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作者:丽莎·斯麦德门
翻译: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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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森林地下深处的幽暗地域,裁决者(judicator)戴瑞(Dhairn)站在一个满是蜂巢状隧道的巨大洞穴,这些隧道是在一个世纪前由一只早已消失的紫虫挖掘而成。他上方的天花板上蛛网遍布,许多尸体被茧包裹着悬挂其中,不时有尸水滴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尸臭。隧道里十余张脸孔凝视着戴瑞,乌黑的皮肤血红的眼睛。蛛化卓尔——腰部以上是卓尔,腰部以下是蜘蛛。

戴瑞是一名卓尔——一旦进入蛛化精灵的视野就会遭到攻击,但他的突然闯入让蛛化精灵们惊讶得暂时忘记了攻击。除了后脑那根长辫,头上没有一根毛发,辫子末端因长期被鲜血浸泡而被血污凝结成块。黑色皮肤上遍布着代表他所侍奉之神的蛛网般的白线。他的眼睛没有颜色,瞳孔只是一个黑点。如果凑近就能看见眼白上由细小黄线构成的蛛网图案,瞳孔并非圆形而是蜘蛛形状。

蛛化精灵们自然不会凑近观察他的眼睛,但裁决者那把双手巨剑却是再显眼不过。这把魔法武器剑柄上有两个蜘蛛形状的护手。其中一个护手的蜘蛛腿紧握包裹住戴瑞的右拳。他没有携带剑鞘,右手永远无法从剑柄脱离。

戴瑞用左手将斗篷挥到背后,露出红色长袍和胸甲,胸甲上雕刻着席文塔姆圣徽:剑与锤交叉覆盖着一只蜘蛛。正是凭着红色魔法长袍附带的石行术,戴瑞才出乎蛛化精灵意料的突然出现在此。正当上方的蛛化精灵们嘶叫着准备动手时,他开口了。

“罗丝子嗣!”他高声呼喊。“艾瑞德林(Eryndlyn)、契德纳萨、魔索布莱的流放者们,以席文塔姆的意志,你们将不再无家可归!只要你们愿意,你们将成为席文塔林的一员!”

上方传来一阵嘶嘶的低语。其中一只蛛化精灵跃出隧道,头朝下顺着一股蛛丝向戴瑞所在位置滑下。这只男性蛛化精灵凌乱的白发犹如破碎的蛛网般附着在头皮。他的脸颊瘦削下陷,眼睛细窄。两枚弯曲的獠牙暴露在外,尖端细孔渗出粘稠的毒液。他在蛛丝上缓慢旋转,不断扭曲头颅让视线一直留在戴瑞身上。

“你侍奉罗丝的斗士?”

戴瑞挥出长剑割断蛛丝。蛛化精灵在半空盘旋半晌才掉落在地,这让戴瑞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这只蛛化精灵仅是一个幻影。戴瑞长剑不停顺势斩向身后看似空无一人的空气,剑峰切入某种实体。一颗蛛化精灵头颅凭空飞起,忽然显形的身体砰然倒地。黑色的血液从颈部断口狂喷而出,犹如骤然打开盖子的葡萄酒瓶。蛛化精灵一只手上带着的护手正闪耀着强烈魔法光芒。碰到护手的血液发出滋滋声后随即消蒸发消失。

手中重剑饥渴的吸收着刃上附着的鲜血,戴瑞抬头望向其余蛛化精灵。眨了眨眼,几只蛛化精灵退回隧道。被戴瑞杀死的那只蛛化精灵可能是他们的法师。真遗憾,他的奥术才能原本很有用。

“我们都是罗丝的斗士,”戴瑞对蛛化精灵们说道,“卓尔和蛛化精灵都一样。”

“她的女祭司们可不是这么说的。”这是女性的声音,或许是他们的首领。戴瑞扫视着每个隧道,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我们被诅咒了,”那个声音继续。“我们让罗丝失望,被打上虚弱的印记。这是罗丝的惩罚。”

戴瑞找到了她。她高高站立双臂张开。她以前一定很漂亮。她拥有精致的尖耳和眼睛,细腰不堪一握。即便暴露在外的毒牙也没有损伤她的美貌。但是现实让她失去了骄傲。她的头发缠成一团,身上满是恶臭的尸水,黑色的皮肤沾满灰尘。

“你们就从来没有想过,”戴瑞问道,“罗丝为什么将你们的下半身改造为最神圣的生物?你们真觉得半蜘蛛形态是一种惩罚?不,我再说一遍。你们是她的斗士,就像席文塔姆一样。”

他站在那里,等待蛛化精灵思考自己的话。

他们的首领皱眉望着他,“可是罗丝的祭司——”

“她们骗了你们,”戴瑞冷冷的回答,“罗丝命令她们这样做。这一切都是蜘蛛神后计划的一部分。你们的流放让你们变得更加强壮,更加狡猾。通过猎杀卓尔,你们淘汰掉那些弱者,只留下强者。”他暂停片刻后继续说道。“如果你们真的失去女神宠爱,那她为什么要赐予你们那些力量?你们被剥夺了家族徽章,但是你们仍有浮空能力。你们不再是卓尔,但你们仍可以唤来黑暗遮掩自己,使用妖火锁定敌人。你们拥有那些罗丝只赐给自己最宠爱孩子的能力:仅凭气味就能识别出敌人;站在远处用魔法监视敌人的一举一动以布下埋伏。罗丝将你们转化为最完美的武器,一种融合了卓尔的狡猾、蜘蛛的毒液和诡秘的生物。唯一缺少的仅仅是一只挥舞你们的手。”

“而你就是那只手?”首领问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挖苦。

戴瑞抬起下巴。“席文塔姆是那只手。我只是他的裁决者。”他举起剑。“加入他的信仰。是时候证明你们在卓尔中的地位了。”

过了一会,首领跃出隧道沿着蛛丝落下。当她的蜘蛛腿踏到地面,其他蛛化精灵纷纷跟着落下,一些顺着蛛丝,一些沿着石壁。不久戴瑞就被数十只蛛化精灵包围,绝大多数都是男性。没有一只蛛化精灵进入长剑范围,眼中透出谨慎怀疑之色,却又闪烁着一丝希望的光芒。他们失去了财产,失去了家族地位,他们被转化和流放,只能凭能力塑造各自的命运,还要承受巨大的痛苦。他们认为自己因为失败而被女神惩罚而感到耻辱,被改造的身体犹如烙印般让他们在整个幽暗地域无所遁形。

但是忽然有个人告诉他们这些都是蜘蛛神后计划的一部分,罗丝黑暗的心中依然有他们的位置,他们没有被抛弃。而告诉他们这些的不是普通人,而是罗丝的斗士席文塔姆——有着和他们类似外表的半神——的一位强大牧师。

戴瑞看得出蛛化精灵们很渴望相信自己,但他还需要添把火才能让他们以为自己所言非虚。戴瑞决定添上这把火——一次血腥的胜利。

“有一种卓尔是罗丝真正憎恨的,”他说道,“那些从罗丝编织的蛛网中迷失的卓尔,那些生活在地表世界信奉异端的卓尔。这就是你们要接受的考验:成为罗丝的长鞭,要么将这些异端赶回罗丝的怀抱,要么将他们的血肉从骨头上抽离。这是你们证明价值的机会,你们不能失败的考验。”

他将长剑举在身前,剑身上蛛化精灵的血液已全部被吸收。他逐一扫视每只蛛化精灵。“你们谁愿意第一个成为席文塔林?”

蛛化精灵们犹豫着,纷纷看着首领。她直视戴瑞的眼睛,思索着。随后她迈步向前,跪倒在地。“奇尔翠丝,来自齐塞克家族(Chil’triss, of House Kilsek)。”

戴瑞点点头。这或许是数十年来她第一次用她的家族名。

“齐塞克家族的奇尔翠丝,”他将剑尖贴到她的脸颊。慢慢的,他在她的脸上刻出一条长至下巴的浅痕,接着第二条,组成一个X。然后又是一横一竖两条完成了图案:蛛网。“欢迎成为席文塔林。”

当仪式完成,她微笑着任凭鲜血从嘴唇和下巴滴落。她的毒牙因为兴奋而抖动,眼中闪耀着坚定的火焰。

“跪下,”她向其他蛛化精灵喝到。

戴瑞笑了。 

卡林德盘腿坐在森林潮湿的地上,和营火保持一段距离。在临近圣坛的森林深处,空气中弥散着阵阵寒意。迷雾森林正如其名,紧贴地面的薄雾将所有东西染上一层潮气。 树枝将大部分月光阻隔在外。

他从魔斗篷的口袋里取出魔法水晶,透过水晶观察森林,一切正常,没有潜伏者。弗林德斯贝尔德和那两名牧师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靠近营火旁取暖。一只刚剥完皮的森林小动物正用钩子固定在火上烧烤。

卡林德吟出一个字节让自己隐形。他解开腰带,凭着感觉摸索着铺在膝盖上,然后将魔法水晶放在靠近腰带扣位置的皮质阔带上。腰带其他部分仍然处于隐形状态,魔法水晶下方的布料却显现出来,布料上露出几个小字:卡林德的法术书。将腰带凑近眼睛以便看清上面的内容,他沿着腰带缓缓移动水晶,重新记忆魔法。

记到一半,他停了下来抬眼望去。弗林德斯贝尔德正一边等着肉烤熟一边和牧师说着话。地底侏儒把身子斜向蕾莉安娜,一只肩膀前倾,看上去在说着什么隐秘的事情。

卡林德试着潜入弗林德斯贝尔德内心,却没有成功。他眯了眯眼。地底侏儒还在戒指的魔法范围之内。那两个牧师一定用什么手段阻隔了心灵链接。卡林德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现在他不能打草惊蛇。他还有其他方法,打探消息可是他的强项。他施展了一个法术让自己能远距离侦查和聆听。

弗林德斯贝尔德已经摘下了手套。蕾莉安娜抓着他的手研究手指上的奴役之戒。“……取下它,”她说道。“等我们到了圣坛,我会让维拉丝芮(Vlashiri)用魔法帮你。”

卡林德暗自点点头。他早就料到了地底侏儒的背叛,但他还是感到生气。弗林德斯贝尔德手上的戒指是卡林德最后一枚奴役之戒。在契德纳萨毁灭的时候,他打造的其它四枚同样受自己戴的母戒控制的戒指,已经和戴着它们的奴隶一起被埋在废墟。卡林德不会让自己再失去最后一枚奴役之戒。

蕾莉安娜放下弗林德斯贝尔德的手,凑近另一名牧师耳朵轻声低语。她的声音小到旁边的地底侏儒根本听不到,但有魔法加持的卡林德却听得一字不落。

“我会去跟他的‘主人’聊聊。他的行为可不像一个新来者。”

若婉有些吃惊。“但是他带着一枚剑型挂饰。”她同样轻声道。

蕾莉安娜波澜不惊。“那又如何?我们的标记又不是没有落在坏人手里过。你有看到我故意把前往契德纳萨的牧师叫成密拉丝琳时他的反应——他没有纠正我。”

若婉耸耸肩。“有些人天生记不住名字。”

“他没那么愚蠢。他是巫师,奥术学院可不会招收笨蛋。”

在两人窃窃私语时,弗林德斯贝尔德站起身来。他缓缓后退离开营火,避免引起注意。他小心蜷缩身体准备隐匿……

蕾莉安娜猛地转过头来。“待在那里别动!”她拔出长剑。

卡林德站起身,一只手伸进口袋掏取施法材料。

弗林德斯贝尔德顿住了。他的身影又变得清晰。

“现在你也得回答我几个问题。”蕾莉安娜说道。

卡林德停了下来,手上握着法术材料。看起来蕾莉安娜并没打算把他的奴隶劈成两半。她只想得到一些答案,如果事情进展顺利,弗林德斯贝尔德会告诉牧师她想听到的东西。卡林德把法术材料放回口袋。

出乎意料的是,蕾莉安娜并没有马上向地底侏儒发问。她把剑举到头顶划了一个圆,发出嗡嗡的响声。接着她把长剑悬停在弗林德斯贝尔德脑袋上。

“告诉我你的主人怎么获得伊莉丝翠的挂饰。”

卡林德诅咒了一声。蕾莉安娜明显对她的奴隶用了什么魔法,卡林德猜得出来这个魔法的效果。当弗林德斯贝尔德开口回答,卡林德再度尝试进入奴隶的心灵。这次终于成功了。牧师用来阻隔心灵链接的魔法失效了。卡林德感觉到弗林德斯贝尔德心里想着按照两人踏进传送门前自己告诉他的说辞回答蕾莉安娜:我看见一位伊莉丝翠的牧师把挂饰给了主人。但是这段话却没有说出来。地底侏儒开始用结结巴巴的语调说出完全不同的内容。

“我们在废墟里发现了挂饰。我的主人告诉我要——”

卡林德猛地控制住奴隶的身体。弗林德斯贝尔德的下颚猛的闭合,速度之快甚至咬到了舌头。卡林德控制地底侏儒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防止他露出疼痛的表情。

“告诉别……别人……他……找到挂饰。那……那个……牧师……告诉他……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来过……契……契……契德纳……”

卡林德皱了皱眉。为什么这次这么困难?即便受到真言术的影响,他也应该能控制住弗林德斯贝尔德,但说话时却时而结巴时而急速。而弗林德斯贝尔德的心灵在这段时间一直像尖叫蕈一般高声尖叫,拼命抵抗卡林德的控制想要说出真相。

若婉嘴巴大张吃惊的看着弗林德斯贝尔德。蕾莉安娜很快反应过来。“那个法师控制了他。”她向若婉耳语道。“他一定就在附近。找出来。”

若婉握住挂饰,低声祈祷。

卡林德撤回对弗林德斯贝尔德的心灵操控。地底侏儒继续结结巴巴的对蕾莉安娜说出后面的回答。现在卡林德已经没空担心地底侏儒会吐露真相了。她们已经起疑,如果蕾莉安娜用她的真言魔法对付卡林德,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事情会变得更糟。没有任何卓尔女性会对杀死一位牧师同伴——哪怕只是意外——的人善罢甘休。

卡林德和葵露见面的希望就跟被火把点燃的蛛网一样破灭了。是时候结束地表世界的短暂旅途返回契德纳萨了。但他得带走他的奴隶。

奇怪的是,地底侏儒这次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慢慢后退伺机逃走,而是如木桩般矗在原地。

卡林德诅咒着,意识到弗林德斯贝尔德被定身了。卡林德迅速把腰带系回腰上,然后把传送到了地底侏儒身旁。然后再一个传送术就可以——

“那里!”若婉叫道,用手指着站在营火对面的卡林德。

若婉的法术让她能够看见自己,但这已经没关系了。卡林德把隐形的手掌放在奴隶头上,吟唱能将两人传送走的咒文——

卡林德感到身体僵硬,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弗林德斯贝尔德旁边,脸差点就跌进营火。地上落叶的味道涌进他的鼻腔。

他听见若婉吟唱。忽然,他看见了自己的鼻子。他的隐形术被解除了。

蕾莉安娜把他翻过身。用剑尖戳了下他的肩膀,留下一道浅痕。如果能动的话一定会发出一声痛叫。

蕾莉安娜笑了。“你一定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极了。

蕾莉安娜掀开弗林德斯贝尔德的内衫,指着下面的一个符文。卡林德不认识这个符文,尽管它是用卓尔文字写成的。这一定是伊莉丝翠的神圣符文。

“若婉从你查看腰带的文字上想到了这个点子。”蕾莉安娜告诉他。

卡林德的眼睑还能活动,因此他惊讶的眨了眨眼。他潜入弗林德斯贝尔德的思想。只有地底侏儒知道卡林德如何保管他的特殊“法术书”,但弗林德斯贝尔德在内心摇了摇头。他没有告诉这两个牧师。

卡林德发现若婉比他想的要狡猾得多。她一定在他之前记忆魔法时偷偷窥探过。

蕾莉安娜放下弗林德斯贝尔德的内衫。“只要你对你的奴隶施展任何法术,符文就被触发,”她告诉卡林德。她的眼睛闪烁着胜利的光芒。成功让卡林德上当另她得意非常。

他发现,伊莉丝翠的牧师和其他卓尔女性根本就没有区别。他竟然愚蠢的放松了警惕。

“现在你的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蕾莉安娜继续,“以及你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葵露。”

说完,蕾莉安娜将剑举过头顶,再度念出真言术的祷文。卡林德暗中发笑。毫无疑问,她会继续定住他的身体,只让嘴巴可以活动。嘴巴的禁制一被解除,他就可以说话。只需一个字他就能让两人变成瞎子,解除自己的定身术,然后带着弗林德斯贝尔德传送离开。

蕾莉安娜摸了一下他的嘴唇解除禁制,然后把剑放在他的头上。

卡林德立即尝试施法,可嘴巴却拒绝配合。他凝聚全身意志也无法念出咒文。但他却听见自己嘴巴用平和的声音回答着蕾莉安娜的问题,他身体的其它部分仍保持僵硬无法活动。他告诉她从牧师尸体上翻出挂饰,还把她的魔法靴子和戒指据为己有,然后那块砸死她的石头。

听到这里,若婉喘了口气,和蕾莉安娜交换了一个痛苦的眼神。

“她的尸体在哪里?”蕾莉安娜问道。

“契德纳萨。我离开的时候用隐形术把尸体藏了起来。”

“她的圣徽呢?”

“被普瑞琳带走了。”

“普瑞琳是谁?”

“我所侍奉的泰肯莱尔兹家族武技长。”

她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她的其它剑型挂饰呢?”

“藏起来了,跟靴子还有戒指一起,除了……”卡林德试着停下不说后半段,但没有成功。

“除了缝在弗林德斯贝尔德新斗篷衣领里的那个。”

蕾莉安娜给了若婉一个手势。后者伸手去摸地底侏儒的斗篷领子,很快摸到并取出了挂饰。卡林德很庆幸她没有继续检查斗篷。在衣领边还藏着其他卡林德不想别人知道的东西。

卡林德的嘴继续忠实回答了蕾莉安娜的其他问题。他确实是赫莉丝卓的弟弟;他穿过传送门的原因是想弄明白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从没兴趣成为伊莉丝翠的信徒;他想面见葵露以战斗法师的身份为她提供有偿服务。

最后,当蕾莉安娜再次摸了一下他的双唇重新封上他的嘴,他已经汗如雨下。牧师表情冷酷的俯身盯着他。毫无疑问她在想着那位死在契德纳萨的牧师。她明显打算杀死他,但不会给他个痛块——她还没有被彻底激怒。她可能在考虑第一刀先从哪里下手。她是个女性,再也没有什么比折磨别人更让卓尔女性感到兴奋的了。

如果卡林德能动,他一定会先选择用双手保护腹股沟。那里通常是凌迟时最先下刀的部位。女性一致认为那里是最能产生令人愉悦尖叫的地方。蕾莉安娜看了眼若婉,用手语向她说了些什么——正好在卡林德视野之外。若婉低头看了一眼卡林德然后摇摇头。

蕾莉安娜收剑入鞘然后拔出一把匕首。她俯身抓住卡林德的魔斗篷,将他稍稍举起地面。在她身后弗林德斯贝尔德身体前倾使劲想要说话。他的嘴唇努力张了张。

卡林德努力压抑住了眼中的惊讶。蕾莉安娜施加在弗林德斯贝尔德身上的定身术正在消退。地底侏儒的双手因为竭力对抗衰退的魔法而轻轻颤抖。当定身术失效的瞬间,卡林德可以用地底侏儒分散牧师的注意。他潜入弗林德斯贝尔德的心灵,准备接管他的身体……

然后他因为听到地底侏儒内心所想,惊讶得差点中断链接。弗林德斯贝尔德竟然打算恳求蕾莉安娜饶主人一命!或者如果必要,抓住牧师的手阻止她伤害卡林德。

这简直难以想象。奴隶不可能这么做,尤其是这个奴隶不久前还得到蕾莉安娜给予他自由的许诺。卡林德很好奇弗林德斯贝尔德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一定是这样。

与此同时,蕾莉安娜将匕首靠近卡林德咽喉。他的折磨就要降临了。

卡林德希望他能闭上眼。片刻之后牧师就会从他身上割下点什么——取决于匕首从哪里落下——很可能是他的脸颊或者喉咙。他强装镇定,心里向罗丝发出一声祈祷。他知道这是临时抱佛脚,不过罗丝一向反复无常,说不定她愿意接纳他的灵魂。

森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洪亮刺耳绵延许久的号角声。

两名牧师吃了一惊。号角声再次响起,非常尖利,包含着许多信息。

“圣坛遭到攻击,”若婉声音里透出紧张。

蕾莉安娜点点头。

若婉指着卡林德。“怎么处理……?”

“把他们留在这里,”蕾莉安娜回答。她用匕首切断卡林德脖子上的绳索后,让他重新倒在地上。当她站起来,剑型挂饰已经握在手中。“我们走。”

她飞快冲入树林。

若婉看了卡林德一眼。“救赎的可能还在,”她低语道。“有一天,你也许会在你心中找到——”

“若婉!”树林传来蕾莉安娜的叫声。

若婉一跃而起,转身向蕾莉安娜的方向跑去。

过了一会,弗林德斯贝尔德可以缓慢而僵硬的活动。卡林德知道他是什么感觉。他自己全身刺痛,关节向冻肉般僵硬。他抬眼望着地底侏儒,仍然不相信从他脑子里听到的想法。

当卡林德可以活动,他用弗林德斯贝尔德作为支撑让自己站起来。尽管侏儒身材矮小,但弗林德斯贝尔德证明了自己完全可以胜任这一工作。

蕾莉安娜没有拿走卡林德的魔杖。她一定疏漏了。

“现在怎么办?”弗林德斯贝尔德问道。片刻之后他加了一句,“主人。”

是啊,现在怎么办?卡林德思索着。承认失败,传送回传送门,然后返回契德纳萨?他叹了口气。连着几年在废墟里挖掘以及在普瑞琳面前卑躬屈膝的生活对他来说不但没有一点吸引力,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如果普瑞琳打算让他做自己的配偶并让他在家族里获得一个位置,她早就已经这么做了。卡林德在泰肯莱尔兹家族也就只能是个打杂的,每天做的就是浪费魔法用浮空术抬起石头,在原本曾经是他自己家族的废墟里翻找琐碎的魔法物品。他原本的家族是他作为战斗法师培养,火球术和冰风暴才是他的擅长。可是过去三年他连一次也没用过这两种魔法。

就在不久前,他会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是”。他的法术对葵露会很有价值。他希望能为自己挣得一个学徒的位置,学习更加强大的法术。但是现在看起来几乎完全没有希望。

他停了下来,忽然想到了什么。蕾莉安娜和若婉是唯一知道自己杀死那个牧师的伊莉丝翠信徒,在解决袭击问题之前她们没时间告诉任何人这个消息。如果她们在战斗中死去,那卡林德的小秘密就没人知道。他可以再次成为“新来者”——

号角声再度响起。卡林德看向树林,摸着下巴。然后他笑了起来。“现在怎么办?”他重复着。他指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

“我们去帮牧师的忙。”

弗林德斯贝尔德看起来有些不安。“可是……”

卡林德扬了扬眉毛。“你想摘下戒指对吧?”

弗林德斯贝尔德眨了眨眼。他想点头,犹豫了一下,警惕的看着他的主人。

卡林德把他的反应看做认同。“那我们就出发。”

夜歌大步穿梭于树林,感受着森林的气息。刚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混杂了泥土、落叶、雪松皮的味道。回到地表的感觉真好,尽管明媚的阳光被厚重的云层所阻挡。

她的链甲衫下穿着厚厚的绒衣,套着轻柔的皮靴和皮手套。白色的长发编成两条辫子在身后系在一起。背上的小行囊里装着这次狩猎所需的所有东西。

停下来喘了口气,她将一只手放在歌唱之剑剑柄。如果最后证实她追踪的猎物是一只恶魔,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除了武器,她还带了其他一些魔法物品。在魔法猎号旁边用同一根皮绳系着一个可以用来困住恶魔的铁制细颈瓶,在原来的护身符上,她还挂了另外一个护符——一颗用银链挂在脖子上的黑色光滑石头,如果那个生物的毒液太过厉害让她不能及时唱出祷文,这时这个护符就能发挥作用。

自到达圣坛以来已跋涉了六天。她已经走出了维拉斯森林进入了科曼瑟尔,一路向北抵达杜萨珀河(River Duathamper)后再转向东边。两天前,她看见一队野精灵狩猎队,就在昨天又遇见了一队全副武装的日精灵——很明显是迷思卓诺巡逻队伍——但是她都没有现身相见。虽然伊莉丝翠的信徒在维拉斯森林有据点,但在科曼索森林,精灵可能会向任何出现在视线内的卓尔发现攻击。夜歌对自己身手相当自信,即使面对一群攻击者也能自保,但是她不愿卷入一场不必要的战斗,将无辜之人的灵魂提前送到他所侍奉之神的怀抱。

她也没有发现科曼瑟尔的卓尔。杰勒家族和奥兹克文家族是维瑞雯的坚定追随者。异端。尽管他们和夜歌一样憎恨着罗丝,但她一向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样的看法嗤之以鼻。

幸运的是,她还有其他办法获得线索。那位在神秘生物袭击中逃过一劫的杰勒家族成员向伊莉丝翠的牧师求助——并因此成为一名新来者开始皈依伊莉丝翠的教义——他告诉了她袭击发生的地点。在那里,她发现头上的树叶有被重物压过的迹象,以及一根被某种生物猜断的树枝。在用浮空术飘上空中后,她发现了一束黏在高高树梢的蛛网。接着便开始了漫长的追踪。

有好几次线索都中断,这时她只能向树木寻求答案。每一次,猎物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次那个生物两次沿着来路返回——几乎知道夜歌在追踪自己并打算被她找到。

仿佛想要引着夜歌进入某个陷阱。

夜歌笑了。有什么关系。她曾经遇到过类似的陷阱。恶魔本就天性狡诈,但是夜歌有数十年猎杀恶魔的经验。她警惕的注意着四周和头上的树枝,随时等待着袭击。但是袭击却一直没有出现。

线索又一次中断了。

又到时候向她的朋友寻求指引了。挑选了一棵枝叶与周围树木相接的茂盛雪松,她摘下一只手套用赤手挨着树干,让手指上的木戒与红色树皮建立连接。她低声念出激活戒指的命令语,感到魔法改变了自己的感官,她听到了鳞片状树叶发出的低语,日益增长的树干传来的叹息。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变长变粗。斜着脑袋,她用一种与雪松类似的缓慢叹息声开始了交流。

大树思索着她的问题。顶部的树枝摆动着犹如缓慢的点头。它确实见过那只行走在树梢之间的生物,但那个生物已经早就离开远去。

夜歌又问了一个问题。雪松考虑了一会,开始摇摆树枝给出否定的回答,但很快就停了下来。树枝发出一阵颤动,叶片上的水滴纷纷落在夜歌脚边。颤动顺着树枝传递到周围的树木并继续向远处扩散。夜歌的问题通过树叶的低语向四周远远传播开去。在经过一段长时间的寂静后,一棵榆树传回了信息:一个茧一样的东西挂在自己树梢,表面还很湿热——刚织成不久。这个东西是被一个跟夜歌描述类似的生物挂在上面的,而那个生物已然离去。

“哪里?”夜歌问道,声音如蜂鸣般低沉。

在她上方,一根树枝移动。尖端指向某个方向。

夜歌露出了笑容。赞美伊莉丝翠,风吹向了正确的方向。她谢过雪松然后飘上半空。她一边在树枝行走一边拔出长剑并唱出祷文。伊莉丝翠回应了她的请求,她的身体完全隐形。慢慢的,她让风拖着自己在树梢间漂浮。

在施展了第三次隐形术后,她终于发现了那个沾有污渍的白色卵形物体挂在一颗榆树上,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晃。榆树旁边是一个巨大的树洞——完美的伏击地点。

完美过了头。

夜歌对着树洞施展了一个侦测法术,结果不出意料:里面没有邪恶的东西。她扩大侦测范围,观察周围的森林,在半空中一边凌空舞蹈一边用剑划了个圆圈。还是没有。空气中只有甜蜜和纯洁的气息,没有邪恶的味道。

那个生物已经离开了。

等等——从茧上传来一丝微弱的反馈。一开始夜歌猜测那个生物是否比她想得更聪明,将自己藏在茧中伺机攻击。但夜歌感到那丝反馈太过微弱,几乎快要消失。

她在茧旁停了下来。困在里面的生物还活着。她勉强能看到受害人在里面微弱的挣扎。茧上出现一个凸起——一只手肘?透过蛛丝传出一声极微弱的喘息,有人在奋力想要呼吸。

夜歌轻舞长剑,从应该是里面生物头部位置的地方切开蛛丝。剑碰到了什么,她猛力一拉将它从洞口拽出。一张黑色面具,摆动着跌落地面静止不动,但却引起了她的注意,甚至让她暂时忽略了从割开的洞那边传来的急迫喘气声。那张面具不太对劲——不仅仅这是伊莉丝翠主要敌人的圣徽,还有其他更让她不安的东西。

面具里有什么活物。夜歌能感受得到里面有东西在尖叫,声音徘徊在她的听力边缘,仿佛可能震碎水晶。

她可以一会再处理面具。首先,茧里还有一个受害者。他的眼睛仍然被一层厚厚的蛛丝覆盖着,但嘴巴却可以活动。他的嘴唇痛苦的抽搐,露出一颗金色的牙齿。他咬着牙关开始诵念亵渎的祷文,祈求蒙面之主治疗自己,清除体内的毒素。

在他的祷文念完之前,夜歌伸出手捏住他的嘴唇。他猛烈的挣扎,却只让厚重的茧轻微摆动了几下。

“今天别指望向维瑞雯念诵祈祷,”她说道,“只要有一位伊莉丝翠的牧师捏住你的嘴唇。”

一声愤怒的闷哼从紧闭的双唇传出。被夜歌捏住的上唇稍稍抬起,维瑞雯的牧师从微小的嘴缝奋力喘息,犹如一匹狂奔了一里格的野马。

“再过片刻你就将死亡,”夜歌告诉他。“你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灰。你不久就会去见你的神,但是我很好奇你是否明白你被传授的一切都只是谎言。维瑞雯自称想要推翻罗丝,但事实是他之所以还存活只是因为罗丝还没有对他完全失去耐性。他宣称的独立只是谎言。”

困在茧里的男人浑身轻微的颤抖,脑袋来回摇晃。他拒绝聆听,拒绝相信。

“艾拉尼亚斯不是一处庇护所,而是一所监狱,”夜歌继续道。“为什么它位于流放位面第四层克罗萨斯(Colothys)之中?你所希望追随的神拥有和蜘蛛神后一样多的奴隶。在黑暗席尔德琳神系之中——维瑞雯、齐雅温莎丽还有席文塔姆——只有伊莉丝翠才能提供逃离罗丝邪恶织网的希望,以及真正的奖赏。”

她停了一会给他时间考虑,“你不需要死去。伊莉丝翠可以清除你体内的毒素,只要你愿意接受她。抛弃维瑞雯,拥抱那位唯一真正热爱卓尔的神。你来到地表,已经踏出了加入伊莉丝翠舞蹈的第一步。现在救赎还不算迟。如果你真实的回答是愿意,我会感受到。”她稍稍松开了一点他的嘴唇。“你愿意皈依伊莉丝翠么?”

他的回答是一坨顺着下巴流下的唾沫——在当前环境下他能吐得最远的一口唾沫。

夜歌嗤笑。他的回答和她想的一样。她只不过走走过场,依照规则给他一个机会而已。她的责任已经履行完毕。她再度捏紧他的嘴唇,看着它们变得惨白。汗水凝结在他的嘴唇,让它们变得滑溜,他的挣扎变得越来越微弱。

当挣扎完全停止,夜歌松开了他的嘴唇。

她看着尸体慢慢滑落在茧里。她的母亲一定会说这个灵魂原本可能获得救赎。但是她的母亲,已经身故。

正是她的这种想法害死了她。

夜歌小心靠近地上的面具,没有打算碰触它。她曾经听说过这样的恶行。维瑞雯的信徒称之为窃魂术。某个人的灵魂被囚禁在那片方形黑布中。

她把面具横放在剑身,哼唱起解除魔法的祷文。面具中传出的微弱恸哭声卡然而止。布片忽然展平后又迅速松弛。夜歌让它滑落剑身,落地过程中挥剑猛砍,将面具一分为二。

她径直离开,再也没有回头看向面具或茧中尸体一眼。

她还要继续她的狩猎。

夜歌骑士离开很久之后,赫莉丝卓回到树洞。此时天已变暗,但月亮还未出现。当月亮升起,夜歌骑士会沿着赫莉丝卓的痕迹再度折返。

新一轮追逐游戏又将开始。

但是现在,赫莉丝卓还有她的女主人吩咐的其他事情要做。一如既往的反复,罗丝又改变了心意。她不再下令猎杀维瑞雯的牧师,尤其是赫莉丝卓刚刚解决掉的那名牧师。

赫莉丝卓从留下的脚印可以得知伊莉丝翠的战争祭司找到了茧中的牧师。死去男性嘴巴附近的茧上被开了一个洞。这没让赫莉丝卓吃惊。仁慈是伊莉丝翠信徒最大的弱点。但是这次没有给维瑞雯的牧师带来好运,他还是死了。

接着她发现了他的圣徽。就落在他附近的地面,被砍成两半。赫莉丝卓点点头。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伊莉丝翠的牧师要在茧上砍出一个洞,只为了取出并毁灭面具。看来这个牧师并不那么仁慈。

这个想法让赫莉丝卓笑了起来。

她勾住茧用力撕扯。在把蛛丝从死去男性身上剥离的同时,她的爪子切开了尸体的头皮、躯干、手臂和大腿。血液从伤口缓慢的渗出。最后,尸体跌倒在地。赫莉丝卓俯下身,脸颊的獠牙一开始延伸出来,紧接着又了回去。她这次要给这个牧师另一种吻。

他的嘴唇冰冷而僵硬。她贴上他的唇同时低呼罗丝的名字,将祈祷的呼吸灌进死去男性的肺。随后她后退几步静静等待。

牧师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散发出蜘蛛的臭味。一时间他茫然的望着黑云密布的天空,瞳孔慢慢扩大。紧接着他盯着坐在他胸膛的生物。

然后尖叫。

赫莉丝卓从他身上跳起,大笑着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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