下来的事情你大概猜得到，否则咱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准备好支持你还有达格那将军呢？达格那和你一起过来了吧？”
围观的人类面面相觑，矮人当然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之后有时间，我再详细解释达格那怎么死的……”盖伦·福斯挺起肩膀，“目前我们该担心的是后头有巨魔追来，数量很多。”
可是矮人部队中窃窃私语起来，“达格那死了？”托格与辛格斯则不为所动。
“那就快进隧道，”托格说，“那些大家伙怕撞到头、没办法站直的时候才容易对付。”
“那就在隧道中作战，将它们打回去。”盖伦看似附和，“说不定可以杀出一条血路。”
“杀出去？”托格问道，“秘银厅就在隧道另一边，到那里就没问题了。”
“我们得到情报，银月城很快会出兵支持。”盖伦一说完，旁边其他人又不安了起来，但没有谁敢明指他那句话夸大了点。”所以我们很快就可以将怪物击退，收复失土、平定这里的情势！”
两个矮人望着他摸不着头绪，然后彼此交换眼神，耸了下肩膀。
“无所谓，”辛格斯悄悄对托格说，“反正要不要杀出去，都得先从隧道开始。”
“也对，所以该出发了。”托格回答。
“侧面有路！”矮人队伍接力回报。
“放火！”辛格斯大叫。
第二排的二十名矮人战士冲上前，整齐画一将手中火炬从辛格斯与前线战士头顶上抛过去，他们与巨魔正短兵相接，打得不可开交。
矮人援军与奈斯枚难民团进入隧道，来到一个较大的地底洞穴，利用漏斗状的空间防守。前排有二十名官兵并肩排好，这样的宽度只有几个巨魔能够冲上来。火炬手瞄准了洞穴入口处事先设置的柴堆，木头浸过油。
一瞬间大火熊熊窜起。
巨魔怕的东西不多，而火焰可以抑制它们强大的再生能力，所以是这种怪物心中最大的恐惧。火墙升起之后有效阻断了巨魔追赶，辛格斯带着前后列人员展开赌命冲锋，将面前的怪物逼退。有些巨魔摔进火海，其余则被矮人们打倒在地剁成碎片。
接着矮人部队维持完美队形转头撤离。侧面通道清出路，难民鱼贯进入。
这已经是下午第三次受到巨魔骚扰，然后将之击退。
大家都知道巨魔一定会再度来犯，因此矮人部队才刚退下来，立刻搜索各路口、洞窟，寻找适合下一次会战的地点。
人类这方护卫队后线里，伦内克看着矮人们作战，心里既是钦佩也是感激。他暗忖盖伦·福斯一定正在生闷气，因为已经错过可以绕过巨魔、回去奈斯枚的岔路了。
如今主导权落入托格手中，盖伦没办法作决定。伦内克和其他奈斯枚同胞都了解到这一点。听完达格那为何战死，托格斩钉截铁表示，难民若觉得不需要矮人的护送也没关系，当然后果自行负责。
“荣耀归于达格那、归于秘银厅……”托格听过了故事的悲剧结局后，为亡者祝祷，“愿将军在摩拉丁的宫殿中与爱儿团聚、共享喜乐。”
“他想帮我们夺回家园——”盖伦才一开口，托格脸色大变，那睁狞神情通常是看见兽人才会有的。
“他为了你的愚蠢赔上性命！”托格驳斥，“若你们继续冥顽不灵的话，只能说他看走眼了。给我听好，盖伦·福斯，我托格不会让部下白白送死，所有战线都以撤退至秘银厅为前提，没有例外。”
谈判到此结束，之前趾高气昂的盖伦看得出没有转寰余地，也不愿再与部下提及此事。于是行动方针就由托格决定，矮人带着难民们逃进隧道，只有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作战，而且场地必定经过矮人的事先安排，因此每一回都很快画下句点。
伦内克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