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旅行的猫熊
丹妮卡远远地看到了洞穴的入口，很久之后她才意识到死亡之路通向那个地方。这条腐烂的小路有点曲折，但很快就向远处大山的黑暗面弯去，在那里突然终止了。很可能，龙已经飞走了。她本能地知道，这样一个造成枯萎和腐烂的生物不会长时间沐浴在阳光下。
当丹妮卡终于到达山脚下时，她抬头看了看洞穴的黑色入口，它的确大得足以容纳一只巨大的龙。这是山壁上一个微妙的裂缝，任何不会飞的生物都无法到达。或者不能像武僧那样攀登。
丹妮卡闭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身心完全和谐地统一起来。她想象自己变得更轻，不再受地心引力的束缚。慢慢地，女人再次睁开眼睛，抬起下巴扫视着石头间的一条小路，很少有人能在那里看到什么小路，但对丹妮卡来说，一个不到一根手指宽的山脊就像一块可以让五个人并排站立的平台一样。
她抬起自己的身体，然后把手伸到一个狭窄的突起上，把手指固定在那里，数着接下来几个动作的节奏。她像蜘蛛一样向上爬行，看起来毫不费力，就像四肢着地在墙上行走。丹妮卡手脚伸展着，不仅能垂直移动，还能水平移动，移向更好攀爬的有更多突起和山脊的崖壁。
太阳越过了它的中点，丹妮卡还在往上爬。风在她周围嚎叫，但她不理会它冰冷的撕咬，努力不让它把她吹走。她更关心的是她的时机。她一开始估计，她所寻找的是一头黑暗中的野兽，当它从洞里出来时，她最不想呆的地方就是离地面几百英尺高的崖壁上。
带着这个令人不安的想法，丹妮卡继续努力，她的手指和脚趾找到了支点，尽管只是暂时性的。她不断地调整自己的重心，尽量减少对任何一个肢体甚至一个脚趾的拉力。当她接近洞口时，上坡路变得更加崎岖，但没有那么陡峭了，有几处地方甚至可以让她停下来喘口气。不过这一段长长的路对丹妮卡来说与其说是攀登，不如说是散步，丹妮卡慢悠悠地沿着小路走着，在通往阴森黑暗的洞穴的路上，她格外小心地在许多突起的石头中寻找掩护。
数字。
他在数，加，减，再数。一种冲动支配着他的每一个想法，去数，去加，去寻找在他的思想中掠过的许多数字的规律。
伊万·石肩一直对数字情有独钟。设计一种新的工具或器具，研究合适的比例，计算每一件作品的必要强度，这些都是这位矮人工匠最大的乐趣。就像当卡德利拿着一幅描绘黑暗精灵和他们传说手弩的挂毯来到他面前时一样，仅凭着这个形象、靠他的知识和直觉，伊万就将那个精密的武器复制得近乎完美。
数字。这都是数字的问题。一切都与数字有关——至少，这是卡德利一直争论的问题。一切都可以简化为数字，并随心所欲地解构，只要做这种简化的智慧足够高，就能够理解其中的模式。
这就是凡人和神灵的区别，卡德利常常这样说，众神可以将生命本身简化成数字。这样的想法在不那么理论化、更务实的伊万·石肩身上从未找到过立足之地，但显然，他意识到，卡德利的布道在他的大脑中留下了比他想象的更深刻的印记。他想到了数字的含义，那段很久以前的谈话的记忆是唯一能让这个迷惑不解的矮人意识到，一直在他面前不断闪现的数字只不过是一种故意的、恶意的干扰。
伊万觉得自己仿佛在一条潺潺流水的小溪边醒来，那一刻，他意识到那声音给了他梦境之外的真实空间，一个实实在在的现实，可以把他的思想完全带入现实世界。
这些数字继续更频繁地闪现，图案闪烁着消失了，分散着他的注意力。
有什么东西使他失去了平衡，心神不定，失去了知觉。他无法闭上眼睛抵御入侵，因为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不，不是闭上，他突然明白了——不管它们闭不闭上都没有实际意义，因为他不是使用它们的人，也不是看透它们的人。他迷失了方向，在自己的思想漩涡中漫无目的地徘徊。
有什么东西把他困在那里。
某种力量、某种生物、某种智慧让他留在了那里。
矮人想努力打破分散注意力的魔法，挣脱数字的茧，尽管他只是在盲目地乱打乱撞。
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一段记忆：那是在秘银厅北部的一个岩石斜坡上战斗的情景，一块页岩在空中旋转，夺走了他兄弟的胳膊。
就像派克的胳膊一样，记忆突然消失了，但伊万仍然在自己思想的黑暗中奔跑，寻找自己身份的闪光点和瞬间。
他发现了另一段记忆，那是他骑着龙飞翔的时候。那并不是什么实质性的事件，
只是一种自由的感觉，风吹过他的头发，把他的胡子拖到身后。
山脉的威严在他面前展现出来。
这对矮人来说似乎是个恰当的比喻，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只不过是在内心深处。就好像他的思想已经超越了伊万·石肩所有的风景，仿佛他在远远俯瞰着自己，在自己的思想中只是一个旁观者。
但至少他知道，他逃脱了干扰，重新知晓了自己是谁。
伊万开始拳打脚踢。他抓住每一个记忆，牢牢地抓住它，稳定他的思想，以确保他所记得的是真实的。他看到了派克，他看到了卡德利，他看到了丹妮卡和孩子们。
孩子们。
他看着他们从流着口水，弱小无助的小生物长大成人，高大挺拔，充满了潜力。他为他们感到骄傲，就好像他们是他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不会放弃这种想法。
在所有的多元宇宙中，没有一种生物比矮人更顽固，而且很少有矮人能像伊万·石肩那样有远见卓识。他立即开始利用他对那个通过心灵感应控制他的生物的识别，开始以另一种方式往回传递信息。
他通过另一个人的记忆了解周围的环境。在某种程度上，他了解他周围的威胁，他敏锐地感受到了龙巫妖的力量。
如果他想活下去，如果有任何方法可以活下去，他知道，当他最终找到一种方法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时，他就不能让自己困惑，也不能让自己惊讶。
伊万·石肩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这张脸完全由灵吸怪雅拉斯科里克控制着。矮人正在醒来。
由于灵吸怪自身的不确定性，雅拉斯科里克知道，它已经开始考虑在碎魔晶的优势中恢复自己全部的意识，所以它也不可避免地减少了对矮人的控制。
雅拉斯科里克很清楚，一旦一个拥有强大智慧和决心的生物——矮人可能比任何其他种族都拥有更强韧的内心——突破了心灵异能最初的精神入侵，它就会像一股涓涓细流穿过土坝，这是无法阻止的，即使雅拉斯科里克决定要阻止它，也许可以暂时把它堵上，但永远不能完全停止，雅拉斯科里克为了把矮人锁在黑洞里而设置的精神蜘蛛网已经开始被侵蚀了。
灵吸怪自娱自乐，想在可怕的赫淮斯托斯的大嘴前释放矮人。它想让矮人的思想几乎完全消失，只给伊万留下一点意识，这样它就能感受到绝望的恐惧和矮人生命最后的时刻。
毕竟，还有什么能比成为另一个生命最后时刻的一部分更具侵略性的呢？
事实上，雅拉斯科里克在思考死亡的真相时，曾经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然而，令灵吸怪沮丧的是，它从未能够将自己的意识与宿主的意识一起送入死亡的国度。
这无关紧要，灵吸怪一边在心里叹息着，一边把过去那些失败抛到脑后。它仍然享受着那些偷窥的时刻，分享那些不请自来的终极感受和恐惧，侵入任何有知觉的生物最深处的隐私。
雅拉斯科里克透过伊万·石肩的眼睛看着赫淮斯托斯。龙巫妖蜷缩在山洞里最大的一个洞穴后面，它并没有睡着，因为睡眠是为活着的生物准备的，它沉浸在深深的思考和谋划中，幻想着即将到来的胜利。
不，灵吸怪在感觉到巨龙持续的优越感时决定了。雅拉斯科里克不会让赫淮斯托斯满足于这次特殊的杀戮。
矮人身体里的灵吸怪有条不紊地走了过来，一边拿回伊万的鹿角头盔和他的重斧头，一边制定着计划。它想感受矮人恐惧的延伸——他的愤怒。雅拉斯科里克示意四名不死法师跟上，然后走出洞穴，走了一小段路，走到岩石下的斜坡上，然后停了下来，把费奇格洛尔叫到一边。
在雅拉斯科里克的命令下，幽灵再一次跨过看不见的门槛，越过死亡的领域，进入另一个世界堕影界，这个世界已经通过坠落魔网的力量向它们敞开了大门。
雅拉斯科里克停顿了一会儿，想象着伊万·石肩下一刻的感受。然后，矮人再次控制和感知到了他的身躯，他被敌人包围，无处可逃，也没有办法获胜。
伊万知道自己在哪里，也知道有什么东西要对付他——他从他的入侵者那里得到了这个信息。因此伊万·石肩并没有因为灵吸怪的离去而感到震惊，他一醒来就开始摆动双手，他的斧头在空中嗡嗡作响，砍得精准有力，他砸飞了被烧伤的法师，扬起一团发黑的皮肤，接着反手砍开了第二个僵尸的胸膛，把这个可怕的生物打翻在地。当另一个人从后面冲过来时，伊万低下头用力撞击，头盔上的鹿角在猛冲的僵尸身上戳出了深深的洞。
不死法师呻吟了一声，从头盔尖刺上滑出向后倒去，正好赶上矮人挥舞的斧头，斧头击中了它的脑袋，穿透过去，直冲到第四个僵尸身上，它正拖着脚步想抓住矮人。
这时，伊万最初的愤怒爆发出来，他看到更多的敌人蜂拥而至：那些挤成一团，肥硕的阴影野兽。
伊万沿着小路疾跑，离开了山洞，尽管他凭记忆知道这条路肯定是死胡同，路的尽头就是悬崖。他感觉到，之前入侵他身体的意识仍然在他的头顶徘徊，期待着他朝前奔跑。于是，伊万转过身来，面对着两只对他紧追不舍的爬行野兽，拼命用凶猛的力量将它们撞到一边，他跑得更快了，直奔洞口，径直冲了进去。
那里躺着一具腐烂的巨龙骨架，它整个身体充满了不死生物的活力。当伊万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在动了，以惊人的灵巧立起了它的四条腿。
那景象几乎把伊万吓得喘不过气来。他知道在他完全醒来之前，山洞里有个巨大而可怕的东西，但他不可能预料到会是这么大的灾难。
也许一个普通矮人，一个普通的小个子战士，会在入口处犹豫不决，那些挤成一团的野兽就会从后面扑到他身上，即使他在这种挤压中取得了胜利，他面前的那只大怪物也会抓住他的。
但是伊万没有犹豫。他向他的神摩拉丁发出战斗的呐喊，高高地举起斧头，向龙
巫妖猛冲过去。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死去，但他会以自己选择的方式死去，以一个真正的战士的方式死去。
第一声战斗的声音惊动了丹妮卡。她挣扎着绕过一块石头，她的心怦怦直跳，因为她看见伊万正在那里英勇地与爬行野兽和几个残缺的行尸搏斗。丹妮卡感觉到，在它们身后，指挥着它们的，是一个幽灵，蜷缩，朦胧，闪烁着微光，就像同时在变薄和增厚的灰色烟雾。丹妮卡的第一反应是去找伊万，或者冲到追赶的怪物后面，攻击领头的幽灵，但就在她消化这可怕的场景时，矮人突然转身飞奔而去，沿着小路向大洞穴跑去。
怪物们追了上去，幽灵则跟在它们后面。
丹妮卡也紧随其后。
伊万进了山洞，怪物、僵尸和幽灵都进入了山洞。丹妮卡来到入口处，她在那里急停，看到了伊万的末日看到了自己的末日看到了整个世界的末日丹妮卡甚至无法在巨大的龙巫妖面前顺畅呼吸，龙的残骸足够完整，让她能够辨认出一些红色的鳞片。她的目光锁定在这头野兽的脸上，半腐烂，白骨外露，眼窝严重烧毁，一个奇特的绿色发光的角从它的前额正中突出来。
她可以感觉到那只角散发出的力量。
可怕的力量。
伊万的呐喊打破了她的恍惚状态，她低头看着矮人的冲锋，他的斧头高高举过头顶，仿佛要撕开那只野兽。他冲向龙巫妖的前腿，巨龙在最后一刻抬起了脚。
伊万毫不畏惧冲了过去，三只蜷缩成一团的肉质野兽和一个不死法师也冲了过去。丹妮卡认出了他，心情变得沉重，他是博德之门的法师之一。
这个野兽用力跺脚，震动了整个山脉，地面像蜘蛛网一样裂开了。
巨龙脚部周围的空气中顿时满是鲜血和淤血，升起一团毁灭的深红色薄雾，这是一种纯粹的终结。
丹妮卡无法抑制住她的喘息。
有几个没有跟着矮人走向毁灭的生物，因为被那沉重的跺脚震得踉跄后退，注意到了那微弱的喘息声。
丹妮卡赶紧转身逃跑，饥饿的野兽在后面紧追不舍。她沿着小路飞奔而去，想弄清楚自己该怎么走，该往哪里走，因为往下的小路不可能一直通到地面。
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地从一块露出地面的石头后面穿过去，然后又绕过另一块石头，试图和身后的追兵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她就可以越过一个壁架，攀上崖壁往下移动。
但是怪物太多了，每一个转弯只不过是换了一只怪物紧紧地贴在她的后面。
她滑到悬崖边上，停在最高的落差处，它不仅高过把丹妮卡带到那个可怕地方的数百英尺高的悬崖，而且另一侧更深，直通雪片山脚下的一个峡谷。
丹妮卡转过身，一头野兽扑向她，丹妮卡随即倒在地上，它从她的身上飞过，饥饿的叫声变成了恐惧的尖叫，迅速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丹妮卡跳了起来，踢向队伍中的下一个怪物。而第三个怪物，似乎忘记了第一个的命运，跳到空中，向她扑来，她又一次弯下身子，但没有弯得那么低，那只怪物在经过时擦到了她，丹妮卡奋力挣扎，及时恢复了平衡。
但是那个生物扑腾的爪子抓住了她的肩膀，那一刻所有的愤怒和骚动似乎突然停止了，丹妮卡的耳朵里充满了空虚哀伤的风声。
她掉下去了。
她转过身，俯视着一千多英尺下的森林。她想起了卡德利，想起了她的孩子们，想起了尚未完结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