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恩崔立跳下山麓,在岩石间来回跳跃,曲折前进。他几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动,但杀手早已投入到了一种空明的战斗状态中,保持着完美的步伐和精准的平衡。他的一举一动无不轻松流畅,身躯下意识地配合着直觉做出的每一个动作。恩崔立轻而易举地全速冲下方铅山脉北麓陡峭斜坡上崎岖破碎的小路,仿佛他正跑过一片草坪,而不是连小心谨慎的旅人都很可能扭伤脚踝或被石缝绊倒的地段。
当他滑下泥泞的小路时,又有一支长矛从他头顶飞过。他正想绕过路中央的一块巨石,却改变主意快速攀上石壁,又从石壁左侧跳到另一块巨石顶端。他向身后投去一瞥,看见地精们正从侧翼包抄,沿较为好走的路段向下方移动,企图在他抵达主路前将他截住。
恩崔立从第二块巨石上跃回地面,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微笑。他继续飞奔,不断转向左手边朝西的方向。
其他方向上突然传来的闪电声让他吃了一惊,但他很快意识到那是贾拉索的魔法攻击。卓尔以此为开端,和怪物们展开了战斗。
恩崔立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贾拉索远在天边,留下他独自一人在这里面对眼前步步紧逼的敌人。
独自一人。这正是恩崔立最为钟爱的战斗方式。
他来到一条沿着北侧山麓向下延伸的笔直小径,加紧步伐全力飞奔,地精们在他的侧翼紧追不舍。当他接近小径尽头时,恩崔立一边转身一边向后挥出一道剑弧,经过附魔的血红色剑锋上释放出一道由黑色灰烬组成的不透明烟幕。完全转过身后,恩崔立立即向前滚翻,并在起身时调整步伐,扭转冲力,急转到一块巨石后面。他在经过巨石的时候紧紧抓住石块稳住身形,然后屏住呼吸平贴在石壁上。
一声轻喘向杀手揭示了敌人所在的确切方位。他抽出他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在第一只地精闪过他身边时刺了出去,动作又快又狠,一击就将致命的刃锋扎进了怪物的肋骨之间。
地精惨叫一声,跌跌撞撞,踉跄蹒跚。恩崔立没再理会它,而是快速绕过巨石,在缭绕的灰幕前方屈膝俯身。
地精的小腿踢上他的身侧,趔趄着摔到在地。紧随其后的第三只地精狠狠撞在它身上,两个地精纠缠成一团。
恩崔立向前滚翻,背靠着尚未消散的烟幕站起身来。他看都没看就调转手中强大的长剑刺向身后,一剑穿胸,取走了第四只地精的性命。
杀手转身调整长剑,击落了一支破空而至的长矛。剩下的两只地精也趁此机会重整姿态,准备联手发动攻势。
“Getsun innk’s arr!”一只地精向他的同伴发出指示。恩崔立听懂是“从他左侧包抄”的意思。
恩崔立右手拿着匕首,左手握住长剑,屈膝站稳,两把兵刃指向两侧,同时抵御来自双方的袭击。
“Beenurk!”地精叫道。“再靠近点!”
另一只地精遵命行事。恩崔立作势与他周旋,尝试着装出一副畏惧的模样。他希望那个大个子地精主意到他的神色——它明显上当了。趁此机会,恩崔立偷偷翻转匕首,高高抬手将之掷出。匕首脱手时,他的目光仍未离开正在绕圈靠近的地精,但大个子地精再次发出命令时,出口的只剩下汩汩呛血的声音,他确信自己已经击中了目标。
杀手挥动他的长剑,制造出另一道烟雾,接着后跃仿佛想去取回他的匕首。但他停在中途,转身冲向紧追而至的地精。他堪堪跃过地精刺来的长剑,转向这个人形生物的右侧,一个完整的空翻屈膝落地。与此同时,他将查戎之爪从左手换到右手,并在起身时精确调整剑锋的角度,径直插进地精的肋骨下方。
他在冲力的作用下继续向前,用那把精良长剑的剑尖将地精从地上举了起来。地精抽搐着,沿着剑身滑了下来。
恩崔立抽回长剑,迅速转身,长剑从肩膀高度平齐挥过,剑锋干脆利落地切开了仍在尖叫的地精的脖子,直到那个生物撞上侧面突起的岩石时,它的脑袋才掉了下来。
杀手从颤抖着跪在地上的地精面前跳开,抓住插在它喉间的匕首柄部。他拔出匕首,同时猛然扭动刀刃,把地精的喉咙完全剜了出来。这时候,另外两只被他绊倒的地精也已经爬了起来,再次向他靠近——试探性地。
恩崔立望向它们的眼睛,发现它们经常环视四周,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敌人身上。他知道它们想要逃跑,要不然就是在期待援军的到来。
后者还真算不上不切实际——恩崔立能听见漫山遍野都是地精的声音。贾拉索先前的鲁莽进攻令他们径直冲进了一个地精的营地正中:当时他们只看见三只地精正在围着篝火上一锅气味令人作呕的沸腾食物打转,却没发现篝火后面其实藏着一个隐蔽的洞口。
贾拉索没听见恩崔立的警告,也可能他根本没把杀手的警告放在心上。他们的奇袭就这样引来了嚎叫着蜂拥而至的怪物。
虽然恩崔立现在以一敌二,在人数上居于下风,但他占据了较高的位置,并利用地形的优势发动了凌厉的突击。他以长剑向前刺出,先挥至左侧又扫向右方。他听见金属相接的撞击声——右手边的地精挡住了长剑的反手一击——但恩崔立的行动几乎丝毫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
他迈步上前,将查戎之爪挥向身后,抬至肩高,由上而下远远向前挥出。若是地精选择后跃,这一招就把它砍成两截了。
令人赞赏的是,地精不退反进。
恩崔立早已预料了这种情况。
地精递出长剑——却被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击中刃侧,偏向一边,偏斜的角度堪堪错过了目标。恩崔立的手突然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动了起来:匕首被挑高到长剑之上方,旋转着压低长剑,扭挑之下令长剑的角度更为偏斜。与此同时,他向右挥出查戎之爪,迫使另一只地精退回原地,并保持着前冲的攻势再次旋转匕首,扭动地精的长剑。不仅如此,他在旋转匕首时,也令其沿地精的长剑攀上;终于,他以令人炫目的动作将匕首脱出纠缠,代以连续三次的快速猛击,每一击都让地精闷哼起来。
刺眼的鲜血从三道创口处漫开,地精踉跄后退。
自信解决了这只地精,恩崔立完全转过身来,快速挥舞着长剑抵御另一只地精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势。他挡开了一记低刺,又隔开对准他胸口的第二击和从同一角度攻来的第三击。
地精大叫着发动了第四次攻击。
恩崔立掷出匕首。
地精呻吟了一下,就不再出声了。它的剑尖滑向地面,目光也随之向下望去,望向插在自己胸口的匕首。
它抬头再次望向恩崔立,长剑跌落在地。
“我猜那一定很疼,”杀手说道。
地精倒地而死。
恩崔立将尸体踢翻过来,从它的胸口拔出匕首。他抬眼望向山坡。那里的混乱仍在继续,但他并未看见什么新的敌人。他的目光再次转回山脚下,看见之前从他身边经过并被他刺中身侧的第一只地精已经开始逃跑了。
身边闪过的一道火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完全可以想象贾拉索正在进行怎样的一场屠杀。
贾拉索跑到空地中央,地精包围过来,长矛从四面八方破空飞至。
他的魔法防护可以轻易化解飞矢的威胁,而他本人也十分自信这些粗鄙的怪物并没有什么强力附魔的武器能够穿透他的屏障,真正伤害到他。十余支长矛向他飞来,却都纷纷被无害地弹开。但紧接着,环绕着空地的每一块岩石后面仿佛都闪出了一只地精,手中握着兵刃,嚎叫着冲向他。
显而易见,这群野蛮的生物对黑暗精灵的名声并无耳闻。
正如在躲避它们的飞矢时,贾拉索寄望于地精魔法装备的匮乏,现在他同样寄望于地精们有限的智力。它们对准他一拥而上,贾拉索耸耸肩膀,抽出一把法杖指向自己脚下,念出一句咒语。
接二连三的火球吞噬了卓尔、地精、整个空地和环绕着空地的岩石。橙红色的烈焰中响起惊恐的尖叫。
但其实那里并无火焰。
贾拉索完全无视了自己制造出来的幻象,饶有趣味地注视着地精们手舞足蹈扑倒在地的样子。这些生物扑打着火焰,它们惊恐的尖叫很快就变成了痛苦的号哭。黑暗精灵发现有十多个敌人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了——它们对火球术幻象深信不疑,藉由它们自己的想象,魔法制造出了爆炸中的真实火焰所能造成的效果。
贾拉索靠着一个简单的幻象就杀死了将近半数的地精。
然而,卓尔暗忖,这幻象可很难被称作“简单”。他曾花费过一个又一个小时的时间,用尽魔杖中的魔法又反复填充,只为了让火焰旋舞的景象臻于完美。
但他并未自我陶醉太久,因为面前还有半打之多的地精等着他去解决。不过它们都已经无心战斗了,所以卓尔从他佩戴的魔法护腕中召唤出趁手的匕首,缓缓转动身体,匕首向一道致命的激流般射向四周。
听见更多怪物接近的声音时,他刚好转了一圈,匕首击中了所有六个抽搐的地精——还有另外三只,只是为了确保它们死透。
贾拉索不再需要什么魔法物品了。他召唤血脉传承中的内在力量,制造出一个黑暗结界,然后靠着他敏锐的听力从空地走向山侧,在岩石间穿梭着,远离靠近的地精。
“你能不能就别跑了?”恩崔立低声嘀咕着,继续追赶最后一只受伤的地精。
一路的血迹很容易追踪,更何况他可以时不时瞥见那个小家伙在下方破碎山道上蜿蜒奔逃的身影。他确信那个怪物已经受了重伤,但它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的迹象。恩崔立知道他本应任由它流血而死了事,但满腔愤懑却驱使他一路追了下去。
山路突然急转,恩崔立却并未转向。他跳上一堵与峡谷小道平行的石墙,翻身越过石墙,又跳过一条裂谷,沿着山侧疾驰而下。他看到了在下方曲折的山道上飞奔的地精,于是相应扭转方向,靠着纯粹的本能在岩石和威胁着要将他吞噬的深渊间保持平衡,径直前冲。他不止一次跌倒在地,擦破了膝盖,还扭伤了一侧的脚踝,但从没有摔得太重。微不足道的跌绊几乎丝毫没有减慢恩崔立的速度,他在痛楚中低吼,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猎物身上。
经过崎岖蜿蜒的小路时,恩崔立抵御住了沿着小路方向行进的理性直觉,转而奔向开阔多石的山麓。他再次横穿小径,片刻之后,就抵达了第四个转角处。
确信早已远远领先于自己的对手,恩崔立停下脚步,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整理衣服,并擦去膝头的鲜血。
那只惊慌失措、伤痕累累的地精从弯道后面转出来,进入了他的视野。因为太过专注于身后的追兵,飞奔的小家伙甚至根本没看见恩崔立就站在他的面前。
“你本可以让事情简单得多。”恩崔立说着,平稳地抽出兵刃向它靠近。
杀手的声音对地精的打击就犹如一面石墙般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它奔逃的身形。那生物尖叫着刹停脚步,呜咽着跪倒在地。
“求求你,先生。求求你。”它用通用语乞求。
“噢,闭嘴,”杀手说道。
“它的求饶多动人啊,你绝不会对它出手的。”第三个声音传来,恩崔立一时惊诧不已——直到他认出发话者为止。
他不知道贾拉索究竟怎么能如此迅速地下至此地,但他还不至于被卓尔做出的任何事吓到。恩崔立收起长剑,抓住地精头顶上一丛稀疏的乱发,将它的脑袋粗暴地扯向后方。他戏谑般地将镶满宝石的匕首滑过那生物的项间,然后又移上地精的头侧。
“那我应该只取走它的耳朵了?”他向贾拉索问道,语气之间却昭示着他既无意多此一举,也不愿展现出这般仁慈。
“你总是只想着眼前的事。”卓尔边说边走到他们身边,“那样的话我们就应该加快行动,现在这家伙正有成百上千的同伴从山上蜂涌而下呢。”
恩崔立作势仿佛要痛下杀手,但贾拉索又出声制止了他。
“想长远些。”卓尔对他说道。
恩崔立投去一个讥讽的目光。
“为了每一只耳朵我们都不得不和上百个猎人竞争。”卓尔解释,“如果有一个探子能充当我们的向导,我们的进程能快多少呢?”
“探子?”恩崔立低头望向那个痛哭流涕颤抖不已的地精。
“显而易见,”贾拉索说着走上前来,将恩崔立的匕首从地精的头侧移开。然后他握住恩崔立的另一只手,轻轻催促他放开地精的头发。他将恩崔立推开一步,在那小家伙面前弯下腰来。
“你怎样看?”他问道。
吓傻了的地精只是紧盯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咕司。”
“咕司?好名字。你怎么看呢,咕司?你愿意和我,还有我的朋友合作么?”
地精依旧一副吓坏了的呆样。
“你的工作很简单,我保证.”卓尔说道,“告诉我们该怎么找到怪物——你知道,就是你的朋友们之类的——之后你就可以消失了。我们每天都会来见你一次——”他略一停顿四下环视一番——“就在这里。这地方看上去是个不错的会面地点。”
终于,地精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贾拉索抛给他一枚闪闪发光的金币。
“我们赚得更多,就会有更多给咕司。有兴趣吗?”
地精瞪大眼睛盯了那金币好一会儿,抬起头来望向贾拉索,慢慢点了点头。
“很好。”卓尔说道。
他迈步上前,把手伸进腰间的小袋里,再抽回手的时候,那上面覆盖着一层闪烁着亮丽的蓝色光芒的粉末。
黑暗精灵将手伸向地精的额前。
咕司踉跄着退后躲开,但贾拉索用另一只手抬起剑来,并换上一副包你横死的神色,严厉警告着它。
卓尔再次向地精的前额伸出手去,用粉末写写画画,同时吟唱出一串魔法咒语——一串三年级的学徒法师就能听出来是胡言乱语的废话。
而恩崔立,因为听得懂卓尔语,同样很清楚贾拉索根本是在胡说八道。
说完之后,贾拉索抓住咕司的下颌,迫使这个可怜的生物抬起头来直视他的双眼。为了避免任何误解,他改用地精语来说话。
“我对你下了诅咒。”他说道,“但凡你对我的族人——卓尔们——略有耳闻,你就知道这个诅咒有多残忍、多恶毒。其实它很简单,咕司。只要你对我——我们——保持忠诚,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是如果你背叛我们,无论是逃跑还是引来伏兵,诅咒的魔法就会生效。你的脑子会变成水,从你的耳朵里面流出来。这个过程可是非常非常缓慢的!每一丝烧灼、每一道剜刺、每一阵绞痛,你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这种痛苦绝非刀刃之苦可以比拟。你会又哭又叫,乞求宽恕,但那时已经没什么能帮得了你了。就算是在你死后,这个诅咒仍将继续折磨你,因为它的魔法会把你的灵魂献上蜘蛛神后罗丝的祭坛;她可是混沌的恶魔女神,你知道她吗?”
咕司哆嗦得几乎无法摇动他的脑袋。
“你知道蜘蛛吗?”贾拉索问道,他的手指掠过地精大汗淋漓的面颊,“令人毛骨悚然的蜘蛛。”
咕司浑身乱颤。
“它们是罗丝的工具。它们会永远地吞噬你。它们会咬你”——他突然掐了地精一下——“千千万万次。在它们的毒液烧灼下,你永远也得不到解脱。”
他回头望了恩崔立一眼,然后重新对上惊恐不已的地精。
“你明白了么,咕司?”
地精飞快地点头,他的牙齿随之打颤。
“和我们合作就有金子赚。”卓尔操着地精发自喉音的野蛮语言继续说道。他再次向那个小家伙抛去一枚金币。但咕司甚至没有伸手去接,金币击中了它的胸口,落到地上。
“背叛我们,你就会明白什么叫无尽的折磨。”
贾拉索刚一退后,地精就瘫倒在地。但咕司最后还是勉强拾回了些理智,把第二枚金币捡了起来。
“明天,同一时候。”贾拉索下令。然后他转而用通用语说道:“你觉得——”
山侧突然重新响起了战斗的声音,贾拉索停住话头,转头望了过去。
恩崔立和咕司也都惊诧地望向山上。
号角被吹响,地精们尖叫号哭,金属相接的撞击声在风中回荡。
“明天!”贾拉索对地精说道,指向它所在的方向,“现在滚吧,你这白痴。”
咕司连滚带爬地爬开几步,终于设法站起来跑掉了。
“你真的以为我们还能再见到那家伙?”恩崔立问道。
“我并不在意。”卓尔说道。
“那耳朵呢?”
“或许你会愿意用一只只的耳朵换来你的名声,吾友,但我从不愿选择如此麻烦的方法去做任何事。”
恩崔立刚要回答,贾拉索却抬起一只手来阻止他发话。卓尔向山麓左侧示意,动身去查看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场新的战斗。
“现在我算是明白,我已经陷进噩梦里了。”恩崔立发话。
他和贾拉索紧贴在一面石墙上,俯视着远处布满圆石的空地。他们下方,地精四散奔逃,一团混乱中——一支由几十个骑着战猪的半身人组成队伍正在地精中间冲锋陷阵。
这群小个子的战士们挥舞着连枷,吹响了号角,投掷出飞镖,并驱使他们的坐骑沿着蛇形路线前进——困惑而不幸的地精们想必绝无可能察觉其中的规律。
然而,从他们位于高处的有利地形望去,恩崔立和贾拉索却意识到半身人的行动是多么精准。这些小个子战士们精确计算后的屠戮行动令他们看来仿佛已经融为一体,化作了一个形似长蛇般的生物。
“在魔索布莱,班瑞家族时常让士兵在街道间巡行,以展示他们的纪律和力量,”贾拉索评论道。“这些小家伙们的精准行动比之可谓毫不逊色。”
在暂居那座黑暗精灵城市的短暂时光中,恩崔立从未遇到过所谓的巡行。但见识了面前由半身人骑手组成的屠杀机器之后,他可以轻易领会同伴话中的重点。
他们同样可以轻易预测这场一面倒的战局将会如何发展。于是二人沿山麓向下走去,就在最后一只地精被砍翻在地的同时,贾拉索也带着恩崔立抵达了布满圆石的空地。
“碎膝者!”半身人们齐声高呼,将战猪布成整齐的队列。几个人受了伤,但真正伤得严重的只有一人,而他们的牧师早已赶去全力照看他了。
然而,当其中几个人大声警告同伴们二人的靠近时——其中一个还是卓尔精灵——半身人们相互庆贺的声音戛然而止。
转瞬之间,他们又举起了武器,大叫着警告新来者停步。
“Inurree waflonk。”贾拉索用一种恩崔立听不懂的语言说道。
但他看到了半身人们脸上好奇的表情,又回忆起了他在卡林港的朋友瓦维尔·泰戈维斯和她的口音,恩崔立知道他的朋友正在说半身人语——而且明显十分流利。恩崔立对此丝毫不觉得诧异。
“精彩的战斗。”贾拉索翻译道,向恩崔立眨了眨眼睛。
“我们从高处看到了你们,知道那些毫无章法的地精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
“你知道你自己是个黑暗精灵,对不?”其中一个半身人问道。这个结实的小家伙的面颊上覆盖着卷曲的棕色短髭。
贾拉索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将一只手抬到那双熠熠生辉的绯红色双眼前面。
“可不是嘛,千真万确,真的是诶!”他感叹道。
“你也知道我们是碎膝者,对不?”
“我的确听说你们如此自称。”
“你知道我们碎膝者以除去害虫闻名,对不?”
“就算你们不是,目睹了刚才的一幕之后,我自己也会帮你们宣传的,我向你保证。”
“而你也知道黑暗精灵就是属于害虫那类,毫无疑问。”
“真的?怎么,我本以为文明开化的种族——据说也包括半身人——虽然有些人坚称半身人只有在面前没有食物的时候才算得上文明开化——自视高人一等,就是因为他们愿意根据行动而非出身对他人进行评价。这难道不是决定文明与否的要素之一吗?”
“他讲的在理。”另一个半身人嘀咕道。
“照我说这话有理。”第三个半身人说,他拿着一支尖端锋利的长(相对而言)矛。
“你或许也曾注意到,你们抵达之前已经有不少地精陈尸于此了。”贾拉索补充道,“我向你保证,它们可不是自相残杀而死的。”
“你们也在和这些怪作战?”前一个半身人问道,明显是他们的领导者。
“作战?屠杀是更确切的形容。我相信你和你身后的小军队偷了我们不少猎物。”他快速扫视了一下,伸出手去指指点点,仿佛在点算尸首,“至少值四十或五十枚金币。”
半身人们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了起来。
“但我的朋友和我绝不会斤斤计较;能观赏你们精良的部队以如此精湛的技艺进行战斗,那价值作为门票钱都算是非常公平。”贾拉索补充道。
他以他独有的姿态深鞠一躬,摘下帽子,令上面巨大的戴翠玛鸟羽扫过岩石。
这举动似乎略微安抚了半身人们。
“你的朋友,他不爱说话?”半身人首领问道。
“他负责用剑。”贾拉索回答。
“而你负责用脑,我猜。”
“我,或是现在站在你身后的恶魔王子。”
半身人顿时脸色煞白,飞快地转过身去——和所有其他人一样——调转武器以防不测。然而,那里显然并没有任何怪物,所以整个部队又重新转向忍俊不禁的贾拉索。
“你们真的应该打消对我黑色皮肤代表的血统的恐惧。”贾拉索笑着解释道,“否则我们又将如何共享佳肴呢?”
“你想让我们喂饱你?”
“恰恰相反。”卓尔说着摘下行囊,拿出一根法杖和一个小酒袋。他环视四周,发现巨石之间有一片坍塌,其中一处相当低矮,可以作为桌台使用。他向着那个方向挥手示意,说道:“让我们过去吧?”
半身人们怀疑地盯着他,并未移动。
贾拉索夸张地叹了口气,再次伸手从行囊中取出一块桌布,铺在面前的地面上,特地避开了地精的鲜血沾染的地方。他退后一步,法杖指向桌布,发出一道命令。桌布的中央立时鼓起了一块。贾拉索咧嘴一笑,走过去抓住桌布的边缘将其拉开,露出下面的名副其实的盛宴——甜豆、水果和梅子,甚至还包括一架滴淌着肉汁的羊排。
一排半身人的眼睛都瞪得仿佛要齐齐从眼眶中掉出来,弹落在地面似的。
“作为半身人,特别是文明有礼的半身人,我猜你们应该带了一套精美的餐具、碟碗和杯盏,对不?”卓尔说道,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半身人首领说话的语气。
一些半身人骑着战猪慢慢挪上前来,但固执的半身人领袖却抬起了手,心存疑虑地注视着卓尔。
“哦,快来吧。”贾拉索说,“难道你们还能想象出什么更好的友谊象征吗?”
“你是从城墙来的?”
“来自瓦萨之门,毫无疑问。”卓尔回答,“奉指挥官爱莱莉·特兰斯·多普利·奇尔尼·龙魇·佩多派亚本人之命来此侦查。”
深感他的朋友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恩崔立竭尽全力才没在贾拉索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流露出不自然的表情。
“我和她很熟。”半身人首领说道。
“是吗?”卓尔应和道,语调突然欢快起来,仿佛这正是他所期望的回答,“难道说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霍巴特·环束本人?”他倒吸了一口气。
半身人挺起身体,骄傲地挺着胸膛,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那么,请你务必和我们共进佳肴。”贾拉索说。“你一定要!我……”他停顿了一下,强硬地看了恩崔立一眼。“我们,”他更正道,“坚持如此。”
他再次投去一个强硬的目光,用强硬姿态从杀手口中撬出一句简单的“的确”作为回应。
霍巴特环视他的同伴,大部分已经在毫不掩饰地流口水了。
“战斗之后总要吃顿好饭。”他评论道。
“或者战斗之前。”队伍中的另一个半身人说道。
“或者战斗之中。”从贾拉索身边传来一句干巴巴的回答,卓尔望向恩崔立,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魅力是一项习来的艺术。”贾拉索笑着耳语道。
“谋杀亦然。”人类悄声回应。
恩崔立并不十分习惯坐在一群酩酊大醉的半身人中间,但他难以否认麦酒的香醇,而且整个国度中也鲜有比半身人更能摆出一道肉类盛宴的种族了——尽管从他们的行囊中取出的食物还是难以和贾拉索用魔法召唤的相比。在进食的过程中,恩崔立始终保持沉默,专心享用美食和美酒,审视着招待他的半身人们。他的同伴可没有这么安静,他不停怂恿霍巴特和其他半身人讲述关于冒险和战斗的故事。
半身人们自然是再乐意不过。他们讲述了他们如何在国王盖洛斯刚刚掌权时闯出一番名声,那时血石之地比眼下还要更为荒蛮。
“对于你们这样比起征途和战斗更喜欢舒适家舍的种族来说,这可的确是非比寻常啊,不是吗?”贾拉索问道。
“我们的确有那样的名声。”霍巴特承认。
“而我们也很了解黑暗精灵的名声。”队伍中另一名半身人说道,所有小战士无不大笑,几个人甚至举杯相庆。
“嘿,”霍巴特叹道,“如果我们相信那种名声,在山坡上就把该把你宰啦,对不?”
“敬半身人战士冒险者们,”贾拉索举起他的淡麦酒,提议道。
霍巴特露齿一笑:“嘿,同样敬那些超越了祖辈限制的人。”
“好哇!”其他所有半身人欢呼道。
他们饮下佳酿,再次举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当恩崔立以为筵席已经结束的时候,大厨——一个名叫洛可尼·汉姆瑟克的胖家伙又宣布羊羔已经烤好了。
这带来了更多欢呼。半身人们喝了更多,而更多的——非常多的——食物也被陆续端了上来。
太阳早已落山了,而他们还在吃个不停。贾拉索怂恿霍巴特说说他们的冒险。一个又一个关于地精和兽人们如何命丧碎膝者之手的故事被道出,霍巴特甚至向贾拉索透露了“蜂拥”、“网罗”和“当头一棍”——他如此称呼碎膝者的战术——之间的不同之处。
“哼,”贾拉索不屑一顾,“对付地精和兽人还需要用什么战术么?敌人根本不足为虑啊。”
半身人们安静下来,霍巴特皱起眉头。
在他身后,一名碎膝者站起身来,手中掂量着他的投掷武器,让两个外来者看清系在锁链上的一对儿铁球。
恩崔立停止进食,紧紧盯住表现出威胁的半身人,迅速计算着最佳的进攻路线,以求给最多敌人造成最大伤害。
“在数量上,毫无疑问。”贾拉索澄清道,“对大多数队伍而言,地精们的数量令人头疼。但我可见识过你们战斗的场面,你忘了吗?”
霍巴特眯起了他那双硕大的棕色眼睛。
“看过你们在石地上的表现,好霍巴特先生,除非是地精的数量特别多,你真的很难再让我相信它们能给碎膝者们造成什么麻烦了。最后几只地精不是连一下都没能击中你的骑手吗?”
“我们还是有伤员的。”霍巴特提醒道。
“它们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地势对我们展开战术有利。”霍巴特又解释。
“那倒是真的。”贾拉索表示赞同,“不过,难道说我应该相信,像你们这样训练有素的队伍竟然不能轻易适应任何地形吗?”
“我尽力让我的士兵们记住,我们总是生活在灾难的边缘。”霍巴特说。“一步失误,全盘皆输。”
“这的确是作为一名战士的挑战。”卓尔说道,“当然,我从未小觑你们的胜利,我只是知道你们的胜利并非仅止于此罢了。”
霍巴特用胖乎乎的手指抠住他闪亮的胸甲边缘。
“我们的确是深入作战。”他解释道,“因为我们的目标是抗着足够多的耳朵回到瓦萨之门,掏空指挥官爱莱莉的金库。”
“哼,其实你只想从爱莱莉的马裤开始把她脱干净吧!”另一名半身人说,不少人颇感有趣的轻笑起来。
霍巴特咧开嘴,笑着环视边点头边窃窃私语的同伴们。
“我们做得到——金库,我的意思是。”
半身人领袖在空中打了个响指,贾拉索和恩崔立右手边一名战战兢兢的瘦家伙开始翻找起来,最后终于拿出了一个大袋子。他望向霍巴特,向微笑的半身人领袖回以笑容,然后掉转袋口,倒出了上百只大小不等的耳朵,包括和人类相仿的地精耳朵、数个像食人魔般的大体型生物的耳朵,更有一对大到可以被贾拉索拿来当帽子戴。
霍巴特再次沉浸于自己的故事里:他们的对手是三个食人魔,还有另外两名带领着一群大地精的食人魔。他提高了音量,简直像是一名传唱故事的吟游诗人。讲到高潮之处,围在他身边的碎膝者们无不开始疯狂地欢呼起来。两个半身人站起来重现战争场面,装成巨人的那位还跳到一块巨石上俯视自己的敌人。
阿提密斯·恩崔立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半身人们的行为,他们的热情、食物、酒精饮料,还有其他一切,都让他回忆起他在卡林港时最为亲密的好友——瓦维尔·泰戈维斯和胖顿顿。
霍巴特故事中的巨人一命呜呼了——扮演巨人的半身人也以夸张的姿态倒在了岩石上——整个部队全体站起来,高呼着:“碎膝者!碎膝者!”
他们载歌载舞,欢呼雀跃,狂吃豪饮。宴会继续进行,直至渐渐入夜。
阿提密斯·恩崔立在很多年以前就早已谙熟浅睡的技巧。即使看起来已经熟睡,这个男人也绝不会被出其不意地吓到。所以,他的同伴在黎明之前起身时发出的微小响动令他在片刻之间就完全清醒了过来。在他们四周,碎膝者们鼾声大作,发出喃喃的梦呓,仅有的几名哨兵也丝毫没有警觉的迹象。
贾拉索望向恩崔立,眨眨眼睛,杀手好奇地点了点头,跟着卓尔走向拿着耳朵袋子的半身人。他正在呼呼大睡,装耳朵的袋子就放在碎膝者运输官身边其他大大小小的袋子中间。贾拉索纤长灵巧的手指轻轻拂过,飞快解下了装耳朵的袋子,将它从货堆里取了出来,悄然无声地离开营地。恩崔立紧紧跟在他身后,同样没发出一点儿声音。他们不被察觉地溜过守卫身边,就好似不惊动路边的岩石一样轻而易举。
两人走到一块被残月的月光照亮的开阔地。
贾拉索对恩崔立露出微笑,从他精致的背心上摘下一枚纽扣,用手指捏住,接连三次快速抖动手腕。
恩崔立毫不惊讶地看着纽扣拉长变宽,底部几乎垂到了地上,仿佛贾拉索正拿着一顶山丘巨人的大礼帽。
看到贾拉索微微点头,恩崔立调转袋子,将耳朵舀进贾拉索用纽扣变成的魔法袋里。中途贾拉索叫他停手了几次,说是他应该留点儿耳朵下来,包括一只巨人耳朵。
贾拉索再次一抖手腕,将魔法袋变回不祥的纽扣模样,放到背心的相应位置上,用力压紧。纽扣上的魔法将它固定在衣物上。他示意恩崔立跟随他离开,并拿出——当然,是凭空拿出——一支尘扫,扫去了二人的足迹。
恩崔立动身走向半身人营地,但贾拉索抓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卓尔意有所指地向他眨了眨眼,从宽大的旅行斗篷的内侧抽出一根细细的法杖,指向被扔在地上的袋子和剩余的几只耳朵,发出一道命令。
轻柔的噼啪声随之响起,同时冒出了一阵烟雾。烟雾褪去后,原来的位置上出现了一只小狼。
“享用你的大餐吧。”贾拉索下令,转身走向营地,恩崔立跟在他身后。杀手不时回头观望,看见那匹被召唤来的狼崽在耳朵上大快朵颐,又咬起袋子来四面摇晃,把它撕扯得粉碎。
贾拉索径自向前走,恩崔立却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狼崽胡乱撕咬着,恩崔立猜测是它是因为无法继续享用美食而感到烦躁沮丧——短暂的魔法已经开始消散,狼崽也随之解离,渐渐变回了一团漂浮的烟雾。
杀手只能惊奇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们回到自己的铺盖安顿下来时,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已经从东方的地平线上探了出来。又过了几个小时,半身人们才开始慢慢清醒过来,恩崔立终于得以趁此时间补回一点儿急需的睡眠。
直到日上三竿时分,营地中才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将恩崔立吵醒。他在朦胧的睡意里支起上身环视四周,饶有趣味地看着半身人们来来去去疯跑成一团的景象。他们抬起石头,踢开昨晚篝火的余烬,甚至还望进同伴的裤管里——然后为这愚蠢的行为得到一脚作为奖赏。
“看来出了点儿问题。”恩崔立对贾拉索说道;后者正坐起身来,伸着懒腰抖擞精神。
“我相信我们的小朋友一定是把什么东西放错了地方。看着他们如此混乱没有头绪的搜寻行动,我怀疑他们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了。”
“因为有整整一袋子的耳朵都能听见他们靠近的脚步声。”恩崔立说道,一如既往没什么语气。
贾拉索由衷大笑起来。“我相信你已经开始渐渐领悟了,我的朋友,这段我们称之为生命的旅途。”
“这才是最令我担忧的地方。”
然而,看见霍巴特带着一小队表情严肃的手下正紧盯着他们,两人安静了下来。碎膝者头领向他们走来,另外三人跟在他身后两步之外。
“怀疑落到我们头上了。”贾拉索评论道,“啊,阴谋加身!”
“美好怡人的清晨,贾拉索和恩崔立大师。”霍巴特向二人问候道,声音中却丝毫没有愉悦可言,“你们昨晚睡得还好吧,我猜。”
“那你猜得也未免太多了。”恩崔立说。
“我这位朋友可不怎么欣赏不舒适的地方。”贾拉索解释道,“也许你从他的样子或是名声上都猜不出来,但他恐怕的确有点儿太娇气了。”
“每一句侮辱都铭记在心。”恩崔立低声说。
贾拉索向他眨了眨眼睛。
“账上又添一剑,知道吧。”恩崔立威胁。
“我是不是打搅到你们了?”霍巴特问道。
“您屈尊纡贵来与我们交谈,我们绝不会因此而受到打搅。”恩崔立说。
半身人奇怪地看着恩崔立点点头,又以同样的目光瞥了一眼贾拉索,最后转向他的同伴。四个小家伙不约而同地耸了耸肩膀。
“你们昨晚一直在睡觉么?”霍巴特问道。
“似乎都快睡到中午了呢。”贾拉索回答。
“呸,现在还早得很吧。”
“好半身人先生,我相信太阳已经升到最高点了。”卓尔说。
“我说过,”霍巴特发话,“捕杀地精的最佳时机是在黄昏或黎明。阳光不足的时候那些小丑八怪们就信心倍增;当然了,倒不是说他们有什么自信的资本。”
“确切地说,面对你们令人叹为观止的战斗技巧,它们毫无资本可言。”
霍巴特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之色看着卓尔。“我们丢了一件东西。”他解释,“一件你们将会很感兴趣的东西。”
贾拉索望向恩崔立,脸上的神色并不是那种双眼圆睁的无辜,更多是一种好奇——一个对这起盗窃案件兴趣盎然却全然无知的人最可能出现的表情。恩崔立倒是颇费了一番力气才保持住他一贯漠不关心的神色,因为贾拉索在这场骗局中的完美表演实在是令他感到忍俊不禁。
“我们装耳朵的袋子。”霍巴特说。
贾拉索长叹一声:“麻烦大了。”
“而你们想必已经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对你们搜身了吧?”
“当然——还有我们的被铺。”卓尔说道,退后一步,向两边大大掀开他的斗篷。
“如果袋子在你身上,我们当然能看见。”霍巴特说,“但如果它已经被用魔法伪装或者储存了起来的话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他向身后一个不停地眨动着大眼睛的半身人招手示意。他稀疏的褐色头发整齐地分缝梳向一侧,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学者而非一名战士。那个小家伙抽出了一根长长的蓝色魔杖。
“侦测魔法,我猜。”贾拉索说道。
霍巴特点了点头。“请分开站。”
恩崔立望了一眼贾拉索,目光又回到半身人的身上。他耸耸肩膀向旁边迈出一大步。
半身人将法杖对准他,轻声诵念咒语,一瞬间,一阵光芒笼罩在恩崔立身上,又立即消散了。
半身人站在原地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杀手,圆睁的大眼睛不时扫向恩崔立的腰带,从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望向另一边附有强大魔法的长剑。他面目扭曲,禁不住浑身颤抖。
“可以想见,你不会希望其中任何一把挥向你。”贾拉索说。在这次无声的交流中,法杖已经把人类那对兵刃非比寻常的强大力量告诉了小法师。
“你还好吗?”霍巴特问道。尽管拿着法杖的小法师几乎已经不能呼吸了,他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转过身。”霍巴特对恩崔立说。杀手依言而行,甚至还掀开了斗篷,方便那个施展侦测魔法的小学者把他看个清楚。
片刻之后,法杖持有者望向霍巴特,摇了摇头。
霍巴特指向贾拉索,于是另一个半身人再次举起了法杖。他又一遍吟唱出咒语,柔和的光芒降临在微笑着的卓尔身上。
持杖者尖叫一声,踉跄后退,抬手遮住了双眼。
“怎么了?”霍巴特问道。
那个小家伙嘴唇乱颤、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用空出来的手挡在身前。
恩崔立不禁轻笑。可想而知,那个半身人从贾拉索身上看见了多么炫目的魔法光芒!
“这不是……那个……我是说……从没有过……即使是盖洛斯陛下本人也没有……”
“什么?”霍巴特问道。
那半身人飞快地摇着头,几乎把自己摇翻了过去。
“集中精力!”碎膝者的领袖强硬地下着命令。“你知道你要找的是什么!”
“可是……可是……可是……”半身人吞吞吐吐地努力发话。
贾拉索扬起斗篷慢慢转身,可怜的小家伙把自己的眼睛捂得更紧了。
“在腰带上!”小家伙尖叫道,气喘吁吁地倒向后方。他的两个同伴赶在他摔倒在地之前扶住了他,帮他站稳脚步直起身体后才放开了他。“他有个容器在腰带上。”终于镇静下来之后,半身人对霍巴特说道,“还一个在他帽子里。”
霍巴特警惕地看了贾拉索一眼。
卓尔带着自信的微笑解开腰带——用的是一道魔咒,而非什么可见的搭扣——将一个大袋子从腰带上摘下来,举到面前。
“你指的是这个吧?”他向持杖者问道,后者点了点头。
“来看我被发现了呢,”贾拉索叹了口气,夸张地说。
霍巴特拧起眉毛。
“只是个简单的储物袋罢了。”卓尔一边解释一边将其抛向霍巴特,“但还请你务必小心一点儿,那里面放着我珍藏的科米尔白兰地。我知道、我知道,我本应和你们分享的,但你们有那么多人;何况我也担心,对像你们这么小巧的小家伙来说,它可能造成什么意想不到的影响啊。”
霍巴特从次元袋里中取出酒瓶,举到眼前仔细阅读它的标签。带着由衷的赞赏之情,他又把酒瓶装回到了袋子里。然后他在剩余的东西中继续翻找了一番,有一阵几乎完全爬了进去。
“你和我,我们等会儿一起分享这瓶酒?”等霍巴特搜索过次元袋之后,贾拉索提议道。
“如果你的帽子里装着我的耳朵,它就全部归我;我会先喝一点儿解渴,然后用剩下的来浇旺给你送葬的火堆。”
贾拉索大笑起来。“我真是欣赏你的直白,亲爱的环束先生!”他说道。
他鞠躬致敬,摘下帽子扫过地面,然后将它旋转着抛向霍巴特。
半身人正要开始摆弄它,贾拉索却以一个严厉的警告制止了他的动作。
“先把次元袋还给我,”他说;四个半身人紧盯住他。“你可不想面对两个次元物品带来的麻烦。”
“裂缝。星界。灾难。”恩崔立解释道。[1]
霍巴特望向他,又重新望向忍俊不禁的卓尔,将次元袋抛还给他。碎膝者的指挥官开始检视那顶大大的宽沿帽,片刻之后就发现了帽顶内侧是可以掀开的。
“一个暗格?”他问道。
“某种程度上算是,”贾拉索承认。霍巴特的神情愈发好奇起来:当那块布被抽出,完全展现在他掌中后,帽顶的内侧完好无恙,下面并没有什么暗格。接着,半身人举起那片直径约有半尺的圆形黑布。
霍巴特看看它,然后环视四周;他随意地耸耸肩膀,又摇了摇头,将那貌似无害的东西抛过肩头。
“不!”贾拉索惊呼,但为时已晚:旋转着的布片在空中延伸展开,当落到霍巴特的三名同伴脚下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十尺宽的洞。
三个人全都尖叫着跌了进去。
贾拉索以手掩面。
“什么?”霍巴特问道。“六百六十六层深渊在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贾拉索解下腰带,对着腰带的一端轻喃了一道命令,这一端胀大变成了蛇头的形状。整个腰带都开始生长,活了起来。
“他们还好吧?”卓尔漫不经心地对霍巴特问道;后者正跪在洞口的边缘召唤里面的同伴。其他碎膝者们也跑上前来,不是望进深坑里,就是四面奔走着寻找可供攀爬的长绳或树枝。
贾拉索的长蛇腰带游向了洞口。
霍巴特尖叫着拔出武器——一把设计精巧、有着锋利锯齿状刃锋的短剑。
“你想干什么?”他吼道,准备将那条蛇一刀斩成两截。
贾拉索抬起手来,示意他耐心一些。片刻的迟疑已经足以让行动迅速、而且还在不断变大的长蛇完全滑入洞中,只有蛇尾还露在外面,紧紧缠绕在附近的一截树根上。
“可供攀爬的绳索,”卓尔解释道。霍巴特审视着眼前的一幕。“一旦被人抓住,绳索就会帮助他爬出深坑。”
半身人们又花了一段时间,再次用了一次法杖才证实他所言非虚。很快,三名半身人就被拉出洞外。他们战栗不已,却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贾拉索走过去,若无其事地提起次元袋的边缘。他一抖手腕,随着一道命令,次元袋迅速变回了一块刚好可以放进卓尔的大帽子中的布。与此同时,蛇形的长绳沿着贾拉索的腿游了上去,环绕在他的腰间,顺从地穿进他精致长裤上的腰带扣里。绕了一整圈后,“蛇头”咬住了尾端并开始吞噬,直到腰带恰到好处地环在卓尔腰上。
“呃……”明显是惶恐不安的霍巴特瞪着拿法杖的半身人,开口说道,“你觉得……”他努力说下去,“我是说,有什么……?”
“我早该在卡林港杀了你。”恩崔立对贾拉索说道。
“是啊,就为了个惊慌不已的半身人。”卓尔答道。
“为了保住我自己的理智。”
“这倒是所言不虚。”
“你、你们还要对他做什么检查吗?”霍巴特终于吞吞吐吐地说道。
持杖者猛烈地摇着头,猛烈到双唇相击发出啪啪的声响。
“见识过我的玩具之后,”贾拉索对霍巴特说,“你还真的以为你的耳朵对我而言如此珍贵,以至于我情愿冒着与我欢快不凡的新朋友们反目成仇的危险也要得到它们吗?”
“他说得在理。”站在霍巴特身侧的一个半身人说道。
“愿这次搜索让你满意,好环束先生。”贾拉索说着,拿过帽子将那块魔法布放回原处,“而我对白兰地的提议维持不变。”
“我想你现在的确需要喝上一杯。”恩崔立指出。
“虽然你的需求可能不及那位迫切。”他又补充道,意指那个被吓得惊惶失措呆若木鸡的施法者。
“治疗用途。”贾拉索望向颤抖不已的小半身人,又添上一句。
“你没把他闪瞎也算他走运。”恩崔立又说。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令人惊叹。”
[1] 短篇《奇异之剑》中,贾拉索曾用相同的话警告过恩崔立。通常来说,将一件次元物品放入另一件次元物品中会撕裂星界裂缝,或是开启星界之门,将周围的事物全部拉入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