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丽莎·斯麦德门
翻译:不明
异界之门关闭时发出一声响彻洞窟的巨大轰鸣,玛尔瓦嘉被震得脚步蹒跚,过了许久耳中的嗡鸣才渐渐消退。恢复过来后,他转过身对着梵达和卡林德,兴奋得全身微颤。“赞美维瑞雯!我们做到了!”
梵达显得精疲力尽,纤细的身躯前后摇晃站都站不太稳。卡林德也没好到哪里去,脸如死灰。两人无力的点了点头。
卡林德转过身举了举被捆绑的双手。“如果你不介意……”
玛尔瓦嘉有点犹豫——但只有一次心跳那么短暂。老习惯了。在进行高等魔法仪式期间,他看透了卡林德的灵魂。法师不再是敌人。
玛尔瓦嘉给法师松了绑。然后摘下了卡林德手上的子戒和自己手上的母戒。他将奴役双戒放进法师魔斗篷的一个口袋。
卡林德肿胀发灰的手指上留下了深深的铁丝勒痕。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指头。
“完全麻木没感觉,”他稍稍伸出双手。“可以——”
“当然。”
玛尔瓦嘉抓住法师双手吟诵祷文。他感到蒙面之主的神力流过自己双手,治疗卡林德手指的伤口。当他松开手,法师黝黑的皮肤上有银白光芒的微尘闪烁。
梵达盯着卡林德双手,喘着气。“月火。”
感觉到了梵达语气中的敌意,卡林德保持双手一动不动的姿势,直到银白色的斑驳逐渐淡去。
“就算这些真的是月火,也不是我召唤出来的。”他说道。“我是法师,不是牧师。”
梵达站在玛尔瓦嘉左侧,全身如同即将扣动扳机的手弩般绷紧。他横着眼看着玛尔瓦嘉。一只手背在身后法师看不见的地方。
他又叛回到伊莉丝翠那边了?我们要不要杀了他?
玛尔瓦嘉深吸口气。维瑞雯的神圣面具啊,事情的发展怎么那么快?“不,”他转过身大声说道。“你之前也和他心意相通,梵达,你也知道他不是叛徒。他现在已经是自己人。”
“梵达,刚才出现的东西很好解释。”法师接过话。“我们刚刚打开了一扇通过伊莉丝翠神域的大门。那些银白色的光点一定是门那边渗透过来的少量物质。”
法师笑着摊开双手。“而且,如果我真背叛了你们,按照逻辑,我应该马上传送离开——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但我现在仍和你们呆在这里。”他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我们刚刚才合力施展了高等魔法。卓尔,施展高等魔法,说不定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你觉得我在接触了这么强大的力量之后还会选择背叛?”
玛尔瓦嘉抢在梵达之前做出了回答,“当然不会。”
忽然,卡林德转身大步朝伍兹躺着的地方走去。他把手放到这个夜之影身上吟出一个字节。“我现在就为伍兹解除石化。看来他倒下时脑袋受到了撞击——不过我觉得治疗魔法可以处理这个小问题。”接着他一语双关的说道。“你们得确保他醒来后,让他知道我已经是自己人。希望他别找我麻烦。”
玛尔瓦嘉对伍兹的尸体点点头。“你来,”他告诉梵达。
梵达扬起眉毛。“很好。”他跪到伍兹身旁,一只手放到死去卓尔的胸口开始吟唱。另一只手举到脸上挡住嘴巴。
玛尔瓦嘉看着这一切,心里泛起怪异的感觉:一个夜之影裸着脸孔施展魔法。他压下用手挡住嘴巴的冲动。哪怕是在同伴面前,脸上没有面具也感觉像浑身赤裸。
当梵达施法完毕,伍兹发出一声呻吟。他颤了颤——身上浮现出银白色的光点。梵达急忙后退。
“又是月火!这次更多!是法师干的!”他举起手弩。
“梵达,住手!”玛尔瓦嘉叫道。
弓弦声响起。法师连忙后跳,却晚了一步。弩箭在他脸颊划出一条血线。他轻弹手指,朝梵达射出一支魔法箭作为回敬,正中对方胸口。梵达咕噜一声,开始吟唱可以召来将法师烧成飞灰的黯火的祷文。
“都给我住手!这里面一定有其他原因!”玛尔瓦嘉大吼。
伍兹捂着脑袋站了起来。光斑已经从他皮肤上消散。
黯火从梵达手掌射出,却没有如他想的那样将法师烧死,反而无害的在他身体周围流动。黑暗的火焰中夹杂着点点白芒。更多的月火。梵达张大嘴,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手掌。
“为什么他……?”
玛尔瓦嘉凝视着卡林德和梵达,心里涌起担忧。那确实是月火,出现在黯火之中——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时机也很奇怪,并非是黯火涌向卡林德的时候,而是梵达召唤出黯火的那一刻月火就同时出现了。难道创造出一扇连接伊莉丝翠神域的异界之门就会影响到他们的魔法?法师停止了吟唱,魔法能量在指尖劈啪作响蓄势待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出声。手中聚集的能量逐渐散去。
伍兹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惊愕的盯着旁边三人。“他死了,”他哭喊。紧闭双眼,嘴角扭曲,双拳不断猛击地上凸起的水晶,浑然不顾手上鲜血飞溅。“他……死了!”
“谁死了,白痴,说清楚点?”梵达喝道。
玛尔瓦嘉却没有发问。胃部涌起一股刺骨寒意。他迅速念出一段祷文,与神祇建立链接。
“维瑞雯?”他低语道,嘴巴发干。“你还在吗?”
梵达紧张的盯着他。
伍兹继续击打着地板哀嚎。“死了!”
最后,玛尔瓦嘉终于等到了回应,一个奇怪的混音,仿佛一男一女在同时说话。
“我……还……在,”它说道。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两个声音融合为了一体。
玛尔瓦嘉脸色惨白。双腿几乎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他委顿的倒下,双膝跪在坚硬的水晶上,肩膀像被巨石压跨一般垂下。刚才回应他的不是维瑞雯,而是伊莉丝翠。维瑞雯没有将伊莉丝翠的力量吸收,结果完全相反。伊莉丝翠取代了维瑞雯回应他的牧师,用月火玷污他们。而要做到这些,她只有唯一一种途径。
杀了维瑞雯。
玛尔瓦嘉想要把这些告诉梵达,但他干哑的喉咙最后只发出几个词语。“伊莉丝翠……无济于事……维瑞雯已经……走了。我们无法……”他朝卡林德无力的挥了挥手。他们可以朝这个法师倾泻所有法术,但伊莉丝翠保护着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即便法师本人对此还不知情。
梵达瞥了一眼仍在哀嚎的伍兹,然后望着玛尔瓦嘉。“不!”他怒吼着再次召唤黯火到手上——被月火玷污了的黯火——然后掷了出去。目标不是玛尔瓦嘉预料的伍兹,而是他本人。
黯火从玛尔瓦嘉身上弹开,就像之前射向法师时一样。等黑色的火焰消散,玛尔瓦嘉发现卡林德已经消失无踪。他一定传送逃走了。梵达也一样,应该在掷出黯火后就立即离开了。洞穴里只剩下伍兹,这个因为神祇消逝而发疯的牧师依旧沙哑的哭嚎。
玛尔瓦嘉所有的努力全都化为了泡影。那种强大得能让卓尔们共同施展高等魔法的心灵结合断裂了。可这已无所谓了。
“是真的。”玛尔瓦嘉说道,茫然的回答着已经离去的梵达的问题。“维瑞雯死了。是我们帮伊莉丝翠杀了他。我愚蠢的以为维瑞雯能够在伊莉丝翠的神域里击败她。”他把脸沉入双手——一个再也没有任何力量的面具。然后他放下双手,伸向别在臀部剑鞘内的一把匕首。
慢慢的,他拔出匕首,盯着抹有剧毒的剑身看了半天。当自己进入神游之野后,没有任何神祇会收容他的灵魂,这是他罪有应得。恶魔们无尽的折磨也无法和他现在的心情相比较。如果伊莉丝翠来接纳他的灵魂,他一定会朝她脸上吐唾沫。
抬了抬手臂,他举起匕首朝手腕划去。
卡林德脚步蹒跚的在漫步闲庭穿梭寻找牧师,手上紧紧捏着那副由宝石变成的面具。他现在位于低阶信徒居住区——身后两旁都是房子——但通道上却空无一人。人都去哪儿了?他感到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脸上不断悸动:弩箭上的毒素起效了。如果不尽快治疗,他撑不了多久,但若他死在这里,葵露一定会发现并复活他。她一定会这么做,为了知道发生了什么。
除非,她决定用死灵法术拷问他的尸体。
不,卡林德想着。葵露不会那么做。她想知道细节——从没有思考能力的尸体身上可问不出来。而且就算她对卡林德施展真言术,他也有完全正当的理由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他把一根手指探进口袋,摸着里面的奴役双戒。他可以诚实的告诉葵露,即便被下了指使术,但在奴役戒指的影响下他也只能被迫参与创造异界之门,他是身不由己。好吧,最后那段是他自愿的——但至高女祭司不需要知道这一点。如果卡林德小心选择措辞,她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赶紧手忙脚乱的扶着石墙稳住身形。他低下头,看到地板上一滩积血。一定有人在这里受过伤。伤的还不轻。他推了下墙壁,继续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搜寻着任何牧师。这些女祭司都跑哪儿去了?
葵露如果知道三个牧师的灵魂被作为法术材料而毁灭,她一定会发怒,不过卡林德至少把第四名牧师的身体和灵魂完好无损的带了回来。这会在他的功劳薄上记上一笔。而创造的那扇异界之门最终得到了最好的结果。维瑞雯死了。如果卡林德选择合适的用词,或许至高女祭司还会给他丰厚的奖励——来自密斯特拉选民的奖励。她一定通晓可以与高等魔法媲美的法术。如果他能成为她的情人……甚至她的……
他困惑了一下。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好像没有哪个词语适合。眼睛开始变得模糊,肚子也像吞下燃烧的木炭一般滚烫。他差点又被绊倒。一具尸体。他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血红色长袍和白色的发辫。有那么一瞬间他恐惧的以为这是之前在树林里遭遇过的裁决者。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是另一个席文塔林。一个死透的席文塔林。
两步开外的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尸体:男的女的各种种族都有,残肢洒落遍地——他们都是神殿的低阶信徒。在这些尸体旁边跪着一名牧师。卡林德走到她身边跪下,晃了晃她的肩膀。
“女士。”他喘着气。“救救我。毒……”
牧师倒向一旁,露出满是鲜血的胸膛。她也早就死去。卡林德颤抖着摸了摸挂在她脖子上的挂饰:女神的神圣匕首。如果他祈祷,说不定……
忽然摸上肩膀的手把他吓了一跳。他想要回头,却无力的倒下。躺在冰冷的地板望向上方,立刻被看到的东西吓得半死:一个全副武装的女性,头发和身体被厚厚的蛛丝包裹,手上握着一把嗡嗡作响的魔法利刃。罗丝的女祭司。他虚弱的笑了笑。这倒霉到家的运气……
这个女性跪在他身旁,把剑放到地上。一块冰冷的金属碰到了卡林德的脸颊——一把白银匕首。为什么选择割断他的喉咙?对罗丝的女祭司而言这种死法太迅速且缺乏痛苦。用蛇首鞭上的毒蛇慢慢啃噬受害者每一寸肌肤才更符合她们的风格。卡林德忍着腹中越来越剧烈的疼痛,竭力不让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才不愿让她看到自己正在承受着痛苦。
“伊莉丝翠,”他低语,带着一些真诚。仿佛女神会给予回应。
“伊莉丝翠,”那个女性重复着。“治疗他。清除他体内的毒素。”
疼痛消失无踪。
卡林德站起身。他伸出手摸了摸脸上愈合的伤口,有些颤抖。再过一个或两个心跳,他就没命了,但现在他已经完全复原。强壮。他看清楚帮他驱毒的原来是伊莉丝翠的一位牧师,只是以前从没见过。他站直身体躬身表示感谢。
“女士。我能有幸知道自己救命恩人的姓名么?”
“夜歌·扎兰(Cavatina Xarann),”她回答。“一名夜歌骑士。”
趁她重新拾起地上武器时,卡林德仔细看了一眼。这把弯曲的长剑看上去非常古老,剑刃上镌刻着文字。卡林德一边假装咳嗽掩饰侦测魔法的咒文,一边轻弹放在背后的手指。利剑发出的魔法灵光——只有他自己能看到——几乎闪瞎了他的眼睛。这把武器非常强力。一件神器。他吓了一跳,意识到它一定就是新月之刃。
牧师望了望四周。“这里出了什么事?”
卡林德耸耸肩。“我和你知道得一样多。我刚传送到此。”
一双深红的眼睛死盯着他。“只有牧师才能传送过来。”
卡林德装作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我知道,我知道——防护魔法嘛。葵露亲自教过我避过这些魔法的圣歌。”
她轻举长剑——一个轻微的威胁动作。“唱来听听。”
卡林德照做了。
新月之刃放了下去。“看来你没撒谎。抱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再次躬身行礼。“卡林德·莫兰。”
牧师双眼忽然睁得大大的。很明显她也知道他的姐姐。
“我必须走了,”卡林德用抱歉的声音说道。“我有紧急消息汇报。我必须找到葵露。”他举起面具。“我还要把这个还给她。”
“等等。”夜歌的声音像鞭子一般脆响。她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手上传来蜘蛛的臭味。她望着远方出神了片刻,然后把视线放回卡林德,用有些惊讶的声音说道。“看来葵露也很想见你。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短暂的接触让他的魔斗篷沾上不少蛛丝。卡林德伸出手把它们从肩膀上扯下。
夜歌笑了,把脸上黏着的几缕蛛丝擦掉。她一直注视着卡林德,但在用短讯术与葵露交流之后,夜歌明显放松了一些。“这些是从深坑魔网带出来的渣滓,”嗓音里充满了骄傲。她露齿而笑。“不过我很期待能第二次从这些渣滓里穿过,如果能得到同样丰厚回报的话。”
她期待卡林德追问自己。他满足了她。“什么回报?”
她举了举新月之刃,眼中闪耀着兴奋。“今天我杀了一个神。”
她等着期待中对方敬畏的反应。她很骄傲。就和主母一样爱慕虚荣。
卡林德这次没有忍住。
“我也一样。”他笑了。
夜歌听着赫莉丝卓弟弟的汇报。真是一个难以置信的故事——如果他所言非虚的话。三个卓尔男性施展高等魔法?创造出了一扇连接维瑞雯和伊莉丝翠神域的异界之门?
她不耐烦的等待着,渴望报告自己的经历。那个法师的故事太离奇,几乎可以肯定是在满嘴胡言。从头到尾都在编故事,声形并茂的卖力表演,仿佛想凭此从葵露那里获得奖赏。然而至高女祭司看来并没理解法师的“暗示”——或者故意无视。
葵露的反应让夜歌很高兴。她不喜欢卡林德。这个法师和幽暗地域其他男性一样奴颜婢膝满脸谄媚。
她站在卡林德后面一点的地方,法师无法看到她与葵露之间无声的交流:别忘了那个预言。她的姐姐证明了忠诚。这意味着另一个莫兰将背叛我们。
葵露看了她一眼。卡林德的背叛已经是过去式了,她用心灵沟通答复夜歌。我对他有同样的期待。他一样会赢得救赎。
法师还在喋喋不休。“这样看来,葵露女士,伊莉丝翠战胜了蒙面之主。在异界之门关闭后不久,维瑞雯牧师的魔法就受到了影响。他们施展的每一个法术都夹杂着伊莉丝翠的月火。我觉得这个情报非常重要,所以立即赶回来向您报告。”他举起面具。“还有把它还给您。”
卡林德期待的看着至高女祭司,但葵露仅仅点了点头,接过面具。脸上看不出表情。
法师的肩膀慢慢跌下,不过很快又伸直。“女士,”他躬身行礼。“我得说我感到非常高兴,尽管我有失误——我指的是被杀死和被奴役那一段——我仍然能为伊莉丝翠服务。”他再次鞠了一躬,“还有为您服务。”
葵露没有作答。
稍远处,低阶信徒们正在清运尸体。同伴的尸体被温柔的放上毛毯搬走,席文塔林的则没人搬动,稍后会把它们烧掉。
葵露摸了下法师的肩膀示意他起身。她大声说道,“去医疗大厅,卡林德。那里有人正等着你。”
法师把他的失望之情隐藏的很好。他困惑的看了一眼葵露。“谁在等我,女士?”
“若婉。”
法师睁大了双眼。“可是……她的灵魂……”
“直接飞进了伊莉丝翠的神域,和另外两个女祭司一起,就在异界之门打开后。多亏了女神,她们的灵魂没有毁灭。”
赫莉丝卓的弟弟发出一声安心的轻叹。也许他没有看上去那么无情,除非他是一个伪装大师。
“女士,”他大呼。“我不知道如何表达此时我心中的喜悦。”他鞠了一躬后转身飞快的离开。
夜歌一直看着卡林德走出洞口,然后转身对着葵露。“他编的故事相当精彩。”
至高女祭司点点头。“他没说谎。或许并非每个字都真实,至少大部分是真的。”
夜歌眨了眨眼。“维瑞雯真的死了?”
葵露再次点头。“我本以为卡林德会失败,尽管我对他下了指示术。在他出发后不久,我就与伊莉丝翠建立了联系,警告女神维瑞雯可能会潜入瓦特海姆(Svartalfheim)。因此伊莉丝翠有了准备。维瑞雯或许精于暗杀,但失去了出其不意这一优势,面对伊莉丝翠更加高明的剑术,他毫无胜算。”
夜歌慢慢吐了口气。“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两位神祇陨落——在同一天。”她眼露精光,无法控制自己的骄傲。“而其中一个正是死在我的手里。”
葵露看了一眼新月之刃。“这把剑帮了你很大的忙。”
圣剑咯咯的轻笑在夜歌心里响起。死了,被我斩杀。夜歌非常生气。这是她的胜利。那把剑只不过是……一把剑。她不光在生圣剑的气,还对葵露听到自己斩杀席文塔姆后波澜不惊的反应感到愤懑。就算葵露是密斯特拉的选民,但她也应该对刚刚杀死一位半神的夜歌表示敬意。可至高女祭司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却是……厌倦。
“你已经知道席文塔姆死了?”夜歌问道。
葵露指着几步之远一具牧师的尸体。“席文塔林差点就得逞了。在漫步闲庭马上就被攻克时,他们失去了魔法能力。”
夜歌注意到葵露满是血污的护甲和刚刚愈合的伤口——一圈环绕整个右臂的伤疤。这个恐怖的伤口让夜歌心里泛起一股凉意,立刻浇熄了她的得意。
“汇报吧,告诉我所有细节。”葵露伸出手放到夜歌满是蛛丝的肩头。“还有……干得漂亮。我欠你一条命。”
这句话让夜歌感觉好了很多。深深吸了口气,夜歌开始讲述她的经历,一直到逃出深坑魔网。
“我很担心赫莉丝卓,”最后她说道。“传送门对面没发现她的踪影。我本想返回深坑魔网寻找她,但我不能冒新月之刃重新落入罗丝之手的风险。所以我用最快速度赶了回来。”
“你做的很对,”葵露回答。“我会探测赫莉丝卓的下落。我们会找到她的。”
至高女祭司话中的信心让夜歌放心不少,她一直为“抛弃”赫莉丝卓而不安。不仅仅因为那位从前的女祭司选择了救赎,在紧要关头帮助夜歌扭转了败局。赫莉丝卓不应该承受落入罗丝之手的悲惨命运。
“如果赫莉丝卓还在深坑魔网,我希望能率队把她营救出来。”夜歌说道。
“当然。”葵露指着新月之刃。“但是圣剑必须留在漫步闲庭,我亲自保管。直到和罗丝决战的时机到来,这是保管圣剑最安全的选择。”
是的,圣剑低语。新月之刃剑身轻颤,向至高女祭司倾斜过去。夜歌发现葵露已经伸出了手掌,但她不愿意交出圣剑,不愿意现在就交出去。握着新月之刃的感觉太美妙了,她的手指不想松开。
她低下头看了眼挂在臀部的歌剑,漫步闲庭的神圣武器。它是一把魔法长剑,但和新月之刃这件专为弑神而铸造的神器比起来,歌剑就犹如新手用来练习的木剑。
突然她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管下一个猎物是什么——不管接下来面对的恶魔有多强大——杀死它们之后自己再也不会感到愉悦。这个想法让她非常难过。
温柔的,葵露掰开夜歌紧握住新月之刃的手指。
夜歌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她的感受很奇怪。因为圣剑的离开而感到一丝轻松——但更多的是失落。当挑战罗丝的时刻到来时,挥舞新月之刃的将是葵露。夜歌告诉自己至高女祭司确实才是最佳人选——但这个想法让夜歌全身发疼。在这一瞬间,她体会到了那些没有得到救赎的女性才会感受到的“嫉妒”。在这一瞬间,她恨葵露。
她强行压抑住这些感情,扼杀掉它们,然后问道,“现在我们做什么?”
至高女祭司疲倦的看了一下四周,她的目光停留在两名低阶信徒身上——一个卓尔女性和一个人类男性——他们正在搬运尸体。他们先躬身行礼,然后才把尸体举起放到毛毯上抬走。
“我们复活死者,重建防御,”葵露回答。“漫步闲庭必须加强防护,我们还要继续保持警惕,还有敌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关纳德和齐雅兰纱丽。”她把新月之刃靠在胸前。“我们还要为与罗丝的最终决战做准备。”
夜歌又感到一丝嫉恨。她看着地上死去的席文塔林。“他们的神死后,我猜席文塔林会投靠罗丝——但是夜之影呢?”
“伊莉丝翠盗取了维瑞雯的神职。他的女祭司现在从女神那里获得神术——尽管”葵露笑了笑,“一些人可能过段时间才会觉察。当发现了这一事实,他们将会完成救赎,投入伊莉丝翠的怀抱。所以我们的牧师将会很忙。”
夜歌严肃的看了至高女祭司一眼。“夜之影会加入我们?”
葵露点点头。“他们已经加入了,尽管是在不知情的情况。”她凝视着洞穴仿佛要看穿未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夜歌摇了摇头,毫不掩饰她内心的想法。一想到生性邪恶、带着黑色面具的维瑞雯女祭司将会出没于伊莉丝翠的神圣圣坛——尤其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就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不喜欢这样,”夜歌说道。和平常一样直言不讳,但她必须说出来。“夜之影是一群懦夫、小偷和背叛者,潜伏在……”
“人都是会改变的。即便是罗丝的奴仆也有可能得到救赎,比如,怅悔之女。”
“如果他们拒绝救赎呢?如果他们放弃伊莉丝翠而选择罗丝呢?你做的一切最后有可能只会增强我们敌人的力量。”
葵露眼睛闪过寒芒。“我做的一切都是必须要做的。”
“就算如此,我也感到担忧,”夜歌坚持。“相信不用我提醒,葵露女士,关于神性。席文塔姆就是前车之鉴,他在杀死赞那苏(Zanassu)后继承了蜘蛛恶魔的神性,也因此被腐化。如果让维瑞雯的信徒加入,我们的信徒也可能重蹈席文塔姆的覆辙。”她停了一下,忽然想到了另一点。“甚至伊莉丝翠也可能被腐化,如果维瑞雯的邪恶本质渗透进她的——”
“够了!”葵露高声打断夜歌。“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伊莉丝翠杀死了维瑞雯。情况已不能逆转。”她有些不耐的看着夜歌的眼睛。“夜歌骑士,你真的以为,在让卡林德执行任务之前我没有深思熟虑过?”夜歌仰起头。“当然不是,女士。”但内心里她表示怀疑。她对葵露不太了解,但根据传言,至高女祭司并不是一个轻易发怒的人。夜歌的直言一定冒犯了她,深深地冒犯了她。
接着,夜歌认识到,或许葵露根本没得选。至高女祭司一定知道卡林德的任务其实是一场赌博,最后的结果可能会输。但没有葵露的警告,维瑞雯的行动就会变得出其不意,伊莉丝翠有可能被杀死。夜歌试着想象伊莉丝翠的神圣月光被丝丝阴影卷须所玷污的情景——想象她自己慢慢被腐化——浑身战栗。
“现在起,”葵露说道,“我要你不得向其他人泄露卡林德刚才说的一切。我宁愿让夜之影认为维瑞雯之死完全出于我们之手。记住,这将对我们今后有利。夜之影终将拥抱光明。无论是否自愿,卓尔终将拥抱光明。”
夜歌低下头。“赞美伊莉丝翠。”她低声说道。
然而,她的内心,仍然有怀疑的阴霾。
卡林德咬牙切齿的从葵露居所离开。他以为葵露会对他表示谢意,甚至褒奖,但她就像对一只小虫般把他打发了出来。他的报告对她来说就是微不足道的无聊异闻。很明显,那个爱慕虚荣的夜歌骑士的报告对至高女祭司来说要重要得多。
他走的很慢,没有理会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低阶信徒,而是集中心神专注于法术。他没有一点和若婉见面的兴趣。他宁愿窃听夜歌和葵露的谈话。
他穿越神殿,装出一副执行重要任务的样子,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座桥上。这里几乎到了法术距离的极限。不过没关系了。至高女祭司不想让他听到的夜歌骑士的报告内容让他吃惊,但这一切都是真的——半神席文塔姆死了,被夜歌斩杀。然而,卡林德对她们接下来的对话还是有点兴趣。他想知道任何可能对自己有用的消息。
等等。那个夜歌骑士刚才说了什么?她提到的真是那个名字,“赫莉丝卓”?
他猛的停下来,专心聆听。
确实是赫莉丝卓。
卡林德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甚至忘记了桥下湍急的河流。
赫莉丝卓。还活着。
席文塔姆死的时候,她也在深坑魔网。她在关键时刻帮了夜歌,然后就失踪了,或许留在了深坑魔网。但是——卡林德相信——赫莉丝卓还会出现。
兴奋忽然传遍身体。至少,他看到了自己的目标。只要赫莉丝卓还活着,莫兰家族就有复兴的希望。赫莉丝卓将成为家族主母,而卡林德,她最听话的弟弟,将成为王座后真正的掌权者。只要时机一到,姐弟两人就重返契德纳萨,在统治议会取得一席合法席位。他们将重建城市的辉煌。他们将……
卡林德美好的憧憬忽然被打回了现实——他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赫莉丝卓是伊莉丝翠的信徒。如果卡林德劝说她返回契德纳萨,她或许会坚持要“救赎”城里的每个卓尔。如果真的如此,她以后的生命短得就像渴得喉咙冒烟的兽人手中的蘑菇酒。然后卡林德有会变成孤家寡人——甚至会比这个更糟。他会被攻讦,被追杀。或许还会死。
他中断了法术。他听到的已经足够。
他一边用手指敲打着桥梁的扶手一边思索,现在该怎么办?
两个抬着尸体的低阶信徒大步走上桥向神殿赶去。卡林德紧贴着扶手上让他们通过。在这个距离,他还能隐约听到歌唱洞窟传来的歌声;时高时低有节奏的韵律。歌声很悠扬很动听——但却不能让卡林德产生共鸣。再也不能让他内心泛起涟漪。
脚下传来流水声。一只手扶着光滑的扶手,卡林德注视着不知源头在何处的寒冷黝黑的河水,流水被伊莉丝翠的神殿分成两条支流,流过神殿后再次汇集继续前进。
或许现在也到了他继续前进的时候了。但是前往何处?又去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希望之前与玛尔瓦嘉、梵达的那种结合能持续的更久一些,但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就像维瑞雯——感谢伊莉丝翠。
卡林德摇了摇头,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一个结合,由维瑞雯牧师们所铸造的结合,由整个托瑞尔最多疑,最狡诈的男性铸造的结合。谁会想到这竟然……
一个念头忽然浮现,突然得就像黯火。如果夜之影可以构建这样的结合,那法师之间一定同样可以。或许卡林德可以召集一些志同道合的男性,然后构造自己的力量基础。他知道哪个地方最有可能招募到这样的男性——沙玛斯城(Sshamath),一个由法师议会而不是主母议会统治的城市——由男性法师,而不是女性女祭司。
他兴奋的思考着这个计划的可能性。通过与玛尔瓦嘉心灵的短暂接触,他知道了这个夜之影从哪个神殿遗迹找到的卷轴,就在南边很远的地方,但里面只有那一张卷轴。那个神殿遗迹或许已经没有了价值,但一定有其他皇冠之战时期的造物散落在别的地方。找到它们并不会太难。卡林德已经想好了第一站要去哪里——塔萨拉兰废墟,位于远古精灵国度麦叶理塔境内。更具体一点,就是当初他跟蕾莉安娜和若婉穿越至高荒原时路过的一座高塔遗迹,那座高塔地板上的图案让他联想起了契德纳萨的奥术学院。
那座塔以前一定是法师学校。他对此非常肯定。
这么多年来,卡林德眼里第一次露出了笑意。他不再需要赫莉丝卓。不再需要莫兰家族。他已经找到了一条追寻力量之路——一条不用再活在女性阴影下的路。
他爬上扶手然后跨了出去。在即将掉进冰冷黝黑的河水前一瞬间,他启动了传送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