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他知道那些话

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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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祭司梅兹巴瑞斯·安苟从庞大的家族领地的露台上望向西方。如果不考虑某些强大家族所拥有的异次元空间——它们大部分都属于班瑞家族和索拉林家族——巴瑞斯·德安苟家族拥有全城最大的领地,其规模显然远远超过它的排名本身。

但在这么多属于她的房间里,梅兹巴瑞斯依然坐在她目送安苟战队离开时的椅子上。现在她正热切注视着纳邦德尔,看着它的光芒渐渐熄灭。时柱前方是尤德占特离开的大道,他从那里走出了她的视野。

看着他离开令她心痛。他前方是危险的扎克纳梵·杜垩登,身边是成事不足的蠢货黛布内。她母亲为什么会派他去?为什么不派梅兹巴瑞斯去?

的确,家族法师帕斯纳维也一同前往,而且还带上了某个拥有特殊作用的魔法物品,但就算是这样……

有时候,年轻而前途无量的梅兹巴瑞斯就是无法理解自己的母亲。

她没有思索太久,因为她的思绪总是会回到家族武技长尤德占特的身上。他并非生来就是一名安苟。梅兹巴瑞斯只能猜测他的血统,但她可以肯定尤德占特不是纯种卓尔。显然不是!这男人的身高远超六尺,甚至都很少有卓尔女性能达到这个高度。不仅如此,他甚至比女性还强壮——这在卓尔之中十分反常——无疑是全城最强壮的黑暗精灵。其他男性即便是在魔法的辅助下也难以与他匹敌,甚至连接受了罗丝神术增强的女性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他所拥有的不仅是体格和力量。光是想到他身穿精美黑甲,手持黑色三叉戟的模样,梅兹巴瑞斯就不由浑身颤抖。那副铠甲和那把武器对一个贵族家族的武技长来说再合适不过。

甚至也配得上班瑞家族,因为索勒兹主母希望巴瑞斯·德安苟家族很快就能取得和班瑞家族一样的尊贵地位。

迅猛、强壮、所向披靡的尤德占特将在家族晋升中发挥重要作用,他们所有人都对此心知肚明。他如此特别,就连大名鼎鼎的扎克纳梵·杜垩登在他面前都相形见绌。尤德占特总是精力充沛,在梅兹巴瑞斯看来,那种精力本身,那种生命的能量,会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从他身上迸射开来,像是一串串细小的电光。尽管肩膀宽阔、胸肌发达,结实的胳膊上长满肌肉,尤德占特依然步履轻盈,走起路来有如优雅的舞者。

对,他不是区区男性,不是区区凡人。梅兹巴瑞斯为母亲没让他担任侍父而感到庆幸。既庆幸又震惊,因为索勒兹主母禁止任何安苟族人和他上床,只有梅兹巴瑞斯除外。索勒兹主母有时也会向他借种,就像马烈丝·杜垩登主母向他借种生下布里莎一样,但梅兹巴瑞斯并不在乎。她并不嫉妒那些花大价钱向他买精的人。

梅兹巴瑞斯欣然接受了这一切,也接受了家族内外其它女祭司对她的调侃。

“你怎能和一个比你强壮的男性上床?”大部分女性都如此问道,似乎发自内心地感到震惊,“这不正常!你确定你不是更喜欢和女人上床?”

梅兹巴瑞斯很确定。对,卓尔女性很少喜欢比自己强壮得多的男性,甚至可以说是闻所未闻。但梅兹巴瑞斯无法否认尤德占特带给她的快感。他把她放在胯上,上下耸动;他将她举进空中,不知疲惫。他摆弄着她,仿佛她是个孩子,那种摆弄令人迷醉!

她用微笑回应她们的嘲讽,永远不让她们知道情人的真正力量,不让她们知道他给她带来快感——她敢肯定她们从来没有体验过那种快感。

在阿拉瑟斯·胡恩陷入狂怒之前,扎克纳梵似乎看见惊讶之情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两人进入战斗的节奏,兵刃相交,同时迅速向一侧移动脚步,以便更好地观察战场,占据上风。

“‘他们可能会用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哄骗你。你本以为自己是去见朋友,但等你过去之后,迎接你的却是敌人。’”扎克纳梵叫道,左手向内翻转,压低长剑挡住阿拉瑟斯·胡恩的突刺。

他的对手跳向后方,似乎以为他会趁势反击。但他没有。也许这就解释了阿拉瑟斯·胡恩的奇怪表情。扎克纳梵暗忖。但也许不能。因此他重复道:“他们可能会用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哄骗你。你本以为自己是去见朋友,但等你过去之后,迎接你的却是敌人。’”

“‘活下去,我唯一的朋友。’”阿拉瑟斯·胡恩回答,“我要你活着。”

他们明白了。

一旁传来响动,两人立即冲向对方。他们停下脚步,从彼此身边擦肩而过,勾起手臂。惯性令他们开始旋转,扎克纳梵顺势跳向小巷右侧,一个空翻双脚落地,正对着一扇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密门。

扎克纳梵听见几声轻响,急忙旋身躲闪,在身前甩开斗篷挡住飞来的箭矢。他设法回头望去,看见阿拉瑟斯·胡恩也用相同的方法躲开了从相反方向上的另一扇密门里射出的暗器。接着,门里出现了五个卓尔战士。

扎克纳梵回头望向自己身边的密门,那扇也是一样。

不对……

扎克纳梵目瞪口呆。冲向他的战士直接消失了,仿佛他们只是一堆幻象。他再次转身,想去帮助他如今的同伴,却看见了第三扇敞开的密门。这扇门位于小巷尽头,里面同样冲出了五名战士——是之前消失的那五人吗?他不得而知!

但接着,这群卓尔也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远处的阿拉瑟斯·胡恩也是一样,突然变成了独自一人。

“干掉那个弱小的杜垩登,回到我身边。”梅兹巴瑞斯对着夜色轻喃。女祭司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摇了摇头。她依然为母亲——索勒兹主母——允许尤德占特参与这个任务的事实感到惊讶。的确,今晚他们具有压倒性的人数优势,这次任务根本不像巴瑞森·德安苟最近经常挑起的战争那么危险,甚至可以说是远远无法与之相比。但梅兹巴瑞斯知道这一战也有其特殊之处。

这一战牵扯到了扎克纳梵·杜垩登。从一百多年前,扎克纳梵还只不过是辛弗雷家族中某个值得注意的家族成员开始,尤德占特就一直关注着他,渴望与之一战。梅兹巴瑞斯了解她的情人。如果说他有什么弱点,那就是骄傲。他不可能躲在其他人身后,眼睁睁地看着扎克纳梵就此丧命。他甚至不会允许其他人和他并肩作战,与他一同对抗杜垩登家族的武技长。

尤德占特想要杀了扎克纳梵,而且是在目击者的见证下杀了他,如此一来,他独自取得的辉煌胜利就能远远传扬。

解决了扎克纳梵,拦在尤德占特和他梦寐以求的魔索布莱城第一勇士称号之间的就只剩下丹卓·班瑞一人了。

“干掉那个弱小的杜垩登,回到我身边。”她再次轻喃。仿佛回应她的话一般,一名卓尔战士应声现身,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他们保持着行走的姿势在安苟领地前方凝聚成形。梅兹巴瑞斯浑身紧绷,以为巴瑞森·德安苟家族遭到了进攻——只见其中两人扑倒在地,手弩举向身前;另外三人跟在离弦的弩箭后方发起冲锋。

就像……巴瑞森·德安苟家族的训练一样。

五人一齐停下动作,环视四周,和梅兹巴瑞斯一样困惑不已。

梅兹巴瑞斯从椅子上站起来,认出了这几个战士。他们都是自家战士,是跟随尤德占特的七人小队一同出击的三支特攻队之一。

“怎么了?”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回头望去——是她的表姐妹女祭司阿穆维尔。

“什么怎么了?”她反问。

“你叫出了声,而且声音很大。”阿穆维尔回答。

梅兹巴瑞斯指向着露台外的特攻队,他们全都爬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走向领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一支战队已经回来了?”阿穆维尔难以置信,但她立即将不安抛到脑后。

“还是十七个对一个。”梅兹巴瑞斯试图让自己安心。

阿穆维尔摆了摆手,摇头纠正道:“十八个对一个。”

梅兹巴瑞斯刚要回答,却又闭上了嘴。她的余光看见了第二支安苟战队,和之前一样,他们似乎正要冲进战场,却突然闯进了某个错误异次元通道。

第三支战队也加入了他们。现在共有十五名安苟战士,全都一头雾水,全都远离战局。

梅兹巴瑞斯从栏杆上探出头去环视四周,寻找第四队——尤德占特的那一队。

“八个对一个。”她自言自语,试图平息她愈演愈烈的恐惧之情。

听上去不怎么好。

“埋伏!”扎克纳梵转过一圈,看见五名战士冲进小巷,不由高喊出声。他认出了其中一个,留着一头白色刺发,脸上钉有金色颊钉的卓尔巨人。对,他知道尤德占特——魔索布莱的每个人都知道巴瑞森·德安苟家族的野蛮武技长——而这就解释了一切。黛布内不是参与了这场阴谋……就是利用她和巴瑞森·德安苟家族间的联系向他和阿拉瑟斯·胡恩发出了警告。

但为什么?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警告他们?他们很可能会在伏击真正发生之前杀了彼此。

他没时间思索了。四名战士冲上前来,尤德占特留守后方。两人径直冲向扎克纳梵和阿拉瑟斯·胡恩,另外两人则从左右两侧包抄后路。

扎克纳梵和阿拉瑟斯·胡恩背靠彼此——和贾拉索的所有手下一样,他们已经反复练习过这一技巧——将私人恩怨抛诸脑后……至少是暂时抛诸脑后。

扎克纳梵转身拦下后方负责包抄的两人,他的武器较长,可以更好对付从两侧进攻的敌人。格挡之前,他听见身后传来金属相接的脆响,阿拉瑟斯·胡恩用匕首和长剑打断了中间两人的冲锋。

武技长的长剑向右挥去。他抬起左剑进行格挡,迈上一步并随之转动身躯,顺势顶了顶阿拉瑟斯·胡恩,向他发出信号。

阿拉瑟斯·胡恩向左转身,两人旋转起来。扎克纳梵右侧的战士正要追击,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匆忙抬起长剑抵挡他的新对手。同样地,阿拉瑟斯·胡恩右侧的安苟战士现在正对着扎克纳梵。武技长先是一记长刺逼退之前的敌人,又向他的新对手发起疾风暴雨般的攻击。扎克纳梵的两把长剑上下纷飞,压低剑尖打乱对方的平衡。他差点儿就要得手了,却不得不放慢攻势继续旋转,重新对上之前的卓尔。

两人建立起合适的节奏,就这样旋转着,几乎转回到了最初背靠背的姿势——几乎,却并不完全相同。他们突然扭转方向,扎克纳梵的转向更是让他之前的对手大吃一惊;武技长可以确定自己干脆利落地击中了他。

但接着,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变得踉跄,阿拉瑟斯·胡恩发出惊呼。扎克纳梵不得不抽剑支援盟友。他挑高敌人的武器,令失去了平衡的达耶特佣兵团杀手得以及时扑倒在地,一个滚翻逃过一劫。阿拉瑟斯·胡恩手持双刃站起身来,四名敌人并未追击。

扎克纳梵率先认出了他们的战术,立即展开行动——幸好他反应得足够快!他两腿发力,一跃而起,高高跳进半空,蜷缩双腿躲过两记突刺和一道凶狠的挥砍。面前的三个敌人扬起长剑,第四个敌人因为扎克纳梵之前的转向退守后方。扎克纳梵两脚左右踢出。一名敌人长剑高举,扎克纳梵的小腿被划出一道血痕,但武技长欣然接受了这一击——他的长靴正中目标,结结实实地踢上了两个卓尔的脸。

其中一人被直接踢飞了出去,脑袋砰地一声撞上小巷的岩石地面,顿时鲜血涌流。另一人被踢得眼冒金星,踉跄后退。他的长剑上沾着扎克纳梵的血,但他的鼻子里也流出了属于他自己的血。

第三个卓尔独自一人站在扎克纳梵面前,他的朋友正匆忙赶回他身边。但不够快。扎克纳梵虚晃一招,假意攻向右侧。面对从左侧攻来的敌人,向右移动似乎理所当然,但接着,扎克纳梵以惊人的勇气向左侧发起猛攻,两把长剑上下纷飞,将敌人的攻击一一挡下,展开一曲疯狂而野蛮的战舞。

他一剑刺出,深深刺进敌人胸口,与此同时,另一个卓尔——他最初的对手——也来到了他身后。

扎克纳梵一拍不漏。他松开长剑,反手握住剑柄接连刺向身后,刺得又快又猛。

在他背后,可怜的卓尔从没见过这种招式,也没见过这么凌厉的攻击。他连挡带躲,仿佛武技长正对着他一样。

扎克纳梵的反手抓握又快又稳,充满平衡和力量,对方的格挡既不能将长剑挑到一旁,也不能减慢他的攻击节奏。安苟卓尔终于不可避免地漏了一剑,被剑尖刺中小腹。

扎克纳梵转过身来,鼻子流血的卓尔迅速逼近,赶往腹部中剑的同伴身边。但在他赶到之前,他又变回了孤身一人。扎克纳梵右剑下压,将受伤卓尔的长剑压向地面。武技长把右剑翻到对方被压低的长剑上方,然后逼上一步,压上全身重量用剑柄的圆头狠狠砸向对方的脸。

倒了三个。

扎克纳梵扑向前方,一个滚翻重新站起身来,迎上最后的敌人。他发现阿拉瑟斯·胡恩已经和尤德占特交上了手,杀手旋身下蹲,将那把强大黑色三叉戟拉向地面。

尤德占特只能用三叉戟的钝柄揍向杀手的脸。这一击在扎克纳梵看起来打得并不重,阿拉瑟斯·胡恩却向后飞了出去。他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再次摔倒了。

扎克纳梵将在注意力集中在最近的卓尔上,不愿同时对战这名卓尔和强大的尤德占特。但安苟战士带着流血的鼻子退向后方,不愿和扎克纳梵有所关联。

就在这名卓尔退向小巷出口的同时,扎克纳梵又看见了两个敌人。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难逃一死了。他知道他应该集中精力对付面前的男性,但他就是做不到。因为他认出了另一名卓尔。

黛布内·特拉拉契。

她真的背叛了他。

他决定晚点儿再对付她,却还是不由畏缩。不但尤德占特在向他逼近,撤退的安苟战士很可能也会重新攻上前来。更糟的是,黛布内身边的男性身穿精美长袍,显然是个法师,而且很可能是高阶法师,来自于某个拥有强大奥术施法者的家族。

扎克纳梵痛恨罗丝的女祭司,却喜欢和她们战斗。

但他痛恨和法师战斗。

法师诡计多端。他们可以在他近身之前就让他融化,将他电焦,把他冻僵,或是把他送去某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遥远位面。

更糟的是,现在的他甚至无法冲向那名法师,以承受(最好能躲开)一次法术攻击为代价拉近距离。

不,扎克纳梵有个更大的麻烦,这个麻烦就是他见过的最高大的卓尔。

尤德占特向他逼近;令扎克纳梵惊讶地是,他的动作并不粗野。他小心翼翼地向扎克纳梵靠近,那把巨大的三叉戟在他手里就像一把短矛。他压低重心,右手持戟,左手大张以保持平衡。扎克纳梵很快就意识到这名强大的卓尔为什么左手里面空无一物——尤德占特将那把三叉戟旋转换手,前后移动,长长的武器不住飞旋,舞得一团模糊。

扎克纳梵花了片刻时间来观察他不同寻常的招式。就在这几拍心跳之间,他险些被尤德占特击中:那把有着三个尖头的武器突然停止旋转,直取扎克纳梵中路,刺得又快又准。

扎克纳梵来不及躲向一侧,也来不及退出长柄武器的攻击范围,更没有足够力气将它停在原地。但这名老练的武技长,这个永远在学习武艺的人,不假思索地理解了这一切。他的肌肉理解了这一切;他的全身上下都理解了这一切。他抬起那两把从尤德占特的家族偷来的长剑,垂直举在身前,正好对准了尖头之间的空隙。就在无比强壮的尤德占特刺穿他防御的同时,扎克纳梵身体后仰,膝盖弯曲,两脚踩稳地面。

他越仰越低,越仰越低,肩胛骨几乎触地。尤德占特收回武器,显然是为了调整角度,刺向压低重心的武技长。没等他再次出击,扎克纳梵就抬起了身体——又突然停住了。靠着对自身肌肉的完美控制,他将惯性注入双腿,一个后翻跳进半空,稳稳落地。

接着,他瞄准前方,以惊人的速度猛冲上前,一跃而起踩在三叉戟上,将它压得更低。他抬起左脚踢向尤德占特的脸。

身材魁梧的安苟武技长踉跄着后退一步,却又立即恢复了镇静,看起来惊讶多过疼痛。他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和速度抬起三叉戟,及时挡下扎克纳梵猛攻的长剑。

但扎克纳梵已经占据了上风,他乘胜追击,逼得尤德占特节节败退。尤德占特双手挥出一记有力的格挡,然后右手抓住武器,左手从腰带上解下一张网。

扎克纳梵听说过他的第二件武器,一张可以自动攻击目标的附魔捕网。

尤德占特挥出左手,扎克纳梵感到那张网向他扑来,就像一只活生生的动物。但他并未退缩——他不能退缩。他紧逼上前,长剑接连打在三叉戟上,越战越勇。

尤德占特再次挥出左手,将捕网抛进半空。

扎克纳梵击中了它十多次,长剑以精妙的角度防止捕网彻底张开,将他包裹在内。捕网无害地从他身边飞过,扎克纳梵重新扑向魁梧的卓尔,连挥带砍,连砍带刺——只要能让尤德占特保持被动就好。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杀了尤德占特,但他肯定占据了上风。

但接着……他失手了。尤德占特将三叉戟巧妙放低,又跟在扎克纳梵的左手挥砍之后抬起武器,用力刺来。

扎克纳梵奋力转身,挥过右剑进行格挡。他左脚退后一步,以完美的平衡向后转了一整圈,然后是第二圈,就这样重新占据了上风。

“够了!”他听见小巷里传来一声高喊。是法师的高喊。

扎克纳梵以为会迎来毁灭性的魔法,于是防御性地闪到一旁,扬起皮瓦夫斗篷挡在身前。

但法师既没有施展闪电束也没有放出魔法飞弹,甚至都没有瞄准扎克纳梵。他双手握住一根小魔杖平行抬到身前,从中间折成两半,释放出密封在内的法术。

尤德占特发出抗议的怒吼。他的身体像狂风中的衣服一般摇晃起来,声音随之拉长。

法师也像空荡荡的织物一样扭曲变形,两人地一声消失了,只留下扎克纳梵、四个受伤的安苟士兵、阿拉瑟斯·胡恩(令人费解的是,他依然面朝下倒在地上),和小巷出口处震惊而恐惧的黛布内。

女祭司紧盯着他,一边缓缓摇头一边无声地说着什么——扎克纳梵知道她并没有尝试施法。她的肩膀轻轻颤抖着,似乎在哭。

“好吧,我们赢了,你被抛弃了。”扎克纳梵对她说道。他手腕一翻,在最近处的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染血的长剑,收剑入鞘。他瞥向一侧,看见一名受伤的安苟战士正爬向小巷出口。“你真的以为你能赢,女祭司?”

“对,不长脑子的黛布内。”阿拉瑟斯·胡恩插话。扎克纳梵忍住笑意,却并未感到惊讶。“你以为结果会有所不同?你以为贾拉索让一个蠢货当上他的副官?我们知道。我们当然知道!如果你想在达耶特佣兵团获得晋升,你就早该料到扎克纳梵和我已经提前三步算出了你的阴谋。”

“首先,”他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和扎克纳梵上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你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目的。其次,那个目的就是把我们两个从你的晋升之路上除掉——贾拉索正好不在,何其方便!如果他在,我们肯定不会彼此为敌。贾拉索今晚去了哪儿?”

黛布内的目光始终落在扎克纳梵身上,他们四目相对,凝视着对方。

“第三,”阿拉瑟斯·胡恩继续说道,自信满满,“你一直在讨好穷凶极恶的索勒兹·安苟。除掉我们两个可以让黛布内当上贾拉索的副手,只除掉我们中的一个又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顺便一说,贾拉索正是和安苟人一起出城了!”

扎克纳梵看见黛布内轻轻摇了摇头,但女人已经彻底泄了气。在扎克纳梵看来,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反驳的欲望。

“提前三步。”阿拉瑟斯·胡恩轻声说道,语气满是讥讽,“现在,你的受害者会反过来取走你的性命。”

扎克纳梵看见困惑之情从黛布内红色的双眼中一闪而过。

他并不惊讶。

她首先感觉到的是内疚而非恐惧。黛布内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她贫乏的神术根本挡不住这两名杰出战士中的任何一个,更别提两人联手。

奇怪的是,她几乎欢迎那个结局的到来。这一切折磨了她太久,几乎将她扯成了两半。她不想让扎克纳梵死!她甚至不希望阿拉瑟斯·胡恩丧命。但她之前的处境实在太过凶险了。

因此她做出了选择。她相信那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选错了,现在是她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她看见小巷深处的阿拉瑟斯·胡恩站了起来,站在扎克纳梵身后。她看见他向他悄悄靠近,动作十分诡异。更诡异的是,他出鞘的匕首拿在手中,瞄准的不是她,而是扎克纳梵的后背。

扎克纳梵紧盯着她。

“六步。”武技长纠正道;扎克纳梵反手握住剑柄,抬手速度之快令黛布内不由惊呼出声。起初她以为他把左剑旋转着抛进了半空,但接着就意识到他只是让长剑在手中上下翻转而已。长剑从他左肩上方翻过,右剑狠狠刺向后方。

她看见阿拉瑟斯·胡恩微微躲闪,却还是直取扎克纳梵后心。

武技长的左手剑动得何其精妙!他不知如何调转了剑锋,将它从背后挥过,挡住了杀手的匕首。

黛布内几乎无法看清扎克纳梵的动作。他的长剑重新抬到右肩之上,高举过头绕回身前,整个人随之左转。她以为那把高举的长剑会跟着挥上一整圈——从阿拉瑟斯·胡恩的动作来看,他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没有!相反,扎克纳梵再次翻转剑身,反手握剑径直刺向后方,就像他之前刺出右剑时一样。

他仍在旋转。现在他抬起右剑一剑挥下,完成了这套精彩的连招。这套连招原本拉得太长,却被扎克纳梵用得迅猛而完美,就连它武艺高超的受害者也无力应对。

阿拉瑟斯·胡恩设法压低重心退向右后方,由此逃过了被斩首的命运。

但他还是变得步履蹒跚,因为长剑的确击中了他;他捂住颈侧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提前六步,不是三步。”扎克纳梵重复道,“你忘了第一步:阿拉瑟斯·胡恩试图用欧布罗扎的心灵魔法帮助杜冯·特拉拉契击败我,杀了我。贾拉索给了我他的眼罩,令我得知了这场背叛的真相。”

“第五,你试图让我相信这场谋杀是黛布内一个人的主意。”武技长大笑一声,仿佛这想法荒谬透顶,“你知道黛布内在讨好安苟族人,因为她不是唯一一个试图讨好他们的佣兵团成员。他们为什么想搞死阿拉瑟斯·胡恩?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如果你真的像你声称的那样知道是安苟族人把贾拉索支出了城,那就说明你知道贾拉索不在附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来这儿赴约?”

“最后,你在对战那四个卓尔时彻底暴露了自己,杀手。阿拉瑟斯·胡恩才不会失去平衡。”

阿拉瑟斯·胡恩瞪着他,双眼圆睁。他单膝跪地,然后不得不用空出的手扶住地面支撑身体。无论多用力地捂住伤口,他都无法阻止涌流的鲜血。

黛布内可以救他。她焦急的交叉双手拇指,准备施展治疗魔法。但她还是紧紧盯住扎克纳梵,以便及时作出反应。

她开始施法,却又停住了。扎克纳梵向她走来,长剑和她的脖子平齐。

她只得等死。

“罗网之中还有罗网。”他说,剑尖直指她咽喉的柔嫩肌肤。

黛布内用力咽了口唾沫。在扎克纳梵身后,阿拉瑟斯·胡恩瘫倒在地,鲜血汇作一潭。

扎克纳梵收回长剑,调转剑锋,将两把长剑同时还剑入鞘。“我买不起你的头。”他说,“贾拉索会把你卖给安苟——他现在很可能就在这么做,这就是他和索勒兹主母的交易。我不知道她买你是不是只为了让你为她今晚的损失付出代价。”

“那就杀了我。”她轻喃。

扎克纳梵想要回答,却又住了嘴。他摇了摇头,脸上一片空白。

“对不起。”她说,声音细不可闻,“我没有你的勇气。”

她看见扎克纳梵不由畏缩,却猜不出其中的原因。

武技长从她身边跑过,跑进小巷,跑进魔索布莱的夜色之中。

黛布内深吸一口气,稳住呼吸。她弯曲手指,想要救治阿拉瑟斯·胡恩。

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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