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恩崔立将目光从不远处的小镇转向他的卓尔同伴,不由得蹙起了双眉。贾拉索头戴一顶夸张的宽檐帽,帽子上插有巨大的戴翠玛鸟羽毛。在卓尔用它召唤出一只真正的戴翠玛鸟之后,羽毛总会回复原样。单是帽子本身就足以招致镇中农夫的怀疑,甚至引来公然的鄙视,更不用说戴着这顶帽子的还是一个黑暗精灵……
“你真的应该考虑伪装一下。”恩崔立摇了摇头,干巴巴地说。他希望自己依然持有某件特别的魔法物品——一个能改变佩戴者外貌的面具。崔斯特·杜垩登就曾使用这件物品伪装成一名地表精灵,从深水城一带的北地一路去到了卡林港。
“我考虑过伪装。”卓尔回答,令恩崔立暂时感到解脱的是,他将帽子从头上摘了下来。这看上去似乎是个不错的开始。
但贾拉索只是把那东西抬了一下,就又让它落回到原位。“你也戴着一顶。”面对恩崔立的怒容,卓尔抗议道,指向他头上那顶黑色的窄檐帽。这种帽子被称为波列罗,以一位卓尔法师的名字命名。卓尔法师不仅赋予了它整洁的外观,还为它——以及同批制作的其他几顶帽子——注入了某些魔法属性。
“不是说帽子!”恩崔立挫败地回答,抬起一只手来抹了把脸,“他们不过是群普通的农民,很可能对黑暗精灵怀有一些极其强烈的感觉,而那种感觉很可能不怎么友善。”
“如果针对的是大多数黑暗精灵,其实我和他们深有同感。”说着,贾拉索就这么结束了话题。他继续骑马向村庄前进,仿佛恩崔立什么也不曾对他说过一般。
“所以,伪装。”杀手在他身后叫道。
“的确。”贾拉索说,继续骑马前进。
恩崔立用脚跟踢向马匹身侧,驱使坐骑快步小跑到闪烁其词的卓尔旁边。“我的意思是,你应该考虑采用某种伪装。”恩崔立明确说道。
“但我已经伪装了。”卓尔回答,“而你,阿提密斯·恩崔立,应该比任何人都先认出我来!我是崔斯特·杜垩登,你深恶痛绝的对手。”
“什么?”杀手难以置信地问道。
“崔斯特·杜垩登,我绝妙的伪装。”贾拉索漫不经心地说,“崔斯特不就正在村镇之间公然行走吗?即使是在他的大名并未广为人知的地方,他也从不隐瞒或否认他的血统。”
“他真的正在这么做?”恩崔立狡猾地问道。
“难道他不曾这么做过?”贾拉索立即回答,纠正了时态上的错误。就阿提密斯·恩崔立所知,崔斯特·杜垩登显然早已丧命。
恩崔立狠狠瞪着卓尔。
“难道他不曾这么做过?”贾拉索直白地问道,“照我看,令村民们无法联手反对他、杀害他的,正是他在村镇之间公然行走的勇气。他始终如此明显,所以他明显也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阴谋。我使用了和他相同的技巧,甚至也用了和他相同的名字。我是崔斯特·杜垩登,冰风谷的英雄,秘银厅国王布鲁诺·战锤的挚友。我绝不是寻常农夫的敌人。相反,一旦危险降临,我还会对他们施以援手。”
“当然。”恩崔立回答,“但如果他们有人激怒了你,你就会将整个小镇夷为平地。”
“那种情况总会存在。”贾拉索承认,却并未放慢坐骑的步伐。现在他和恩崔立离村庄已经很近了,足以令村民看清他们的身份——或者说,至少也是他们伪装的身份。
小镇没有守卫,二人策马走进镇中,没有受到任何干扰,马蹄在鹅卵石路面上踏出清脆的响声。他们在一座二层小楼的前方拉起缰绳,小楼上挂着块招牌,上面绘有一杯泡沫满溢的蜜酒,磨损严重的老旧字迹写出了此地的名称:
细士布莱尔
口 口 的好地方
“嗟叹。”贾拉索挠了挠头,夸张地长叹一声,“这是伤春悲秋的家伙们聚集的殿堂吗?”
“不是嗟叹。”恩崔立回答。他望向贾拉索,轻哼一声,从一侧翻身下马。“吃喝,或者啖啜。不是嗟叹。”
“那么,吃喝,或者啖啜。”贾拉索宣布。他抬起右腿由上方绕过马背,向后凌空一翻,优雅地落回地面。“或许二者各来一点!哈哈!”说完,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恩崔立再次狠狠地瞪着他,却只是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应该把他留给莱基和金穆瑞才对。
酒馆里共有十二名酒客,包括十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再加上一位须发花白的店主。怒容凝固在他的重重皱纹和点点痤疮之间,仿佛这个表情已经永远被刻在了他长满胡茬的脸上。一个接一个地,十三人陆续注意到了两名新来者。他们或是点点头,或是直接移开了目光,最后却都不可避免地带着一副目瞪口呆的神色再次望向二人——特别是望向其中的那个黑暗精灵——伸手摸向最近处的兵刃。有个男人甚至跳了起来,椅子在他身后滑出好远。
恩崔立和贾拉索轻触帽檐,走向吧台,没有做出任何威胁性的举动,保持着完全友善的神情。
“你们要干啥?”店主向他们大叫,“你们是谁,有啥要干的?”
“旅行者。”恩崔立回答,“旅途劳累,寻找休息落脚之处。”
“你们在这儿找不到,找不到!”店主咆哮,“把帽子戴回到你们的丑脑袋上,滚出我的店门!”
恩崔立望向贾拉索,后者看来泰然自若。“我想我们会稍事逗留。”卓尔说道,“我理解你为什么会犹豫不决,好先生……好心的士·布莱尔。”想起门外的告示,他添道。
“细士?”店主重复着,困惑之情溢于言表。“细士·布莱尔,你的招牌是这么写的。”贾拉索无辜地回答。
“呃?”男人迷茫地询问。然后,他明白了过来,昏黄苍老的双眼随之一亮。“绅士布莱尔。”他坚定地说,“那一竖被腐蚀掉了。绅士布莱尔。”
“请您原谅,好先生。”魅力无限、令人放松警惕的贾拉索说着深鞠一躬。面对恩崔立意料之中的怒容,他长叹一声,向杀手眨了眨眼睛。“我们前来此地,是为了嗟叹、吃喝,以及啖啜,三者皆有。我向你保证,我们无意惹麻烦,也并未给你们带来麻烦。你难道不曾听说过我吗?冰风谷的崔斯特·杜垩登,帮助矮人国王布鲁诺·战锤收复了秘银厅的黑暗精灵?”
“从没听说过什么崔兹特·多登。”布莱尔回答,“现在,在我和我的人把你们拖出去之前,趁早自己滚出我的地方!”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个聚集一处的男人也围了过来,武器蓄势待发。
贾拉索面带微笑地环视着他们,似乎十分开心。这一幕令恩崔立也感到相当有趣,但杀手并没有费事观察周围的情况。他靠坐在高脚椅上注视着他的朋友,想看看贾拉索究竟要怎样摆脱面前的困境。武技高超的杀手当然不畏惧这群装备简陋的农夫,更何况他身边还坐着危险的贾拉索。如果他们不得不将小镇化为废墟,他们就会这么做。
恩崔立甚至没有去聆听被禁锢的碎魔晶那挥之不去的无声呼唤。假如神器想让这群头脑简单的蠢货将它从恩崔立手中夺走,那就不妨让他们试试看!
“我不是刚刚告诉过你,我收复了一个矮人王国吗?”贾拉索问道,“而且几乎没有假借外力。认真听我说,绅士细士·布莱尔。若是你和你的朋友想要赶走我的话,在这个季节里,你们的亲人就会种下庄稼之外的东西。”
令农夫不敢再尝试恐吓他的不是他说出的话语本身,而是他说出这些话语的方式——如此随意,如此自信,如此毋庸置疑。靠近的男人放慢脚步,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希望其他人担当领导。
“真的,我不想惹麻烦。”贾拉索平静地说,“我的一生都致力于消除许多人对我的族人所怀有的偏见——在不少场合,这种偏见并无不妥。我不仅是一名疲惫的旅行者,也是为了平民的利益而献身的战士。如果地精袭击你们美丽的小镇,我会与你们并肩而战,直到它们被赶走,或是我的心脏停止跳动!”他的声音不断戏剧性地拔高。“如果巨龙从天而降,冲向你们的村庄,我将直面它炽烈的吐息,拔出兵刃,跳上矮墙……”
“我想他们明白了你的意思。”恩崔立对他说道,抓住他的手臂让他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绅士布莱尔嗤之以鼻。“你甚至没带武器,卓尔。”
“一千个死人也曾说过相同的话。”恩崔立严肃地回答;贾拉索向杀手点了点帽檐,“但废话已经说得够多了。”恩崔立添道。他从椅子上跳下来,将斗篷甩到身后,露出两把非比寻常的武器: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和带有独特骨质剑柄的华丽长剑查戎之爪。“如果你们想要开战,那就立即动手吧。如此一来,在结束这里的麻烦后,我还能赶在夜幕降临之前找到一顿美味的好饭,一杯更加香醇的美酒,和一张温暖怡人的床铺。如果你们不打算动手,那就请你们回到座位上,还我们一片安宁。否则我会忘记我喜欢幻想的圣武士朋友在此地成为英雄的宏愿。”
酒客们再次不安地环顾彼此,有些人轻声嘟囔着什么。
“绅士布莱尔,他们在等待你的信号。”恩崔立说道,“好好选择那个信号吧,不然就找出用血调酒的方法,因为你的酒馆里将会血流成河。”
布莱尔挥了挥手,让酒客们各自回到桌边,然后大声闷哼怒吼。
“太好了!”贾拉索拍着腿说道,“我的名声不会因为我鲁莽的朋友一时冲动的行为而惨遭破坏了。现在,你是否能好心地给我拿一杯可口好酒呢,绅士布莱尔?”他边说边拿出鼓鼓的钱袋,钱袋里装满了钱币。
“我不会在我的酒馆里招待该死的卓尔。”布莱尔坚持道,将覆盖着肌肉的劲瘦双臂抱在胸前。
“那么,我很乐意自食其力。”贾拉索毫不犹豫地回答,彬彬有礼地抬了抬他插着羽毛的大帽子,“当然,这就意味着你得到的钱会相应减少。”
布莱尔狠狠瞪着他。
贾拉索不再理会他,转而望向吧台后方的酒架上种类颇丰的酒瓶。他将一根纤细的手指抵在唇边,观察它们的颜色,审视着为数不多的几个瓶子上的标签。
“有何建议?”他向恩崔立问道。
“喝的东西。”杀手回答。
贾拉索指向一只酒瓶,念出一句简单的魔法指令,然后突然勾起手指。瓶子从架子上飞下来,落入他等待的手中。他又重复了两遍同样的动作,将一对酒杯摆在了二人面前的吧台上。
贾拉索伸手去拿酒瓶。又惊又怒的布莱尔猛然抬起手来,想要抓住黑暗精灵的手臂。
但他根本没能靠近他。
在布莱尔能够做出任何反应——或是想要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恩崔立就一把抓住了店主伸长的手臂,把它拍到吧台上牢牢压住。杀手以同样流畅的动作抬起了另一只手,宝石匕首穿过绅士布莱尔的指缝,狠狠刺进木质的台面。男人红润的脸膛顿时血色全失。
“如果你坚持如此,你的酒馆将会什么也不剩。”恩崔立用绅士布莱尔所听过的最为冷酷,最为危险的声音说道,“或许,剩余的残骸还足够打造一副体面的棺材为你收尸。”
“令人怀疑。”贾拉索说。
卓尔一派安闲,对此毫不上心,仿佛他早已预料到恩崔立会出手干预。他倒了两杯酒,向后靠坐在高脚椅上,轻嗅着酒香啜饮起来。
恩崔立放开了那个男人,环视四周。在确定其他人都没有采取行动之后,他将匕首插回到腰带上的剑鞘里。
“好先生,”贾拉索说,“让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们和你没有冲突,也不愿与你发生冲突。我们身后是干渴的漫漫长路,面前的旅途想必同样艰苦。因此我们走进这座美丽的村庄,踏入你美丽的酒馆。你又为什么要拒绝我们呢?”
“更好的问法是,你又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呢?”恩崔立插话。
绅士布莱尔的目光二人之间来回移动,他挫败地举起双手。“你们俩一起下地狱去吧。”店主咆哮着转身走开了。
恩崔立望向贾拉索,后者只是耸耸肩膀,说道:“我已经去过那儿了。不值得再去一遍。”他拿起酒杯和酒瓶离开吧台,恩崔立也举起自己的杯子,跟着他穿过狭小的房间,走向一张空桌。
当然,附近的两张桌子也立即空了出来。酒客们拿起各自的酒杯和其他东西,匆匆逃离黑暗精灵身边。
“情况总会变成这样。”片刻之后,恩崔立对他的同伴说道。
“据我的斥候所说,情况对不久前的崔斯特·杜垩登来说就不尽相同。”卓尔回答,“在那些知晓其大名的土地上,即使是在头脑简单的平民眼中,他的名声也盖过了他的肤色。”
“来自英雄壮举的名声?”恩崔立怀疑一笑,“这么说,你也要成为这片土地的英雄了?”
“成为英雄,或是在身后留下一串焚毁的村庄。”贾拉索答道,“二者皆可,我并不在乎。”
这话令恩崔立面露微笑。他不禁大胆期待,他和他的同伴将会相处得非常愉快。
金穆瑞和莱基望向施展预言法术的魔镜,看着将近二十名鼠人以人类的形态快步走向村庄。
“形势已经很紧张了。”金穆瑞评论道,“如果格德·阿波利克斯扮演了正确的角色,村民们就会加入他的行列,和他联手对抗贾拉索与恩崔立。三十比二。不错的人数优势。”
莱基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优势的确显著,在我们赶去了解这个任务之前,它或许能让贾拉索和恩崔立略生疲态。”
金穆瑞望向他的朋友,但想到他的话,心灵异能者只是微笑着耸了耸肩膀。他可不会因为失去了格德·阿波利克斯和他那群长满跳蚤的鼠人同伴们而哀悼叹息。
“如果他们抵达战场又运气不错的话,”金穆瑞说道,“我们必须立即展开行动。克林辛尼朋就在酒馆里。”
“克林辛尼朋呼唤的不是格德·阿波利克斯和他愚蠢的手下们。”莱基深色的双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它呼唤的是我,即便是现在,它也在呼唤着我。它知道我们就在附近,也知道它在我手中将会变得多么强大。”
金穆瑞没有说话,而是密切观察着他的朋友。金穆瑞怀疑,一旦莱基达到目标,他和克林辛尼朋可能很快就与金穆瑞发生冲突。
“这个小村中有多少人?”贾拉索问道。酒馆的门打开了,一群男人鱼贯而入。
恩崔立刚想信口作答,却又停了下来,更加密切地审视着这群刚到的客人。“没有那么多。”他摇了摇头。
跟随杀手的目光,贾拉观察着新来者们的一举一动,观察他们的武器——大多是长剑,剑上面的装饰比村民们穿戴的任何东西都要华丽。
恩崔立突然转头,发现两扇小窗外面还有其他身影正在移动。他明确无误地领悟了真相。
他们不是村民。贾拉索无声地赞同道。他使用的是精巧繁复的黑暗精灵手语,但考虑到恩崔立对此并不精通,他手指的移动比正常语速要缓慢得多。
“鼠人。”杀手轻声回答。
“你听见了碎魔晶对它们的召唤?”
“我闻出了他们的气味。”恩崔立纠正道。他停顿片刻,思索着碎魔晶是否真的向这群鼠人发出了召唤,充当敌人的灯塔。但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无关紧要。
“他们的鞋上沾有污水。”贾拉索指出。
“他们的血管里长有寄生虫。”杀手啐道。他站起身来,从桌边迈出一步。“我们走。”他对贾拉索说,音量刚好能让酒馆里十多个鼠人中离他最近的那一个听清。
恩崔立向门口迈出一步,然后是第二步。他知道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和他装扮浮夸的同伴身上。此时,贾拉索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恩崔立迈出了第三步,然后……他跃向一侧,在最近处的那个鼠人来得及拔出长剑之前就将匕首刺进了他的心脏。
“凶手!”有人叫道,但恩崔立没有在听。他跳上前去,拔出了查戎之爪。
他猛力挡住下一只鼠人挥来的长剑,金属相接时发出洪亮的脆响。重击之下,鼠人的武器脱手而出,远远飞开。恩崔立当即调转长剑,反手劈中鼠人的面颊。他捂住受伤的双眼摔倒在地。
恩崔立无暇追击;此时,整个酒馆都陷入战局。三名鼠人在身前凌空挥舞着长剑,向他迅速逼来。他用查戎之爪筑起一道烟墙,然后跃向一侧,滚到一张桌子下方。鼠人们也相应调整方向,紧追不舍。但在他们找准目标之前,恩崔立奋力起身,抬起桌子向鼠人劈头砸了过去。然后他低空挥剑,砍中了两只鼠人的膝盖。锐利的剑锋干脆利落地切断了一条腿,差点也切断了第二条。
鼠人们扑向他。疾雨暴风般的匕首从杀手身边呼啸而过,将他们逼退。
恩崔立猛力挥舞长剑,竖起一道长长的、不透明的波浪状墙壁。他设法回头向他的同伴投去一瞥,看见贾拉索正飞快抖动着双臂,将接连不断的匕首投向敌人。但是一群鼠人像恩崔立之前所作的那样抬起了一张桌子,将它作做盾牌进行格挡。几把匕首刺中桌板,牢牢钉在了上面。这块临时的盾牌令鼠人勇气倍增,他们向卓尔发起冲锋。
忙于应付手头突然增加的敌人——其中还包括两名村民——恩崔立将注意力转回到自己面前。他举起长剑,剑身平行于地面,截下一名村民的武器并将其架高。凭借意料之中的格挡,杀手向上挑起剑锋,将对手的长剑远远隔开。农夫抽回兵刃时,恩崔立略施小计,转而抬高剑柄,剑身扭转向下,将对手的长剑压到他自己的身上。那男人还没来得及反手回击,恩崔立就一抖手腕,长剑骷髅状的柄头正中对方面颊,将他放到在地。
查戎之爪反向挥过,有力地挡住了另一个鼠人的长剑,进而穿透防御,挑开第二名农夫的草叉。杀手紧随而至,插到两名敌人中间,凶猛挥舞的长剑接下鼠人的武器,逼得他节节败退,退向一方,破绽百出。
与此同时,宝石匕首同样快速出击,在毁坏的草叉上方回环移动。草叉被迫来回摇摆,缺乏战斗经验的农夫不断向前踉跄着,难以保持平衡。恩崔立本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但杀手另有打算。
“你知道你新盟友们的真实面目吗?”他向农夫高喊。他边说边加紧长剑的攻势,先是一击打弯了鼠人的兵刃;又用剑身侧面拍上鼠人的头颅。他并不打算杀了这个生物,只想点燃他的怒火。一次又一次,杀手的长剑击中了鼠人,挑衅着他,留下道道淤痕和点点刺痛。
鼠人开始抽搐;恩崔立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他突然刺出一剑,并未递到鼠人面前,却依然迫使他向后退去。恩崔立全身心转向农夫,用匕首从上方绕过草叉压向地面。他向着农夫踏出一步,进一步压低草叉的木杆,迫使对方以一种笨拙的姿势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杀手从纠缠中突然脱身后退。
农夫无助地向前踉跄着;恩崔立用持剑的手臂勾住对方,牢牢控制住了他,迫使他改变前进的方向,对上了因为变形而不断抽搐的鼠人。
男人发出一声轻喘,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这样走到了尽头。然而,处于恩崔立完全掌控之下,背后又顶着一把悬而不发的匕首,他略微镇静了一些,注意到了面前的景象。
骇人的变形场面令他放声尖叫。鼠人的面孔碎裂开来,歪斜扭曲,重新组成一个巨大的啮齿动物的头颅。叫声撕裂空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恩崔立将农夫推向变形中不停痉挛的鼠人,满意地看见他将损坏的草叉刺进了鼠人的腹部。
恩崔立转过身,还有许多敌人等着他处理。村民们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加入哪一方。杀手对变形者拥有足够的了解,知道他刚刚引发了一个连锁反应。刺激之下,暴怒的鼠人会纷纷效仿他们变形的族人,回复到他们更加原始的形态。
他趁机望向贾拉索,看见卓尔浮在空中不断旋转,匕首从他甩动的双手里不断飞出。跟随匕首的轨迹,恩崔立看见一只鼠人——然后是另一只——在攻势之下踉跄后退。一名农夫紧抓着住自己的小腿,小腿里插着一把匕首。
卓尔显然可以杀了这个人类,但他还是特地留下了他的性命。
突然,一串投掷武器向贾拉索呼啸飞去,恩崔立不由畏缩。但卓尔早已预料到了对方的攻击,他停止浮空,轻盈而优雅地落回到地面上。面对向他扑来的敌人,贾拉索双臂交叉,从隐藏在腰带上的剑鞘中拔出一对匕首——它们并非来自卓尔的魔法护腕。贾拉索两手分别回到身侧,手腕一抖,轻声说了些什么,匕首随之拉长,变成了两把寒光闪闪的精致长剑。
卓尔两腿开立,猝然展开行动。他挥动双臂,长剑随之上下翻飞,左右回环,画出圆形的轨迹,发出长鞭破空的声响。他抬起一把长剑横在胸前,然后是另一把,双剑疯狂旋转。接着,一把剑高高抬起,手腕翻动之下,剑身被高举过头,平行于地面。
恩崔立露出失望的神情。他对他的卓尔同伴本有更高的期待。他曾多次见过这种战斗风格,它被称为“虚张声势”,是一种华而不实的作战技巧,不仅充满欺骗性,而且出乎意料地简单,在经常出没于卡林港海域的海盗身上尤为常见。虚张声势者所倚仗的是对手的犹豫和恐惧,藉此寻找更好的出手时机。面对较弱的敌人,这种战术的确颇具成效,但在恩崔立看来,它在任何拥有真才实干的对手面前都显得荒谬不堪。他自己就曾经杀死过几个虚张声势的家伙,而且从没觉得有多棘手——其中两人还是死于同一场战斗,他们飞旋的兵刃撞到了一起。
显然,正冲向贾拉索的鼠人们对这种战术同样缺乏敬意。它们迅速围住卓尔,将他困在中央,交替上前攻击,迫使他转身、转身,不断转身。
贾拉索游刃有余,旋转的长剑完美协作,接下每一次试探性的突刺或冲锋。
“他们会让他筋疲力尽。”恩崔立低声说道,努力摆脱他最新的对手。他试图找出一条能够抵达贾拉索身边的路,以便帮助他的卓尔同伴脱离困境。他再次回头望向卓尔,希望自己还能及时赶到。但他由衷怀疑令人大失所望的贾拉索究竟是否值得他费力营救。
他惊喘起来——开始是出于困惑,然后是出于赞赏。
贾拉索突然凌空后翻,同时扭转身体,落地时正对着之前位于他背后的敌人。在接连两次短促的突刺下,鼠人踉跄后退——突刺之所以短促,是因为贾拉索心中其实另有目标。
卓尔一个滚翻蹲伏在地,然后猛然起身,两把长剑以凌厉的攻势刺向对手。鼠人摆动腰胯向后跳开,同时压低兵刃,绝望地进行格挡。
一只手持长剑的鼠人从贾拉索的左侧直冲上来,另一只鼠人则来自他的右后方,卓尔无从躲闪。恩崔立下意识地惊呼一声,认为他的朋友必死无疑。
“他们暴露了。”金穆瑞笑道。他、莱基和伯殷永正通过一扇传送门观察着这团混乱。传送门有效地令他们置身于战场中央。
伯殷永也觉得鼠人变形的一幕十分有趣。他跳上前,抓住了一名不小心摔进传送门的农夫,向他身侧刺出一剑,然后又把他推回到酒馆的地面上。
更多身影掠过门口,更多叫喊传入他们耳中。金穆瑞和莱基全神贯注地观看着面前的景象,莱基则站在他们身后,双眼紧闭,准备着他的法术。因为被囚禁的碎魔晶持续不停的热切呼唤,这个过程花费了卓尔法师比平时更长的时间。
格德·阿波利克斯从门口一闪而过。
“抓住他!”金穆瑞叫道。伯殷永敏捷地跳出传送门,紧紧抓住格德·阿波利克斯,用力之大令人虚弱。他拖着鼠人扑进门来,并牢牢控制住他,以免他挡住通向传送门的视线。格德·阿波利克斯向金穆瑞高声抗议。
但卓尔心灵异能者并没有聆听,而是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的法师同伴身上。他必须在完美的时刻关闭传送门。
贾拉索甚至没有尝试逃离困境。恩崔立意识到,卓尔不仅早就预料到了鼠人的攻击,而且引诱他们做出了这些攻击。
贾拉索压低重心,左腿大幅度前伸,持有武器的双臂在面前伸展开来。他设法扭转身体,突然以完美的平衡改变了发力方向。卓尔起身直立,左手向左直刺,右手则调转剑锋。如此一来,当他放低握拳的右手时,剑尖便指向了他的身后。
两名冲刺的鼠人突然停下脚步;精准的突刺洞穿了他们的胸膛。
贾拉索抽回兵刃,两把长剑继续回环画圈。他转向左侧,飞旋的剑锋在受伤的鼠人身上留下一道道刺眼的血痕。当他完全转身之后,卓尔向身后的鼠人接连挥出几剑,然后反手猛力一击,那生物顿时身首异处。
恩崔立对虚张声势战术的看法就这样粉碎了。
卓尔冲过去拦住最开始攻击他的那只鼠人,旋转的长剑截下对手的兵刃,带着它一同飞旋起来。一时之间,三把武器在空中画着圈,但其中只有两把——贾拉索的两把——没有脱离主人的掌控。第三把只是在另外两把长剑的敲击推打之下才始终保持悬空。
贾拉索用一把长剑勾住第三把武器的剑柄,将剑身的角度偏向一侧,然后掷向另一名进攻者的前胸,打得他踉跄后退,摔倒在地。
他突然猛力前冲,飞旋的双刃以完美的精准直取鼠人的手臂,接着,长剑恰到好处地命中了鼠人的锁骨,使他的另一条胳膊也软绵绵地垂向身侧。然后他一剑切过对方的面颊,割开了鼠人的喉咙。
贾拉索飞起一脚,正中步履蹒跚的鼠人前胸,将他仰面踢倒在地,踩在他身上跑了过去。
恩崔立本想赶到贾拉索身边,但卓尔却向他冲来。贾拉索轻声下令,将一把长剑缩回到匕首大小,飞快收剑入鞘,用空出的手抓住恩崔立的肩膀,拉着他一同跑了起来。
杀手困惑地望向他的同伴。更多鼠人正从门窗涌入酒馆,但还活着的村民已经纷纷后退,完全是一副防御的姿态。尽管剩余的鼠人还有十多个,但恩崔立依然相信,对他和武艺高超的卓尔战士来说,撕碎他们没有任何困难可言。
令杀手益发困惑的是,贾拉索正跑向最近处的墙壁。在对手众多的情况下,背靠坚实屏障往往不失为良策,但考虑到贾拉索需要空间的华丽风格,卓尔此时的决定在恩崔立看来十分荒唐。
贾拉索放开了恩崔立,抬手摸向大帽子的帽顶。
从那顶奇怪帽子的某个地方,他摸出了一块用恩崔立不知道的材质制成的黑色圆盘,将它旋转着抛向墙壁。圆盘在空中拉长,平面转向木墙,击中了它……然后贴在了上面。
它不再是一块圆形的布;它变成了墙上的一个洞——一个货真价实的洞。
贾拉索把恩崔立推了进去,紧随其后钻进洞中。他只停顿了片刻,将身后的魔法洞口揭了下来,墙壁立即变回原状。
“跑!”黑暗精灵高喊,拔腿狂奔。恩崔立紧随其后。
恩崔立还没来得及询问卓尔究竟知道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状况,酒馆就轰然爆裂开来,巨大的火球吞噬了整座建筑,吞噬了混乱地挤在入口和出口处的所有鼠人,吞噬了拴在附近的马匹——其中也包括恩崔立和贾拉索的坐骑。
两个搭档被掀到空中,摔倒在地。但他们立即站起身来,全速跑出小镇,跑回到环绕在村落周围的山峦林地所投射下的阴影里。
很长、很长时间,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奔跑着。终于,贾拉索在一处断崖后面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地躺倒在野草丛生的山坡上。
“我本来都喜欢上我的马了。”他说,“真是不幸啊。”
“我没看见施法者。”恩崔立说道。
“他不在房间里。”贾拉索解释,“至少,他本人不在。”
“那你究竟是怎么发现他的?”恩崔立刚要询问,却又停了下来,思索着贾拉索采取救援行动的原因。“金穆瑞和莱基永远也不会冒险将取回碎魔晶的希望寄托在格德·阿波利克斯及其同党身上。”他推理道,“从始至终,他们就没期待那群可悲的鼠人能从我们手上夺走神器。”
“我告诉过你,这是他们两个常用的战术。”贾拉索提醒他,“他们派出炮灰缠住敌人,然后金穆瑞打开一扇传送门,莱基则向门外施展他那些强大的魔法。”
恩崔立回头望向村庄,缕缕黑烟在空中飘荡。“猜得好。”他赞道,“你救了我们两个。”
“至少救了你。”贾拉索回答。恩崔立好奇地看着他,看见卓尔在颊边晃动着手指,露出一枚恩崔立之前没有注意过的金红色戒指。
“那只是个火球罢了。”贾拉索露齿而笑。
恩崔立点点头,回以同样的笑容。他想知道是否有什么事——任何事——是贾拉索没有做好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