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旅行的猫熊
它不知不觉地开始了,一个微妙的过渡,触动了同伴们的记忆和灵魂,就像它在他们的身体感官中回荡一样深刻。因为当无尽悲哀的冰风谷的风充满了他们的耳朵,当苔原的气味充满了他们的鼻子,当寒冷的北方空气刺痛着他们的皮肤,当冰冻的白色薄片晃花了他们的眼睛时,这个地方的气息,原始的野蛮,原始的美丽,也充满了他们的思想,灾难的边缘也唤醒了他们相互矛盾的恐惧。
这就是冰风谷的真正力量,风,总是风,不断地提醒着我们存在的矛盾,一个人总是孤独的,又永远不会孤独,这种交流在感官的边缘结束,但同样的交流永远不会真正结束。
他们肩并肩地走着,没有说话,但不是沉默不语。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冰风谷把他们连在了一起。无论他们各自有什么想法,都无法完全摆脱冰风谷本身对所有冒险到这里来的人的意识束缚。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们穿过山口,穿过世界之脊,来到更广阔的苔原上,发现雪还不算太深,风也还不算太冷。再过几天,如果天气好的话,他们就会到达北面三个深湖周围的十个城镇。在那里,瑞吉斯曾经找到了一个避难所,躲开了前雇主帕夏普克的无情追捕。
瑞吉斯从帕夏那里偷走了他至今仍佩戴的神奇的红宝石吊坠。在那里,陷入困境、疲惫不堪的崔斯特·杜垩登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还有他一直珍视的朋友们。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眼中充满了渴望,心中充满了满足。每天晚上,他们围坐在小小的篝火旁,谈论着过去的时光,谈论着最大的湖泊——都尔登湖上的捕鱼;谈论着凯恩巨锥的夜晚,那是布鲁诺家族流亡的洞穴上方的孤山,那里的星星如此接近,以至于人们仿佛可以伸手抓住它们;不朽的问题似乎晶莹剔透。在寒冷而清爽的冰风谷之夜,站在布鲁诺攀登的布鲁诺岩上,置身于群星之中,人们无法不感受到与永恒的深刻联系。
这条小路被简单地称为商队之路,几乎直接向东北延伸到布林山德镇,这是十镇中最大的一个,是该地区公认的权力中心和共同的市场。布林山德位于一系列连绵起伏的山丘的狭小保护区内,与三大湖的距离几乎相等,西北是都尔登湖,东南是红水湖,最东端是迪奈施尔湖。沿着商队路线,从布林山德往东北方向走,只需半天的路程,就可以看到沉睡的凯恩火山,在它之前,山谷和隧道曾经是战锤部落的聚居地,一个多世纪以来都是如此。
在这十个城镇里住着将近一万个精力充沛的人。
一个黑暗精灵和一个半身人的到来,在守卫着布林山德大门的年轻守卫中引起了兴奋和警惕。在这么晚的时间里看到有人沿着商队路线走过来,真是让人吃惊,更让人吃惊的是其中一人竟然是一个皮肤漆黑如午夜的精灵……!
大门迅速而有力地关上了,崔斯特放声大笑,虽然他和瑞吉斯还在很远的地方,但关门的声音大得足以让人听到。
“我告诉过你把帽子戴好。”瑞吉斯责备道。
“在我们进入长弓射程之前,他们最好能看清我的真面目。”
瑞吉斯离开卓尔一小步,崔斯特又笑了,半身人也笑了。
“站住,把你的兜帽取下来,不要靠近!”一个卫兵朝他们喊道,声音颤抖得不像是真正的威胁。
“那就认出我来,别再干这种蠢事了。”崔斯特喊道,他在路中间停了下来,距离木栅栏墙只有二十步之遥。“要在十镇人中间生活多少年,才能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被人们的记忆抹去?”
接着是一个长时间的停顿,然后另一个守卫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崔斯特·杜垩登,你这个笨蛋!”瑞吉斯大声回应道,“我是独林镇的瑞吉斯,在秘银厅为布鲁诺国王服务。”
“可不是嘛?”另一个声音喊道。
大门像关上时一样迅速而有力地打开了。
“显然,他们的记忆并没有你担心的那么差。”瑞吉斯说。
“回家真好。”卓尔精灵回答。
几天后,瑞吉斯静静地穿过被雪覆盖的树木,来到部分结冰的湖岸边,风的哀歌被树丛挡住了。都尔登湖在他面前摊开了一大片,有灰色的冰,黑色的冰和蓝色的水。一艘小船在独林镇最长的码头上颠簸,还没有被冬天困住。树林里有几十间小房子,一道道炊烟飘进清晨的空气中。
瑞吉斯很平静。
他移到水边,那里有一小块还没有结冰,他往湖里扔了一个冰块,然后看着撞击产生的涟漪,把一小片水冲到周围的冰上。他的思绪带着他穿越了那些涟漪,回到了过去。他想到了钓鱼——这曶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他对自己说,如果能在某个夏天再来一次,在都尔登湖的水里放上浮子,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他几乎没想这是怎么回事,就把手伸进系在腰带上的一个小口袋里,掏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白骨,正是这块著名的头骨给冰风谷的鳟鱼起了白骨鳟这个名字。他从臀部的袋子里掏出雕刻刀,从不低头看骨头,眼睛凝视着空荡荡的湖面,开始工作。当半身人努力把他知道的骨头里的东西刻画出来时,刨花掉了下来,因为这才是他雕刻艺术的真正秘密。他的艺术不是将骨头雕刻成某种可以定义的形状,而是将已经存在的形状释放出来,通过熟练而灵巧的手指把它展示给世界。
瑞吉斯低下头,微笑着,他开始明白自己正在释放的形象,这个形象非常适合他回想曾经的美好时光,回想在这片美丽而致命的土地上和好朋友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
当他站在那里一边回忆往事、一边雕塑时,他忘记了时间,沉浸在美丽和令人神清气爽的寒意中。瑞吉斯恍恍惚惚的,当他再次低头,瞥见臀部旁边一只巨大的猫头时,几乎要从他的毛皮靴子里跳出来。
当这个受惊的半身人试图喘口气时,他的小小的尖叫声变成了一声“关海法!”
“她也喜欢这里。”崔斯特在他身后的树林里说,然后他转身看着他的卓尔朋友走近。
“你本可以大声提醒我的。”瑞吉斯说,他注意到在刚才的惊吓里,锋利的刀子划伤了自己的拇指。他把它拿起来吮吸伤口,得知自己的骨雕没有损坏后,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提醒你了。”崔斯特回答说,“叫了你两次。但你耳朵里只有风声。”
“这里没那么凉飕飕的。”
“时间之风。”崔斯特说。
瑞吉斯微笑着点了点头。“来到这里却不想留下来是很难的。
“这是一个比秘银厅还要好的地方?”崔斯特说。
“真是一个好问题。”瑞吉斯回答,这时该崔斯特微笑点头了。“你见过布林山德的发言人了吗?”
崔斯特摇了摇头。“没有必要,”他解释说。“我从旅店老板那里知道了我们想了解的一切。老板费尔法里尔对四年前沃夫加穿过十镇的旅程了如指掌。”
“发言人知道你回来,一定会大张旗鼓地庆祝一番,这样你就不用费事了。”
“就像你为了躲避他而跳上一辆马车向北去独林镇一样。”崔斯特反驳道。
“我想再看一次。这毕竟是我的家,而且是很多很多年的家。那个胖胖的老费尔法里尔有没有提到沃夫加后来的来访?”
崔斯特摇了摇头:“我们的朋友挺过来了,赞美坦帕斯,但在直接前往苔原之前,他在十镇的旅程非常短暂,布林山德的居民听到了一个关于他的消息,仅仅就一个,不久之后,他重新加入了他的族人。但是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也没有什么费尔法里尔记得很清楚的事情。”
“那么他就在那里。”瑞吉斯说,朝着东北方向点点头,那里是野蛮人游荡的广阔苔原。“我敢打赌,他现在已经是他们所有人的国王了。”
崔斯特的表情表明他不同意。“他去了哪里,他现在在哪里,在布林山德是没人知道的,也许沃夫加已经成为了麋鹿部落的首领,那是他的族人。但是这些部落已经不再联合,而且已经很多年了。费尔法里尔向我保证,如果不是偶尔看到远处的篝火,十镇的居民甚至不会知道他们经常被四处游荡的野蛮人包围着。”
瑞吉斯惊恐地皱起了眉头。
“但是他们也不像以前那样害怕这些野蛮人了。”崔斯特说。“他们和平共处——相对和平,这是我们的朋友沃夫加留下的不小的成绩。”
“你觉得他还在外面吗?”
“我知道他还在外面。”
“我们会找到他的。”瑞吉斯说。
“如果我们不这样做,我们可真是令人遗憾的朋友。”
“天气越来越冷了。”半身人警告说。
“没有白龙的冰窟那么冷。”
瑞吉斯抚摸着关海法肌肉虬结的脖子,无可奈何地咯咯笑了起来。“就算冬天再冷,你也会把我带去那里的。”他说,“否则我就是一个没有胡子的侏儒。”
“没胡子?”崔斯特问,瑞吉斯耸了耸肩。
他说:“布鲁诺的情况恰恰相反。”
“那就是一个脚上长毛的侏儒了。”崔斯特说。
“一个饥饿的半身人。”瑞吉斯纠正道。“如果我们要去那里,我们需要充足的补给。给你的猫买个马鞍,或者弯腰,小精灵。”
崔斯特大笑着走过去,用胳膊搂住瑞吉斯健壮的肩膀,想带这个半身人离开。瑞吉斯拒绝了,反而强迫崔斯特停下来好好看看都尔登湖。
他听到卓尔精灵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他也被同样的怀旧情绪所感染,他们在冰风谷简单、美丽、致命的辉煌中所熟知的岁月,让他感到了深深的怀念。
过了很久,崔斯特问道:“你在雕刻什么?”。
“我们都知道,时候到了它就会自己显露出来。”瑞吉斯回答,崔斯特点头接受了这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他们那天下午就出发了,背着沉重的食物和额外的衣服。当暮色降临时,他们到达了凯恩巨锥下的山谷,并在一个很浅的洞穴里找到了庇护所,这个洞穴崔斯特非常熟悉。
“我今晚要上去。”崔斯特边吃晚饭边告诉瑞吉斯。
“去布鲁诺之巅?”
“到坍塌前的位置,是的。在我走之前,我会把火生好,我保证,在我回来之前,我会把小关留在你身边。”
“让它慢慢燃烧然后根据大猫的需要把它关起来或者放出来。”瑞吉斯回答说,“我和你一起去。”
很惊讶,但是很愉快,崔斯特点了点头。他和瑞吉斯开始静悄悄地攀登凯恩巨锥,他把关海法留在了身边。这是一次艰难的攀登,沿着冰冷的岩石,几乎没有什么小路,但不到一个小时后,同伴们从一个悬崖后面走出来,发现他们已经到达了山顶。苔原在他们面前展开,星星在他们周围闪烁。
他们三个站在那里与冰风谷交流,与生与死的循环和谐相处,长久地沉思着永恒,与整个伟大的宇宙合一。他们感到自己是比自己更大的事物的一部分,这使他们感到很安慰。
在北方的某个地方,一团篝火燃烧起来,看起来像另一颗星星。
他们都默默地想着沃夫加是不是就坐在它旁边,用他强壮的双手擦去寒冷。
一只狼在看不见的地方嗥叫,另一只应声,还有更多的狼唱起了冰风谷的夜歌。关海法轻轻地咆哮着,没有生气,没有激动,也没有不安,只是简单地对着天空和风说话。
崔斯特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背影,迎接瑞吉斯的凝视。他们都清楚地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感觉什么,记得什么,完全没有必要说话,所以没有人说话。
这是他们三个都将铭记一生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