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者:丽莎·斯麦德门
翻译: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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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林德看看了四周,平坦的岩石地面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这片区域非常宽广,比他到过的任何洞穴都大。头顶是繁星点点的黑色苍穹。

“这是哪里?”

“至高荒原(The High Moor),”带他传送过来的牧师答道。

另一位牧师正跪在弗林德斯贝尔德旁边打算把他晃醒。侏儒发出一声呻吟,在牧师帮助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卡林德匆匆瞄了地底侏儒一眼,确定他的奴隶没有大碍后,把注意力放回牧师身上。

两名牧师长得很像。有着同样苗条强健的身材和红色的眼睛,步伐如舞蹈般轻盈而精确。她们穿着相似的衣着,行为举止也很类似。最大的不同是她们的年龄和头发:和他一起传送而来的牧师要更年长,头发雪白;年轻一些名叫若婉的牧师头发则略微泛黄。

两人右手食指都带着一枚白金戒指。卡林德暗地里施展的魔法显示戒指是魔法物品。他很好奇这两枚戒指是否跟他和地底侏儒手上戴的戒指一样也是主奴双戒。若婉很听年长牧师的话,但卡林德没有看出若婉有被控制的明显迹象。

“女主人,”他向年长的牧师低头行礼。

“是‘女士’,不是‘女主人’。”

卡林德的头埋得更低。“女士。”

“我更愿意你叫我的名字:蕾莉安娜(Leliana)。”

“蕾莉安娜,”卡林德恭敬的重复。

蕾莉安娜的声音有点不耐。“看着我的眼睛好吗?我说过,我们这里不一样。你无需因为是男性就卑躬屈膝。”

卡林德站直身体。“遵——”他止住将要说出的‘命’字。“如你所愿。”他自嘲的笑了笑。“积习难改……”说完耸耸肩,然后收起笑脸换回严肃的表情。“你说你曾经知道我姐姐赫莉丝卓。曾经。”他重复了一遍,做好了听到坏消息的准备。“她死了?”

若婉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是赫莉丝卓的兄弟?”

卡林德注意到了若婉的语气。看来赫莉丝卓在地表闯出了一些成就。

蕾莉安娜看着远方,小心组织着语言。“你姐姐还有一丝活着的可能。”

“但你不这么认为。”

“对。”

“希望总是存在,”若婉语气透着坚定。“就算只有新月般微小,但……”她的声音逐渐变小。

蕾莉安娜没有回答。

“她发生了什么?”卡林德问道。

“你不知道?”

卡林德意识到蕾莉安娜在奇怪那位“给”他小剑的牧师竟然没有告诉他赫莉丝卓的事情。

他耸耸肩,“在契德纳萨时情况有点紧急,我们没什么时间交谈。”

幸运的是,弗林德斯贝尔德没有插嘴。地底侏儒被调教的很好。他明显注意到自己主人奇怪的描述,却没有任何反应。

卡林德用自己能做出的最悲伤的眼神看着两人,“我已经三年没见到赫莉丝卓了。她于城市坠落时失踪,就在罗丝沉寂期间。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担心她的生死,现在……”他发出一声哽咽,做出努力压抑情绪的样子。

蕾莉安娜的表情终于变得柔和。

“告诉我她发生了什么,”卡林德恳求。“不要有任何隐瞒——告诉我所有。”

她们照做了。

看来赫莉丝卓确实成为了伊莉丝翠的信徒。不仅如此,她还拥有相当高的名气。在得到“救赎”——按照牧师的说法——后不久,赫莉丝卓踏上了寻找并收回伊莉丝翠的神器新月之刃的路途。接着她带着新月之刃和另外两名牧师,趁着罗丝沉寂前往无底深渊执行一项让卡林德惊骇不已的任务——斩杀蜘蛛神后。

天啊!一个凡人打算弑神!即便如此,蕾莉安娜和若婉仍向他保证这不仅是可能的,而且几乎成功了。然而,赫莉丝卓在离深坑魔域还有最后一步时死在一位罗丝的信徒手里。不久之后罗丝结束了沉寂。赫莉丝卓失败了。

卡林德从蕾莉安娜的描述中立即知道杀死赫莉丝卓的凶手。“达妮菲。”

蕾莉安娜停了下来。“你知道她?”

卡林德点点头。“她是我姐姐的战俘。她对姐姐的背叛我一点也不惊讶。达妮菲本就……精于背叛。”

这是保守的描述。所有卓尔都精于背叛,而作为他们战俘的达妮菲更是个中翘楚。结合了美丽的外表和无情的内心,达妮菲把她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多年以来,卡林德注意到达妮菲每次注视着赫莉丝卓背影时眼中都流露出的刻骨恨意,但她仍成功的让赫莉丝卓把自己视为朋友。与此同时,达妮菲还频频勾引莫兰家族的其他成员——不管男性还是女性,试图蛊惑其中一人杀死赫莉丝卓。达妮菲最后把卡林德作为了目标,希望他能解除自己身上的奴役魔法,以便能亲手杀死赫莉丝卓。

想到那段往事,卡林德摇了摇头。在德瑞辛妮·莫兰(Drisinil Melarn)所有子女中,他是最不可能在背后朝赫莉丝卓捅刀子的。并不是因为他关心她,而是因为她曾经的行为。

他强忍住想要摸鼻子来掩饰可能出现的笑容的冲动。小时候他发生过一次意外,从地底蜥蜴背上摔了下来——尽管摔得不远,但却来不及激活家族徽章上的浮空术。他的脸首先着地重重砸到了石头上。当时他还是个魔法学徒,按照莫兰主母的看法,这个蠢货根本不值得浪费治疗魔法,但赫莉丝卓偷偷给他治疗。为了不留下证据,她只能选择使用一些特定的魔法,并且没有治疗眼睛和鼻子。此后卡林德一直希望姐姐能够让自己做些什么事情作为回报。他甚至做好一辈子被她奴役的准备,但赫莉丝卓什么都没要他做。

他稍后认识到,赫莉丝卓治疗她并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某种感情。某种在卓尔社会极其稀少的东西——就如不咬人的蜘蛛一般稀少。

这个发现让卡林德非常诧异。他从没意识到一个女性竟然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尤其是一个发誓侍奉罗丝的女性。

从那时起,他开始做所有能让赫莉丝卓一直活到成为莫兰家族下任主母的事情。他安排了一位吟游诗人传授赫莉丝卓贝奎舍尔(bae’qeshel)魔法;还暗中替她铲除竞争对手。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确保赫莉丝卓坐上莫兰家族最高地位的宝座——也确保自己成为她的首席法师,成为王座之后的那个人。

然而随着罗丝的沉寂,一切都崩塌了——没错就是崩塌——城市崩塌了。

他强迫自己结束回忆面对现实。“你们有谁跟着我姐姐前往无底深渊么?你们亲眼看见她的死亡?”

蕾莉安娜摇摇头。“和她一起的两位牧师是菲丽安和乌露雅拉——她们也死在无底深渊。但我看到了你姐姐被杀死。当时我协助葵露女士施展探测魔法。我透过她的肩膀看到了预言池里的影像。”

卡林德注意到那个名字和称号,葵露,女士——有能力探测到无底深渊的影像,她或许是一位高阶祭司。

“告诉我赫莉丝卓是怎么死的。”

蕾莉安娜用肃穆的嗓音描述了当时的情况,仿佛担心卡林德情绪失控。赫莉丝卓死于头部的重击——凶器是达妮菲的钉头锤。赫莉丝卓几乎不可能从那一击中活下来,她说道。除非……

听到她口中的犹豫,卡林德赶紧追问。她接着告诉他葵露在探测魔法结束瞬间尝试复活赫莉丝卓。此后葵露与她们的女神进行了沟通。尽管葵露没有向任何人泄露伊莉丝翠的神谕,但却透露了一点信息。女神似乎暗示,赫莉丝卓当时的状态仍然可以被称为“活着”。

卡林德面无表情的听完这一切。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他并不指望葵露最后时刻的复活魔法能产生效果——即便赫莉丝卓复活逃出了深渊魔域,也意味着他寻找姐姐的尝试很可能失败。

他叹了口气。看来他只能继续回契德纳萨的废墟里去干翻找魔法物品的苦差,以及替泰肯莱尔兹家族卖命。

除非……

“葵露,”他若有所思的大声说道。“我想我以前听过这个名字,但我不知道她属于哪个家族。”

若婉说出了她的姓“维拉多伦(Veladorn)。”

维拉多伦。卡林德不认识这个家族。

蕾莉安娜扬了扬头。“葵露·维拉多伦女士,至高歌卫,伊莉丝翠的右手。”

她停了一下。“现在有印象了么?”

卡林德摊开双手。“恐怕这些称谓我都是第一次听说。我还只是个新来者。”他对着她腼腆一笑。“相信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记住你们所有的名号和尊称。”实际上他丝毫没兴趣了解这些。他来地表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从牧师那里获得了所有自己想知道的情报。姐姐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再伪装成新来者没有任何利益。

正当他打算开口告别,然后抓着弗林德斯贝尔德传送回传送门的时候,若婉说出了蕾莉安娜没有说的话。“葵露不仅是伊莉丝翠的牧师,她还是七姐妹之一。”

卡林德茫然的望着她。这个称谓明显应该很著名,但他仍然没有听过。

“她是密斯特拉的其中一位选民,”若婉补充道。

这句话立即引起了卡林德的兴趣。

“真的?”他的声音很轻柔。他对大部分地表生物的神都没什么兴趣——尤其是人类崇拜的神——但这个名字除外。“密斯特拉,魔法女神?那位管理魔网让所有人可以施法的女神?”

“我发现你很了解她。”蕾莉安娜说道。

卡林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个法师,学院老师提到过魔法女神一两次,”他摸了摸装着小剑的口袋。

“但我选择侍奉的对象是伊莉丝翠。”

“好吧,”蕾莉安娜说道,“那样的话,我们最好现在动身。至高荒原是个危险地方,到处都是兽人和大地精——甚至还有巨魔。我们最好尽快赶到圣坛。”

卡林德低了低头——以掩饰眼中的精光。这个葵露听起来很厉害——既是牧师又是法师,而且还是密斯特拉的“选民”。

卡林德并不介意侍奉这样一位主母。

“我能……”他装作腼腆的样子,努力让脸上泛出红色。“到了神殿我能见到葵露么?”

蕾莉安娜和若婉对视一眼。

他露出恳求的神色。“如果我能从她口中听到赫莉丝卓的遭遇——她从预言池里看到的东西——说不定……”

若婉点点头。但却是蕾莉安娜开口回答。“我看能不能安排。”

卡林德埋下头。“谢谢,女士。”

他笑了。普瑞琳说得没错。伊莉丝翠的信徒真是太“信任”人了。

科曼索森林某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玛尔瓦嘉(Malvag)打量着树洞里的九名男性卓尔:除了一人之外,其他人的脸孔都隐藏在漆黑的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珠。他们大部分穿着黑色皮甲,外面套着同样颜色用来御寒的斗篷。他们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彼此,手弩和腕上的匕首随时做好出击准备。就如玛尔瓦嘉所料,这么多人挤在一个狭小区域让他们很不适应。空气中弥散着夹杂了汗水、腐烂的落叶和弩箭上毒药甜香的气味。

“杰勒家族(House Jaelre),”他向其中五人致敬,他们中的领头者是那位没有佩戴面具的男性——一个跛子,左腿被皮革和金属做成的假肢包裹。

玛尔瓦嘉接着转向其他四人微微点头。“以及奥兹克文家族(House Auzkovyn)。黑之祝福(Dark deeds)。”

“黑之祝福。”对方低声回答。

“你发出了影之召唤(shadow summons),”跛脚男说道。“原因?”

“哈,捷兹(Jezz)。每次总是你第一个直奔主题。”玛尔瓦嘉依次看着每个人,点点头默默评估,然后耸耸肩。“我原本向更多信徒发出了召唤,但只有你们九个响应。这样正好——分享奖励的人少了。”

“什么奖励?”其中一人问道。

“力量,”玛尔瓦嘉回答。“超出所有人想象,施展阿赛露·泰尔·奎斯(arselu’tel’quess)——高等魔法的力量。”

一时间没有任何人出声,直到捷兹用一声轻笑打破了沉寂。“谁都知道卓尔没能力施展高等魔法,即便有,也只有巫师可以。牧师只能在一旁协助而已。”

“错!”玛尔瓦嘉坚定的回答。“全错!有专为牧师设计的高等魔法——准确的说是在远古时代。我找到了这样一张由某位古代伊利瑟尔(Ilythiir)牧师撰写的高等魔法卷轴。如果我们的斯尔·泰尔·奎斯尔(ssri Tel’Quessir)祖先能够施展高等魔法,那我们同样可以。”

“但我们是卓尔,”另一人答道。

“确实,”玛尔瓦嘉举起双手来回翻转,仿佛仔细检查一般。

“可到底是什么阻碍我们施展高等魔法?我们黑色的皮肤?白色的头发?”他轻笑着放下手。“都不是。真正的原因仅仅是我们缺乏意志。”他依次注视着每个人。“如果知道有利可图,你们有谁会在向同为夜之影(Nightshadow)的同伴背后捅刀子时犹豫半分?我们不排斥结盟,但我们的联盟犹如转瞬即逝的妖火般脆弱。而要施展高等魔法,我们必须构建更坚固更持久的联盟。我们必须放下猜忌通力合作。”

捷兹又发出一声嗤笑。“很动听,不过现在可不是讨论结盟和图谋的时候。你们别忘了,杰勒家族和奥兹克文家族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迷思卓诺的军队如果不把我们每一个人赶到地下或者舞蹈婊子手里,是绝不会停手的。这几个月来不止一个信徒死在伊莉丝翠的追随者手里。而现在还有那东西在狩猎我们。” 他摇了摇头。“罗丝因为某些原因也注意到了我们两个家族。”

玛尔瓦嘉面具下的脸孔露出一丝笑容。他早就猜到这个身经百战的术士会说些什么,这也是他召唤捷兹的原因。捷兹可以提醒大家现在他们的危险境况。只有知道已没有退路,玛尔瓦嘉才能更轻易的变不可能为可能,说服他们。

“现在是困难时期,”玛尔瓦嘉的声音如刺客用来绞杀敌人的绸缎般平滑。“但现在也是敌人最掉以轻心的时候,正是给予敌人出乎意料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这次不需要正面迎战,我们将从背后出击。来一记狠的。用高等魔法。维瑞雯本身将成为我们的武器。”

几名卓尔皱起了眉。杰兹替他们问出了心中的问题。“你打算召唤蒙面之主的一位圣者帮助我们战斗?”

玛尔瓦嘉摇摇头。“不是他的圣者。我说的是维瑞雯本尊。”

捷兹大笑。“让我猜猜。你打算用‘高等魔法’重现圣者浩劫,逼迫维纶以本尊降临托瑞尔。”他转了转眼珠。“你一定疯了。你以为自己堪比上神艾欧。

玛尔瓦嘉死盯着捷兹。“我什么时候提到‘召唤’——还有‘托瑞尔’?”他的嗓音透出钢铁般的寒意。“我的计划和你想的完全不同。我找到的卷轴可以让我们开启一个可以将维瑞雯的神域和另一位神祗神域连通的异界之门。一个暗门,蒙面之主可以用它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离开艾拉尼亚斯(Ellaniath)。”

“离开艾拉尼亚斯以后呢?”其中一人问道。

“刺杀。”玛尔瓦嘉一字一句的回答。“另一个神。”

九双眼睛都盯着他。“哪一个?”其中一人开口提问。

“柯瑞隆·拉瑞斯安。”玛尔瓦嘉眼角泛起一丝笑意。“席尔德琳神系之主的死亡将给迷思卓诺的大军沉重打击,你们觉得如何?”

夜之影们兴奋地看着彼此。但杰兹却缓缓摇了摇头。“让我梳理一下,你打算创造一扇连通维瑞雯神域和阿梵多的异界之门?”

玛尔瓦嘉点点头。

“一扇可能产生与你预想结果完全相反的异界之门,让席尔德琳神系侵入维瑞雯的领域。”他换只脚支撑身体,减轻左脚的负担,一只手伸向反曲刀刀柄。“这让我好奇你真正侍奉着哪位神祇。”

捷兹和玛尔瓦嘉激烈的眼神彼此交战。其他卓尔稍稍远离术士一点,给他可能的突然暴起腾出空间。

玛尔瓦嘉没有动。“你什么意思?”

“你既不属于杰勒家族也不属于奥兹克文家族。一年前忽然出现,自称来自南方,同一时间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恶魔也开始屠杀我们的族人。现在你又在设计很可能导致蒙面之王死亡的图谋。我再问你一遍,你真正侍奉着哪位神祇。”

玛尔瓦嘉完全静止,没有做出任何有威胁的动作。“他们应该叫你疑心病患者捷兹,”,他慢吞吞的说道。“而不是瘸子捷兹。”

奥兹克文家族的一个卓尔发出一声轻笑。

捷兹眯了眯眼,毫不理会玛尔瓦嘉的嘲笑。“我猜你是一个吻蛛者(spider kisser)”

眼睛圆睁。玛尔瓦嘉听到几声急促的吸气声。

“你说我是吻蛛者?”他低声说道。“你认为我是罗丝的仆从?”他伸出右手握紧五指,然后掌心向上摊开手指,一只死去的蜘蛛出现在手上。“这是我给蜘蛛婊子的‘礼物’。如果我信奉她,她一定会因为我的亵渎行为把我折磨致死。”

数声紧张的笑声响起,玛尔瓦嘉继续道。“我是维瑞雯忠实的仆人——夜空下的黯影——和你们一样。”他停了刻。“好吧……和你们大部分一样,”他意味深长的盯着捷兹没有佩戴面具的脸。

过了好一会他才移开目光。“看来我们中的一些人,认为柯瑞隆·拉瑞斯安对蒙面之王来说过于强大,”他对其他人说,同时像看懦夫般轻蔑的望着捷兹,“所以让我们改变一下计划。放弃阿梵多,改为创造一扇通往伊莉丝翠神域的传送异界之门。”他嗤嗤笑道。“如果蒙面之王干掉了伊莉丝翠,一定是舞蹈中最精彩的转折。多年以来她的牧师从我们这里拐走了许多信徒。我觉得现在轮到维瑞雯成为她们的领舞者了。永远。”

他的笑话引来一阵低笑。

捷兹瞪视着。“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你现在谈论的可是篡改两位神祇的神域。”

“没错,”玛尔瓦嘉换回严肃的表情。“所以我接下来向你们展示的东西可以证明我没有开玩笑。既然有人不愿意针对阿梵多,那我就把目标换成伊莉丝翠的神域。”

他把手伸到脑后解下面具高高举起。接着如拧湿毛巾般使劲一扭。一道微弱却尖利的声音忽然响起:一位女性的尖叫。

他松开面具解释道。“一个灵魂,被窃魂术困在面具里。”

其他牧师纷纷睁大了眼。玛尔瓦嘉的话让他们印象深刻。大多数夜之影都只能将某个灵魂困在面具里很短时间。“你们或许听说了,五天前的夜里塞伯湖的伊莉丝翠圣坛遭到袭击的事情。”

其他人纷纷点头。

捷兹深深的看了一眼。

“你想告诉我们你把伊莉丝翠一位牧师的灵魂困在了面具里?”奥兹克文家族一个身形瘦小,鼻子高挑的卓尔问道。他的呼吸短而轻,双目圆睁。

“什么东西最适合用来创造通往伊莉丝翠神域的异界之门?”玛尔瓦嘉问道。“或许有人知道,施展高等魔法需要付出代价。与其用自己的灵魂做代价,不如用这个”他晃了晃手中的面具——“你们觉得呢?”

其他夜之影掩饰不住眼角露出的笑意。

“我可以教你们,怎么把一个灵魂困在面具,直到施法时作为代价消耗。”玛尔瓦嘉告诉他们。“当我们每个人都捕捉到了灵魂,就是再次重聚开始施法的时候。”他将面具重新戴回脸上。“通过窃魂术,你们每个人都有了施展高等魔法所需的燃料。”他依次与每个卓尔眼神相交。“现在唯一的问题在于,你们有无信心。”

一时间没人出声,面具后的眼睛露出思考的神色。

杰勒家族的领头者除外。“就算你说的卷轴真实存在,但你的计划有一个漏洞。为了创造一道异界之门,施法者必须进入这扇门的目的地。而一旦你们任何人进入某位神祇的神域——不管是伊莉丝翠的还是阿梵多——就失去了偷袭的意义。”

“你说的不错,”玛尔瓦嘉承认,“除非这个法术能让我们在遥远的地方创造那扇连接两处神域的异界之门——比如从托瑞尔。”

“不可能,”捷兹嗤笑。“那远远超出你所拥有的力量。起码要集合上百牧师一起合作。甚至上千。”

“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某样东西可以把每个参与施法的牧师的力量增幅一百倍呢?或许一千倍。”玛尔瓦嘉停了停。“在幽暗地域深处某地有一处洞穴,遍布着黑石水晶(darkstone crystals),是施展蒙面之王魔法的完美媒介。洞穴位于一个拥有磅礴能量的大地节点中枢位置——那里蕴含的能量可以增幅我们的力量。”

“那么这个洞穴在哪里?”捷兹追问道。“或者你不打算与我们分享?”他瞥了一下其他人后又望着玛尔瓦嘉。“又或者它跟你说的“远古卷轴”一样根本就不存在。”

玛尔瓦嘉掩饰着心里的喜悦。如果这些话由他自己来讲,效果一定比不上捷兹。“恰恰相反,对那些愿意加入我的人,今天晚上我就会揭示洞穴和卷轴的位置。我会传送他们过去。”

他的话在树洞里回荡。是“他们”而不是“你们”。

捷兹瞪着玛尔瓦嘉,然后望着其他人,慢慢摇了摇头。“你们相信他?”某个卓尔口中发出一声嘲笑。

八双眼睛在捷兹和玛尔瓦嘉身上来回移动。

“那你们就是蠢货,”捷兹说道。“任何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个计划会让维瑞雯的信徒损失惨重,然后这个新来者就可以趁机上位。他会把你们传送到某个危险区域然后撒手离开。”

众人默默思索着他的话,彼此交换着目光。杰勒家族一个右手留有烧伤的短发卓尔最后打破了寂静。“我入伙,”他咕噜着,走到玛尔瓦嘉身旁。

捷兹仅仅嗤笑一声,再没说话径直转身大步离开。两名杰勒家族的卓尔立即跟在他身后。唯一一个没有打定主意的杰勒家族卓尔斜眼看了看奥兹克文家族,仿佛在等他们表态。

奥兹克文家族一名成员瞥了一眼同伴,摇了摇头也转身离开。

玛尔瓦嘉屏住呼吸,等待剩下的四名卓尔——一个来自杰勒家族三个来自奥兹克文家族——作出决定。他们来回换着支撑脚,犹豫不已。一个奥兹克文家族的卓尔对同伴说了些什么然后离开。接着另一名奥兹克文家族成员也转身离开,然后又停下来,转身回望。即便隔得很远,玛尔瓦嘉也能清楚的闻到空气中传来他身上因为紧张流出的汗水味道。又犹豫了一会,那个卓尔最终还是离开了。现在除了玛尔瓦嘉和最先决定入伙的卓尔以外,就只剩两人还没有做出选择。即使两人都留下来,玛尔瓦嘉才只有唯一一名备用人手。那个法术除了玛尔瓦嘉自己以外,还需要至少两名牧师才能施展。

“愿蒙面之王原谅他们不坚定的信仰。”他低声祷告——但足以让两人听到。他透过树干的裂缝望向树洞外,悲伤的摇了摇头。

“他们放弃了赢得站在维瑞雯身侧的荣耀机会。他们将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力量。”透过眼角,他看到那两名卓尔轻轻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他们做出了决定。他们选择留下。

他向三名留下的牧师张开双臂。他能看见他们眼中的警惕,是的,他们还没有完全相信他。但是他们会的。

当冬至那天夜晚来临时他们会完全相信他,如果他的计划成功的话。

他笑了。“那么现在,”他说着,同时开始准备传送魔法。“让我带你们去看看那个卷轴。”

赫莉丝卓藏在树梢等待着。粘稠的白发被风吹得缠成一团,一张落叶从上空飘落黏在头发上。她毫不在意,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下方的树洞。那里有她的猎物。

三名卓尔男性从那里走了出来。位居前列的是个瘸子,身上的气息透露出他拥有不俗的奥术技艺。但是他脸上没有戴面具。他不是罗丝指定的目标。

她看着他们离开。

又有两个男性一前一后走出树洞。两人都是牧师,但技艺平平,所以他们的死亡没有太大价值。赫莉丝卓仍然没有出手,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漆黑的森林。

又过了一会,一名男性独自走了过来,赫莉丝卓感受到他身上明显的神术气息。他停下来靠在一棵树上,仿佛有些不适。但很快就重新站直,满是汗水的脸上浮现出坚毅的神色。

赫莉丝卓发出一丝嘶嘶声。眼睛下方两颗弯曲的尖牙从肿胀的双颊浮现。两枚尖牙如剪刀般开合,毒液从尖端的细孔逐渐滴落。就是他。

赫莉丝卓跟着他在树梢上灵活跳跃,不顾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的弥漫全身的疼痛。她赤裸的双手双脚犹如蜘蛛腿般紧紧黏着树枝,根本不需要抓握。有一次那个男性忽然停下来抬头观望,绑着手弩的手也高高举起。赫莉丝卓立即停下来一动不动,并非担心他毫无威胁的弩箭,而是为了增强他的紧张之情。

很快他就放下手弩,单手舞动开始施法,食指和拇指捏成一个圆圈。他举起面具,对着捏成的圆圈说话。赫莉丝卓锐利的耳朵把他的话一字不漏的听的清清楚楚。

“女士,我向你报告。”他的嗓音透出紧张。“你的牧师正身处危险。叫玛尔瓦嘉的夜之影打算创造一个……”

不等他说完,赫莉丝卓轻弹手指,一股蛛丝弹射而出落在他的肩膀和手臂。牧师大吃一惊。他抬起头来,看见了她——立即中断了传讯改为射出一支弩箭。弩箭无法刺穿她坚硬的皮肤反被弹了开去。牧师双眼圆睁。他吟诵祷文,面具上升起一团黑暗,将本就漆黑的面具变的更黑。

“死!”他高呼,向她伸出一指。

黑暗如有生命般从面具射向赫莉丝卓,半空中凝结成尖锐的形状。黑暗刺穿赫莉丝卓的胸膛,撕开一道肩膀到肩膀的创口。如果再高一点,她的脖子就将被切断。她咕噜一声,感觉到粘稠的血液沿着身体滑下,再从赤裸的乳房和肋部延伸出的不断拨动的八支细小蜘蛛腿上滴落。疼痛很强烈。几乎压过了脖子、手臂、躯干和腿上八对永不愈合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的疼痛。有那么片刻,她静静品尝着这股剧痛,用它暂时压制住心中沸腾的狂躁。

然后她一跃而下。

她落在牧师身上将他压倒在地,她身上的鲜血溅了牧师一身。他在心里疯狂的诅咒——其他男性此时一定会呼唤同伴救援,但维瑞雯的牧师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就是沉默的战斗——他用黯火(darkfire)发起反击。炽热的黑色火焰吞噬了她的脑袋。头上和耳朵的水泡让她痛的流出了眼泪,但她不需要用眼睛看着猎物。

她猛地将牧师拉近,用肋部的蜘蛛腿包裹着他。然后张嘴咬下。

牙齿一次又一次刺入他柔软的血肉,将毒液注入他的身体,她期待听到猎物的尖叫。但他没有。他继续与她战斗,大声吼出驱逐术的祷文。如果赫莉丝卓是一头恶魔,驱逐术或许可以起效,但她远不止是恶魔。她是忏悔之女,罗丝的战俘和左手,比罗丝的恶魔女侍地位更高。

牧师的反抗逐渐减弱终于停止。赫莉丝卓拽下他的面具扔到一旁。这个男性很英俊,瘦削的下巴,深红的双眼。若是以前,她或许会想要他在床上侍奉自己。但现在他下巴松弛,眼睛也已黯淡无神。黑血——她的——弄脏了他的黑衣和白发。

她将他扔在地上。

赫莉丝卓等待着胸膛的伤口愈合。头皮的灼痛渐渐舒缓变成刺痛:头发开始重新长出。当皮肤重新闭合在一起,她用双手捞起正在变冷的尸体飞快旋转,同时射出蛛丝。接着她站直身体。和她比起来那个男性犹如孩子一般娇小,被蛛丝紧紧包裹的头部只到她的小腹。她将他高举起来悬挂在一根显眼的树枝上,让其他人能够轻易发现。

她欣赏了一会自己的作品。女主人的又一名敌人死去了。残忍的快意充满了身体,但很快就消退,被扭曲的愧疚所取代。

她真的好憎恨罗丝。

只要……

但是那样的生活已经消失。

跳上树梢,她很快就消失于夜色之中。

卡林德跟着蕾莉安娜和若婉横跨广袤的石原,弗林德斯贝尔德紧跟在他身后。他们徒步横跨至高荒原,往月亮落下的方向走去,现在已经是他们动身后的第四个夜晚,却还没有到达圣坛。尽管每天晚上月亮都变得越来越小——月亏——月光也越来越暗,但仍让卡林德的眼睛感到不适。

白天更加糟糕,天上的火球散发出无法忍受的黄色光芒。为了照顾他脆弱的眼睛,每当太阳升起他们就扎营休息。看着卡林德一边用魔斗篷遮挡阳光同时当成扇子扇风,一边抱怨炎热的天气,两位牧师忍不住吃吃轻笑。

“现在才是冬天,”若婉说道。“如果你现在就觉得热,等到了夏天就更有你受的。”

冬天,夏天。卡林德听过这两个名词,但却没有丝毫概念。于是若婉耐心的向他解释什么是“四季”,但收效甚微。她说他只要在地表呆上一年,就能理解季节的含义。

在上面呆上一年?他发现这简直难以想象。

“蕾莉安娜,”他说道。“原谅我的无知,但我仍然没看见任何神殿。”

“你当然看不到,”她干巴巴的回答,“除非你的眼睛能够看到许多里格之外,同时还要能够能穿透岩石。”

“女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若婉笑了。“她的意思是说这里只有唯一一座神殿:漫步闲庭。它位于幽暗地域。其他更小的祭祀之地被称为圣坛。”

“我明白了。”卡林德看了看四周。“我们将要前往的圣坛在…….”

若婉指着前面月亮落下的方向,那里有一片犹如石笋般的锯齿状凸起。 “那边,位于迷雾森林(Misty Forest)”。

卡林德点点头。那些锯齿状的凸起一定就是被称为“树”的植物。“还要走多久?”

“你昨晚就问过同样的问题,”蕾莉安娜说道。“在昨晚的数量上减一。如果还不清楚,用你的指头计算一下。”

卡林德移开眼神,装作被她的话刺痛的样子。他叹了口气。他的脚很疼。地表世界真他妈大。

若婉同情的碰了碰他的手臂。“黎明时分我们就能抵达森林,”她耐心解释。“然后再走两个晚上。”

“为什么我们不直接传送过去?”

“不行,”蕾莉安娜语气中透着坚决。“我们用走的。”

“我们只准备了一处圣所,”若婉解释道。“就是我们避开人身狮时传送去的那个地方。”

卡林德皱了皱眉。“但是——”

“什么?”蕾莉安娜打断了他。

“没什么,”卡林德低声道。

他本想说若婉的解释不合情理。从安全上考虑,把圣坛设置为传送目的地的圣所更加合理。除非,他忽然明白了,是因为有某个陌生人跟在一起。把一个陌生人直接传送到神圣的圣坛——即便那个陌生人带着伊莉丝翠的剑型挂饰——无疑是愚蠢的选择。把他传送到半路,然后在长途跋涉前往圣坛的途中观察他才是明智的选择。

他笑了笑。这两个女性毕竟是卓尔。尽管生活在地表,她们仍然存在一丝狡猾的天性。

他给若婉一个最得意的笑容。“我会施展传送术。实际上我是个中行家。如果你能详细描述一下那个圣坛,或许我可以把我们直接传送过去。”

“你能仅凭描述就能准确传送到目的地?”若婉惊讶的扬起了眉毛。

卡林德点点头。“没错,女士。”实际上,他从没尝试过这样的传送。但他坚信迟早有一天自己能掌握这种能力。

蕾莉安娜轻蔑地笑了笑。“多谢好意,就像我期待着有天能够在伊莉丝翠的小树林起舞,但现在我只打算继续活下去。”

卡林德低了低眼表示服从。内心仍思索着在地表实现刚才自己吹嘘的传送方法的可能性。在契德纳萨时他只用传送魔法跨越很短的距离——比如从钢铁魔像手里逃命。他一直渴望能在远离被地脉辐射(Faerzress)包围的城市废墟外测试传送术的极限。用传送术把自己传送到一个从没见过的地方一定像自由落体般刺激。

然而那两个牧师看起来更愿意用麻烦的方式做事。

等走了好一段距离,卡林德才意识到弗林德斯贝尔德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视野。出于习惯,他立即进入地底侏儒的心灵,以确认弗林德斯贝尔德没有图谋些什么。

弗林德斯贝尔德让他失望了。地底侏儒在回忆他曾经的故园,地底侏儒城市布灵登石城。和契德纳萨一样,这座城市也只剩下废墟。五年前它被魔索布莱城的军队摧毁。弗林德斯贝尔德回忆起卓尔的兽人和地精奴隶士兵在他的店铺里打砸抢掠。他一生的辛苦收藏被劫掠一空……

卡林德中断了链接,懒得再去体会弗林德斯贝尔德内心的伤感。他把注意力放在四周的风景上。

至高荒原并非毫无特色。这里还是有一些地标物。尽管不是卡林德熟悉的那几种——石林、哭石群、菌丛和热风口——但足够让牧师找到路。比如现在在他右方,就有一圈石头围成的环形区域,里面还长着许多剑刃状的植被。“草,”蕾莉安娜曾这样称呼那些植被。这已经是今晚卡林德第六次看到这种环形区域了。这些是已经倒塌的高塔的基础部分,但是吸引他眼球的却是那些草。它们在岩石地面的缝隙里顽强生长:这些缝隙构成一组奇异的图案。有点像奥术学院大厅的符文。有趣。他把这个地方牢牢刻在脑海里,以便万一今后要返回这里时使用。没人知道在古老的废墟中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蕾莉安娜注意到他正注视着高塔遗迹。

卡德林扬起头回以明媚的笑容。“那些环形是天然形成的么?”他问道。“这种环形在地表到处都有,还是只有这里才有?” 他故意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就像他之前的其他问题一样:森林是什么;为什么天上会有水滴落下来;太阳和月亮总是东升西落还是偶尔西升东落。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虽然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幽暗地域,但他曾经看过有关地表世界的书籍。但是常年与契德纳萨女性打交道让他学会了谨慎行事。“英俊无脑”的男性才能活得长久。聪明人总是第一个成为目标。他从接连死去的兄弟那里学会了这一点。

这次回答她的是若婉。“它们是曾经的高塔的基座,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一座城市,还在沉降(Descent)之前——”

蕾莉安娜忽然打断了她。“够了,”她转身对着卡林德,脸上露出明显的怒意。“如果你想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直接问就是。我已经厌倦了你的拐弯抹角。”

“好吧,那么”卡林德说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塔萨拉兰(Talthalaran)。”

卡林德没听过这个地名——尽管听起来有点像从前某个主母议会的称呼。在好奇心和继续装傻的战斗中,好奇心取得了胜利。

“塔萨拉兰是……某个古代城市的名字?”他问道。

“是的,”若婉回答。“麦叶理塔(Miyeritar)的其中一座城市。”

“麦叶理塔,”卡林德低声重复,心中的惊讶甚至让他忘了压抑住声音中的敬畏。

他用一种新的眼光重新打量这片荒原。数千年前,那个黯精灵帝国被夷为平地。相传当时强酸从天上落下,无数闪电球将麦叶理塔的城市炸得粉碎,随之而来的雷暴如巨锤般将残存的建筑碾成粉末。成千上万的黯精灵死去,咆哮的狂风将城市碎片卷上天际,尸体如腐烂的布皮般被风切成碎片。当一切结束,只剩下被鲜血染成红色的赤裸大地。

而这一切都是由艾瑞凡达(Aryvandaar)高等法师的魔法造成的。

如果可以卡林德愿意倾其所有亲眼见证那一时刻。

当然,要站在一个足够远的安全位置。

弗林德斯贝尔德听到了整个对话,挠了挠他的秃头。“麦叶理塔又是什么?”

卡林德通常允许地底侏儒提一些类似的问题。自从城市毁灭以来,他没有几个人能够交流。于是他选择培养他的奴隶。

“那是一个存在于皇冠战争时期的王国。在一万四千年前的第三次皇冠战争,它毁于艾瑞凡达——一个地表精灵国度——召唤的魔法风暴。他们说——”他突然停下,发现蕾莉安娜正注视着他。

他对着她耸了耸肩。“我是个法师。在契德纳萨的奥术学院学习时,讲师讲过一些麦叶理塔的历史。”

“但却没有讲过什么是下雨?”她嘲笑着。“真是稀奇的教育方式。”

卡林德窘迫的耸了下肩。

“既然你知道麦叶理塔,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们曾经都是‘地表精灵’,”她继续道。

弗林德斯贝尔德转向她。“卓尔以前生活在地表?”

“是黯精灵,”蕾莉安娜纠正道,“那时还没有达若(dhaerrow),没有卓尔。”

“你想表达的是?”卡林德问道。

“我们原本生活在地表,我们亦必将返回地表。卓尔并非幽暗地域原生生物。”

卡林德直视他的眼睛。“那你怎么解释黑暗视觉。”

“进化,”蕾莉安娜回答。“在被赶到地下之后,经过许多代的进化,我们种族慢慢拥有了黑暗视觉。”

“在契德纳萨,我们被告知黑暗视觉是罗丝在沉降期间送给卓尔的礼物,”卡林德说道,“因此卓尔属于幽暗地域。”

蕾莉安娜双手折叠放在胸前。她喜欢和卡林德辩论这个话题。“那么为什么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我们的眼睛能够适应地表世界的光线?”她反驳道。“还有既然黑暗视觉是罗丝的礼物,那么为什么我这个信仰伊莉丝翠——罗丝的劲敌——的卓尔也能在黑暗中视物?”

“因为罗丝——”卡林德突然把想说的话吞回肚子,不仅因为他无法回答蕾莉安娜刚才的问题,还因为他意识到了她的意图。她在引诱他说话,试探他。试图判断他是否真心投入伊莉丝翠的信仰。当然,他并没有这样的打算,除非他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弗林德斯贝尔德在两人辩论的时候凑了过来。他站在卡林德旁边扬起脑袋。“很多并不信奉罗丝的种族也有黑暗视觉,”他举起带着手套的手指开始计数。“地底侏儒、灰矮人——”

卡林德差点咧嘴大笑。弗林德斯贝尔德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完美的机会打断蕾莉安娜的计划。他一把抓住自己奴隶的斗篷,装作对地底侏儒站在蕾莉安娜一边而愤怒的样子、

“你给我闭嘴!”他命令,对着侏儒弹了一下手指。

一颗魔法球——很小一颗,会造成疼痛却不会造成伤害——从他戴有手套的指尖跃出。堪堪碰到弗林德斯贝尔德前额的表皮——卡林德可不打算伤害自己有价值的奴隶——但是弗林德斯贝尔德发出一声痛苦的大叫。他的这种把戏玩过很多次了。有那么一会,卡林德想着他的奴隶可能真的被魔法球刺痛了一下。

他们的表演成功分开了蕾莉安娜的注意力,但却不是卡林德料想的那样。长剑出鞘发出嘶的一声。卡林德还来不及眨眼,剑尖就已经指到了他的咽喉。蕾莉安娜的声音坚硬如铁。

“别再这样做。这个侏儒,”她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弗林德斯贝尔德,“现在处于女神的庇护。”

卡林德吞了口唾沫。随着喉咙的运动他感到金属碰到肉的刺痛。他用最悲伤的眼神看着蕾莉安娜,眨了眨眼,然后低头看着用绳子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型挂饰。

“我也一样,是吧?”他惬意的提出建议。

蕾莉安娜收回长剑。“你也一样,”她表示同意,插剑入鞘。“但是记住:不管你和地底侏儒以前是什么关系都只存在于地下,这里在伊莉丝翠的月光照耀下,我们都是平等的。这里没有奴隶,没有主母……也没有主人。”她稍微眯了眯眼。“难道密拉丝琳(Milass’ni)没有告诉你这些?”

“当然不是,”卡林德立即意识到蕾莉安娜口中的密拉丝琳一定是那位被石头砸死的倒霉牧师。“她给我的指示非常清楚。不过,坏习惯改起来总是很难。”他深深的低下头,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表示服从。

当抬起头,他看见两件让他很不高兴的事情。一是蕾莉安娜眼中的警惕。

还有弗林德斯贝尔德,正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蕾莉安娜,他粗短的拇指正隔着手套摩擦着手指上的奴役之戒。

萨蕾丝特浑身颤抖的爬上石柱。她得用双手抓住石头上的凹痕,因此长剑只能插在鞘中——尽管她的剑术造诣并不高明。她很清楚夜歌女士把她可以忽略不计的一刺评价为了与变形蛛决战时的关键一剑。但即便如此也能让她在手里拿着武器时能稍稍安心一点。

她费力穿过石柱顶部的洞口,进入夜歌与噬法蛛兽战斗的房间。她拔出剑——剑出鞘时刺耳的摩擦声让她一阵畏缩——萨蕾丝特沿着通道一路前行。这里漆黑而寂静。伊尔吉莉娜和其他人已经对所有房间进行过清剿并宣布完成了净化。即便如此萨蕾丝特的嘴巴仍然感到干涩,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尽管有巡逻队不断巡逻,但这片洞窟里的怪物始终没有完全清除。前面可能出现任何东西。

除了地上那滩噬法蛛兽干涸的紫色血渍以外,房间里确实没有任何东西。怪物的尸体和蛛网都被付之一炬,只剩下靠近窗户裂口地板上的焦痕。

萨蕾丝特站在那里研究墙壁上煤烟染上的图案。她仿佛能看见滚滚浓烟向上翻腾,接着迅速扩散并降下,最后沿着侧通道和地面的洞口飘散出去。除此之外在靠近平台的一个雕像基座背后,也留下了模糊的图案。

萨蕾丝特笑了。她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她马上就能向其他人证明胆小的人也并非一无是处。在魔索布莱城的宅邸走廊四处游荡多年,她学会了一些东西。谒见厅总会修建至少一扇秘门以便主母在危急时刻迅速撤离。而变形蛛和它的噬法蛛兽必定是通过秘门进来才躲开了各种防护魔法。萨蕾丝特扎到了秘门。她不会再因为胆小而被人可怜。因为她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准确的说,是即将证明。

那个基座一定就是钥匙。基座上的半身雕像嘴唇张开露出嘴洞。往里望去,萨蕾丝特看见了其中的机械结构。毫无疑问,雕像嘴巴里一定有一个针刺陷阱。针尖上的毒药经过这么长时间或许已经失效,但萨蕾丝特可不打算涉险一试。如果变形蛛真是通过秘门进来的,它可能重新涂抹了毒药。

萨蕾丝特拔出匕首将刃尖插入雕像嘴里,触发机括。基座立即开始旋转。她把匕首插回鞘中,再用力让基座更快旋转。基座后方墙壁一块石壁忽然打开,发出轰隆的摩擦声。

萨蕾丝特心里一阵欢呼。她做到了!她注视着秘门后面的通道,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她此时非常希望自己能用传讯术将这一发现告诉战争祭司伊尔吉莉娜,但是这个法术超出了她的能力。而且万一她推测错误,这条密道实际是条死路呢?那样的话其他牧师会更加怀疑她的能力。即便这条密道真的通往某个地方,过早通知伊尔吉莉娜只能让萨蕾丝特的发现失色不少。伊尔吉莉娜或许不会将发现这一重大线索的荣誉占为己有,但却会分走一份原本可以全部属于自己的功劳。

萨蕾丝特挺了挺胸膛。她是一名伊莉丝翠的牧师。以歌与剑之名,她要亲自调查清楚。

当她松开基座,秘门马上开始关闭。萨蕾丝特赶紧按住基座,思索着要不要用什么东西把门卡住。如果她卡住门让它保持开启,可能会有某些生物尾随而入。此外,秘门内部的石壁上有一个手柄,很明显是用来从内部开门的。松开基座,她走进秘门,放任秘门在身后关闭。

走道一直往某个方向延伸——北边,萨蕾丝特判断——通道时上时下但坡度都不大。在最高点,她听到远方传来流水的声音。她把耳朵贴在墙上、地板。声音来自地下。这条密道下面一定就是萨高斯河。

密道尽头是一面黑色石墙。仔细观察了片刻,萨蕾丝特发现石墙上有一条头发丝般细小的直角型裂缝:另一道秘门的门缝。她的右方是一道石头塑成的螺旋状楼梯,楼梯盘旋向下通往某个地方。萨蕾丝特决定先不管秘门,而是沿着楼梯一路下行,同时计算着步数。墙壁变得潮湿——她现在一定已经与河流在同一高度——但是依然还没下到尽头。她打量着四周,寻找蛛网这一可以证明变形蛛和噬法蛛兽从这里潜入的证据。但始终没有。

萨蕾丝特脚步一滑险些摔倒。看了看脚下,石阶已不再方正而变得圆滑,仿佛长期踩踏所致。在拐弯的地方,楼梯在一个广阔的洞穴处终止。洞穴的地面非常光滑,犹如某只软泥怪经过后的结果。

萨蕾丝特停了下来,呼吸急促。如果下面真有一只软泥怪怎么办?修建这座城市的卓尔崇拜的可是关纳德。这个洞穴以前可能就是其中一座祭坛,甚至可能就是通往关纳德之坑的入口。

她双腿发软,胃部紧缩。每一个器官都在尖叫着让她马上转身原路返回,但是半途而废比从一开始就放弃更加不堪。

她用颤抖的声音唱出祷文,给自己加持防护邪恶的魔法。这让她稍稍安心了一些。接着她小心翼翼的走下最后一步阶梯,打量这个房间。

这里空无一物。没有出口,地上没有裂缝,天花板也没有洞口。大致呈圆形的房间约有十步距离的跨度。墙壁和天花板也如地面般光滑。很明显这里曾经是一只软泥怪的巢穴,不过怪物很早就已离开。墙面很干燥,空气中只散发出石头的冰冷味道。

然而在地上还是有一些零散分布的东西。尺寸和外形很像蛋——萨蕾丝特大致估算了下,大概有六十枚左右。她走到其中一枚旁边蹲下来,发现原来是表面非常光滑的卵形黑曜石。侦测法术显示这些石头都散发出魔法灵光。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很明显是值得向伊尔吉莉娜汇报的情报。她拾起一枚黑曜石系在腰上的口袋。

当重新爬上楼梯顶,她已经累得直喘气。在魔索布莱城的时候,不管到哪里她都用浮碟代步。尽管经过长达两年的训练,她还是不习惯用双脚跋涉,尤其是还穿着沉重的链甲衫时。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一口气沿着来路跑回第一个秘门。她将秘门开启一条缝隙向外窥视,确认外面房间空无一人才走了出来,任由身后的秘门自行关闭。她迅速爬下石柱,气喘吁吁的赶回漫步闲庭,急切的想要向战争祭司伊尔吉莉娜报告自己的发现。

警报声忽然响起,就在离她一步之远的位置。萨蕾丝特吓得差点把长剑扔到地上,然后她才想起自己匆忙得忘记哼唱可以避免魔法警报响起的圣歌。她立即唱起圣歌,但警报却未平息。

身后有什么湿润柔软的东西碰到了她,发出一声吮吸的声音,然后一阵拉力传来,链甲衫被拽住猛拉。

萨蕾丝特尖叫着转向身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头让她魂飞魄散,身躯如大树树干的巨虫一样的丑陋生物。

这个生物脸上伸出八条不断搅动的触须,牙齿咔嚓咔嚓的不断咬合。眼珠随着嘴巴的张开而四处乱滚。一股腐肉般的恶臭从巨嘴里涌出,蛆虫随着口水一起低落。

一只食腐虫。

萨蕾丝特猛烈颤抖的手让长剑犹如风中的叶片般乱颤。缓缓后退着,她开始吟诵一个可以增强力量的法术,但在她的祷文念完之前,两条触须扑打过来。萨蕾丝特避过了一条,另一条则击中了她持剑的手。被打中地方的皮肤犹如火烧一般。麻木的感觉立即沿着手臂向上蔓延。一次心跳之后麻木感就扩散至躯干。又一次心跳,她的面部和双腿也受到影响。她僵直的站在那里,念到一半的祷文卡然而止。她的呼吸变得短而急——肺部也已开始麻痹。

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她试图把手抬起伸向腰带。她希望至少能将口袋中的黑曜石扔出来,以便将来能被某个巡逻队发现。她用尽全力,紧张得流出了眼泪,但手臂仍然一动不动。

食腐虫爬了过来,身躯如波浪般起伏,足爪在地上移动时发出轻柔的咔嗒声。萨蕾丝特惊骇的看着食腐虫支起上身然后向她落下。巨嘴将她的脑袋包裹,牙齿刺进她的肩膀。疼痛简直无法忍受。她尖叫,但麻痹的声带只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

食腐虫的牙齿像锯子般来回切割,萨蕾丝特的链甲衫很快就被撕扯破烂。鲜血伴随着更剧烈的疼痛涌出,温热的血液顺着身体流下将内衫和长裤浸透。然后此生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极端强烈的疼痛传来……

萨蕾丝特睁开眼。疼痛、恶臭——所有的知觉都消失不见。她漂浮在一个毫无特色的灰色平原,随着慰籍人心的歌声来回摇摆。月光温柔的洒在身上。她举起什么东西——手臂?不。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但是却能感觉到月光。歌声变得嘹亮,月光托着她飘向歌声的来源:一位占满整个天际的舞者。

“伊莉丝翠,”她轻叹道。

这个曾经叫做萨蕾丝特的卓尔灵魂加入了舞蹈,她感到一阵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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