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好吧,现在我们知道上一个住在这儿的蠢货是怎么死的了。”和两名同伴一齐走进位于曼农西南区的一处住所后,埃索格特说道。
他们在当天破晓之前就抵达了这座城市,在恩崔立的坚持下——至少,他坚持自己要这么做——他们避开了港口中酒馆林立的繁华区域,直奔贫民区而去。贫民区的建筑不过是石墙、地板和灰尘的组合而已,墙壁和地面都像纸张一样单薄——尽管如此,只有幸运儿才能找到像这样的一块栖身之地。他们的邻居,也就是曼农的绝大多数居民,只能睡在黄沙大道的两侧,甚至连躲雨的屋顶都没有。靠着贾拉索手里亮晶晶的金子,三个人才免于遭受同样的命运。一个来自守护者殿堂的苏伦牧师告诉他们,那间房子的主人最近刚刚去世,他们可以随时占用他的遗产。
贾拉索跟在矮人身后进了门,不由呻吟出声;牧师的情报根本不值得他付那么多钱。这地方一共只有四堵墙、一个窟窿和稻草各半的屋顶、一块泥土地面,再加上一张用石头摞起来的桌子,桌子上还爬满了棕红色的臭虫——形貌丑陋,长着大螯和竖起来的弯尾。这群臭虫们显然早就把这里当成家了。
埃索格特走到桌边,闷哼一声,看起来兴致盎然。
“在我老家,它们有个别名。”他说,伸出胖乎乎的拇指,“啪”地一声压扁了一只臭虫,“盛宴。”
“别吃那东西。”贾拉索说。埃索格特发出标志性的“哇哈哈”的大笑。
恩崔立最后一个走进房间。他环视四周,对破败的景象毫不在意。
“照我看,你对这地方也太熟悉了。”埃索格特调侃道。
恩崔立斜了他一眼,摇头走开了。“他们每天中午都在码头上方的广场传教。”他对贾拉索说,“我要过去,就在守护者殿堂的南边。”他转身走向破破烂烂的大门。
“你要丢下我们?”卓尔问道。
“我从来就没邀请过你。”说着,恩崔立走出了门。
“哇哈哈!”埃索格特大笑起来。
“别笑了,好矮人。”贾拉索说,双眼却始终盯着门口,“这对我们的朋友而言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没看出这地方有什么让他不舒服的。”埃索格特说。
贾拉索转身正对着他。“这地方?”他问道,“我怀疑阿提密斯·恩崔立早已习惯了类似的环境。但回到这座城市,回到他生长的家乡,让他找回了一些痛苦的记忆。我猜这正是他必须回来的原因。”
令贾拉索惊讶的是,埃索格特竟然因为他的话而皱起了眉毛。矮人点了点头,没有回答——在阅历丰富、目光敏锐的卓尔眼中,矮人不同寻常的反应说明了不少问题。
“所以你也觉得我们是时候该去喝一杯了?”矮人突然说道,“不然我就得在听牧师祈祷和吃臭虫大餐里二选一了!哇哈哈!”
“埃索格特就只有这些感想?”贾拉索严肃地问,打断了矮人的兴致勃勃的胡言乱语。埃索格特狠狠瞪着他,沉下了脸。
“你看起来无忧无虑、不知悲喜,几句玩笑就带过了你的全部感慨。”贾拉索紧逼不舍;随着他的每一个字,埃索格特的脸都越绷越紧。“虽然这也没什么不好,但你就没有别的感想吗?”
“这话我还想问你呢。”
“你可以问,但我的解释很可能一言难尽。”
“你也可能会让我别多管闲事。”
“的确。那你呢,我毛发浓重的朋友?”
“你在打听一些轮不到你打听的事儿。”
“必然有某个原因造成了你现在这种无所顾忌的状态。”卓尔说道,“两杯润喉酒,几个可供消遣的敌人,一句让所有人都无言以对的玩笑——这就是埃索格特的全部生活?”
“你知道些什么!”
我是知道些什么。贾拉索暗忖。他微微一笑,决定不把这句话背后的讥讽意味点出来。“那你倒是说啊。”
埃索格特咬着牙,缓缓摇了摇头。
“我是不是该先灌你一肚子烈酒再来问你?”贾拉索问道。
“试试看,我会用流星锤头砸碎你的脑袋。”
对此,贾拉索付之一笑,放弃了这个话题——放弃讨论而已。他的脑海深处依然不断回放着他们的对话。一段往事造就了现在的埃索格特;它彻底打碎了他,嬉笑自嘲成了他唯一可以用来防身的情感屏障,与之相伴的只有偶尔舞起的流星锤和时常畅饮的美酒。
贾拉索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已经察觉到了某个有趣的真相。就算是矮人的威胁也阻止不了他去探索那个真相的欲望。
面前的景象对阿提密斯·恩崔立来说再熟悉不过。他的思绪向前回溯,飞到了几十年前。守护者殿堂是曼农西南区里最为宏伟的建筑,无数贫民或站或坐、或卧或躺,聚集在守护者殿堂前方的大广场上。他们一无所有,是城市里最穷的穷人,几乎每个人都患上了因为缺少饮食而经常罹患的疾病。他们无法保持洁净的身体,也没有遮风避雨的栖身之地。
尽管如此,他们并非看不到希望。不,广场东侧那群锦衣玉食的男人绝不会放任他们陷入绝望。他们用悦耳的声音称颂苏伦的荣光,向她的信徒们许下诺言。牧师的助手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给穷人们带去好消息和好心情,向他们诉说着永远摆脱痛苦的救赎和承诺。
但恩崔立再清楚不过,他们这么做并不只是为了鼓舞士气。他们向穷人保证能立即治愈他们的小疾小病,甚至暗示他们说——通常只针对痛失爱子的父母——比起等待苏伦的恩泽,死后的世界才更适合那些不幸离世的孩子。
“你愿意让你的爱子在神游之野多受一秒折磨吗?”一名年轻的侍僧对恩崔立身旁一个泪流满面的女人说道,“当然不愿意了!来吧,好姑娘。我们在这儿耽搁的每一秒,你亲爱的托依玖都在受苦。”
恩崔立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侍僧选中了。他看着她被侍僧一路拉过人群,拉向前方。
“摩拉丁在上,你们还老说矮人心肠硬。”埃索格特嘀咕着和贾拉索一起走到恩崔立身边,“看看你们的教会,我简直都想找个法师把自己变成人类啰。”说完,他装腔作势地吸了吸鼻子,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恩崔立向矮人投去反感的目光,但他对自己的同族也没什么好感,无法反驳矮人的评论。
他转而望向贾拉索——然后又看了他一眼,依然不习惯看到金发褐肤的卓尔。
“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贾拉索问道。
“兜售恩泽。”恩崔立解释道。
“兜售?”埃索格特嗤之以鼻,“这群脏兮兮的蠢货有钱?”
“他们有什么都会交上去。”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从他身边缓缓走过,矮人哼了一声。“照我看还不如去买块儿饼干呢。”
“牧师收了钱之后会为他们提供治疗?”贾拉索问道。
“暂时的治疗,最多不过是低级神术。”恩崔立说,“那些希望痊愈的人纯属在浪费时间。他们卖的是苏伦女神的恩泽。花上几枚银币,一个悲伤的母亲能让她已死的孩子在神游之野少呆十天;如果她愿意,她也可以在自己死后早点儿去到苏伦身边。”
“他们为这种承诺向牧师付钱?”
恩崔立耸了耸肩膀。
贾拉索回头望向聚集的人群——或说是一群困顿的灵魂——将视线集中在神殿正门的附近。衣衫褴褛的农民在桌子前方排起了队,一个接一个地上前布施。桌子后方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人一一记下他们的名字。
“多棒的生意,”卓尔说,“几句好话和一行字……”他颇有些嫉妒地笑了起来,但他身边的埃索格特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恩崔立和贾拉索一齐看向矮人。
“他们告诉女人,交钱就能帮上她们死掉的孩子?”
“有些是。”恩崔立说。
“兽人。”矮人嘀咕道,“比兽人还烂。”他又啐了一口,怒气冲冲地跑了。
恩崔立和贾拉索困惑地对视一眼,贾拉索跟在矮人身后追了上去。恩崔立目送他们离开,自己却留在原地。他又在广场上呆了很久,目光不住扫向广场对面的街道入口。那条蜿蜒曲折的街道连接着下方的码头。
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神游之野是个令人痛苦的地方。”虔信者格斯特克对站在桌子前方的男人说道。这个矮小的男人似乎十分紧张,双手胡乱摆弄着一只肮脏的小钱袋,让他在两只手上晃来晃去。
“我没几个钱。”他说。他的嘴里只剩下了两颗弯曲焦黄的牙齿。
“穷人的善款更受重视,”格斯特克重申;站他身后充当守卫的两个虔信者牧师都露出了冷笑。其中一人甚至还向另一个人眨了眨眼:自从大厅里的名单被张贴出来之后,格斯特克一早上都在向他们抱怨。他被指定为布恩使,在接下来的十天里,每天早上都要出来收钱,下午还得前往臭气熏天的墓地为乞丐们祈祷。这在守护者殿堂可算不上是什么好差事。
“苏伦看重的不是钱的多少,”格斯特克信口说道,“而是你作出了多大的牺牲。所以说,穷人们都是受到祝福的,你明白吗?你比有钱人更有可能让你所爱之人离开神游之野,也更有可能缩短你自己在那里停留的时间。”
肮脏的老农民又晃了晃他的小钱袋。他不断舔着嘴唇,从里面摸出了一枚钱币。然后他咧开几乎掉光了牙的嘴,带着一脸淫邪奸诈的假笑,把钱币交给虔信者格斯特克的助手。助手就坐在格斯特克旁边,守着一只沉甸甸的金属箱,箱子顶部有一个用来交纳善款的投币口。
老农民似乎对自己十分满意,格斯特克却一脸不以为然。“你有个钱袋,”虔信者说,“里面全是钱。你却只拿出其中一枚?”
“那是我唯一的银币。”老农民喘息着说,“其他都是铜的,顶多二十枚。”
格斯特克瞪着他。
“可我的肚子一直叫。”男人抱怨道。
“没吃够饭还是没喝够酒?”
农民吞吞吐吐地支吾了半天,却找不出任何话来否认牧师的指责——的确,他身上散发的酒臭只会让否认的话语显得愚蠢可笑。
格斯特克靠坐进他的木椅里,双手交叠抱在胸前。“我很失望。”他说。
“可我的肚子……”
“我之所以失望,并不是因为你的善款太少,好兄弟。”格斯特克打断了他,“而是因为你缺乏常识。”
农民茫然地看着他。
“双倍的机会!”格斯特克讥讽道,“你有双倍的机会用你的奉献打动神圣的苏伦!你不仅可以捐出一大笔善款,还可以同时净化你肮脏的思想,完善你在俗世的肉身。把你的钱币献给苏伦,抛弃酗酒的陋习。你还不明白吗?”
男人目瞪口呆地摇了摇头。
“每一块钱都能买来双倍的恩泽,甚至更多。”格斯特克边说边伸出了手。
农民把钱袋拍进他手里。
格斯特克露出笑容——一个冷笑,就像猫捉住老鼠之后、开始进食之前露出的那种得意洋洋的表情。格斯特克装腔作势地缓缓打开钱袋,把里面仅有的几十枚硬币倒进另一只手里。他双眼一亮:四十多个铜板里藏了一块闪闪发光的银子。格斯特克抬头望向说谎的农民,后者在他的目光下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记下他的名字。”格斯特克对助手吩咐道。
“布里姆。”农民说,他可怜兮兮地点着头,仿佛想要鞠躬,但最终还是转身走开了。没走多远,他又停下脚步,舔了舔嘴唇,盯住格斯特克手中的钱堆。
虔信者格斯特克凝视着男人的双眼,从钱堆里捡出几枚铜板,剩下的钱都被助手放进了募捐箱。他似乎想把之前捡出来的铜板放回钱袋,却又停住了。他一边凝视着那个男人,一边从铜板里抽出一半交给助手。只有三枚铜板回到了钱袋里,格斯特克把钱袋还给男人。
当农民抓住钱袋的时候,格斯特克却并未立即松手。
“这是借你的,布里姆。”他说,声音哀恸却平稳,“你买到了恩泽——你在神游之野停留的时间将减少整整一年。但你本该交出钱袋里的所有钱——因为你不仅在捐款时不情不愿,还隐瞒了第二枚银币的存在。我留给你三个铜板。你要还给苏伦五枚才能完成交易。”
农民依然在愚蠢地点着头,他一把抓过钱袋,急匆匆地走了。
坐在木椅旁边的助手发出一阵轻笑。
“你以为奈里特和他的走狗没干过比这更恶心的事儿?”终于追上了矮人之后,贾拉索问道。矮人已经几乎跑回了他们被臭虫占据的棚屋里。
“奈里特也是个混蛋,又丑又蠢。”埃索格特嘀咕道,“我又不喜欢他们。”
“但你还是给他干活,给刺客要塞干活。”
“总比当他们的敌人好。”
“所以你是个实用主义者。”
“如果我知道那词儿是个什么意思,我会同意你,也可能不会。”矮人说,“那是啥?一个宗教?”
“实用主义,”贾拉索解释道,“你依照需要行事。”
“大家不都这样吗?”
贾拉索大笑一声。“某种程度上的确如此,我猜。但很少有人会把它当成贯彻终生的准则。”
“我生命里大概没没剩别的了。”
“你又在说谜语了。”卓尔说道;看到埃索格特的怒容,贾拉索防御性地举起双手,“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讨论这个。”
埃索格特哼了一声。“你听说过费尔巴吗,精灵?”
“他是个矮人吗?”
“不是他,是地名。费尔巴要塞。”
贾拉索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矮人要塞……位于秘银厅以东。”
“阿德巴以南。”埃索格特也点了点头,以示确认,“那是我的家,我的故乡,我从未想过会离开那个地方,直到……”
“直到……?”
“一群兽人。”埃索格特解释道,“他们举兵来袭,又快又狠——我甚至已经记不清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儿了。不算太久,但也足够久,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所以兽人洗劫了你的故乡,如今你不得不到处流浪?”贾拉索问道,“你的族人肯定就在附近。或许被打散了,但是……”
“不,我的族人已经回到了费尔巴。就在不久前,他们赶跑了兽人。”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埃索格特一直紧绷着脸。贾拉索决定就问到这儿,给埃索格特留出调整的时间。他逼着矮人打开了一段痛苦的回忆,但他不想逼得太紧。
令他又惊又喜的是,矮人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他滔滔不绝的话就像一条河,汹涌的水势足以把卓尔推下木坝。
“你有小崽子吗?”埃索格特问道。
“孩子?”贾拉索笑了起来,“知道的没有。”
“哼,那你算是迷失了。”矮人说。
贾拉索大吃一惊:埃索格特的眼中有水雾氤氲。他从来没见过这番景象。
“你有过孩子。”贾拉索推测道。他仔细观察着埃索格特的反应,然后才说出下一句话:“兽人入侵时杀光了他们。”
“可爱的小捣蛋,每个都是。”埃索格特说。他的目光越过贾拉索,望向某个遥远的时空。“还有我的歌萨莉亚——哪个矮人像我这么幸运,竟在雪琳铎的祝福下找到和她一样魅力四射的女人?”
他顿了顿,闭上双眼。贾拉索咽了口唾沫;他怀疑自己不该让埃索格特回忆起那段往事。
“对,你说对了。”矮人突然睁开了眼。泪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贾拉索早已熟知的狂野神色,“兽人杀了他们所有人。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最小的孩子德兰索咽了气。就在我怀里。哼,诅咒摩拉丁,诅咒所有神祇!他们坐视这种事儿发生!”
“我们被赶了出来,但兽人太蠢,守不住要塞,而且没多久就开始窝里斗。我的国王吹响号角,召集了一支军队。我没去。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你别怀疑。”
“埃索格特不像是个会逃避战斗的人。”
“从来都不是。但那次例外,矮人。我回不去那个地方了。”他双手叉腰站起身来,摇了摇脑袋,“我在那儿已经一无所有。他们夺回了费尔巴,但费尔巴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了。”
“也许现在,过了这么多年……”
“不!兽人入侵时还活着的那些人已经一个都不在了。我是个老家伙,老得超乎你的想象。但矮人的记忆比矮人自己活得更久。费尔巴的小伙子们容不下我,我也不想加入他们。一群呆子。三百多年前,他们第一次想要夺回费尔巴的时候,埃索格特就没去。他们说我是胆小鬼,精灵。对,你能信?我自己的族人!以为我害怕兽人。我连龙巫妖也不怕!但他们眼里的埃索格特就是个胆小鬼。”
“因为你不去复仇?”贾拉索不想打断矮人的回忆,所以咽下了另一个问题——关于埃索格特的年纪。没有几个矮人能活过三百岁;据贾拉索所知,更是没有一个矮人能活过三百岁还保持像埃索格特这样的力气。他要不然就是记错了年份,要不然就是的确没有贾拉索以为的那么简单。
“因为我不愿回到那个该死的洞里。”埃索格特回答,“见了太多同胞的尸体。每个拐角,每片阴影里都是。”
“埃索格特在兽人入侵的那一天已经死了。”贾拉索说。从矮人赞同的表情上看,他猜中了真相。“但如果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也许现在……”
“不!”矮人脱口而出,“我在那儿已经一无所有了。我在那儿的生命已经彻底结束了。”
“所以你就去了东方?”
“向东、向西、向南——对我来说都一样。”埃索格特说,“除了那儿,去哪儿都行。”
“那你听说过秘银厅吗?”
“当然,战锤的小伙子。好小伙儿。我们弄丢了费尔巴之后的一百多年,他们也弄丢了他们的家。但我听说他们又夺回了家园。”
“好小伙儿?”贾拉索问道,把有关时间线的问题记在心底。的确,杜加矮人和影龙在二百年前占领了秘银厅。“好得超过了埃索格特的标准?埃索格特认为自己配不上他们?难道你的族人们说中了真相?”
“哼!”矮人嗤之以鼻,“什么叫好,什么叫坏?什么才真的有意义,精灵?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娱乐众神的游戏,你明明和我一样清楚!”
“所以你嘲笑一切,揍那些看上去欠揍的人。”
“我揍人的水平也很不错,不是吗?”
“强过我认识的大部分人。”
埃索格特又哼了一声。“强过所有人。”
贾拉索穿过这座以人类为主的城市,一路上收获了不少好奇的目光。身为卓尔,他早已习惯了路人怀疑的瞪视,但现在的情况不同。望向他的目光里没有憎恨,只有好奇,更多是针对他的衣着打扮——对于曼农的贫民区来说,他的服饰未免太过华丽了。
实际上,贾拉索穿着在街上乱逛的这身衣服,总价足以让任何一名深水城的贵妇嫉妒到眼红。
卓尔把所有不相关的念头抛到脑后,提醒自己他现在正在跟踪的男人可不是泛泛之辈。阿提密斯·恩崔立很可能已经发现了身在暗处的跟踪者,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当然,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恩崔立穿过神殿前方的广场,迈着坚定的步伐径直走向广场南侧的街道。这条路上尘土飞扬,倾斜的路面俯视着城市南端的港口。广场上没有可供藏身的遮蔽物,为了不被发现,贾拉索只得从广场一侧绕过去。他原本担心自己会因此跟丢了行动敏捷的恩崔立,没想到,等他绕到广场南边,他发现恩崔立明显放慢了脚步。杀手走上大街,卓尔也紧随其后,躲在路旁的一排棚屋后方,全速前进。
没走多远,贾拉索发现他的朋友身上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他从未见过坚定而自信的恩崔立表现出这幅模样。杀手似乎连迈步的勇气都没有,他的脸上血色尽失,皮肤一片煞白,嘴唇也显得更薄了。
卓尔毫不费力地爬上一间棚屋的屋顶,伏在屋顶上望向下方。
又走了几尺,恩崔立停住了,目光专注。他的双手垂在身侧,却完全没作好随时拔剑的准备。
贾拉索确信无误:阿提密斯·恩崔立,就这样站在那里,已经陷入了全然无助的状态。一个新手就能走到他身后,不费吹灰之力地干掉他。
这个不安的念头让贾拉索忍不住环视四周,尽管他没理由怀疑有什么杀手正潜藏在附近。
莫名其妙的紧张感让他暗暗自嘲,他再次望向恩崔立,终于明白了杀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奇怪的变化。他翻下屋檐,轻盈落地,走到恩崔立身旁——直到最后一刻,恩崔立才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即便如此,恩崔立也没有费事望向贾拉索。他依然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一间棚屋。那间棚屋用水泥和木头建成,丝毫没有显眼之处。长时间的风吹日晒让屋子前侧伸出的凉棚只剩下了一副支架。凉棚下方,敞开的屋门旁边,摆着一把坏掉的柳条椅。
“你认识这个地方?”
恩崔立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但贾拉索从他艰难的呼吸声中听出了真相。
这就是恩崔立曾经的家,是他童年生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