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未知的结局

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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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孤身一人,孤独远胜往昔,就连很久以前蒙特里死后的那段时光也无法与之相比。即使在那之后,当我愚蠢地相信我会给我的朋友们带来威胁,于是背弃了他们独自回到幽暗地域、回到魔索布莱城时,我都没像现在这样孤单。那时,虽然我在幽暗地域中独自前行,但我的同伴们在精神上依然伴我左右。我知道布鲁诺、凯蒂布莉尔和瑞吉斯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事实上,那时的我相信他们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活得更好。

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他们都离我而去了,一个接着一个。我的朋友,我的家人。

当然,关海法还留在我身边,她对我而言非常重要——一个真正的、忠实的同伴,静静地聆听我的悲恸、喜悦和困惑。但这不一样。小关能倾听我的思绪,但我如何才能听听她的想法?她可以分享我的胜利、喜悦和苦难,但我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在了解到朋友与亲人的爱之后,我无法再自欺欺人,无法再像我刚刚离开魔索布莱城的那段日子里那样,以为只要有美妙的关海法就足够了。

我脚下的路将我带离了刚特格瑞姆,正如它曾经将我带离秘银厅一般。我觉得我不会再回去了——我显然不会回去站在那里凝视布鲁诺·战锤的石冢,就像我还在秘银厅时也很少去拜访凯蒂布莉尔和瑞吉斯的坟墓。一位睿智的精灵女士曾经告诉过我这么做纯属徒劳,她教导我说,我必须学会将我的一生分成很多片段。生命对于那些能静观日升日落几世纪的人而言是一种祝福,同时也是一种诅咒。比如说,很少有精灵会像人类那样相伴一生,因为相互陪伴所带来的愉悦在一百或两百年后就变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

“把每次分别都当作一次新生。”茵诺雯狄尔对我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去寻找新的出路。永远都不要忘记你失去的亲友和爱人,但把他们放在你温暖的记忆里。去结交新的朋友,寻找你所感兴趣的一切。”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想到离开秘银厅的沃夫加和已经离我而去的凯蒂布莉尔和瑞吉斯,我经常重温当年伊诺雯蒂教会我的东西。我不断默念它们来抵挡我内心的愤怒、伤痛和悲哀……同时提醒我接下来要走的路。

我一度自欺欺人,我现在很清楚这一点。

因为我根本没能接受挚友们的逝去。我从未放弃希望,希望有一天,某一天,在某种状况下,我会再次和沃夫加一起并肩作战,扫荡巨人的巢穴,或是在一个慵懒的夏日和瑞吉斯一起在都尔登湖岸钓鱼,或是在凯蒂布莉尔温软的怀抱中度过夜晚。我恳求贾拉索去寻找他们,并非真的相信他能找到,而是因为我无法承受失去最后一线希望:我将再也得不到那些我一度得到过的幸福时光、怡人快意和真挚笑容了。

现在布鲁诺也走了,厅堂战友们再也不在了。

我看着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就是终结,这就是结局。只有看到布鲁诺,我才能继续做着凯蒂布莉尔、瑞吉斯、甚至是沃夫加还活着的美梦。只有看到他的坚定不移,我才能令自己相信,也许在某种情况下,在某种魔法的影响下,他们仍在那里。我们前往冰风谷的旅途本该让我放弃这种想法。在一定程度上,我的确放弃了(布鲁诺也终于听天由命了),无论在我心底还残存多么细微的希望,当我看到我最亲爱的朋友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那希望的火花也熄灭了。

于是我孑然一身。我曾经的生命终结了。

我当然感到悲伤、孤独、和无端的悔恨。每一次,当我转身想叫住布鲁诺告诉他某个新消息时,我都被迫想起,唉,他已经不在那儿了。在那儿的只有这个世界上的全部痛苦。

不过,那儿还其它东西,令人意外的东西,令人惊讶的东西,带给人无尽困惑甚至是内疚的东西。

真正的内疚。我感受到,并且很害怕,怕自己是个混蛋。

我无法否认这点。

当我转身离开刚特格瑞姆,离开国王布鲁诺·战锤的坟墓时,汹涌澎湃的感情中,除了痛苦、愤怒和无助,除了一遍遍回访当时的场景,设想我的其他选择之外,还有……一种深深的解脱。

我耻于承认这点,但否认它就是在说谎,而且是在对自己说谎。过了这么久,我终于感到了终结。终于到了埋藏过去独自前行的时候了。终于到了——正如伊诺雯蒂在一片远离此地的森林里所说的那样——我该开始新生的时候了。

当然,布鲁诺的死不能让我感到宽慰。第伯多夫·潘特的死也是一样!我从没有过比布鲁诺更好的朋友,如果可能,我多希望他能瞬间回到我的身边。

然而,在更大的意义上,从我整个生命的角度而言,这是一种解脱。很长时间以来,我早已做好了放下凯蒂布莉尔、瑞吉斯和沃夫加的心理准备——当然不是忘记他们!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永远不想忘记他们!他们将深藏于我的内心和灵魂之中,与崔斯特·杜垩登一起前行。但多年前,甚至几十年前,我就接受了他们的逝去和我的损失,只有那个顽固的老矮人拒绝接受这一点,他坚持他们依然活着,等待我们去寻找,这样我们才能再度迎来那些充满欢笑的时光。于是,他强迫我也不能放弃。

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我自由了?多糟糕的想法啊!在度过魔索布莱城的第一段痛苦时光和与厅堂战友们一起相处的第二段愉快时光后,我竟然如此渴望踏上新的道路、迎来第三段生命,这是多么严重的背叛啊。我在卓尔主母的鞭笞下变得心硬如铁,又被亲友们真挚的爱意感化得心软意活,而我心中留下的是: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我的第二段生命比起第一段来是如此快乐,如此丰富,我的第三段生命能够再次超越它么?

我不知道。我真心理解我是多么幸运能找到这四个好伙伴一路同行。我能再找到这样甘愿为我献出生命的朋友么?我会再次恋爱么?即使我恋爱了,我还能像爱凯蒂布莉尔一样爱得那般热烈么?

我不知道,但我也不怕去发现这些。这就是我现在得到的自由。我将睁开双眼、敞开心扉,无怨无悔地踏上前程,真心明白能有友人相伴的我是多么的幸福。

而另外一种自由是,几十年来,我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我不再愤怒了。这很奇怪。我感到令我肌肉一直紧绷的怒火终于释放了。

这同样令我感到内疚般的刺痛,我相信我周围的人会经常听到我困惑的自言自语。也许我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也许布鲁诺的逝去绷断了情感的束缚,这种痛苦太过深刻,以至于我将自己骗入了完全相反的境地。

也许是。

也许不是。

我只能耸耸肩怀疑这一切。

我只能感受并接受这一切。

现在我孤身一人。

我自由了。

——崔斯特·杜垩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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