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nndechir
翻译:泥怪骑士
CP:丹卓/贡夫
分级:T
楔子
就那么几个人可以不经许可就进魔索布莱的大法师的房间,但就连这些人这么做之前都得先琢磨琢磨。惟独一个人来去自由,他知道这里的主人会欢迎他的造访。因此贡夫一听到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上传来的轻柔的敲门声,马上就猜到是谁这么晚还来造访他。
年长的卓尔笑了——教会他的情人要是不想闯进某些危险的实验中来,进门之前至少先敲敲门可让他没少花工夫。
“进来,”他说,慢慢地翻查着桌上的法术书。
他弟弟丹卓站在门口,平时琥珀色的眼睛因愤怒而红炽,他的下唇颤抖着,这让贡夫忍不住联想起了一座火山,一座地表上那些模样古怪的,即将要爆发的喷火的火山。战士那在训练中打造出的完美的身躯几乎都容纳不下他的怒火。
贡夫饶有兴味地琢磨着,他从他那把舒适的椅子上站起身来,脸上现出关切之色。丹卓也许是大法师唯一喜欢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他把房间的秘密入口都告诉了他。卓尔的兄弟间往往并无信任可言——竞争实在太激烈了。但在贡夫.班瑞和丹卓.班瑞间并不存在这样的竞争:战士和法师永远不会去争夺同一个位置,贡夫大半时间都在术士学院,丹卓虽然只是次子,实质上的地位已经高居于其他所有男性之上。再加上贡夫比丹卓要大出几百岁,从他弟弟刚学怎么用剑的时候起他就已经是个强大的法师了。战士不会愚蠢或者傲慢到去反抗贡夫。完全没有竞争的必要——这在卓尔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种族里简直太罕见了——这让兄弟俩比普通的兄弟们更亲密,让他们彼此信任,甚至让他们彼此相爱。
“怎么了?”贡夫问,对弟弟的了解让他意识到这不可能只是惯常的对琐事大发雷霆,肯定是出了点什么大事。
“扎克纳梵.杜垩登。”战士几乎是吼出这个名字。他开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平时可从没这么做过,他很清楚一个法师的房间对其本人之外的任何人来说都危机四伏,然而现在激动的情绪让他忘记了一切警告。
大法师隐约回忆起扎克纳梵这个名字,杜垩登家族的侍父——魔索布莱第十家族——武技塔的一名教官,尽管有传闻说他很快将辞去教职专心于他在杜垩登家族的职务。他跻身于魔索布莱最顶级的战士之列,但是丹卓之前可从没对他表现出兴趣过。
“我经过那里的时候他刚好带着巡逻队从幽暗地域回来,赶巧遭遇了一大群恐爪怪,一只巡逻队绝对应付不了,可扎克纳梵自己单手就干掉了半打,现在有些白痴称他为最强的武器大师!‘能击败丹卓.班瑞的家伙’!”战士吼道,他低沉的声音颤抖着,透着恼怒和愤慨。贡夫靠在他的矮人骨头桌子上听着。
“击败我?他们以为他是什么人?那个乡巴佬甚至连贵族都不是,不过是个平民罢了,一个因为取悦了马烈丝·杜垩登而得到贵族头衔的男妓!他们期待他击败我——班瑞家族的武技长?我该宰了那些胆敢如此侮辱我的蠢货!”丹卓咆哮着,停下了脚步盯着他哥哥,期待着对方予以回应。
“半打恐爪怪?你不得不承认这可不寻常……”贡夫插了一句。
“我之前也做到过——不止一次!他什么都不是!”战士回应道。
“那就杀了他,这会让那些质疑你的优秀的家伙们收声。”
“现在对他动手会让我看上去像个神经兮兮的孬种,像一头走投无路的打着哆嗦的洛斯兽,吓破了胆横冲直撞。让他来找上我吧——如果他真是最好的,他肯定会为了这个头衔挑战我,而我将无比愉快地接受,让那乡巴佬认清楚他是个什么成色!但是我无法容忍听到这样无礼的胡话,”丹卓的声音没有之前那么高了,他清楚他不得不等待下去,虽然他们生活在混乱无序之中,然而活得长的卓尔们都得擅长等待。
贡夫点点头——丹卓是对的。身为第一家族的武技长和次子,魔索布莱最顶尖的战士,全城最强大的男性中的一员,一个有着他这样的地位和名声的人不会主动向潜在的敌人出手,那实在有失体面。他可以策划一场针对扎克纳梵的暗杀,但这并不能平息那些认为扎克纳梵是更强的战士的声音。
大法师继续审视着他那余怒未消的弟弟。他的目光在那黑色锁子甲之下的高大强壮,同时又有着惊人的敏捷的躯体上漫游着,然而贡夫熟悉那乌木色的皮肤下的每一块肌肉,他望着丹卓腰侧的长剑——一把纤细的卓尔剑和那把来自地表的智能长剑卡基德——清楚武技长挥舞起他们来是多么的轻而易举,驾轻就熟,贡夫无法相信有哪个战士能接近并击败丹卓。
“让我开心开心。”武技长突然命令道,这发号施令的口吻让贡夫吃吃笑出了声,迫不及待地去执行这个命令。他走近他弟弟站下,热切地吻着他,对那熟悉的味道现出微笑。丹卓那肌肉结实的臂膀紧紧环上了他柔软的身躯,他拥得那么紧,贡夫几乎都喘不上气来,他明白今夜武技长会相当狂野,因为丹卓发怒的时候总是这样。但这并没让贡夫烦恼,他享受和丹卓共度的每一夜,他自己有时候也很粗暴。然而他们依旧彼此契合得很好,尽管——又或者应该归结于——他们各自的暴烈的秉性。
贡夫欣然接受那些粗暴的来自丹卓的吻,他飞快地把长袍和靴子扯下去,享受着冰冷的锁子甲贴上赤裸的胸膛的触感。大法师看不见他弟弟的手是怎么动的——他那对魔法护腕让它们的速度变块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脚离开了地面,丹卓抱起他来走向卧室。在柔软的被单下面放松了身体,贡夫抬头向他身旁的武技长望去。丹卓已经拿定主意至少在这倒霉的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好好享受一番——有什么比在贡夫怀里度过这剩下的时间更美妙的事情呢?至于扎克纳梵的问题,回头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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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丹卓对于扎克纳梵的傲慢终将引他来挑战自己,又或者两人的脚下的道路早晚有一天会交叉这样的期望最后落了空。几年来他一直渴望与扎克纳梵交手,两大武技长间的竞争在魔索布莱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但班瑞主母明确命令不许他去找那个乡巴佬挑战。丹卓相信——或是应该相信,扎克纳梵出于畏惧不敢来向他挑战。
武技长们的竞争开始后没几年,扎克纳梵的儿子,崔斯特.杜垩登出生了,这让一切变得更糟了,从他进学院的第一年起,就有传言说他是魔索布莱几百年来难得的天才。无论这是真是假,崔斯特毫无疑问要比与他同期进武技塔的班瑞家最小的儿子伯殷永更出色。师从扎克纳梵的崔斯特,赢了师从丹卓的伯殷永
丹卓的心情糟到了极点——他手下的班瑞家族士兵最能感同身受——他的傲慢自大变得几乎令人难以忍受,只有在和贡夫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崔斯特从学院毕业的那年,班瑞连与扎克纳梵交手的可能都没有了。武技长死了,不是死在丹卓的手上,而是死在马烈丝.杜垩登手上,她把他当祭品献给了罗丝。至于那时候已经成为巡逻队队长的崔斯特,他逃离了魔索布莱。关于杜垩登家族的传闻一时间蜂拥而起,关于抛弃了他的同胞们并诅咒蛛后的崔斯特,关于为救崔斯特而牺牲了自己的扎克纳梵。
丹卓不在乎扎克纳梵为什么被杀或是崔斯特为什么逃走。但事实是扎克纳梵死了。虽然现在还有声音在质疑丹卓和扎克纳梵在战场上相遇的话谁会赢,然而丹卓已经再一次成为了全魔索布莱还活着的最顶级的武技长。
然而最强的怀疑声来自丹卓自己。他原本想证明他更强,他原本想直盯着扎克纳梵垂死的眼睛,往他脸上唾唾沫——或者是往崔斯特脸上,杜垩登家追杀叛徒行动的失败显示了这个年轻的战士已经变得有多么可怕,杀掉崔斯特跟杀掉扎克纳梵一样好,然而又一次,他再没有机会去杀一个消失在幽暗地域里的人,又或者那人干脆离开了这里。
丹卓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没办法再去证明他比杜垩登家的战士更强了。杜垩登家族很快覆灭了,那些有关扎克纳梵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了。
然而几年之后,崔斯特.杜垩登又回到了魔索布莱。当达耶特独立佣兵团俘虏了他,并把他转交给班瑞家族的时候,丹卓得到了在这个叛徒被献祭之前与其交手的许可。
最终他找到了战斗的机会,虽然当时的环境与计划的有点出入:在幽暗地域漆黑的隧道里,当崔斯特正试图再一次从魔索布莱逃离的时候。
第一章
混乱。再没有其他词能够形容石柱砸落进神堂后的情形。班瑞家族派出了一半的兵力,包括战士和法师们,去搜捕崔斯特.杜垩登和协助他逃走的那两个人类。
贡夫对此并不怎么在意。他毫不怀疑那个叛徒还会再被捉到,也不在乎神堂遭到破坏——实际上他幸灾乐祸于降临在女祭祀们和她们那邪恶的女神身上的一切耻辱。他知道丹卓和伯殷永正在幽暗地域某处,抱着其他的目的搜寻着崔斯特——而不是把他交给班瑞主母。他清楚丹卓最后会得到战斗的机会,贡夫希望当这一切画上句号的时候,他的情人能够重新平静下来。
贡夫又看了一眼神堂,轻轻笑了,他的姐妹们正满腹狐疑又怒火万丈地高声发号施令。他站在班瑞家壮观的庭院里,无数的士兵正在他身边川流不息。他爱这景象。他爱混乱。
他的快乐没能维持多久。不是因为崔斯特被确认逃出了他们的手心,而是因为贡夫在他们放弃追击后不久就看到伯殷永骑着蜥蜴回来了。
就他自己。
他们没有交谈,然而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伯殷永抬眼看了他大哥一眼。他的脸上写满了胜利和自负——那是一张知道自己马上将成为班瑞家族武技长的志得意满的脸。贡夫在他这七百年的人生中从没在人前表露过感情,伯殷永刚一从视线中消失,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赶回学院去,对一路上那些询问班瑞家出了什么事的一律不理不睬。现在他已经对降临在魔索布莱第一家族头上的这场瑰丽的灾祸没了半点兴趣。
一回到术士学院的书房他就立刻施展了寻找丹卓的预言法术,而没多久他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当从水晶球里看到丹卓那了无生气的躯体的时候,贡夫难以置信到几乎失声惊叫,后面赶来搜寻崔斯特的卓尔们把他留在了那里。尽管通常施法时能保持无懈可击的专注,贡夫还是半天才镇定下来,随即施展了另一个法术把他传送到尸体那里去。
丹卓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那小小的洞穴里。地面上血迹斑斑,十字弓矢散落一地,贡夫在隔壁的走廊里发现了丹卓的蜥蜴——大概是被崔斯特.杜垩登的豹子伙伴宰掉的。他在弟弟身旁蹲下身来,最后一丝期望他不过是受了重伤的侥幸也烟消云散,丹卓的确已经死了。残忍无情的大法师那漫长的生命中,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难以承受的失落的痛楚。他清楚他不得不做点什么,好让他的手和他的思想能继续运转下去,好让他能从这些陌生的感情中逃脱开来——悲痛,以及……恐惧。
他迫使自己凑近去检查丹卓的尸体:他的左手还握着那把卓尔剑,然而卡基德不见了,那对魔法护腕也一样。他英俊的面容有淤青,胸腹部的锁子甲被撕开了,那里横亘着一道弯刀造成的深深的伤口。但这并不是丹卓的致命伤——他的心脏被刺穿了,贡夫在那可怕的景象面前退缩了:锁子甲被撕破了,浸透了鲜血,锁子甲上的链条被深深地压进了躯体里。大法师庆幸丹卓的眼睛是阖上的——他很怀疑自己怎么能有勇气去与它们对视。
他又施展了一个法术,对接下来该怎么办一点主意都没有。专注于施法让他有那么几秒种忘却了痛苦,但当这个传送术把他和尸体一起传送回学院之后,贡夫又一次陷入莫名的绝望之中。但他绝不允许自己坐下来去想这个,于是他动手解开丹卓身上的武装带,脱下那被撕破的锁子甲。他擦去乌木色的皮肤上的那些血迹,凑近去查看那些伤口,很欣慰地发现尸体的损毁情况并不严重。
对于一名强大的牧师来说,复活丹卓并非不可能。可贡夫不是牧师,况且他很怀疑罗丝会允许任何一个牧师去复活区区一名男性。
贡夫又一次感到恐慌在他体内升腾,这感觉几乎将他击倒在地。他觉得眼前发黑,就像是那次中毒的时候一样——那是他所遭遇的众多暗杀中的一次。然而严苛的自我控制让他挺过了几个世纪,所以他强忍心中的痛苦。离开房间来到自己的书房,他在那张巨大的矮人骨头桌子后面坐下,试图找出一个能让他的弟弟复活的办法来,但他无论怎样集中精力都不能让悲痛暂时消失——丹卓死了,贡夫需要找人帮忙来复活他。对于魔索布莱的大法师来说,最痛恨的事情莫过于借助他人之力。
他试着想象崔斯特和丹卓之间的战斗——是谁杀了班瑞家的武技长显而易见。眼花缭乱的长剑与弯刀的互击,两具完美的躯体的舞蹈,力量,敏捷与速度的无声的展示。没错,速度——崔斯特是怎么躲过丹卓闪电般迅速的攻击的?贡夫设想着一把弯刀深深刺入丹卓的胸膛,他从他弟弟的眼中看到了痛楚与难以置信。
那时伯殷永在哪?贡夫确信当遭遇崔斯特的时候他的弟弟们在一起。伯殷永早在所有人之前就得知了丹卓的死讯。大法师立刻就意识到,伯殷永,毫无疑问,在战斗的某个关键时刻,背叛了丹卓。他们是卓尔,年轻的战士在意识到他永远没有可能凭自己的力量击败丹卓之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一切合情合理——然而贡夫只觉得有种力量在怂恿着他马上去把伯殷永揪出来,用他所能想到的最痛苦的方式宰了他。
对于从前的回忆扰乱了他的计划——那些数不清的和丹卓在一切的夜晚,那么的亲密无间,那么的充满信任,有时甚至温情脉脉,贡夫闭上眼睛,回忆着丹卓的嘴唇和手是怎么爱抚着自己的身体,回忆着他的声音——那声音对卓尔而言低沉得不同寻常——呢喃着他的名字,呢喃着那些大多数卓尔一辈子没说过也从没听过的爱语。他回忆着丹卓的火暴脾气,无论什么时候他被招惹了的时候都会暴跳如雷,他的对于扎克纳梵的烦恼,他对学生和他其他的情人们的残忍。他看过他弟弟如何舞剑,那是贡夫见过的最完美华丽的剑舞。和大多数法师一样,他曾经认为格斗这种艺术的层次 要低于魔法,但每一次当他看到丹卓那么轻而易举地挥舞着他的剑,就好象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似的的时候,他都几乎要改变他的想法了。
贡夫从没想过哪个人当真有可能击败丹卓——就算丹卓不戴护腕也不可能。他始终认为与扎克纳梵或是崔斯特之战将是丹卓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战,然而班瑞家的兄长确信丹卓最后会取得胜利。
但他没有。
贡夫不愿相信地摇了摇头,他拼命地试图唤起更多有关他弟弟的回忆,仿佛这些回忆能让他复活一样。许多个钟头之后,贡夫伏在他的书桌上睡着了,脑海里还回荡着丹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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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逼得他几乎要发疯。因为他母亲需要他出席众多的会议,研究如何在遭遇失败和耻辱后继续家族的事业,贡夫不得不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班瑞家族里。
大法师对这个一点都不在乎——就算是在这次失败之后,班瑞家族作为魔索布莱第一家族的地位依旧坚如磐石,如今这对贡夫来说就足够了。但班瑞主母不许他频繁地返回术士学院去,他也没什么时间去想丹卓。崔斯特.杜垩登逃走还没几天,伯殷永就当上了班瑞家族的武技长。每个人都知道他还赶不上他哥哥以前的一半强,然而甚至都没人费那个劲去打听丹卓的尸体的下落。如果他死了,那他就是活该。
直到两周之后贡夫才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该拿他死去的弟弟怎么办。他坐在放置尸体的长椅旁的一把椅子上,由于在尸体上施展了防腐术,现在丹卓看上去依旧好象是才刚刚死去。
贡夫曾经一度考虑过请求班瑞主母复活她的次子——毕竟丹卓曾经是一名伟大的战士,对班瑞家族有着不小的价值。但大 法师已经清楚她会怎么答复——如果丹卓死了,那肯定是罗丝的旨意,没有哪个女祭祀会在将如此强大的法术浪费在一个失败了的男性身上。无情的卓尔们只会去复活那些完全不可替代的人,他,或者最好是她。没有哪个男性是不可替代的——甚至连贡夫自己也不是——而且,班瑞主母非常清楚贡夫与丹卓之间亲密关系,她极可能出于单纯地施虐心理而拒绝这个请求。
魔索布莱是罗丝的圣城,这座蜘蛛之城中不允许有其他的信仰存在。但贡夫知道还有其他卓尔神祗存在,虽然他很少见到这些神祇的信徒们。他在他庞大的书架上搜寻一本有关黑暗希达林神系,卓尔众神的书,他像了解这些书籍就像了解他自己的口袋,很快他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有关席文塔姆——罗丝的斗士,英勇无敌的沙场半神——的内容。他的牧师们热爱破坏与混乱,但他们有多崇敬伟大的战士们,就有多憎恨罗丝的女祭祀们。如果有哪个卓尔神祗肯复活丹卓,那必定就是席文塔姆。
之后,在他查到了那条能把他送到艾瑞德林城——为数不多的几个崇拜席文塔姆的城市之一——的远距离传送咒语后,贡夫爬上了床,两周以来,他头一次可以安心进入梦乡。
第二章
与其说是牧师,塔伦·泽瑞尔看上去倒更像是个战士:深红色的长袍下突显出精工打造的锁子甲的轮廓,腰左侧佩着一把长剑,背上用皮带缚着一把单手斧。这个肌肉发达的高个子男性在之外的其他任何城市都会是个奇景,因为起码这里还能容忍席文塔姆的信徒存在。他那长长的白色发辫的尾端染着血迹,一道长长的伤疤破坏了他原本颇具吸引力的容貌,红色的眸子显示出暴戾的性情。他的斗篷上绣着他的神祗的圣徽:巨大的黑色蜘蛛上交叉着的长剑与战锤。
当他结束了每天的例行武技训练,刚刚踏进神殿大门的时候,一个侍僧匆匆忙忙赶过来,战战兢兢地对他低语道:“大祭司大人,有位客人在您的房间等您。”
塔伦皱起了眉头,“而你竟然就这么让他进了我的房间?”
“我没法拒绝,大祭司,”侍僧说,这次他没得到回音。塔伦对那个能吓住席文塔姆无畏的追随者的客人很好奇。绷紧了强健的身躯上的每一块肌肉,唇边就是准备好的法术,他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走了进去。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神经兮兮——在他自己的神祗的神殿里用不着这样——然而和其他卓尔打交道的时候还是谨慎为上。
塔伦不知道有什么好期待的,但当他看到那个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用一种镇定的目光看着牧师进门的卓尔法师的时候还是大吃一惊。法师看上去还年轻,但他的眼中流露出超越了年轻的外表的智慧与力量。他的长袍典雅华丽,塔伦甚至都不需要用法术辨识就能感受到魔法的波动。有件东西深深触动了他,那是一个镶嵌着绿宝石的护身符,颜色和形状都独一无二。永恒青春宝石,标志着卓尔男性所能企及的最高的位置。
“魔索布莱的首席大法师,”塔伦道。贡夫默不作声地点点头,没去进一步介绍自己——重要的是他的位置,他的名字无关紧要。
塔伦怀疑地摇了摇头,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冷冷地盯着法师。
“不知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他平静的问道,既谈不上意味深长,也没有挖苦的意思。大祭司不认识这个法师,但魔索布莱的法师们出名的强大,他们的大法师要杀他轻而易举。
“我需要一个牧师,”贡夫草草解释道,他的话让塔伦更糊涂了。
“我不明白……魔索布莱的罗丝的女祭祀们是卓尔中最强大的牧师,您为什么……”
“我说我需要一个牧师,不是女祭祀,”贡夫打断了他,“魔索布莱最伟大的武器大师死了,被一个叛徒杀了。没有哪个罗丝的女祭祀肯复活一个男性。”
塔伦十分好奇大法师居然会在乎一个男性战士的死活,但聪明如他明白最好别去向一个大法师这样的强者原因是什么。“战死沙场算是死得其所,这对战士来说梦寐以求。我怀疑席文塔姆会允许我复活他,”他解释道。
“我选择你们教派是因为——我知道你们欢迎在战场上面对强敌力战而死的死法,但不是在一场……出了错的决斗里。这个武器大师只要武器在手就无人能敌,他就是军威的化身。”
“您要的可真不少,大法师。塔伦开口道,然而贡夫又一次打断了他,”你将陪我一起回魔索布莱去,大祭司,你得尽你所能让他复活。”
塔伦觉得脊梁上麻簌簌的——他太清楚大法师这生硬的语调和威胁的眼神暗示着什么了,要么席文塔姆同意他复活这个卓尔,要么他自己的生命马上就要终结。
“您有他的尸体吗?”他最后这么问,他明白任何反抗都会招来致命性的结果。贡夫懒得回答,立即站起身来施法。塔伦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被传送术送回了术士学院。
关于魔索布莱,关于她的高阶女祭祀和法师们,有许多传闻。一出现在大法师的房间,塔伦就好奇地四下打量起来。然而他们所在的房间很简陋,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一具躺在小床上的瘦削的尸体。塔伦走过去查看死去的战士——无可否认的,这具在长期战斗中打造出来的身躯吸引了他。他眼中所见之美只有席文塔姆的信徒们才能明白——完美绝伦的战士之美。
他察觉到贡夫正狠狠地盯着他,急忙向对方询问战士的名字。他确信当法师回答的时候,他的声音在颤抖。“丹卓·班瑞,他生前是魔索布莱第一家族的武技长。”
贡夫离开了房间,在身后关上了门——他知道牧师们要花费几个钟头,甚至几天去祈祷来复活别人。这一夜他彻夜难眠,在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不时停在门边倾听,但他除了塔伦低沉的祈祷声之外什么都没听到——他徒劳地期盼着另一个卓尔的呼吸声响起。尽管不得不离开房间让他痛苦万分,他还是在清晨匆忙赶去纳邦德尔石柱去履行他每天的例行工作,接着又迫不及待地火速赶回术士学院,然而丹卓所在的小房间的门依旧禁闭着着。
但他没再等上多久,贡夫从纳邦德尔石柱回来没一会儿,塔伦就走出了房间,他带伤疤的脸上写满了筋疲力尽,同时却又信心十足,得意洋洋。
“他的伤全好还得些日子,也许要几个星期,但是出于对他的武技的敬佩,席文塔姆让他得以复生。”塔伦说,明显是松了口气。他想都不敢想一旦他失败了贡夫将怎么收拾他。牧师从来没被威吓过——蜘蛛魔鬼的信徒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但他的教派在艾瑞德林城的势力还不稳固,他们冒不起损失一名最强大的牧师的风险。这也许就是席文塔姆没有抛弃他,而是拯救了他的原因。
大法师设法掩盖住他的狂喜,递给塔伦一个白金指环。牧师接过指环,迅速对它施展了个鉴定术,之后点点头。贡夫一向不小气,然而鉴于丹卓精湛的武技和英俊的面容,塔伦能理解贡夫对他的兴趣所在。
塔伦刚一被传送回艾瑞德林城,贡夫就急忙赶到丹卓床边,守在他身旁。他胸口的伤口已经愈合,原来被弯刀刺穿的地方只在乌木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深灰色的伤痕,腹部的深深的伤口还在,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愈合。丹卓的呼吸还很微弱,然而却很平稳。他依旧不省人事,但那昏迷也是平静而非狂躁的。贡夫把他的视觉切换到红外视觉,看到丹卓的身体上又一次放射起那代表温暖的光芒。此时此刻,大法师,在弟弟死时都不允许自己落泪的大法师,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泪水正沿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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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卓睁开了双眼,马上又不得不眯了起来,他慢慢适应着那微弱的蓝光,试图去弄清楚那奇怪的气味,那气味是一团对卓尔来说难以分辨的混合物,其中的有些成分来自幽暗地域之上不远的地表。然而他记得那气味,记得那光线——这是贡夫在术士学院的房间。丹卓迷惑不解,他试图回忆起他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他最后的清晰的记忆是在那个洞穴里的战斗,他和伯殷永在那里等待崔斯特.杜垩登。他听见切割者的声音回荡在他脑海里,激励着他,呢喃着有关荣誉与胜利的许诺。他看见那狂暴的淡紫色的眸子,旋舞的弯刀——其中一把上闪耀着蓝色的光芒——被一个卓尔精灵挥舞着,他在用丹卓他自己的加速来对抗他——他清楚武技长的招数一旦开始就不能中途改变。
丹卓试图爬起身来,但腹部的剧痛让他倒了下去,同时让他回想起崔斯特的第一记重击。他回忆着那晴天霹雳的瞬间,当意识到那个叛徒的攻击穿透了他的防御时,伴随着一句该死的羞辱——扎克纳梵必定能战胜他——炽热的弯刀同时穿透了他的锁子甲和心脏。
丹卓知道他应该已经死了,不,他一定已经死了。那致命一击后发生了什么?漆黑一片,他记得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但是发生了什么?就好象他的一丝记忆不见了,被从他的脑海中抽走了。他所能回忆起的下一件事是一个声音穿透了黑暗,一个陌生的低沉的声音,一个卓尔男性的声音,他的口音和魔索布莱的口音有着细微的差别。
丹卓抬起头,但只有他自己在这里——贡夫不在,其他别的卓尔也不在,武器大师只觉得虚弱不堪,头痛欲裂,尽管除了起身寻找答案,恢复那些失落的记忆外别无所求,他还是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第三章
丹卓不清楚他昏迷了多久,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小房间里,躺在一张简单而舒适的床上。但这一次他不再是独自一人——贡夫正坐在他身边,形容憔悴,然而当看到丹卓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张通常阴云密布的脸上绽放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微笑。战士又费了点功夫才重新适应光线——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他在贡夫的房间里呆过那么长时间,但他从来就没能像他哥哥那样习惯这暗淡的光线。他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比起上一回来可要轻多了。
他能感觉到贡夫灵巧的手指正抚摩着他的脸颊,穿过他白色的长发,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发生了什么?”丹卓用嘶哑的声音咕哝着,“我本应该已经死了……他的刀径直刺穿了我的心脏……”他抚摩着胸膛上心脏位置上那道新的伤疤,贡夫没有立刻接上来,丹卓便接着说下去,“他打败了我。”
他失败的现实此时才变得清晰起来——他之前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为什么还活着上,几乎忘记了首先他是怎么死的。他,丹卓·班瑞,被打败了。
贡夫在丹卓眼中的痛苦面前退缩了,但他无法否认这清楚的事实。
“我找了个牧师来复活你——无敌沙场的战神席文塔姆的牧师。”他赶紧解释道,期望这能让他多少振作点,他怀疑丹卓对席文塔姆知道多少,魔索布莱压根就没人崇拜他,但战士好象知道这个名字。
“无敌沙场的战神?贡夫!我已经被打败了!杜垩登这个杂种让我的优势变成了弱点!我输了那场战斗,我挂了,就这么一回事!”丹卓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不,他不记得死亡的景象,但他确信在那黑暗之中并无痛苦。渐渐的,他的混乱的思绪变成了愤怒,绝望,甚至无助。直到现在,丹卓还只在说别人的时候用到过“被打败”这个词。
大法师没有回答——他没预料到这些困难,当然,他很了解他的弟弟,清楚他的骄傲与被击败后的痛苦,但他可没想到他复活之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过去的几周中,贡夫从没那么失落过,从没那么无助过,从没那么消沉过,有那么一瞬间,他默默地诅咒他弟弟的骄傲,他的暴脾气,他的倔性子。但他提醒他自己,他同样也爱着他的这些缺点。
丹卓半天才活动开僵硬了的肌肉。忍着钻心的疼痛爬起身来。他慢慢走出房间,步子里全无平日的矫健与优雅。他倚着墙站着,视线越过学院的的建筑群向窗外望去,随着一阵长袍的沙沙声,贡夫跟了上来,站在他身边。
“发生了很多事。”大法师说,把一只手搭在丹卓赤裸的肩头。
“我……多长时间了?”武器大师迟疑地问道。他活动着每根手指,好确认他全身都一切正常。
“你的死已经过去两周多了,而在你昏睡的时候纳邦德尔石柱上的火光又循环了十五周。但魔索布莱这段时间依然熙熙攘攘,一切照旧。
丹卓向后靠在贡夫怀里,法师的纤细的手臂环绕着他,那熟悉的安慰的感觉让他深深叹了口气。“告诉我…………”
“崔斯特.杜垩登跑了,”贡夫开口道,几乎是立刻察觉到怀里的丹卓紧张起来。“班瑞主母以此为借口发动了对秘银厅的袭击,你知道她对于那些矮人的计划和阴谋,而她当真设法让全魔索布莱都服从她的指挥去攻打矮人们。一次小小的失败——矮人们背后有人类和妖精们撑腰,班瑞主母本人也让矮人国王给杀了。”
丹卓倒退了一步,转过身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贡夫。他并不爱他邪恶的母亲,但没有哪个卓尔曾经期待过她的死亡。她是魔索布莱的无冕女王,她的意志被认为是罗丝的旨意,就连贡夫和她比起来都会黯然失色。
“没错,她死了,谁也没料到,现在的班瑞主母是崔尔,昆舍尔也死了,但她的死还是个秘密,公开的说法是她暂时卸任去继续她的研究去了。是崔斯特·杜垩登杀了他,不过我推测崔尔出于其他理由掩盖了她的死讯,很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照罗丝的旨意办了。”说起那个他最为憎恨的妹妹,大法师的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满足,她死了,算她走运。
“你死后伯殷永当上了班瑞家的武技长,”贡夫继续说下去,“但他很快就去投奔了达耶特独立佣兵团——估计是害怕被迫不及待的崔尔用她的嫡子所取代,又或者是受了贾拉索的蛊惑,现在的武技长是咱们的堂弟安祖尔。”
丹卓被这些难以置信的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甚至没法去诅咒那个在与崔斯特·杜垩登的决定性战斗中抛弃了他的弟弟。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事,件件是哪个魔所布莱人都不敢相信的。这并没能让丹卓已经乱成一团的思绪得以理顺。
“回头我再和你细说,但你现在还很虚弱,你需要休息。”
丹卓沉重地长叹一声,向后退去躲开了贡夫爱抚着的手指。
“你为什么要让我回来?我已经得到了应得的下场。”尽管看到贡夫眼中闪过受伤的神情——大法师很少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感受——他还是继续说下去,并未对自己所说的感到后悔。
“你以为我那么容易就能接受你的死吗?丹卓?这只能证明你对我有多重要。我醉心于奥法之秘,我沉溺于权力与混乱,但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感到快乐,”贡夫踌躇道,尽管他们异乎寻常的亲密,他们依旧从没完全忘记他们的传统——如此直白地表达他们的感情对他们而言实在太难了。卓尔嘴里说出的谎言比实话多得多得多——因此与他们彼此间的绝对信任相比,区区语言就显得太过虚伪和苍白了。
“于是你为了满足你自己的需要让这牧师复活了我?我真是深受感动,”丹卓咆哮道,他怒火万丈——他恨崔斯特.杜垩登,恨他自己,恨他的失败。贡夫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几乎不敢和他弟弟的目光对视。
“没错,我需要你。”他轻声道,设法掩饰自己的软弱。“但我以为……我以为你会很开心能再活过来…………”
“开心?”丹卓的怒吼听上去和从前一样中气十足,痛苦和虚弱从他体内一扫而空——至少有那么短暂的一瞬是这样。“经历了惨败和耻辱之后,你认为我还怎么活得下去?我是不是应该变成个平庸无为的战士?成为一个失败者?班瑞家没有失败!”
贡夫盯着他,他的目光变得冰冷生硬。没人敢冲他大呼小叫——就连高阶女祭祀也没这个胆子这么和他说话,他可绝不容忍他弟弟这么对他说话。
“班瑞主母自己就失败了,但是和她不同,你有第二次机会。作为一名男性,你之前已经被羞辱过无数次——
“对,但那些羞辱来自女祭祀们!”丹卓打断了他,“然而我的武技就是我的骄傲,那是我的财富,是我的生命!没人能靠近并击败我,战场之上丹卓从未蒙羞过!崔斯特·杜垩登夺走了我唯一的骄傲,如今我再也无法找回内心的宁静!”
这才是他狂妄自大的弟弟所能说出的话!贡夫冷酷的双眼中几乎热泪盈眶。在丹卓不在的那几周里,他是多么怀念他的火暴脾气,多么害怕会失去他。但现在一旦丹卓复活了,他又不得不开始为他兄弟的理智操心。一想到他的努力可能已经白费了,贡夫的声音愤怒得颤抖起来。
“那你想怎么样?是接受崔斯特·杜垩登对你所做的一切,跑去自杀,还是想办法恢复你原来的荣耀,甚至爬得比之前更高?有什么动力会比因尊严受到打击而产生的愤怒与憎恨更强大?几个世纪以来你把你的怒火倾注到力量和武技上,就像我把我的愤怒倾注在奥术上一样——”贡夫还想接着说下去,然而又一次他被饱含嘲讽的咆哮打断了。
“你了解什么是耻辱,贡夫,但你不了解什么是被击败。所向无敌的贡夫·班瑞,魔索布莱的首席大法师,你怎么可能明白被击败的含义!?”
这些话语深深刺痛了贡夫——同其他兄弟不同,他们之前从没怀疑过他们能够彼此理解。法师凝视着丹卓,他的表情是如此震惊,以至于在他脸上找不到痛苦或愤怒之色。丹卓转身走回贡夫给他准备的房间去,一进门就一头扎在床上,剧痛让他全身每一寸都在哀号。
无视痛苦和虚弱,想尽一切办法活下来——丹卓的本能,他所受到的教育,他所一直进行的训练帮他挺过了接下来的日子。他剩下的伤口很快愈合了,这得归功于贡夫调制的治疗药水。他每天能爬起来的时间都比前一天长一点,虽然还没有离开贡夫的房间,他已经开始活动自己僵直的肌肉,让它们逐步适应一定程度的锻炼,对着一个不存在的敌人摆出几个例行公事般的进攻动作。
他很少见到他哥哥。大法师忙于巩固他对崔尔的影响,忙于从当前混乱的形式中尽可能多的攫取财富——他在避免和丹卓见面。两个人都那么骄傲,没法对他们上次的争吵睁一眼闭一眼。贡夫留下丹卓自己去面对他内心的斗争,去面对他那沸腾的愤怒。
武器大师并不想离开他哥哥的安全的住所——他的身体还很虚弱,许多卓尔对于他的死相当开心,他们可不会愿意看到他又回来了——但他无法忍受就这么呆在这里,更别提他和贡夫之间还在冷战了。离开病床一周以后,他允许他自己出去小小的散个步——斗篷和兜帽把他的脸遮了大半,他也没戴自己的家徽。
当他再回到贡夫的房间的时候——这回用的还是秘门——他听见他哥哥在浴室里。再次回忆起和贡夫在一起的那些美好的时光,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杜厄登不光带走了他的骄傲,还让他的哥哥——他的情人——疏远了他。
当他打开他房间的门,看到一个标致漂亮的卓尔女子坐在他床上的时候,他的愤怒被惊讶所取代了。轻薄透明的长袍几乎遮盖不住她迷人的肉体,她的长发光彩致致。丹卓起初担心是他的哪个姐妹来拜访他,当他发现他并不认识她的时候舒了口气。他关上门走近她,一只手谨慎地搭在他剩下的那把剑上,不过看到她顺从的姿势和表情,他立刻放松下来。丹卓这辈子见过不少奴隶——他这个地位的人甚至用得起昂贵的卓尔女性——而这个奴隶毫无疑问十分驯顺。
“你想干什么?”他嘶嘶道,右手挑起她的下巴。
“大法师命令我到这里来等您,满足您的一切要求,”她用完美的恭顺的语调回答。丹卓为这样一件可爱的礼物感到欣喜,同时又惊讶于贡夫的行为。面对自己心爱兄长所产生的无力感使得丹卓自上周以来一直积聚的愤怒迅速回笼。英俊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他脱下衣服躺到了那个诱人的女子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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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贡夫刚从纳邦德尔石柱回来,正坐在他的骨头书桌旁,他立刻让他弟弟进来。丹卓四下打量着房间,在大法师的书房中明显觉得有点不太自在,他很快转向贡夫。法师与他对视回去,丹卓全身上下除了紧身长裤外一丝不挂,腹部留下了一道明显的长长的伤疤,手上和嘴唇到处是血——但毫无疑问那不是他的血。
贡夫笑着站起身来,“你对她还满意吗?”
“是的,”丹卓答道,他的声音比起几天前平静多了,似乎愤怒已经离他而去。“但是为什么你要送我这么一份大礼?我觉得我配不上这个。”
“因为我知道你需要这个来摆脱愤怒并平静下来。”贡夫解释道,好奇地注释他的弟弟。他为想出一个能帮助他弟弟摆脱愤懑,弥合他们之间的争执的办法而殚精竭虑。显然,他实在太了解他弟弟了。
“这真不错,”丹卓下了结论,笑了。他抓住他兄长的手把他拉近,凝视着他,“但我原本希望你能邀请我一起来分享你的床榻。”他耳语道。
“啊,我当然有这个打算,丹卓……我想再一次向你展示生命的乐趣所在,以及结束我们的争吵,恢复我们的亲密关系……但是我可不打算亲身体验你的暴虐。”
“很明智嘛。”丹卓吃吃地笑着,他放开哥哥的手,带他走向他的小房间。
贡夫不会轻易感到吃惊——有关残忍这个领域卓尔精灵们造诣要比其他种族深得多,几个世纪以来大法师亲眼所见以及亲手所为的事情能让绝大多数卓尔作呕,他在丹卓的床上看到的景象和这些比起来不值一提,不过这个倒证实了他事先找几个奴隶供丹卓发泄怒火实在是明智之举。那个女人死得很惨——她漂亮的身体到处伤痕累累,无数的伤口血迹斑斑,她的右臂扭曲着——不是断了就是脱臼了——光滑的皮肤被牙齿,指甲和匕首的尖端撕扯得跟破布一样,豁开她的腹部的手法很娴熟,这样她就不会很快就咽气了。
丹卓站在他哥哥身后,用双臂环着他,越过贡夫的肩膀看着那具尸体。
“因为我知道你对女性没兴趣,所以我猜你也不会为她的死而烦恼……”他低声絮语道,让贡夫转过身来面对他。法师对这些话语只是耸耸肩,报以微微一笑。
“我为我的无礼而道歉,”丹卓继续说下去,这一回贡夫几乎吃惊得倒抽一口气。他骄傲的弟弟从不为任何事道歉。而另一 方面,丹卓也从没对贡夫像前几天那么这么无礼过。“我应该感激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可你要明白,贡夫,崔斯特·杜垩登这个杂种不光杀死了我的肉体,他还毁了我的骄傲。他比哪个女祭祀都更彻底的羞辱了我——虽然折磨奴隶很有趣,但这不会让任何事情发生改变。让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这样继续活下去,我办不到。”
他叹了口气,好象寻求安慰似的靠上了贡夫纤细的身躯,他当真对自己所做的感到后悔——尽管他清楚他需要在愤怒把他整个占据之前摆脱掉它——但他也清楚他们上一次争执以来什么都没改变。他清楚无论他和贡夫有多么在意彼此,这伤口都不会愈合。丹卓怀疑带着这么一根深深扎进他的尊严的毒刺,他还怎么能活得下去。
贡夫点点头,他记起了丹卓一星期前的那句话——班瑞家没有失败,当时他曾经亲自纠正过他弟弟的这个错误,但贡夫承认这句话中起码有一部分是对的:至少,贡夫班瑞他自己没有失败。他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着手,但他明白他会让丹卓重获他曾经的权力与地位。他知道丹卓必定会采取复仇行动。他清楚崔斯特.杜垩登将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贡夫年轻英俊的面容上现 出一个扭曲的恶毒的微笑。他需要点灵感来解决这些问题——有什么事情能比和丹卓一起滚床单更能激发灵感的呢…………
“回头我再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他冲尸体点点头,解释道,但他同时指的也是丹卓的失控。战士顺从地跟随着他的兄长走向卧室——他很高兴接下来的几个钟头总算不用去想崔斯特·杜垩登了。
第四章
那场小小的狂欢之后,贡夫就起身去继续他的研究了。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感觉可真奇怪,丹卓不习惯一下子闲下来——没有哪个卓尔真正有空闲时间。在魔索布莱的每一天都是在战斗,祈祷,研究,或是别的什么其他的职责所需中度过的,就算是哪个卓尔找到了属于他的时间,他还是得提防着背后。
丹卓放松了全身,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他清楚不管他将来要做什么,现在这样的时光都不会再维持多久了。
直到纳邦德尔石柱变冷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贡夫回来了,战士甚至都没见到他离开——但很久以前他就不再对他强大的兄长的行为表示惊奇了。然而丹卓困惑于贡夫脸上的决绝之色,以及他手里提着的那包东西。凑近去看,他看到了剑柄和黑色锁子甲的反光。
“可是,贡夫,你对武器和铠甲一无所知!而我也不会去给你买法术材料!”他咯咯笑出了声。
贡夫笑了,递给他那包东西。“没错,我是不懂,不过我想没有哪个商人会蠢到敢在魔所布莱的首席大法师面前搞鬼。我说要他手上最好的装备,他就把这个卖给了我。”
当把剑从鞘中拔出来的时候,丹卓不得不承认他哥哥是对的。这把剑没有多余的装饰,但重量和平衡性绝佳,随手挽了个剑花,他露出了笑意——是的,这是把非凡的武器。他赞许地点点头,拿过贡夫跟那把剑一起买的锁子甲和斗篷。两件东西上都附上了保护魔法,铠甲轻得惊人。这正好可以替代在最后一战中被毁坏了的那件。
“好吧,这是为了什么?”他最后问道,依旧不明白他哥哥的现在有什么计划。
“我猜你在找回你的卡基德之前不想变成单手持武器的战斗模式。”贡夫淡淡地说。
“什么?”丹卓差点弄掉了手中的锁子甲——他哥哥总是出人意料,但丹卓对这个计划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他同样对贡夫接下来的激烈反应也没有心理准备。
他把战士猛推到墙边,恼怒地嘶嘶道,“你说你被击败了,蒙受了耻辱就没办法再活下去,我绝对不允许你去死!那么我们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小的选择了,是不?杀了杜垩登!击败他!赢回你的骄傲!”
丹卓的眼中燃起愤怒,他从贡夫的手里挣脱出来。“太荒唐了!杜垩登能击败我是因为他作为战士比我更强,再一场决斗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重新与他对战的结果是我会再一次被杀!”
“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作为班瑞家的人这么做只能标志着怯懦!你上一回全力以赴是什么时候?你已经一个多世纪没受到挑战了。你把你的时间都花在训练年轻的卓尔们身上,战场作战中你连一半的实力都用不着发挥出来,可这几十年来你的武技有进步吗?你碰上过需要你动用每天例行训练之外的实力的对手吗?贡夫说,丹卓的退缩说明,他说到点子上了。
“我会向你提供足够的挑战,丹卓,没有什么人是无敌的,就连崔斯特.杜垩登也不例外,”法师换了个更平稳的声调说下去,“你是想复仇呢,还是像个妖精似的躲起来哭唧唧的抱怨不休?”
贡夫很清楚怎么说才能让丹卓上钩,而就算丹卓意识到自己被操纵了,他也不大会为这个而烦恼。从没有哪个词在他耳中能比“复仇”听上去更甜美。难道贡夫所说的听上去不是很完美吗?丹卓曾误以为自己是无敌的。但是那看上去无敌的叛徒不也一样吗?他体内难道不是蕴藏着沉睡的潜能吗?几十年以来它们都被浪费掉了,在那无聊乏味的例行任务中,没有象样的挑战,也没有象样的对手。
“你打算准备什么样的挑战?”丹卓最后问,他突然对击败崔斯特这个主意来了兴趣。
“你会看到我给你准备了无数来自其他位面的敌人供你练手,”贡夫坏笑着说,“你知道该怎么努力,是吧?”
丹卓点点头,叹了口气——他不再是能轻而易举就能学会最困难的东西的,有着超级天才的年轻卓尔了。他一直是最强的,不光是基于他的天赋,还因为他一直在刻苦训练:当他在武技塔的时候——先是作为学生,随后是作为教官——他在别人上床睡觉之后还要在训练场继续呆上好几个钟头。然而贡夫是对的——这几十年来他深信自己是最好的,放松了对自己的训练,不再试图让自己变得更强。他原以为这样的水准作为魔索布莱的顶级武器大师就足够了,但他大错特错了。
“时机一到我就回去找到杜垩登,并确保这次你们俩不会再被他那些烦人的朋友们打扰。”贡夫打断了他的思绪,“丹卓,相信我。”
卡利斯,卓尔语里用来表示信任的词,通常带着嘲讽的含义。卓尔从不彼此信任,他们只在提到低级种族的时候才用到这个词。然而从贡夫口说说出的这个词如今听上去真实可靠,丹卓对他的哥哥深信不毅。
武器大师拿起他的新剑,温柔地抚摩着坚硬的锋刃。
“这是把好剑……不过我更喜欢我原来那把,我是多么怀念回荡在我脑海中的卡基德那狂热的声音,”丹卓大笑着说,他能完全控制那把智能长剑,比其他任何使用者做得都好——但没人能迫使切割者永远沉默。
“那你还敢抱怨法师们疯疯癫癫?至少我们不和自己的武器说话,”贡夫笑了,他的胳膊环拥着丹卓,依偎在他结实的胸膛前,“我答应你,丹卓……很快我会在你的双手上亲吻崔斯特.杜垩登的鲜血,”法师在他弟弟耳畔絮语道。
“显然早上还没喂饱你,”察觉到贡夫的手正抚摩着自己,丹卓开口道。
“我可不像你,我没有死掉后又连着几个星期人事不省,我可是活得欢蹦乱跳的,只不过周围全是我压根就没兴趣的平庸的家伙们。我很想你,丹卓,出于几个原因,……”贡夫咬着丹卓的耳垂,感觉到他在自己怀里退缩了,于是他吃吃地笑出了声。
“这么说我只好为你积存的欲望负责啦,是吧?”战士笑了,飞快地解开贡夫的厚重的长袍。复仇,以及回归正常生活的前景让他略微放下了心。
“没错,你就当这个是对我的努力的小小的谢礼吧……这是我应得的,你觉得呢?”贡夫眨眨眼睛,吻上了丹卓,轻柔地吸吮着他的下唇。战士只忍受了这个吻很短的一段时间,最后他终于退开来,抚摩着自己已经有点肿起来的嘴唇,面对着试图再次拥抱他的哥哥,又往后退了一步。
“哦,来吧,丹卓,你怎么能拒绝我?我知道你是多么贪得无厌——你在床上就跟在战场上一样欲壑难填,”贡夫几乎是在咕哝着说,笑得更欢了。他喜欢这么逗弄他弟弟,跟他闹着玩,假装顺从,求索——虽然他们两个都清楚贡夫比他弟弟更容易屏弃肉欲。
丹卓犹豫不决——他想转身走开一回,就当是对贡夫变化无常的小小的报复,但他太想要他了,这难道不是他们不需要向彼此证明的的亲密关系的美妙所在吗?丹卓知道贡夫尊重他,在乎他,这就足够了。当贡夫不想要他的时候他并不会郁闷——他清楚他哥哥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不想就此让他丢脸。
武器大师笑了,把贡夫拉近,热切地吻着他。这是非同寻常的一天,但是相当愉快,丹卓有心让它以跟美妙的开始同样的方式结束。他隐隐地感到,现实即将把他压倒——在那之前,他还想再度过愉快惬意的一晚。
第二天清晨,还没等贡夫赶往那邦德尔石柱丹卓就进了他哥哥的书房。正忙着翻查着他书桌上的那些厚重的书籍的大法师热切地打量着弟弟:丹卓看上去好象又是和崔斯特.杜垩登生死之搏之前的那个无敌的武技长了,他穿着新的锁子甲和斗篷,它们让他在移动的时候轻巧安静得就像是只穿着轻薄的衣服。他曲起拇指插进腰带,靠近那把可怕的长剑。他琥珀色的双眼中,毅然决然取代了曾经的盲目自大,而他也没把他的长发扎成武技长的传统样式,就那么披散着。
“你看上去很棒。”贡夫说。
“你给我预备了什么?”无视对方的称赞,丹卓冷静地问道。
“你会知道的,”大法师站起身答道。他又最后扫了他的书一眼,从架子中的一个上取下几种法术材料——丹卓试都没试去辨识它们——开始施法,他挥动着他胳膊和手作出一连串复杂精确的手势。他的指尖发出蓝光,空气中很快充满了古怪的刺激性气味,这对卓尔敏锐的感官来说真是场折磨。战士看到这景象略微移动了下位置,又一次折服于贡夫身上散发出的纯粹的力量。随着一连串活像是最复杂的绕口令的咒语——起码在丹卓耳中听起来是这样,贡夫结束了施法,一扇燃烧着的门慢慢呈现在大法师面前。他示意弟弟跟在他身后,走进了这个入口。
他们进入的那个房间空旷而黑暗——实际上这甚至都不能被称为房间,这里既没有墙又没有天花板。假如他们不是正站在上面,丹卓会说这里连地板都没有。
战士对法术的认识让他意识到贡夫大概是根据他的需要创造了一个半位面,由于它们无法被探知法术所侦察到,大法师常动用这样的空间来举行秘密会议。丹卓把视觉转换成红外模式,迅速捕捉到不远处一个形状不定的热源。他认不出来这是什么怪物,不过很快就意识到贡夫为什么选这种东西来作为他的练习对象,这是某种变形怪,它能变成卓尔战士,巨人,蛇怪,或是其他的什么丹卓一时之间想不出来的怪物。
“这东西能变成你所选定的任何形态——你只管想,剩下的交给我。放心,不管这东西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让它伤到你或是杀死你。”贡夫解说道,“好好玩吧。”
大法师咯咯笑着退了出去,关上了入口。有那么一会丹卓怔怔地站在黑暗之中,惊诧于贡夫的足智多谋,接着他拔出剑转身走向那已经停止变形的东西。一个高挑柔韧的精灵战士站在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卓尔笑了——是的,这开端选得真不坏,是个好兆头。
他进攻的刀刃令人目眩地旋舞着,比他通常格斗中更快,更大胆,这是为了适应他的新武器和热身。精灵敏捷地闪到一旁,拔出了他纤细的,略微弯曲的长剑,迎上了卓尔接下来的攻击。四片锋刃相交,那发出的声响是丹卓所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他的第一记攻击走空了,几次还失去了平衡,这是因为他最近几周来缺乏练习的缘故,然而他很快就重新找回他的那些技巧,每个步法,每次戳刺都比前一次更灵巧有力,每个策略都更狡诈,他很快就回忆起了几个世纪以来他所学到的那些虚招和诡计。
丹卓跟那个技巧娴熟的精灵过了差不多一个钟头的招,因为贡夫法术的保护,他们俩都毫发无伤——直到他终于从精灵那完美的防御中窥得了一丝破绽,他的那把新剑滑过精灵偏转的锋刃,快得无从闪挡,直插入精灵的肋间。当然,剑锋没能插进去,然而那东西认输了,又开始了变形。
丹卓没指定特定形态——他觉得训练刚开始的时候什么样的对他都合适——这东西变成了它原本的样子:乍看上去像是只有壳的丑陋的棕色上古龙,巨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卓尔没见这东西有爪子或者牙齿,他也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啥,然而他毫不怀疑光是沉重的分量就能让这东西成为个可怕的敌人,它嘴里流出的恶臭的液体八成也有毒。
武器大师只是耸耸肩,握紧了剑,慢慢靠近那畜生。比起那几乎光明的未来的和崔斯特.杜垩登的战斗来,这不过是小菜一碟.
十二个钟头之后,当贡夫又一次打开入口走进这个半位面的时候略微有点吃惊:丹卓还站着,这次他的对手是只巨大的蛛化精灵。战士汗流浃背,他的头发几乎全湿了,皮肤如上了油的黑檀木一般光彩致致。他的攻击依旧精准娴熟得令人吃惊,但那比平常要慢的动作把他的筋疲力尽显露无疑。
大法师挥了挥右手驱散了那只怪物——他可不想让他弟弟的这一天以战败为告终,很明显,丹卓当时那状态不可能再战胜一只强壮的蛛化精灵,长剑一下砍空了,武器大师一个踉跄,接着很快恢复了平衡,猛地转身以防这是敌人的又一个花招,但当他认出了穿长袍的兄长那纤细的身影时,他如释重负地跟着贡夫一起走出了那扇门,后者又一次把门关上了。
大法师刚要开口,丹卓就一头倒在他怀里——靠着对战斗的狂热与激情才让他一直站到了现在,然而光靠那坚韧的毅力并不能让他无视刚才一直在进行的可怕的训练。贡夫拖着他走去他那奢华的浴室——谈话还是等等再说吧。
趁丹卓脱下他身上的衣物和铠甲那功夫,贡夫往浴缸里放满了加了香油的热水。他离开房间后,丹卓爬进浴缸闭上了眼睛,享受起那酸痛的肌肉被热水所舒缓的感觉。
法师此时已经脱了衣服爬上了床,疲惫于和崔尔那天早些时候的漫长的商谈,第一家族的新主母如今的景况很艰难——第一家族牵头并领导的突袭秘银厅失败了,这不光让魔索布莱和第一家族损兵折将,更让他们名声大跌。当然,他们依旧比下面的三个家族加起来还要强大,拥有几乎二十个高阶女祭祀,数不清的平民女祭祀和法师们,依旧统领超过一千人以上的士兵——全城除了巴瑞森.德安戈家的士兵没人比他们更强——粮草充裕,崔尔和贡夫分居蜘蛛教院和术士学院之首,整个学院几乎都是第一家族的囊中之物。但崔尔既不像她那传奇的母亲那样强大得无可质疑,在她的新位置上又呆得不怎么舒服。她优柔寡断,伊娃主母一贯独断专行,而崔尔则颇为依赖他人的建议——特别是贡夫的。
梢后他的思路被丹卓的归来所打断,他已经整装完毕,依旧一言不发,累得什么都不想吃。一头扎到床上去,甚至都没去碰他哥哥。
“果然。”贡夫微笑着咕哝道“你总是做得太过,我相信你甚至都没停下来去喘口气吧。”
“休息可不能让我击败崔斯特.杜垩登,”丹卓喃喃道,他的声音那么低,贡夫几乎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法师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就那不要命的训练法跟他这顽固的弟弟讨论,毕竟它很有效。尽管如此他还是开口打算说点什么来抚慰丹卓,然而丹卓已经合上了眼,都快睡着了。贡夫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蜷起身子靠在对方身旁,不过对方全无回应。
他依旧毫无睡意,脑海中的东西太多了。他看着他熟睡的弟弟,他的面容此时依旧严厉得绷得紧紧的。但丹卓重燃的热情和决心给了贡夫些许安慰——迟早丹卓会准备好去挑战崔斯特.杜垩登并最终击败他。他对丹卓的才能充满信心,大量的合适的训练,充分的准备——第一次那场战斗缺的就是这个——战士必定能宰掉那小叛徒。
轻吻着丹卓的额头,贡夫脸上现出一丝笑意。要是让大多数卓尔看到他像这样躺在他弟弟怀里,他们将是怎样的大惊失色呀!贡夫的残酷无情出了名,多数卓尔都认为他连半点温柔都不可能有。贡夫突然想知道崔尔是不是和伊娃一样清楚他和丹卓的关系。一旦听说丹卓复活了,她就得问是怎么回事情。而听说是个席文塔姆的牧师干的她可不会有多高兴。贡夫清楚他的所做所为在魔索布莱的女祭祀眼中是多么的大逆不道,但他也确信崔尔不会把这当回事——她很清楚大法师是她在这诡计多端的家族中最忠诚的盟友,比她自己的亲姐妹更可靠。而对于丹卓,崔尔也不像其他女祭祀那样会经常被武器大师的傲慢自大所激怒,实际上她甚至觉得他还挺有趣的。
贡夫舒服地依偎在他兄弟身旁,叹了口气——几周以来他的神经一直绷着,但现在,自从丹卓死后第一次,他又一次盼望着一切早晚能重上正轨。他提醒自己在料理掉崔斯特.杜垩登之前一切都不可预计,可他仍然感到放下了心——他已经成功地煽动起了丹卓的些许野心。 他又看了他弟弟一眼,丹卓杀掉那可恶的叛徒的美妙景象让他忘记了自己的烦恼,终于睡着了。
第五章
丹卓被那肆虐全身的剧痛弄醒了。每一块肌肉都在哀号,让他坐起身时不由得痛楚地呻吟出声。从小到大他还没尝过这么可怕的滋味,师从班瑞家前前武技长的时候没有过,后来在学院的时候也没有过。
显然时辰还早得很,贡夫还躺在他旁边,深陷于冥想之中。丹卓微笑着凝视着他的兄长,又一次着迷于对方那年轻光洁的容颜,那张脸看上去更像是个法师学徒,而远非七百岁的老法师。贡夫合着双眼,脸上现出放松的温和的神情,这让他看上去几乎带着孩子气——不过丹卓喜欢的就是这一点。
武器大师叹息着躺了回去,又一次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回头他说什么也得让贡夫派个奴隶来给自己做个按摩。丹卓闭上眼睛回想起那过去的几天,试图就此忘却他酸痛的肌肉。
他不止一次地想弄清楚,为什么他如此渴望一次公平的战斗,上回对付崔斯特·杜垩登的时候他可没介意过伯殷永插手他的战斗,甚至他还挺欢迎他这么干——这不光是因为当时很明显他自己做不掉那个叛徒,可如今一想到贡夫能帮他宰掉杜垩登,丹卓就很不爽,大法师本人看上去也很清楚这一点。但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单纯的宰掉崔斯特不能令他心满意足?说到头卓尔们对荣誉这东西几乎全无概念。
丹卓很快就想通了:比起当初和崔斯特交手时那个傲慢自大的自己,如今他与那个叛徒战斗的动机已经发生了变化。几周前——对丹卓来说那就好象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他曾经想要通过这来证明自己,让那些敢质疑他比扎克纳梵和崔斯特更优越的家伙收声,取悦于他的主母,以及就此张扬他的声名。即使他曾经想过他是否会被击败——自从扎克纳梵死后他常这么想——他也没当真相信过这会发生。
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这再也无关他的名声,重要的是他再无所求,他需要去证明他比崔斯特更强,他要靠格斗技巧去跟他来一场公平的战斗,赢得正大光明。虽然他可以在寻找这个叛徒方面接受贡夫的帮助,但他可不会让他插手他们俩的战斗。他和崔斯特,就他们俩。
一场公平的战斗——那个“好”叛徒会喜欢这个,丹卓这么思索着,现出一个冷酷无情的笑来。这听上去何等讽刺与瑰丽——他将在这个连那些强大的女性们都败下阵来的家伙身上赢得胜利。尽管这会让他的肌肉抽痛得更厉害,他还是咯咯地低声笑了出来。那一刻,丹卓坚信罗丝正眷顾着他。
又或者眷顾他的是席文塔姆吗?
这个惊人的想法令丹卓皱起了眉头——迄今为止他还从没去想过那个复活了他的神祗。接着他的思绪被贡夫打断了——先前的笑声把浅眠着的他吵醒了。
贡夫转向他弟弟,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吻,接着悄声耳语道,“感觉如何?”
有那么一会丹卓看上去有点心烦意乱,接着他转过头去看着贡夫,作了个痛楚的苦脸,“惨透了,谢啦。”
大法师冷冷地一笑,声音里不带分毫同情的意味。“昨天我通过水晶球占卜到一些杜垩登的情报,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个你就睡着了。我想这对弄清楚他的下落很有用。”
丹卓立刻跳起身来,兴奋甚至让他忘却了痛楚。“你发现了什么?”
“崔斯特·杜垩登他自己没留着你那把剑,”贡夫道,身为大法师,他精通大多数的奥法流派,预言是他的强项之一,“显然他更爱他的弯刀,他把剑给了那个帮他逃跑的人类女人。”
丹卓阴沉地皱起了眉,厌恶地摇了摇头。他所珍爱的剑在一个人类手里?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虽然他留下了你的护腕,不过他把它们戴到了脚踝上。显然他觉得把它们戴在手腕上会让他失去平衡性,”贡夫耸耸肩继续说道——他对格斗所知不多,但他觉得这信息会对丹卓有用。
这一次,武器大师轻轻点了点头——毕竟他上回战斗中落败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自己都没法去控制他那不可思议的速度,而崔斯特也由他的错误中吸取到了教训。丹卓想知道,那个叛徒是怎么应付他身上的加速的?而丹卓他自己又该怎么来对付一个动作如此之快的对手?
“杜垩登还在秘银厅,跟矮人之王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大法师道,他可不想任弟弟继续沉溺于自己的思绪。“当他离开秘银厅去周围侦察的时候,她有时陪他一起去,不过不是每次都如此。看上去很容易捉住他落单的机会,就算没有,我也会像盯那只豹子一样盯着她的。”
贡夫端详着丹卓的神情,战士聚精会神地听着他所说的话——他对贡夫所说的一切坚信不疑。伯殷永出卖了他,没错,这是因为伯殷永有理由出卖他,还不止一条——而丹卓也从没蠢到会当真去信任他的小弟弟。但贡夫就不一样了——丹卓盲目地信赖着他,而几周以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更强地巩固了这一点。
“无论怎样我们都得去找那个女人,我想把卡基德弄回来,”沉默了一会,丹卓说道。
“会安排妥当的,我们回头再来研究怎么收拾她,”贡夫坏笑着答道。他们两个都对那女人没性趣——他们出于高傲的种族优越感,不会对一个人类产生欲望——但还有数不清的法子去拿垃圾们寻寻开心。这想法唤醒了丹卓的欲望,他盯着哥哥,欲火中烧。
“想都别想,跟我滚床单可不能让你战胜崔斯特.杜垩登。”贡夫吃吃笑着用丹卓自己说过的话回敬道,他爬起身来,全不理睬弟弟失望的诅咒声。丹卓马上跟了上去——复仇的渴望盖过了肌肉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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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周里,丹卓对时间完全失去了概念。他整天都泡在训练场上,晚上当训练有素的奴隶为他按摩的时候,贡夫会和他八卦魔索布莱城中最近的种种阴谋。丹卓对以后的事情还没做过打算,但既然他注定有笔帐要跟崔斯特算,那他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容许自己因缺乏情报而犯错。
肌肉的痛楚慢慢消退了,在花了几天时间去让那些僵直的肌肉重新灵活起来之后,他觉得自己的技巧在不断进步,那是因为他面对的敌人逼得他不得不使出所知的每一个虚招与诡计,有的时候甚至不得不去自创一些。他总是把自己逼到极限才停手,经常还做过头,然而他还是不断向贡夫提出他还没准备好,依旧需要更多的时间。
“你还在等什么?”一天晚上,贡夫这样问道,他正坐在床边的一把靠垫椅上,他的奴隶正在为躺在床上的丹卓做着按摩。
武器大师慵懒地睁开一只眼睛,皱起眉头,“你指的是什么?”
“你清楚我指的是什么,”贡夫怒斥道,“你已经训练了好几个星期了,不断告诉我你获得了多大的进步,现在你还跟我说你要等下去!我原本还以为你想赶紧了结了这事呢!”
“没必要急三火四地把事情搞砸了,”丹卓解释道,坐起身来挥手谴走了奴隶——那个已经从卓尔们那越来越激烈的声调中听出点端倪的人类显然松了口气,丹卓的话听上去合情合理,可贡夫太了解他这急躁冲动的兄弟了,轻易就识破了他的托辞。
“你还真是小心谨慎哪。”法师嘲弄道,探过身去紧盯着丹卓的双眼,“我来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罢,我亲爱的弟弟,你害怕了。”
他的话立竿见影——丹卓的双眼因愤怒而红炽,有那么一会几乎怒不可扼。然而他控制住了他自己,他清楚贡夫的话并非一派胡言。丹卓绝不会承认他害怕了,但他的确惴惴不安,犹豫不决。万一崔斯特再次证明了他更优秀呢?万一他无法击败崔斯特,只是因为贡夫出手的缘故才能保住小命呢?万一这一切的努力全是白费,他就不得不带着被击败的耻辱的记忆苟且偷生。这些思绪几周来一直折磨着他,然而在令他毛骨悚然的同时也鼓舞着他背水一战。
贡夫依旧盯着他,挑了挑一侧的眉毛。“下去,丹卓,我可不想让一个懦夫呆在我的床上,”他随随便便说道,十分清楚这话对他弟弟的杀伤力比什么呵斥都强大。
武器大师在那一瞬间好象变成了石头,接着他慢慢爬起身来,又看了他哥哥一眼,回到他只在刚复活后住过的那个小房间去,他扎到床上,仇恨和迷醉扭曲了他的面容——有那么一刻,他恨死了贡夫,他是那么地了解他,那么轻易就能操纵他,而他更恨他自己居然能容忍贡夫这么做。
但他很快将仇恨转向了崔斯特,说到底,他才是害他落到这个该死的境地的始作俑者。他磨着牙,迫使唇边现出一丝苦笑——他不该把贡夫当成操纵者,而该把他当成能帮助他战胜恐惧的盟友。不,不该说是战胜,丹卓马上纠正了自己,对于他来说,恐惧依旧在那里,依旧侵蚀着他,但贡夫帮他理清了情绪,哪怕是被骄傲所支配,丹卓也绝不容许自己耽溺于恐惧。
次日他去见了贡夫,冷淡地通知他两天之内他要和崔斯特交手。他哥哥那满意的笑容让丹卓忘记了贡夫前一天对他的出言不逊,但在离开大法师的书房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骂贡夫是个操纵他人的杂种。贡夫只是笑了笑。
在战前的最后一天,丹卓决定将训练缩减为几组伸展练习与短格斗演习,把剩下的时间花在放松和冥想上,试图将他的恐惧牢牢锁在意识最深处的角落里。贡夫是对的,当然,卓尔的心中没有恐惧的容身之所。
正准备去杀掉崔斯特.杜垩登的武器大师心中,全无恐惧的容身之所。
第六章
崔斯特·杜垩登从没见过哪个日子瑰丽如他离开秘银厅的那一天。那是冬日里一个寒冷而晴朗的早晨,天空湛蓝如洗,明亮的冬阳那么灿烂地照耀着,刺痛了他的眼睛——可崔斯特依旧喜欢这一切,幽暗地域中没有这样的美丽与安宁。
卓尔跑了起来,倒不是因为他赶时间——实际上,他连确切的目的地都没有——只是单纯因为他喜欢在这干燥的地面和草丛上奔跑,感受那冷冽的风拂过脸颊的感觉,而今天凯蒂布莉儿没跟他在一起,这样他就不必放慢速度来迁就她。他曾经喊她一起来——就像他通常那样——不过她更愿意陪着现在脾气正一团糟的布鲁诺,卓尔们的突袭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然而留给矮人和人类的痛苦重创仍然没有弥合,布鲁诺依旧在诅咒那些“该死的黑皮杂碎”。
崔斯特叹了口气,摸出小玛瑙雕像召唤关海法——今天去回想他的族人们简直再合适不过,尤其是当他确信他们将最终放过他的时候。在经历了袭击秘银厅的惨败并损失了几个大人物——班瑞主母首当其冲——之后,魔索布莱需要时间去舔舔伤口,而随着维尔娜死,也再没有活着的杜垩登会为重获蛛后的恩宠而追杀他。
哼着在银月城听过的动听的欢快小调,卓尔踏上了一座窄窄的小桥,桥下是条在山脚蜿蜒的小溪。小关兴冲冲地跑在前头,享受着重被召唤的自由。游侠跳上溪岸,却因不远处小关的咆哮而立刻警觉起来。他悄无声息地追上豹子,然而对方没有发现敌人,只是在一个深深的洞穴口徘徊。崔斯特皱起了眉头——过去的几年中这个洞穴不断被不同的种族所占据,地精,兽人,熊,狼,然而这并没什么不对劲之处。
紧接着崔斯特听到了惊恐的尖叫声,夹杂着呜咽哭喊的声音。这声音听上去来自一名女性,也许是个人类,说不定就是周围哪个小村庄的村民,正在哭喊求助。她的位置显然在洞穴深处,那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就连崔斯特那敏锐的听觉都几乎错过了这呼救声。
这是求助的哭叫声——崔斯特.杜垩登不能无视它。他拔出弯刀,带上小关赶紧冲进洞穴入口,却惊讶地发现这个洞穴显然已经荒废了一段时间,这里根本没有任何生物出没的痕迹——可能好几周的时间都没有人来过这里!崔斯特更加谨慎地以守势向洞穴深处迈进,事情不对头,太不对头了。他清楚他应该转身去找其他人来帮忙而不是卤莽地继续前进,可光跑回秘银厅就要花上他一个钟头,带着援军回来时间就更长了。而从那女人的哭喊声中来判断,他确信给他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尽管理智和本能都告诉他,他被愚弄了,他依旧向里面走去。毕竟还有小关在他身边,他们两个在幽暗地域的那十年中多少次死里逃生——而无论洞穴中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他们都会找到击败它的方式。
随着尖叫声越来越响,崔斯特明白他们走对了路,接着那声音突然中断了。卓尔停下脚步倾耳细听,试图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女人是被堵住了嘴吗?又或者已经被杀了?尽管崔斯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没有说话声,没有脚步声,什么都没有,他翻过一堵石壁的缺口,进入了一个几乎是圆形的小洞穴,这里几乎和之前的那个洞穴一样黑暗。在他身后跟进来的小关咆哮起来,崔斯特完全赞同它的意思——事情不对头。他对这个洞穴所知不多,尽管有黑暗视觉,他还是没看到任何活物,也什么声音都没听见。可他觉察出这里还有别的东西。
他有点紧张,此时有关海法陪在他身旁让他很欣慰。但当他看见眼前出现的景象的时候震惊得睁大了眼睛,一个柔韧高挑的身影从虚空中显现。一个卓尔,崔斯特立刻意识到这一点,这家伙穿着的特殊斗篷能让他在几步外的众目睽睽之下隐匿去身形,然而现在这个卓尔松开了斗篷,主动显了形。
当崔斯特意识到这战士——他显然是个战士,看他的铠甲和那两把还未出鞘的长剑就知道了——的两个显著特征的时候,他更紧张了。首先是他斗篷上扣着的领针——那是班瑞家的家徽,魔索布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次是他的眸子——不是红色,而是温暖的琥珀色,然而那眸子里正满是仇恨与残忍之色。
丹卓·班瑞
不可能!崔斯特的理智在尖叫,但那卓尔的身份不容质疑。他面前站着的正是班瑞家的武器大师,就是几个月前死在崔斯特手上的那个——当时他的确,已经,确认了他的死亡!叛逆者握紧了他的弯刀,飞快地扫视四周,看上去只有他们俩,可崔斯也清楚那个卓尔从不会不带 跟班,他也没看见那个喊救命的女人,他的大脑飞速地把这些线索串在一起,片刻就明白了八成,可丹卓没给他去揭开谜底的时间。
“崔斯特·杜垩登,我们又见面了。”丹卓说,他低沉的声音里满是嘲弄与傲慢。崔斯特难得听见哪个声音能跟这个一样强势而高傲。“别那么看着我——你难道就不期待能夺走魔索布莱最强的战士的性命吗?”
崔斯特叹息一声——他受够了这些狂妄自大的战士,他们徒有一身精湛武技,却只醉心于找到他并来证明他们才是更强的。那些如丹卓·班瑞或是阿提密斯·恩崔立这样的战士原本能成为他们所想成为的任何样子,可他们却将时间浪费在他们那荒谬的骄傲上。
“你想怎么样,丹卓?”崔斯特话中有话,他慢慢说道,只因为他已经不再习惯使用他的母语。“你和我交过手,败了。你清楚你那次的失败跟运气没什么关系,凭什么认为现在结局会有什么不同?”
怒火从丹卓冷酷的眸子里一闪而过,但他依旧保持着冷静。“事情起了变化,杜垩登。”他说,崔斯特这时突然打断了他,“那个女人呢?”
“幻术罢了。”不过回答的人却不是丹卓。另一个卓尔出现在他眼前,身形比这两个战士都要小巧,他挥了挥纤细的手,结束了之前的隐形术。崔斯特认出了那人,立时惊恐得倒退了几步:那是魔索布莱的大法师,贡夫·班瑞。他是丹卓的大哥,贾拉索之外魔索布莱最强大的男性。
即使内心莫名的恐慌,崔斯特还是很快恢复了镇静。他自信能击败丹卓和他的可能带来的跟班,可现在还有贡夫?根据崔斯特对他的了解,他手腕一动就能要了他和小关的命。如果他能先出手的话,也许他能在贡夫杀掉他之前战翻丹卓,可这又怎么可能呢,就算他的速度已经提升了都做不到。他又何苦拼死挣扎让他们当戏看呢。
“让法师出手帮忙来杀我?这能证明什么?”尽管他看上去已身陷绝境,他的声音依旧镇静如常。
“这无关紧要,贡夫在这就是为了保证我们不会被干扰。”丹卓说话的同时,大法师念了个短短的咒语,右手不经意似的挥了挥,就像是在赶走一只苍蝇。关海法发出充满挫败感的抗拒的嘶吼,然而她无力抵抗卓尔的法术,她想扑向班瑞兄弟,可绿色的烟雾瞬间笼罩了她,把她遣返回了星界。
崔斯特把弯刀收回了鞘内,丹卓和贡夫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你们要杀了我,”他说,“既然这场遭遇无论如何也会以我的死亡而告终,我又为什么要给你们提供战斗的乐趣?”
当前的景况让他痛苦地回忆起不久前的类似遭遇,当时贾拉索替维尔娜抓到了他。他的亲姐姐想要拿他当祭品,而帮忙捉到他的阿提密斯·恩崔立跟贾拉索达成了协议,在这个叛徒被杀之前先跟他交手。当时崔斯特断然拒绝与他交手以满足刺客这想以此证明其自身的妄想。
他到现在还不明白,这回的情况有了那么一点小小的不同。
“啊哈,那是因为一旦我结果了你,我们就会去造访你的那个人类婊子。你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给了她……而我们会对她做些什么取决于你现在合作与否。我可听说以人类的标准看她还是挺有吸引力的——不少卓尔喜欢干其他种族的女人。她在魔索布莱的妓院肯定是件上好的货物,你觉得呢?”丹卓露出了刻毒的笑容,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他已经开始享受这一切了。
崔斯特只觉得有股把武器大师的心脏空手扯出来的冲动。没什么比这样谈论他的密友更能激怒他了。他灵魂深处的猎人在怒吼,怂恿着他拔出武器冲向那个魔鬼,然而崔斯特的意志让他努力抑制住冲动——他不允许自己就这么被那家伙所激怒。
“凯蒂布莉尔在秘银厅很安全。”
“你认为那些石头墙能挡得住魔索布莱的大法师?”丹卓大笑,向他哥哥丢过去一个狡猾的笑容,对方正站在一旁,冷酷地盯着崔斯特。
叛逆者几乎在那凝视下畏缩了——他记得贡夫是多么容易就放逐了关海法,再加上他在学校的那些年里所听到的有关大法师的传闻,不,凯蒂布莉尔在这个人面前全无安全可言,哪怕是在秘银厅。
“既然你们准备去找她,那无论我怎么做你们都会折磨她,或者干脆杀了她。”崔斯特驳斥道,然而他的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他从没感到如此的无助,一想到凯蒂布莉尔将落到这么两个人的手里,他就几乎要窒息了。
“我们会那么做吗?也许,也许不……你要是拒绝战斗,那我们肯定会对她做点你想都想不到的事情,”武器大师道许诺道,“你是否想现在就知道,在你死后你的倔强竟导致她如此饱受折磨?”
丹卓话音还没落,崔斯特就猛地冲了上去。如果这家伙想要跟他交手,那就让他如愿以偿吧!他怀疑哪怕自己接受了丹卓的挑战,他们也不会放过凯蒂布莉儿,然而他无法容许错过救她的机会这样的可能发生。
贡夫见崔斯特猛地拔出弯刀便立即退到后面去——身上的法术保护着他不受任何攻击伤害,可他不想挡了他弟弟的道。丹卓轻易就闪开了崔斯特的第一记攻击——那攻击只是出于狂怒,没什么精准可言——他的双剑同时也出了鞘。
崔斯特随后的第二记攻击也被完美地闪避了,金铁相交的鸣响回荡在整个洞窟,战斗刚开始的那几分钟,两个人只不过是在彼此试探——然而就连这试探要是换在水平差点的对手身上,也足够将其轻易击败——离真正的搏斗还差得远。几个月前他们才刚交过手,如今他们又一次谨慎地衡量起对方的水平来。丹卓不得不设法适应崔斯特的速度,他好象就是在他周围旋舞,每次攻击都来自不同的方位与角落,崔斯特则意识到丹卓不戴护腕的攻击依旧可怕地精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丹卓是个强大可怕的对手,绝不能在他面前卤莽草率行事。
几分钟后他们分了开来,但他们的目光仍死死锁在一起。尽管满腔怒火,丹卓还是设法保持清醒——他明白崔斯特的优势来自他身上的加速,这让他一直抢了先手。崔斯特那精准灵巧的攻击还没等挨近丹卓身边就被中途拦截。他挪了两步,以丹卓措手不及的速度闪到了他的身后,接着一把弯刀劈向他的身侧,另一把则直取膝盖。两记攻击全被丹卓的剑挡格了下来。
崔斯特立刻后撤,丹卓一个急转身以左手的长剑攻了过去,只差一点就刺中对手。游侠不得不跳到一旁,班瑞竟然能够躲开他的攻击——丹卓看上去明明没看见他的对手,然而他的防御无懈可击。
转瞬之间崔斯特就在丹卓那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下失去了平衡,然而凭着他惊人的速度很快跟上了战斗的节奏。他冲对方的腿来了个二连击,迫使丹卓放低剑去回防,接着手腕向外一旋,带得武器大师的手臂不得不也跟着扭曲,崔斯特猛地拉高冰亡照丹卓的面门劈下,丝毫不给对方闪避之机。
崔斯特原以为击中了,但他弯刀的锋刃触到的只是空气——丹卓向地面一仰,一个后滚翻,一脚踢向崔斯特的右腕,迫使年轻的卓尔不得不退后,这么一来他的攻击就落了个空。丹卓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双剑以流畅的动作砍向崔斯特的腿,崔斯特挥动冰亡架住了左边的那把,然而右手几乎握不住闪光,只得单臂挡下这凶狠的一击——于是卓尔剑深深的刺了进去。
丹卓这招真是漂亮,太漂亮了。意识到他非常可能会在战斗中落败让崔斯特忘却了伤痛。他没受什么重伤,接下来他的闪避变得越来越稳,突然他佯作攻向丹卓的左手,弯刀紧贴着自己身边。丹卓微微架起长剑去挡格他的攻击,崔斯特却在最后一刻猛地变招 ,挥刀直刺。丹卓意识到中计的时候除了后跳已经别无他法,紧接着跟上来的是游侠一连串快到不可思议的旋舞般的激烈攻击。
微笑浮现在崔斯特脸上——他正用他的速度紧逼着丹卓,他能觉察出武器大师的速度慢了下来,呼吸也开始变得沉重,他把丹卓逼到洞壁上,又一次压低他的双剑的同时右手高举,用弯刀柄照对方脸上打去。由于离墙那么近,这回丹卓不可能再仰身闪过。然而武器大师的迟钝不过是个假象——崔斯特却这么快就上钩了,他把头一偏,崔斯特的拳头一下砸到了墙上。年轻的卓尔闷哼一声,更多的则是因为丹卓把他猛地推到了一旁——他们的武器可不适合这样近身搏击。
崔斯特恢复了平衡,挡下一记又一记灵巧的进攻,然而慢慢的他开始意识到除非他能有办法进一步强化他速度上的优势,否则他赢不了这场战斗。他不顾一切地思索着哪个虚招或是佯攻能让丹卓失去平衡,双手同时精准地舞动着,牵制了细剑的进攻。
突然崔斯特身子一偏,用冰亡挡下了对方一连两记攻击,腾出闪光来进攻。他的姿势对于发动致命一击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然而他却成功的在丹卓身侧砍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班瑞的脸被痛楚整个扭曲了,但自律让他既没有退缩,也没有倒下。他用快攻让崔斯特的优势——用一把弯刀挡下他双剑的攻击——变成了劣势——由于上次成功进攻后闪光进入了一个死角,他手中的冰亡就不得不同时面临两把剑的凌厉猛攻,丹卓将那把剑从他手中击落,于是那个叛徒不得不将闪光挡在身前。冰亡叮的一声落在地上。两把武器抵挡丹卓尚且如此困难,只剩一把武器来对付他,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了。
正当崔斯特想从腰间拔出匕首的时候,丹卓一剑砍断了他的腰带。掉落的腰带紧紧缠住了崔斯特的腿,让他差点绊倒。他清楚他在丹卓面前破绽百出——然而武器大师没有下手来了结这一切:他只是用右手的剑侧抽了崔斯特一记耳光,左手的剑依旧压制着闪光。
当班瑞又一次放过了他的破绽的时候,崔斯特意识到丹卓这是在耍弄他,他没有给他致命一击,而是在他的上臂狠狠砍了一记。他是那么傲慢自大,胜券在握,他会犯错误的,崔斯特试图让自己恢复信心并忘却剧痛——然而丹卓没犯错误。他看上去仿佛不知疲倦,当崔斯特开始慢下来的时候,他的速度还是像战斗刚开始时那么快。
闪光脱了手,掉落在地,崔斯特甚至都没弄清楚丹卓究竟是怎么彻底缴了他的械。那响声在崔斯特耳中听来不啻于死刑判决。又一记戏谑似的攻击命中了他的腿,让他一个踉跄,紧接着一记残忍的猛刺穿透了他的膝盖。他右腿一弯一头栽倒在地,试图伸手去拔藏在靴子里的那把匕首来做最后的挣扎,
冰冷的刀刃架在喉咙上的感觉迫使他住了手。丹卓站在他身后,喜气洋洋,当察觉到丹卓的另一把剑正抵在他双腿之间时崔斯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与理智背道而驰,他望向洞穴入口处,盼望着凯蒂布莉尔和布鲁诺会来帮他。他难道不是经常被他们所救,又或者单纯因为好运气而生还吗?
从丹卓目光中瞥到的东西向他显示出,他所能期望的最好的东西惟有快速而无痛的死亡。
“哎呀,崔斯特,”丹卓气喘吁吁地粗声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还相信扎克纳梵能击败我吗?”
崔斯特怒瞪着他,目光中满是怨毒——丹卓如今变得这么强,这怎么可能?是的,甚至比扎克纳梵还强,崔斯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我想扎克纳梵会抽烂你脸上那自鸣得意的笑,”他从牙缝后头嘶吼道——接着他痛得惨叫出声。丹卓的剑几乎把他的右腿整个刺穿,接着他拔出剑来又在他左腿上如法炮制。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崔斯特的视野,但他依旧能看见贡夫走向丹卓旁边,居高临下地嘲笑着地上的失败者。这时丹卓才刚刚意识到他哥哥的存在,他盯着崔斯特咆哮道:“给我说实话!”
丹卓的剑压在他血流如注的双腿之间,显然,这个卓尔会毫不犹豫地冲他最脆弱的部分下手,崔斯特用变了调的声音哭叫道,“你会击败他……”
满足而残酷的笑容扭曲了丹卓英俊的面容,他收起了架在崔斯特喉咙上的剑,举起另一把,轻轻抚摩着血染的锋刃,轻笑出声。
“现在是我去拿回卡基德的时候了。不过别急,我有的是时间看着你死,”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一剑刺进了崔斯特腹部,接着缓缓挑开胸膛。崔斯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开裂的嘴唇张开来,然而在这看上去漫长得没有尽头的剧痛中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剑锋撕裂了一侧的肺后拔了出去,丹卓在叛徒身旁慢慢蹲下身来,手指几乎温柔地抚摩着那被鲜血浸透的躯体。
“说不定等我遇到你那婊子的时候,我会改改只跟卓尔睡觉的习惯呢。”他在崔斯特耳畔低语。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当崔斯特以那充满震惊,痛楚与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时候,他无声地大笑起来。叛逆者咳出一口鲜血,徒劳地与死亡抗争着,然而生命最终离开了他残破的躯壳。
丹卓的剑落在了地上,他长久地注视着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仍然粗重地喘息着。他从崔斯特的脚踝上取下护腕,匆匆检视一番后就重新扣上自己的手腕。察觉到贡夫修长的手指搭在他肩头,武器大师站起来转身面对他的哥哥。贡夫没有笑,然而他眼中流露出敬重,赞许与了然,他握住丹卓的手,缓缓将它们举到自己唇边,亲吻着满布硬茧的手指上的鲜血,两人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彼此。丹卓清楚,只有贡夫的到场才能使得这场胜利画上圆满的句号。他突然一把搂住哥哥,将他压到自己胸前,狠狠地吻他。贡夫的手指在他身上游移,忽然触到了他身侧的长长的伤口,丹卓一下蜷起了身,退了开来,但当他看到哥哥递给他一个装有蓝色液体的小瓶的时候就露出了笑容。
“你认为我会需要它。”战士打开了瓶子。
“我知道就他临死前会给你一下子。”
武器大师笑了,喝下了治疗药水,在充盈全身的魔法之下放松了身体,他的伤口被治愈了,残留着血迹的索子甲之下连伤疤都没留下。
“我们该拿他怎么办?我可不想我们去找卡基德的时候他被吃掉,崔尔会想要他死亡的证据,”丹卓说道,踢了踢已死的叛徒。
“是崔尔主母,”贡夫笑着纠正道,从口袋里取出一小块宝石施展了一个法术来保护尸体不被破坏,起码要能持续到他们回来把它带走。丹卓走近哥哥,单手环住了他的腰,贡夫开始吟唱传送术,那轻柔的咒语乍听起来就仿佛一串语无伦次的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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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基德觉察到了他。它的前任主人。它不喜欢当初被他控制得那么紧密,可他是它所遇到的最配得上他的主人。他可不像现在这个在和她的卓尔朋友过招中频频落败的软弱的人类女人,而就是她个卓尔朋友杀了丹卓。卡基德搞不清楚已经死了的主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智能武器也的智力也很有限——不过它也不在乎这个。
又见面了。
丹卓脸上现出了笑意,他刚一出现在秘银厅那女人的住所就立刻收到了这欢迎的讯息。那女人没在房里,燃着的油灯发出的光令他目眩。感应到剑的位置所在,他松开了环在贡夫腰上的的手臂,走向那张木桌。切割者被装在一柄样式俗丽的褐色剑鞘里,不过它的柄上的标志已经重新变成了原来的魔鬼头。
你让别的剑抢了我的位置,剑在丹卓的脑海里嚷嚷道,它的声音听上去居然好象在闹脾气。
武器大师大笑,他把那把新的右手用剑拔了出来,接着拿起卡基德插进了鞘里。
我杀了崔斯特.杜垩登。立刻那把混沌之剑的激动情绪在他脑海里掀起了滔天狂澜——欲望,狂暴,赞许,喜悦。半天他才让这一切平息下来——他差不多都要忘了卡基德强大的意志了。我猜你就不会忘记我,切割者,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我可不是那软弱的人类,他在心灵感应中斥责道。
“原谅我打搅了你们这温馨的重逢场面,丹卓,”他听见贡夫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过你想好怎么处置那个女人没有?”
武器大师转过身来,把他现在不再需要的那把剑塞进武装带下。
“我们等着她。我想让她知道我杀了他,”他咆哮道。声音怨毒地颤抖着,琥珀色的眸子变得红炽。崔斯特的死还不足以满足他对复仇的渴望。
“你指的是你在那叛徒临死前对他说的话?”贡夫问道,他的声音里既没有嫉妒也没有其他感情;惟有目光中将这残忍的消遣显现无疑。他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悠哉游哉——秘银厅里没什么能威胁到他,更不用说他们在等的那个软弱的女孩了。丹卓耸了耸肩,开始检视桌子上其他的东西,他小心地举起那把漂亮的长弓。
“不,当然不是,我对她没兴趣。实话说了吧。哪个还健全的卓尔能想要这么一个蠢笨的玩意?不过我不会放过她——她对我还有用。据我所知,我们的姐妹琪尔瓦偏好人类女奴……这么一份漂亮的大礼说不定能帮我重返学院。
贡夫挑起了一侧的眉毛,显然大吃一惊。他们还从没商量过丹卓的未来,可贡夫以为他弟弟打算重操旧业。琪尔瓦是蜘蛛教院的教长,尽管崔尔才是名义上的主母教长,但因为她需要集中精力管理班瑞家族,琪尔瓦分担了她不少的任务。
“琪尔瓦?你不想再回去作班瑞家族的武技长了?”
“武技塔的校长教官能给我带来与其不分上下的权力,但更自由。我猜崔尔更喜欢安祖尔作她的武技长——他很能干,也比我更驯顺,”丹卓靠在桌子边上解释道。“要是琪尔瓦肯替我说话——她会这么做的——崔尔又为什么要反对呢?她会很乐意把我丢到学院去,起码先放一阵子再说。假如她放一个班瑞家的人在武技塔会更加巩固她在其他主母中的地位的话。
贡夫略一思量点了点头——这策略很简单,不过它会奏效的,琪尔瓦大概不会在意丹卓的职位,很容易就能拉下水,她和崔尔又何苦去反对丹卓的请求呢?更何况当下的校长教官是德安戈家的人,他是尤德占特的一个儿子。贡夫刚想说什么,一见紧张起来的丹卓就把话咽了回去。
有人来了,他比了个手势。瞬间之后,贡夫才听见地板上传来的脚步声——步伐间的距离显示来者是人类而非矮人——他就趁丹卓移到门边去的工夫准备了个法术。门一开战士就一把拽住那女人的胳膊把她扯进房来,一手捂住她的嘴,用脚踢上了门。贡夫施展了法术屏蔽了这个房间内的声音——他可不想让人听见那女人的呼救声。
凯蒂布莉儿——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的名字——拼命挣扎,眼中显出惊恐之色。丹卓把她推倒在地的时候她尖叫起来,立刻试图站起身来。
当她意识到她房间里有两个卓尔的时候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个应该早就已经死了,另一个动一动念就能杀了她。凯蒂布莉儿以前没见过大法师,可当她跟恩崔立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刺客曾经化装成贡夫的样子以进入他的办公室。当她看见那对金属护腕扣在丹卓的手腕上的时候,眼睛瞪得史无前例的大,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真蠢!周围有成百的矮人,他们早晚能听见。”
她试图让这听上去坚定而强硬,可颤抖的声音和脸颊上的泪水出卖了她。贡夫盯着那女人咯咯笑了,他那冷酷的目光清楚地显示出任何来救他的人惟有死路一条。
“那你想干什么?”她结结巴巴道,向后退去,尽量让自己远离这个卓尔。她知道丹卓想拿回他的剑——不知何故她清楚那把柄上有恶魔头的剑就是卡基德——但是要把她怎么样?崔斯特在哪里?
丹卓蹲在她身边,从斗篷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在她眼前晃了晃,于是她没说出口的问题也有了答案:那是个白色的独角兽头,梅丽凯的圣徽。这是瑞吉斯返回冰风谷前送给崔斯特的礼物。
凯蒂布莉儿大叫一声扑上去把那小盒从丹卓手中抢了下来,接着她呜咽着,卓尔抽了她一记耳光,打裂了她的下唇。
“你对他做了什么?”她哭喊道,惶恐与绝望在那卓尔的沉默中攫住了她。
“你觉得呢?我和他交手,击败了他,把他开了膛,让他被他自己的血呛死,”丹卓终于答道,他的通用语除了带着浓重的口音之外无懈可击。
通常他会去详细描述崔斯特死亡的每个细节,然而使用这陌生的语言让他缺乏恰当的词汇,“至于你,婊子①,将帮上我的忙。崔斯特的死是为了我的主母,你的命是留给我未来的主母教长的。你该庆幸我没杀了你。
丹卓放声大笑,向他哥哥瞥了一眼——等待凯蒂布莉儿的远比死亡更残酷。
“做梦!”那年轻的女人厉声叫道,尽管还在呜咽,她的眼神和声音却满是挑衅。丹卓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那杀死崔斯特的手做出如此温柔的动作来,这几乎让她窒息了。
“继续挣扎吧,我姐妹喜欢自己调教她的奴隶,她想必会乐于受到你的挑衅,”他笑着站起身来。冲贡夫点了点头。贡夫开始吟唱咒语,尽管凯蒂布莉儿拼命不让眼皮合上,但她没一会就昏睡了过去。
译注①:原文为卓尔语,想必丹卓还不知道通用语里这词咋说 。
尾声
丹卓扫了一眼桌面上那山一样高的文件,一声疲惫的叹息冲口而出。整个早上他都在翻阅研究学生和教师的名册,以便对魔索布莱当前形势取得大致认识——谁手上的权力太大,谁已经变得需要提防,谁又是潜在的盟友。丹卓一贯讨厌案牍工作,可今天这工作没令他烦恼。他对重获地位如此心满意足,又怎么会被职务烦了心呢?
舒舒服服地往椅子里一靠,他环视着这个布置奢华的大办公室,上回他得到这个办公室还是一个多世纪前的事。这是武技塔校长教官的办公室,属于高居于金字塔顶端的最高阶层之一。
无比光荣地击败崔斯特·杜垩登之后,整整一个星期已经过去了,丹卓重新回归了魔索布莱的日常生活。贡夫的表演无懈可击。首先,他不得不去和崔尔谈——坐立不安的崔尔早就在大法师的住所等着了,这次谈话持续了好几个钟头。尽管武器大师事实上是被一个异教徒所复活的,然而贡夫的巧舌如簧最终使崔尔平静下来。自然贡夫并未对她吐露实情,他声称席文塔姆的牧师自愿复活了丹卓并随后将他送到了贡夫手上。崔尔究竟会不会相信这个说法,兄弟俩心里都没底,不过看上去一旦贡夫让她相信那牧师不是魔索布莱城里的人,他和丹卓也都跟蜘蛛魔鬼的信徒没半点联系,她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实际上,崔尔似乎很高兴听说弟弟复活了。她挺喜欢这个傲慢自大的武器大师——只要他肯向她低头——崔斯特·杜垩登的尸体又一次向她显示了战士的巨大价值。由于不是被女祭祀所杀,那叛徒不能算是献给罗丝品,不过做掉叛徒的是班瑞家的一员,崔尔能确信这会得到蛛后的赞赏。没错,崔斯特的死是崔尔欢迎她弟弟回来的主要原因,尽管她责骂贡夫没早点让她知道这个消息,但她也没再问这问那。
丹卓相信他的大姐一段时间内还会盯着他,但他同样确信他在班瑞家的地位全无危险。崔尔都接受了他的复活,她的妹妹们就不得不顺从她的意志,伯殷永已经跑了,安德泽瑞尔立刻向他的堂兄和老师表示出了应有的尊重。新上任的武技长很清楚他比不上丹卓,于是赶紧提出了辞职。
然而贡夫又一次让一切都顺顺当当。他把那个人类,凯蒂布莉尔,给了他们的妹妹琪尔瓦以示丹卓对她的最高敬意,于是蜘蛛教院的主母教长提出建议说最好还是让丹卓去武技塔任校长教官。毕竟班瑞家如今在战士学院只有一名教师,地位之低前所未有。
从贡夫那边得到了同样的建议,这让崔尔有点怀疑他聪明的弟弟操纵了琪尔瓦,不过他们争执的结果还是挺完美的,主母本人也接受了这个建议,梅兹·巴瑞森·德安戈也不傻,立刻召回了她的儿子,现任校长教官,她清楚一旦班瑞家决心靠武力来夺取这个位置,他压根就没机会去和丹卓对抗。羞辱她最危险的竞争对手让崔尔相当开心,她默默恭喜贡夫如此轻易就达到了目的。要不是贡夫对于她的家族不是那么有用和忠诚的话,她真得好好提防着点这个精明强大的男性了。
就这样,多亏了贡夫的外交手腕——当然还有他自己的战力与策略——丹卓再次坐到了这张桌子后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活蹦乱跳,沉醉于他的地位所带来的奢华与权力中,享受着那些来自他麾下的教师,学生们,甚至是高阶女祭祀们的阿谀的目光,对刮进耳朵的那些有关他与崔斯特的战斗的八卦露出微笑。没错,他重获了昔日的荣耀,更恰当点说,他所获得的荣耀高过以往任何时候。尤德占特.德安戈死了,扎克纳梵死了,崔斯特.杜垩登也死了,自从他们中的最后一个死在丹卓手上那时候起,一个多世纪以来那些对班瑞家的武技长是否是魔索布莱最伟大的的质疑就烟消云散了。
更多新的挑战,忽然有声音在他脑海里低语道。
得了,卡基德,闭嘴!让我先享受享受我的成就再说,他叹了口气,手指却近乎温柔地握住了那把智能长剑的柄。真够荒唐的,切割者居然吃醋了,就因为丹卓车翻他最强的对手用的是别的剑。武器大师都怀疑剑比他的情人还能吃醋,这事还对劲嘛?
丹卓不禁失笑,把注意力重新拽回到他面前的案头工作上去——他原打算今天把这些弄完,这样从明天起就能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些更有意思的事上去了。可他没过几分钟,他的工作又被敲门声打断了。
叹了口气,他让那访客进来,心想大概又是个替哪个教师捎口信给他的新丁——绝大多数教师对他们的新上司立刻表示出了欢迎,他们可还记得丹卓的火爆脾气,最小的事端都能招来他可怕的爆发。与他为敌实在是太不明智了,当然,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整个学院都在班瑞家族的严密把持中。
但这回来的可不是哪个新丁,而是贡夫本人。丹卓惊讶地抬起头,望着他那依旧年轻英俊的哥哥,脸上现出了一丝笑意。大法师关上门走向武器大师,立刻被对方站起身来拥了个满怀。
他们长久地彼此凝视着,贡夫靠在战士强壮的臂弯里,温柔地抚摩着他的脸颊。
“谢谢,”丹卓终于咕哝出一句,他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贡夫明白他这骄傲的弟弟可是下了好大功夫才说出这句话——而这让他们彼此更加珍视对方。大法师发现他自己不知不觉中露出了笑容,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示意丹卓他清楚这区区几个字的分量。贡夫温柔地吻了弟弟,接着退开了身。
“怎么样?”贡夫突然开口问道,丹卓惊讶万分地看着他。
“恩?你为什么这么问?我很好,感觉从没这么好过!”他笑着答道,然而他看着贡夫,心存疑惑。
“不再渴望复仇了?”
丹卓眉头紧皱。“不,崔斯特·杜垩登已经死了,那个人类将在一个臭名着著的虐待狂女祭司手中了此残生,我如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大,一切都顺理成章。”
“很好。我这么问是因为今天我遇见贾拉索了。看来伯殷永对你的复活很是担忧,而贾拉索可舍不得失去他这个可爱的小副官,”贡夫解释道,不过他嘲弄的语气清楚地显示出他并没把贾拉索当回事——当然,大法师清楚这个惟利是图的家伙的价值所在,老实说,他还挺钦佩他的精明,不过他可看不上贾拉索的自大与骄奢。
丹卓没有马上回答,然而当听到贡夫提到伯殷永——那个在他第一次与崔斯特·杜垩登交手时抛弃他逃走的家伙——的时候,他琥珀色的眸子转成了暗红。武器大师转过头去望向窗外,现在内心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斗争,寂静无声中,几分钟过去了,接着丹卓开了口。
“当时指望伯殷永纯粹是麻痹大意,我早该想到他背叛我,甚至是攻击我的可能性。可是现在我还有比去收拾我们这愚蠢的小弟弟更重要的事,只要他呆在爪裂谷里别在我眼前晃悠,我才懒得费工夫去对付他。比起成天听贾拉索絮絮叨叨,在我的剑下得个痛快简直太轻松愉快了。”丹卓冷静地道,不过贡夫从他的声调里听出了调侃的意味。
大法师放心了,他弟弟没有完全盲从于复仇的渴望。武器大师还得继续前进。崔斯特·杜垩登已经成为了过去,如今是丹卓重返正常生活的时候。贡夫想知道他这顽固的弟弟是否从这一系列事件中学到了教训,如果他学到了,那么学到的又是什么。不过这个话题他们可以改日再谈——也许丹卓自己都不清楚究竟应该从前几个月的经历中总结出什么来。
“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贡夫说,“现在我得给最高年级生上课去了,你手上也有文件要处理。晚上去我那里做客吧,假如你想来的话。”
“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亲自发出的如此诱人的邀约?”丹卓笑着转过头来看着贡夫,柔声低语道。
“切,你以前可没少这么干。”大法师干巴巴地回了一句,转身向门口走去。丹卓目送着他离去,然而突然发觉书桌上出现了奇怪的东西的一瞥令他赶忙把视觉转回正常模式,好分辨那东西的样子,心里纳闷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贡夫?”他迷惑不解地急忙叫道,示意他回来。大法师停住脚步,转身走向丹卓的书桌,当他看到丹卓困惑的神情时皱起了眉头,顺着丹卓的视线望去,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文件顶上躺着几块石头和干树皮。武器大师看上去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见多识广的法师明白。席文塔姆以这些来标志他的眷顾,由于这位神祗罕有如此公开地显示他的赞赏,这往往也标志着蜘蛛魔鬼真的对他产生了兴趣。
他那么信誓旦旦地向崔尔保证过他和丹卓都跟席文塔姆与他的信徒们没有半点关系。贡夫凝视着丹卓,不安的阴云泛上了他的心头。